Flower in Abyss
#FF14paro ,卡多x思墨
#我流自嗨,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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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
“浮華夢,三生渺渺,因緣無蹤——”
跨越暮色與煙雨,三條花街的唱詞縱使遙隔大半黃金港也依舊朦朧可聞。遠東之國的初春,自琉璃洋而來的水汽化作寒意的雨,幾分海腥氣的風(fēng)卷過堤岸,帶起了粉色的吹雪。
櫻花的氣息,若白紙上水痕劃過,轉(zhuǎn)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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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濕了深黑色的鎖子甲,濕透的碎發(fā)緊貼在額上,水流順著面甲劃過,愈發(fā)的模糊了視野。溫徹思墨緊緊地握住雙刃,不擅長正面搏殺的忍者向來是以靜制動格擋反擊,但煙雨那一側(cè)的朦朧人影,也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恍惚間,溫徹思墨覺得自己對上了那金色的眸子。
仿佛跨越了悠長的夢境,又仿佛沉溺于那些不甚真切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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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洲的古老傳說中,連通地獄的遙遠彼岸是沒有光的。
而這次,那黑色的夜空中也映不出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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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圖說些什么,聲帶卻似乎完全不聽使喚,最終只是擠出了幾個無意義的音節(jié)。雨幕那側(cè)的人依舊沒有回應(yīng),沉默的仿佛古老的雕塑,等待著時間的磨滅與最后的作別。
飄飛散碎的櫻花花瓣,折斷了風(fēng)的羽翼落在水中,隨著水流消失在夜色中,卷起了粉白色的渦流。
一切的最初,如果沒有追尋那月下的吹雪,是否一切都會不同呢?
溫徹思墨從來沒有真正看透過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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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
櫻色的吹雪,向前探尋漫長的時光,直到那月夜,繁花如雨。
遍布這東方之地的櫻花,是小思墨最喜歡的東西。于初春盛放,縱使轉(zhuǎn)瞬凋零,卻也不悔一程。從生到死,都是那么的風(fēng)發(fā)肆意。
身邊的人都說,那是象征著武士的花,那份張揚正如劃破刀光劍影尸山血河的居合龍吟極意,行走一場只為踐行自己的道義。
身邊的人又說,充滿正義感的思墨少爺會成為了不起的武士,成為守衛(wèi)這國家的劍,傳承家族的榮光。
對小思墨來說,成為一位出色的武士意味著擁有足以守護每一個人的力量,意味著足以護佑這盛世太平,民安國泰。這是他自懂事以來一直的努力目標(biāo)。
一切本應(yīng)該如此。
直到那個雪夜,那場驚動了整個黃金港的火。木質(zhì)的建筑綻放出翻卷的紅蓮,庭院里的那顆老櫻花樹也燃起了火焰,卷起沖天的赤色,如血色沁染的吹雪。
那一天,少年剛好受到先生的款待在學(xué)堂留宿,當(dāng)他得知消息匆匆趕回之時,看到的只有維持秩序的赤誠組隊士,竊竊私語的圍觀者和扭曲的火焰。
不過轉(zhuǎn)瞬,一切夢境都化作虛妄的泡影。少年深黑的眼瞳里倒映著漫天的赤色,在所有人都尚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無聲地沖進了火海,消失了身影。大火燒了一夜,所有人都覺得宅子里沒有人能生還,順帶唏噓感嘆了下那尚未盛放就已凋零的薄櫻。幾日后,在圍觀與議論中,官差帶著赤誠組的武士徹底封鎖了這座老宅的殘址和周邊,并宣布由于沒有繼承者,這片土地將會收歸幕府改建成新的花街。
沒有人注意到,看熱鬧的人群邊緣,一個用斗笠遮住臉的身影輕輕的行了一個東方禮,隨即轉(zhuǎn)身消失在雪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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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墨沒有死,但他也什么都沒有改變。那火海之中,所有人都早已失去生機,并非是由于煙塵或火焰,而是因刀傷與割痕。熱浪與濃煙中,少年沉默的看著死去的家人,最終只是蹲下身拾起自己慣用的雙刃。即便熾熱在雙臂和掌心上留下無數(shù)再也消不去的燎痕,即使意識因煙火而逐漸模糊,思墨也沒有松開握著那兩柄匕首的手。很幸運的,他找到了通往庭院的路,院子中的水池救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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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冬天起,從黃金港到武京,再到大名將軍們割據(jù)的每一座城,接近一年的流浪。戰(zhàn)亂,饑荒,流亡…..小小的少年見到了繁華的幻影下這國家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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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墨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忍者,然而在他強行挺立站直的遍體鱗傷的身軀終于頂不住深秋的風(fēng)雨時,那個穿著暗色鎖子甲的人向倒在泥水中的他伸出了手。那之后,這個人,并非劍客或武士,而是忍者,就成了他的師父。
與武士截然不同,忍者是活在黑夜中的存在,是與暗殺,死亡與秘密相伴的渡鴉。起初,思墨的正義感讓他本能的抗拒著忍者的存在形式,而這個時候,師父只是點上一袋煙,煙霧繚繞間靜靜的看著遠方不夜的都城。
于是思墨也沉默了,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天真的少年,見識過人間冷暖,自然也懂得有光就有影的道理。在這閉關(guān)鎖國的天下之地,將軍與大名們彼此傾軋,把持著這國家明面上的一切,而在不可見人的黑暗中,亦自有灰色的規(guī)矩,忍者的組織便是應(yīng)此而生。價高者得也好,行俠仗義也罷,每個忍者都有自己的行事準(zhǔn)則,所謂組織,也不過是那些需要處理不得見光之事的大人物尋找人手的媒介,但沒有人會因此小看他們的能量。
“如果實在意過不去,就當(dāng)自己是武士的影子好了,如果你還想踐行你的正義的話?!?師父只是這樣淡淡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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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少年沉入了深淵。
從最初的準(zhǔn)備道具與暗器,到后來傳遞密信學(xué)習(xí)變裝,迎著落日送師父出門,又披著晨光早起制作飯團等待師父歸來。時間匆匆忙忙的掠過,候鳥歸去又再度歸來,櫻花依舊飄落紛飛。
自深淵來,又歸于深淵。他依舊是那個思墨,縱使化身為影,他也依舊是當(dāng)初那個心懷正義的少年。但他又不能是思墨,作為暗夜的行者,他可以是任何人,卻唯獨不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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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卷起春花秋月,帶著煙塵掩藏了著那些難以忘卻的記憶,只留下些許深淺的光影。如幽深的古井,天變地異亦波瀾不驚,這就是忍者。尚且還是見習(xí)學(xué)徒的少年很好的貫徹著這信條。
直到某個月夜,一片櫻花飄落,悠然停在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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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黃昏,少年一如既往地準(zhǔn)備保養(yǎng)師父的道具武器,卻被師父塞了一團包裹,微微有些錯愕的將其打開,里面是一件與忍者的黑色裝束完全不同的月白色的陣羽織,以及與之相配的下裝和木屐。
“差不多是時候了,今晚隨我去見些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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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久的修行,思墨也略微知道師父并非普通的忍者,然而當(dāng)發(fā)現(xiàn)此行的目的地是大名的居所黃金閣時,思墨還是吃了一驚。
“先生,料理已經(jīng)備好,且先吃些東西再議。咦?這孩子是……?”
“我的徒弟,叫他墨就好。”
忍者沒有名字,忍者又有許多名字,他們可以使用任何代號,唯獨真名封印在黑暗中逐漸被所有人遺忘,思墨雖然還沒有成為正式的忍者,但他執(zhí)意為自己取了代號,“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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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自由時光,在主人的許可下,思墨得以在宅內(nèi)自由活動。月光透過半開的紙窗,散碎的銀色光芒灑落在回廊中,木屐踏過地板帶起吱呀吱呀的聲響,春天的風(fēng)尚帶著幾分寒意,吹開了少年的羽織。思墨停了下來,放下紙燈籠整理腰間散開的束帶,卻是看到風(fēng)帶著什么拂過水月,下意識的伸出手,一片小小的粉色的花瓣,早春的櫻。
一剎間,黑海浮白。春風(fēng),夏花,秋月,冬雪,以及老宅的櫻花樹,那些幾近遺忘的東西一瞬間肆意地在腦海里翻騰,卻又在赤色中模糊,交織成紛亂繁復(fù)的光影。直到遠遠傳來打更的梆子聲,思墨方從恍惚中清醒了幾分。帶著幾分自己也說不明的情緒,鬼使神差地,他推開了那扇通向庭院的門。
繁花如雨。
月色甚好,染的風(fēng)仿佛有了實體,帶起銀色的光與粉色的飄雨,自假山頂悠然掠過思墨的面頰。溫徹思墨定了定神,然而下一刻,眸子就凝在了那最高處。
花開月升,雪降月落。不過只是木刀,卻恍若帶起凜冽寒光;不過只是劍技中最基礎(chǔ)的花車月光與雪風(fēng)式,卻是帶著居合剎那的極意。若這是出自宗師巨匠的手筆倒也無怪,然而假山頂立著的,卻只是位少年。
黑色水干隨意的系在腰間,仿佛完全不在意春寒,金色的碎發(fā)因汗水黏在脖頸上。一覽無余的身軀有著好看的線條與肌肉,月光下每一次出刀都帶起一片小麥色的光影。太陽也會落在人間嗎,沒由來的,溫徹思墨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正看的出神,那少年似是感受到目光的注視,劃出最后的收式轉(zhuǎn)過身來,兩人的視線隔著飄飛的花雨在某處交匯。暗青色的夜空閃爍著金色的星辰,映在深黑色的水面。對方的眼眸中仿佛充滿具壓迫感的奔流,哪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也能感受到風(fēng)發(fā)的少年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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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是思墨先移開了視線,覺得自己許是打擾到了對方,微微有些慌亂地行了個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東方禮,他轉(zhuǎn)身想要離開,卻是感到有什么東西破空自背后飛來。下意識的抬手去抓,手感并不沉重,卻喚起了一些遙遠的記憶,一把木刀。依舊無言,但思墨卻懂了那份邀請。那是劍道館的學(xué)徒之間發(fā)起挑戰(zhàn)比試的訊息。
曾經(jīng),他也是他們中的一員。然而現(xiàn)在,這樣的比試顯然僭越了身份。
或許是自己今天的這一身讓對方認(rèn)為自己是來拜訪交流的同齡人,思墨伸出手想要將木刀送回,卻看見對方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武士禮,雙手握刀,氣息已經(jīng)鎖定了自己。
“卡多。請指教。”
好聽的少年音,卻帶著些許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沉穩(wěn)。不過簡單的兩句,卻張揚著不容拒絕的意氣與自信。
許是少年心性,許是觸景生情,又或許僅僅只是為了對方出刀那一剎的神采飛揚,思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腦海中回想著已被塵封許久的劍道武技,下意識的根據(jù)比試的規(guī)則報出了自己的真名,“見習(xí)忍者,溫徹思墨。請賜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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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對方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奇,但也僅此而已。下一刻,木刀自正向劈斬,若滿月初升,刃風(fēng)凌厲。思墨眼神微凝,雙手握刀自下而上,借著對方的力彈開了這一記。
“很好,再來。” 并未因被擋下而有所遲疑,名為卡多的少年眼神微亮,退后半步再起架勢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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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刀無數(shù)次碰撞,驟雨穿林打葉般發(fā)出噼啪的脆響。晶亮的汗水隨出刀自肌肉線條分明的小臂上劃過,帶起好看的弧度。由月光映照出的銀色軌跡,看得溫徹思墨剎那失神。一瞬間的破綻被對方敏銳的抓住,愈發(fā)凜厲的攻勢讓思墨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來應(yīng)對。
過了許久,又或者只是轉(zhuǎn)瞬,武器相交的聲響驟然停滯,一切重歸靜寂,若非翻飛的櫻吹雪與輕微的喘息聲,就好像什么都未發(fā)生過。
雙方各退幾步,金發(fā)少年的氣勢在一瞬間收斂,他盯著思墨,神色愈發(fā)認(rèn)真,氣勢也隨之再度攀升。他什么都沒有說,甚至合上了眸,看似全身都是破綻,卻讓人毫不懷疑一旦隨意出手必然會引來雷霆般的反擊。
思墨也曾和許多同齡的武者交過手,卻也從未見過如此凜冽和張揚的氣勢。如龍吟虎嘯般兇猛,一招一式若原初的恒星般炫目,而現(xiàn)在,這顆太陽真正的認(rèn)真起來了。
悄悄抖了抖幾乎失去了知覺的手指,看似不分伯仲的交鋒,但實際吃虧的一直是他。忍者的技藝絕非以力取勝,太久未用過的劍道早已疏松,但思墨仍然能看出對方要做什么。紛亂雪月花,那是對方在準(zhǔn)備的下一式,居合術(shù)的極意,風(fēng)花雪月的絢爛下隱藏的是極致的殺意,是憑自己現(xiàn)在的劍術(shù)絕對無法擋下的殺招。
沒有時間驚訝對方為何能用出這樣復(fù)雜的招式,這個時候就應(yīng)該及時棄權(quán)。劍道館中少有點到為止的說法,一是木刀竹劍很難殺傷到人,二是若是自知技不如人就應(yīng)及時認(rèn)輸。
但思墨不想輸,一瞬間他心中燃起了某種奇異的火焰,其他事情都被拋在腦后,只剩下不愿在這個少年面前示弱的念頭縈繞。他想親眼見證那瞬間的光輝,如日中天。
更何況,他并不是一個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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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落雪,皎月初升,落花于溫柔中帶起絢爛而森然的殺意,化作奔流席卷,避無可避。
直到那一點墨色突兀的出現(xiàn),只是不起眼的一點,卻于奔流溯行而上,帶起墨色的尾翼,分開了那絢爛的花海。
月海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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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頭看著距離自己胸口不過寸許卻戛然而止的兵刃,思墨并未放下抬起的手,因為木刀此刻也已架在對方的頸邊。
源于一瞬間的福靈心至,六道輪回,放棄防御舍身斷絕的忍者戰(zhàn)技。但若是由匕首或雙劍使出在此顯然是不夠的,它們的長度不足以讓自己在被擊中前破開防御直取要害,然而現(xiàn)在他手中的是一把長刀。雖從未有過憑借武士刀來使用忍者技藝的經(jīng)驗,但那一刻,思墨確信,這就是唯一的破局。雖然使用非劍道的技藝違背了比試的原則,雖然最終也只能算是平手,但他終究沒有輸,只是不知道對方是否會覺得因此覺得被冒犯而生氣。
輕輕嘆了口氣,終究還是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也詫異于自己居然會沖動地答應(yīng)這樣的比試,“抱歉……”,抬起頭,思墨帶著些許局促的看向?qū)Ψ健追煮@訝,更多的是酣暢淋漓,金色的眸子閃亮亮的,倒映著星河,月色與繁花。似是看透了對方內(nèi)心所想,少年將木刀收回腰間,向思墨伸出了手,“何必在意那些條條框框,你很強,思墨,剛才那一招真的很漂亮?!?/p>
心中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好像忽然輕了許多,放下刀,伸出的手卻被對方搶先一步握住,微微潮濕的掌心,帶著熾熱的溫度。思墨眨了眨眼,“你也是,多謝指教,卡多?!?/p>
視線再次交匯,幾秒之后,兩個人的臉上都出現(xiàn)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意,或許還包含著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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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p>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兩個人微微一驚,松開握在一起的手,看向聲音來源。假山下的木質(zhì)拉門邊,帶著帽子的藍發(fā)少年正面對著二人所在的假山頂。沖著卡多行了個東方禮,“少主,家主請你去見他。” 隨后少年又轉(zhuǎn)向愣神的思墨,“您的師父在等您回去,我會帶您過去?!?/p>
沒由來的,思墨心中有一點淡淡的失落,但師父在等自己,自己必須趕快過去才行。向卡多點了點頭以示告別,思墨匆匆走到木門處,跟著對方快步離開。
也正因如此,他沒有注意到,卡多臉上一閃而過的復(fù)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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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少主的伴讀。”一路上只有木屐踩出的吱呀聲,就在溫徹思墨試圖說些什么的時候,藍發(fā)少年率先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很久沒看到少主這么開心了,謝謝你?!?/p>
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復(fù),思墨只好沉默的聽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能感覺到你與那些貴族公子不同。少主是個喜歡自由的人,如果……不,是我失言了,還請不要在意?!?/p>
明顯尚有什么沒有說完,但洛洛顯然不愿多說下去,思墨自然也知趣的不去過問,這腦子里太多的記憶中被觸動,現(xiàn)在他也需要些時間來平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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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入睡前,師父都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看向自己的次數(shù)比平日多了些。思墨自然也樂得如此,他只覺得很累,頭很沉很痛,想好好的睡一覺?;蛟S等到醒來,一切就又會如常,每天制作飯團保養(yǎng)武器學(xué)習(xí)技巧,直到成為真正的忍者,擁有改變這世道的力量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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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墨做了一個夢,夢境里是三千落花,然而轉(zhuǎn)瞬,赤色的紅蓮沁染了一切,他想喊出聲,卻完全發(fā)不出聲音,唯有漫無目的地奔跑,所到之處皆是赤紅。
他沒了力氣,癱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火焰逐漸包圍自己。直到一個逆著光的身影向他伸出了手。
他拉著思墨站起來,拔出腰間的打刀,刀光閃過便是疾風(fēng)驟雨,就這樣一步一步的向前踏出,思墨想要追逐而上,卻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都只是原地踏步,只得看著背影一步步踏進火海,而他的經(jīng)過的地方,取代赤焰的,是一道流金的星河。
他說,“我們的比試還沒有結(jié)束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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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驚醒坐起,頭上的濕毛巾滾落一旁,師父靜靜的坐在床邊的木椅上,窗外已然露出一點晨光。
“你生病了。”師父對看向他的思墨平靜地說道,“盡管如此,有一個任務(wù)仍要交給你。”
思墨掙扎著從床上爬起,頭仍舊很沉。
“東之國要派出一支使團進行為期一年的各國出訪,你要去護衛(wèi)其中的一個人?!?罕見的,師父似乎露出了些許沉凝的表情,又轉(zhuǎn)瞬消失。
“什么?是!定當(dāng)不辱使命!請問師父,護衛(wèi)對象是?” 做使團的護衛(wèi),意味著可以去其他的國家游歷,這是思墨從未經(jīng)歷過的事。縱使思墨一向沉穩(wěn)得像個成年人,實際上卻也還是個喜歡了解新事物的小小少年,而被這驚喜轉(zhuǎn)移了注意的少年也并沒有發(fā)現(xiàn)師父表情的微妙變化。
“一個你見過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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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
思墨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再次見到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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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模棱兩可的回答讓思墨胡思亂想了好久,直到一周后,換上新定制的忍者裝束的少年悄悄來到黃金港的防波堤。
平日少有人來往的碼頭今日卻是人聲鼎沸,近來那些將軍大名間暫時處于休戰(zhàn)狀態(tài)以養(yǎng)兵屯田,因此這出訪計劃方才得以實現(xiàn)。雖說名義上是使團出訪,但實際負責(zé)外交的不過十?dāng)?shù)人,其余更多的則是那些大人物的子嗣,借此機會了解東之國外的世界,以及在旅途中搞些合縱連橫的權(quán)謀。
輕巧的穿過人群,思墨如影子般在喧鬧的人群中穿梭,前往隱秘的約定地點。碰頭的信物是銀色的楓葉徽記,出色的視力讓思墨在還隔著很遠就捕捉到小鍛造屋后的秘境里的立著的二人兜帽上的銀楓葉紋路。確認(rèn)了對方身份,思墨握住信物,腦中重新過了一遍問候與自我介紹的形式,隨后快步走向二人。
“您好,在下名為墨,乃是這次擔(dān)任您的護衛(wèi)的……卡多?!”
兜帽下是一張略帶驚訝神色的少年面龐,金色的碎發(fā),以及同樣通透的燦金色眸子。一周前的那一場比試讓思墨絕無認(rèn)錯的可能。
“溫徹思墨?”
隨行的另一個人也摘下兜帽,沖溫徹思墨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是洛洛。
“我還以為會是些老古董,沒想到來的居然是你,看來你這家伙還蠻厲害的啊?!翱ǘ嗥擦似沧?,卻掩蓋不了眼中的笑意。
按下心中那一點小小的雀躍,溫徹思墨退后兩步,微微弓腰行了一個為這次出訪而專門向那些異國的冒險者學(xué)習(xí)的艾歐澤亞式的禮節(jié),“此行,賭上忍者的性命與名譽,我必將守護主君您的安全?!?/p>
下一刻,面前的人一把脫下了斗篷。
海風(fēng)吹得藍色與白色相間的水手服緊貼在少年的身軀上,勾勒出纖細好看的線條,帶楓葉紋路的頭帶束起金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肆意飄舞。少年向另外二人伸出了手,眸子中閃爍著離經(jīng)叛道的光,“別犯傻了,思墨,走,我們?nèi)タ纯葱率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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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近東的扎拉罕與薩維奈停泊數(shù)日,又經(jīng)過近一周的航行,白色的海洋都市利姆薩羅敏薩終于躍入海平線的盡頭。方停泊進碼頭,卡多就帶著思墨與洛洛從使團的隊伍中溜了出去,用卡多的話說,只要在使團回去前趕回來就好,何必跟著他們走循規(guī)蹈矩的線路。事實上,在船上的時候,那些名門子弟們舉辦的酒會卡多甚至都沒有參加過一次。洛洛一向聽從少主的意見,而作為護衛(wèi),思墨自然也沒有對卡多的想法表示異議,甚至暗暗對卡多的這個決定有些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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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少年的旅程就此開始。
自白鷗與礁石裝點的威爾布蘭德島啟程,化作橫跨拉諾西亞的疾風(fēng),于橡樹原自由馳騁。并肩坐在白銀集市的斷崖邊,看薩納蘭的黃昏,日落月升;漫步于熱鬧喧囂的藍玉大街國際市場,在看見來自東之國的商品時相視一笑。于帶著神秘幽寂氣息的黑衣森林中探尋古都無限城的舊址,在一片銀白與靜寂的庫爾札斯與伊修加德的小酒館中聽吟游詩人傳頌蒼天之龍騎士的冒險。穿越野生陸行鳥棲息的龍堡高地,震撼于踏入翻云霧海那一刻的漫天靈電。曾踏入荒廢許久的天極白堊宮,感受那一段悲愴的龍詩;亦曾欣然接受組隊的邀請,隨空賊團的成員們在阿巴拉提亞云海中追尋魔大陸的蹤跡。經(jīng)歷過女兒節(jié)的演唱會,紅蓮節(jié)永夏島的煙火,新生祭典的盛大游行,星芒節(jié)扮作鬼怪的徹夜狂歡,星芒節(jié)槲寄生下交換禮物的小小驚喜,也度過了人生第一次不在東國的降神節(jié).......經(jīng)歷過危險,遭遇過失敗,少年們卻也在悄然間不斷成長,發(fā)生著一些或許自己都尚未發(fā)現(xiàn)的變化。
時間匆匆忙忙的逝去,白駒過隙,春去秋來,花落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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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閃爍,不遠處的尼姆浮游遺跡閃爍著淡淡的橙色與藍色光芒,拉諾西亞外地難得的好天氣。小小的木屋,一桶冰涼涼的麥酒,冒著淡淡熱氣的溫泉,以及坐在溫泉邊的二人。
幾乎環(huán)繞了整個艾歐澤亞的旅程,以這頗有的東方氣息的隱者庵作為旅途的終點倒也并無不妥。距返程還有一周的時候,一行人回到了威爾布蘭德島,找到了這處秘境稍作修養(yǎng)。兩天前,洛洛先行回到了海都做回去的準(zhǔn)備,而明天,就是回程之日。
思墨抬頭注視著星空,夜風(fēng)吹得他很舒服,心情也是少有的放松。比起一年前,思墨褪去了少年的生澀感,多了些成熟和穩(wěn)重。一年來的冒險很好的磨煉了作為護衛(wèi)的忍者技藝,卻也讓他一直緊繃著神經(jīng),這幾天的寧靜生活反而讓的他有些不甚適應(yīng)。
麥酒倒入杯中的嘩啦聲讓思墨的思緒微微偏離。與他相比卡多并沒有太多的變化。他依舊是那個自信而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一定要說不同的話,比起之前倒是長高了不少,更多了幾分自由與不羈。相處一年,溫徹思墨也知道了不少有關(guān)卡多的事,比如他比自己小一歲,再比如,他是未來黃金港的繼承者??ǘ嗍且粋€極有天分的人,出彩到足以讓人忽略他的努力。但溫徹思墨卻知道,這一年里,無論旅行到何處,卡多都沒有中斷過劍道的練習(xí)。每個晚上,卡多都會讓思墨和自己比試上一場,用實戰(zhàn)來檢測自己的水平。而思墨也不并討厭這樣,甚至有些小小的期待,他很喜歡卡多認(rèn)真起來的樣子,將自己的能力淋漓盡致的發(fā)揮,極度的開朗與自信。
羨慕,但完全沒有嫉妒,武士是走在光里的人,他走過的路拖著長長的影子,而忍者就活在其中。思墨相信,卡多的能力足以為東之國帶來真正的盛世,再無戰(zhàn)亂,再無饑荒,再也不需要有人像他這樣活在深淵。他會實現(xiàn)自己心中的正義,那么為此做他的影子又如何?
然而這其中,似乎又有些什么說不清的東西,復(fù)雜到他刻意的不愿去思考。
卡多卻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著麥酒。思墨并沒有喝過酒,那會讓他的神經(jīng)麻痹,放松警惕,這是忍者的大忌。但卡多似乎很喜歡喝酒,還時常感嘆艾歐澤亞的麥酒比東國寡淡的清酒要好得多。卡多的酒量很好,但今天他卻只是沉默的灌下一杯杯酒,多到思墨有些擔(dān)心是不是該提醒他一下。
“我說思墨,如果不做忍者的話你想做什么?”
思緒萬千之際,略略帶些沙啞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思墨轉(zhuǎn)過頭去,剛好對上對方不知道是因為溫度還是酒精而帶上一抹微紅的臉。
“我嗎......”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思墨微微錯愕,想成為什么,是自從學(xué)習(xí)忍者的技藝后再未去想也不愿去想的事,“或許是騎士吧,就像烏爾達哈的銀胄團那樣,主持公義守護民眾,以及......”后半句他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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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訴之于口就不再是秘密了,更何況思墨自己也說不清到底在期待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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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沉默,卡多抬起頭望向天空,群星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卻也照不透那深邃的金?!拔野?,完全不想做什么繼承者。端坐在那城里,為了不過彈丸之地的所謂天下勾心斗角,這一切著實很可笑。我那兄長倒是很想要這個位置,然而老爹卻執(zhí)意讓我來做他的接班人?!迸e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麥酒,卡多似乎完全沒有期待對方的反應(yīng),“通過自己的眼,我見到了比起遠東之國,這世界究竟是多么廣闊。我想建一個自己的空賊團,觸碰那無邊的天際,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旅行與生活。這天下,又與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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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升騰起白色的霧氣,明明離自己很近,這一刻,思墨卻恍惚間覺得卡多與自己間隔著整個翻云霧海。
“算了,不說這個了,回去之后過幾個月就是我的成人禮,你會來的對吧,思墨?”卡多轉(zhuǎn)過頭,對上了思墨的眸子,眼神中帶著一點恍惚。
“......嗯,我會的。”
但卡多已經(jīng)合了眼,頭歪向一邊,剛好搭在思墨的肩上。
少年的呼吸帶著熾熱的溫度,拂過思墨的脖頸與鎖骨,獨屬于卡多溫暖的氣息似有似無的鉆進鼻腔,而他的嘴角尚帶著好看的弧度。
仿佛時間都為之停滯。
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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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在地上的酒杯被一只手抓起,小臂上的纏帶散開,其下是霧氣也掩蓋不了的燎痕。
酒這東西,原來是這么苦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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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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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
“回來就好?!?/p>
溫徹思墨踏進院子時,似是等待多時的師父這樣說著,卻在看到思墨帶著些迷茫的臉時嘆了口氣。
“你已經(jīng)是一個合格的忍者了?!?/p>
一套嶄新的鎖子甲,屬于自己的道具包,以及打磨光亮的兩把匕首。這就是自己一直為之努力的目標(biāo),足以改變這個國家的力量嗎,有些茫然地,思墨看向了師父。
“去選擇你的第一個任務(w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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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光之夜,星辰都藏匿在陰云間,深淵之暗潛入人世。
化身為影,思墨穿梭在黃金港的屋頂。太陽早已落山,然而這座不夜的城卻并未休憩。集市,餐廳,花街......戰(zhàn)亂,饑荒,就像一切都不存在般,雖然近來有些傳言,卻也動搖不了這慣常的紙迷金醉。赤誠組的隊士不時經(jīng)過,酒館中走出三三兩兩的醉漢,而思墨只是安靜的隱藏在陰影里,直到任務(wù)目標(biāo)進入視野。如流動的陰影,思墨悄然融入人群。對方看起來是個官差,沿著院墻匆匆忙忙的走著,然而在某一刻,似乎看到了什么,他高興地抬起了手,準(zhǔn)備要說什么。
一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臟,像愣住一般,目標(biāo)直挺挺倒了下去。一擊得手,本應(yīng)盡快逃離現(xiàn)場,但思墨卻在那一瞬間發(fā)了楞,因為除了他,誰都沒有聽到那個人最后的一句話,他說,“我回來了?!?/p>
最終,思墨還是借著忍術(shù)混入了混亂的人群,而一些斷續(xù)的句子也不受控制的飄進了他的耳中,“居然在家門口就這么死掉了......那是他的孩子吧,還這么小......”“誰會盯上這家伙啊......”“他幾天前好像因為一句話得罪了哪個大人物的樣子....”“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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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地翻進小院,甚至忘記向師父行禮,思墨一頭扎進自己的房間,將臉埋進枕頭里。而師父只是從窗外靜靜的看著他,眸子里閃過了一絲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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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墨做了一個夢。
無盡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摸不到,完全沒有方向感,他跌跌撞撞的走著。
一叢篝火,一個跪坐著的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他飛奔向那唯一的光。
那個人提起燈,抬起頭望著他,他想尖叫,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應(yīng)該是五官的位置卻是一片空白,但那個人在說話,他說,“我回來了。”
踉蹌的后退幾步,撒開步子狂奔,直到再也使不上力氣。癱坐在地上,卻看見那個沒有臉的人提著燈自前方慢慢地走來,蹲下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窒息感與暈眩一陣陣襲來,而他說,“你會來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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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墨陡然驚醒坐起,腰間道具包里的手里劍滾落到地上,爐里的火尚未完全熄滅,不時爆出噼啪的火花,天仍是玄色,看不到一點光亮,而師父靜靜的坐在床邊的木椅上。
急促的喘著氣,同樣的黑暗讓他一時分不太清真實與夢境,此時他才想起昨晚回來時甚至沒有向師父打招呼。連忙爬起身,向一旁的師父行了個禮。師父只是點了點頭,仍舊靜靜地盯著他,看不出在想什么。
師父從來不會主動開口問什么,最終還是思墨打破了沉默。
“這就是......忍者的正義嗎?”思墨艱難地試圖找出合適的字眼。
“這就是忍者的正義?!?/p>
“......我就是為了這正義而修行的嗎...?”
“不。你是為了自己的正義?!?/p>
思墨愣住了,哪怕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也并不害怕奪去生命的過程,但昨晚的渾渾噩噩讓他甚至無法思考究竟為何會如此。
這是...自己選的目標(biāo),自己下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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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行為的后果負責(zé),不只是忍者,而是所有人。好好想想你該如何踐行你的正義?!?/p>
是了,沒有仔細查看任務(wù)對象的資料,不過草草瞥了眼就隨意下了判斷,若是有過哪怕一點的調(diào)查又會怎樣呢?思墨絕不蠢,轉(zhuǎn)瞬就懂了師父的意思,卻也不敢繼續(xù)去想。
“忍者是自由的,也是不自由的,做什么取決于你,而結(jié)果取決于他人。”罕見的,師父嘆了口氣,“但不論如何,深淵里的存在只會越來越多的,直到你成為深淵?!?/p>
思墨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但他知道,自己的路已經(jīng)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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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港開始流傳著一些傳聞,有些人說,若受到了欺凌與迫害,就可以在忍者公會中發(fā)布任務(wù),只要情況屬實,哪怕報酬再低微,也會有人接下并出手。也有人說,自己撿到一張傳單,上面寫著維新之類的難懂的話。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秘密,背負著愿望與責(zé)任前行,哪怕是些鏡花水月,卻也是能成為踏出下一步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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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而時間只是自顧自的向前,直到那一天,那個楓葉赤紅的午后。
站在高臺下,思墨靜靜地看著臺上的主角。身著嵌銀色楓葉紋的玄色和服,拔刀,一閃,直取水月,變招上挑,蓄勢格擋。一招一式,如夏花絢爛,秋葉靜美,一如艾歐澤亞星空下的那些日子。他更強了,擊敗了一個個對手,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的看向臺下,似乎在尋找和等待著什么。
但他不可能找到。
沒有穿忍者的裝備,沒有穿平日里的常服,甚至連臉都是另外一張,混在人群中的思墨只是默默的注視著,注視著那少年披著光芒,日月星辰與風(fēng)環(huán)繞在他身邊,他走上前,接過那銀色的冠冕。
他陪伴卡多度過了少年時代的最后一段時光,也見證了少年成長為了大人,并將這場景默默銘記于心。
從來都不是一類人,相遇大概是緣分。只是這緣就那么的淺薄,該斷還是會斷的。
思墨以為他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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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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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會中打聽情報時,行走在街頭巷尾時,甚至只是在小酒館中吃些東西時,只要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他都著了魔似的去注意,反應(yīng)過來后便只剩下苦笑。他知道卡多進入了赤誠組,從小小的組員開始,僅僅依靠自己的能力與成績就得到了飛速的晉升;他知道了卡多搬出了黃金閣,在白銀鄉(xiāng)買了一套自己的房子;他甚至知道,有太多不懷好意的視線正注視著這位黃金港的繼承人。他逼迫自己去回避,然而身體卻做出了最誠實的回應(yīng)。當(dāng)思墨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經(jīng)在白銀鄉(xiāng)的那棟小屋附近徘徊了許久。甚至不需要太過仔細的觀察,忍者的技藝與直覺就讓思墨發(fā)現(xiàn)了太多的異樣。丟棄在草叢中的弩箭,隱藏在陰影中的絆索,偏離了原位的酒壇,以及那些若隱若現(xiàn)的注視,而卡多就坦然的生活在這里。
拆除陷阱,換掉毒酒,思墨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卻又在無數(shù)次任務(wù)完成后的空閑時下意識的游蕩到那里,借窗口灑下的微光處理那些陰謀詭計,又在月色映照到自己身形的前一刻悄然離去。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卡多,不去見他不過是一點最后的倔強。然而,命運總是會開些這樣那樣的小玩笑,在某個月光晦暗星辰閃爍的夜晚,專心拆除機關(guān)的思墨不小心碰到了一只懸掛著的鈴鐺,叮鈴鈴的脆響在白銀鄉(xiāng)的夜色中清晰可聞。下一瞬,兇凜的劍意直逼而來,讓他甚至沒有反應(yīng)的余地。隕鐵的打刀架在自己的脖頸邊,隨時就可以洞穿自己的喉嚨。脫去曾經(jīng)的稚氣,由極繁到極簡,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那是殺人的刀。
“把面甲摘下來?!?/p>
極度冷漠而不帶感情的聲音,熟悉卻又無比陌生。不過只是猶豫了一瞬,刀就又逼近了幾分,鋒芒在皮膚上帶出一道血痕。
苦笑一聲,思墨抬起手,慢慢摘下了黑色的面甲,黑色的頭發(fā)與眸子久違的顯露在夜色中。兩人就這么無聲的對視了幾秒,冰點般的空氣突然間似乎就緩和了許多。
“旅行的終點是哪里?”
“隱者庵?!?/p>
甚至沒有思考,他下意識的回答道。
下一刻,冰消雪融,好看的金色眼睛彎成天上的新月,嘴角帶起一抹笑意,露出尖尖的犬牙,他說,“好久不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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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沒有見過卡多了?一年?兩年?亦或是更久?思墨忽然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些模糊。而他現(xiàn)在像只犯了錯的小狐貍一樣,局促的坐在卡多家的沙發(fā)上。悄悄環(huán)顧四周,舵盤,飛空艇模型,航路圖之類的東西隨處可見,自然也不會少了星象儀與星圖,墻上的刀架安放著各式的刀,一切裝潢都帶著卡多強烈的個人風(fēng)格。
“喏,回來時順便帶回來的海貓茶屋的團子,要來一點嗎?”聽上去是問句,卻是不容置疑的把一盤團子直接塞進思墨的手中。
機械式的拿起一串團子咬了一口,思墨眼神躲閃著,卡多倒是很坦然的把自己嵌進沙發(fā)里,拿起一份文件似的東西隨意看了起來。思墨忽然反應(yīng)過來,對方是在用最輕描淡寫的方式向他抱怨,卻又原諒了他的失約。
心情不知為何輕快了些,嘴里的團子似乎也甜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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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來加入赤誠組嗎?”
耳邊響起的聲音讓思墨噎了一下,抬起頭,難以置信的望向卡多,“你...咳咳咳,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思墨,你想加入赤誠組嗎?以我現(xiàn)在在赤誠組中的位置,為你在赤誠組中謀一個位置并不難,要來和我一起嗎?”沒有那份玩世不恭,罕見的,卡多的聲音帶上幾分認(rèn)真。
一瞬間的心念電轉(zhuǎn),無數(shù)浮光掠影的片段自眼前飛速閃過,小時的夢想,赤色的大火,黑暗中的修行,師父的囑托,而最后,是一張慘白色的臉。
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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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但是很抱歉......”艱難的拼湊詞句,低下頭,思墨不敢看向卡多的方向,他在害怕,害怕看見對方失望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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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他聽到卡多只是這樣輕松的說著,“那么至少,有時間的時候來我這里坐坐吧?”
“好!好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思墨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
抬起頭,他看見卡多臉上計謀得逞般的壞壞的笑意。
于是,他也笑了。
“這次,一定要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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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墨沒有再食言,盡管他和卡多活動的時間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錯開的,但總有那么一兩個清閑的月夜,黑色的影子可以短暫的離開深淵,而那個露臺上,總會有人準(zhǔn)備些點心或是夜宵等待著他的到來,兩個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些輕松的話題。思墨仍然不喜歡喝酒,盡管卡多總是能勸他喝上幾杯,而喝過酒后,他偶爾會在案邊睡下,直到第二天破曉疊好身上披著的帶著卡多氣息的衣服悄悄離去,而這也是難得的無夢的夜。
他依舊在做夢,夢里是那片火海,或是那無邊的黑暗。他看見被他殺掉的惡人在火焰中扭曲地向他伸出手,或是在黑暗中緩緩向他走來,而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那些人,于是他們便嘶吼著退去。然而一切夢境的最后,他都會回到那篝火旁,而那個沒有臉的人在看著他。
他說,“我回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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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早晚會到來,思墨很清楚這一點。但在那一刻到來前,他什么都不愿去想。
夢中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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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
該發(fā)生的事終究還是發(fā)生了,而每個人都在局中,奔赴屬于自己的戰(zhàn)場。
不知多久的謀劃,于一夕間爆發(fā)。以都城武京為中心,維新派領(lǐng)導(dǎo)的變革轟轟烈烈的展開。建立新的政權(quán),收歸地方權(quán)力,解放受壓迫的民眾,意欲構(gòu)建一個全新的世界。以此為旗號,維新派在各地開始了起義或是破壞活動,一時間,戰(zhàn)火再次在這天下燃起,那些將軍大名們也不得不放棄傾軋,開始時聯(lián)合起來共同應(yīng)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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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那個晚上,思墨和師父做了最后的告別。
長久的生活在一起,縱使師父有意瞞著自己,思墨也察覺到了各種蛛絲馬跡,他甚至知道,維新派的綱領(lǐng)有些就出自師父之手?;蛟S師父并非什么良善之輩,但溫徹思墨能切實的感受到他心中的正義,以及他投入其中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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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墨,去做你認(rèn)為對的事情吧,我已經(jīng)為了大義犯了太多的錯,至少這次,我想任性一次?!鼻镲L(fēng)里師父的背影帶著說不出的蕭瑟和寂寞,比起曾經(jīng)殺伐果決的修羅,現(xiàn)在的師父更像是個鄰家的老人,“等到你準(zhǔn)備好的時候,就去打開地下室暗室里的那口箱子,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事?!?/p>
沒有什么告別,在思墨的注視下,師父的身影無聲地消失在夜色中。
而一別,便是永別。
幾天之后,有人帶來了一封邀請的信函。不過遲疑片刻,思墨就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如果這樣就能改變這天下,那么他甘愿化身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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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遠離紛亂中心,黃金港卻也逃不過這血腥的浪潮。下毒,刺殺,斬首......惡鬼附體般,思墨不休的執(zhí)行著任務(wù)。一次次的生死邊緣游走,一次次尸山血河的恩仇,就連夢境的深淵都染上血色。直到那一天,完成了刺殺的思墨被護衛(wèi)圍攻而身受重傷勉強逃生,過度失血導(dǎo)致的渾渾噩噩讓他無法辨清方向,用盡最后的力氣與意識時,他驚覺自己倒在白銀鄉(xiāng)的一棟小屋的門口,而似乎有什么人匆匆從屋中踏出將自己背在背上,似有似無的清酒的氣息縈繞在意識的邊緣。
在真實與夢境的邊緣,光怪陸離的影子扭曲的纏繞而上,拖著他前往更深的深淵。他掙扎著對抗這夢魘,不讓自己踏出最后的一步。有什么溫暖的東西附上了額頭,若初春和風(fēng)般柔軟。水流聲,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音,金戈相交的悶響,紛亂的雜音充斥著腦海,而溫徹思墨卻只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聲音,他說,“我在呢。”
他只是用盡最后的力氣,抓住覆在額上的手。從眉心到鼻尖,拖動著的指尖帶起溫柔的軌跡,最終停留在下顎附近,而他的唇就這樣觸上了熾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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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開始習(xí)慣有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卡多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被束縛的人,幾乎沒有人可以走近他的生活,只有沉浸于劍道時,他才能感到幾分輕松和灑脫。最初他只是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好對手,他曾認(rèn)為自己的劍道已經(jīng)冠絕同輩,卻在那月夜被那一技未曾見過的招式打落。他覺得自己遇到了另一顆星辰,能夠和他碰撞,閃耀綻放,他本以為那不過是僅此一面的緣分。然而命運的絲線早在見面的那一刻就糾纏在一起,將本是平行線的二人的生活帶出一段小小的交集。
思墨不是恒星,他是孤獨的小狐貍,小狐貍失去了他的族群,不再有什么需要他庇護,曠野上自此只有他一人孤身而行,而他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然而在那旅程中,無數(shù)次的,小狐貍擋在他的星星的前方,用尖牙與利爪殊死搏殺,又在一切塵埃落定后獨自舔舐著傷口,安靜溫柔的如一只無害的小貓。他們踏上的是截然相反的路,是背道而馳的兩個極端,卡多明白這一點,卻并不討厭。恒星于宙域向?qū)Ψ桨l(fā)出了邀請,而小狐貍只是點了點頭,身影就這樣消失在荒原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棲身之所,那不是他的東西,所以他留不住小狐貍,卡多這樣想著。
卡多當(dāng)然知道有許多人盯著他的性命,俯瞰天地的自信讓他蔑視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只要尖牙與利爪還在,就沒有誰敢在他的領(lǐng)地與他正面交鋒。但當(dāng)他用刀指著入侵者,卻發(fā)現(xiàn)是思墨捧著剛拆下的陷阱坐在地上時,被云遮蓋了許久的恒星露出了久違的笑意。彎彎繞繞的,他們又回到了原點,彼此都不愿打破寧靜而溫柔的夢境。
看似對什么事都漠不關(guān)心,但只要一行動就是雷厲風(fēng)行。思墨的過去是一片空白,若一張新造的白紙,就算以卡多現(xiàn)在的身份也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但他知道思墨的現(xiàn)在,知道他和他的師父正處在一個龐大的局中,而或許就連自己也不過是一顆棋子。他討厭這種無法控制局面的感覺。所幸,他也有自己的謀劃,而思墨就是其中唯一的變數(shù)。
而現(xiàn)在,他感受到這只虛弱的小狐貍在小心翼翼的試探。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有一絲的抗拒,對方就會立刻轉(zhuǎn)身,永遠消失在這無盡的荒野。
所以他俯下身去,如蜻蜓點水般溫柔的回應(yīng)。
一片輕飄飄的粉色溜進紙窗,又是一年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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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墨傷的很嚴(yán)重,但年輕的身體總是恢復(fù)得很快。當(dāng)他醒來時,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沒有詢問對方的事,而那一晚的事就好像真的是夢境。
風(fēng)聲越來越緊,形勢仍舊錯綜復(fù)雜,狩獵挑戰(zhàn)榜單變?yōu)橐粡垙埻ň兞?,黑色的渡鴉在夜色中忙碌地傳遞著不可告人的消息。
卡多似乎也更忙了,偶爾思墨于夜間驚起時,還能透過雕花屏風(fēng)看見對方皺著眉頭坐在案前,昏黃的燈火倒映在深不可測的青色眸子里,幾只白色的鴿子蹲在他身后的架子上休憩。
思墨的身體倒是好轉(zhuǎn)起來,白天卡多去赤誠組營房值守時,他就待在對方的書房里,隨意的翻閱些書籍,或是沿白銀水路漫步到好文園,從冒險者的手里買些新鮮食材或是少見的小玩意,再做好飯團等待卡多黃昏時分歸來。
沒有動亂,沒有血色,就像一切尚未發(fā)生那樣。
他向遠山伸出了手,鴉啼影亂,天色將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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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涼天凈,明晃晃的月華照得白銀鄉(xiāng)名副其實。櫻花開的正好,清酒瓶子正浸在溪水里,石臺上是些精美的菓子,初春的風(fēng)微涼。難得的,卡多帶著些點心早早的歸來,將它們擺在院子里的櫻花樹下,換上月白色羽織的思墨就坐在對面。
各懷心事,卻又都不點破,幾句簡單的對話后,就只剩下無聲的沉默。
思墨小口咽下最后一點團子,他看到卡多拿起酒壺要添酒,清亮透明的殘留酒液浸染了銀色的光,順著杯壁滾落,在白瓷上帶起弧度回歸杯底,聚成小小的湖,一片櫻花飄落,浮在銀白的水面,蕩起悠悠的波紋。鬼使神差的,思墨伸出了手。他觸碰到了對方的手指,沒費什么力氣就從對方手中將素瓷的酒盅撈出,唇覆上了杯口銀亮亮的邊緣,將那些殘余的酒液一飲而盡。
月色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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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與月,花與酒,暗藍色的夜空越來越近,星河不過觸手可及。熾熱的溫度混帶著熟悉的氣息模糊了思考。所謂愛恨,所謂情仇,也不過是理性與欲望間的妥協(xié)。過去也好未來也罷,時間也不過是無意義的洪流,只有花在角落悄悄盛開,每朵花都是一方世界。
銀色的絲線拉出好看的弧度,緋色的花悄然綻開,急促的風(fēng)息于耳鬢輕盈廝磨??噹訉由⒙洌揲L的手指劃過紅蓮的詛咒,用風(fēng)自脖頸勾勒出線條,帶開隱沒層巒疊嶂的淡白霧氣,粼粼銀光便填滿那些新舊深淺的溝壑。銀河化作驟雨,溫柔的點在三途的河川,便有赤紅的櫻于堤岸盛放,深深淺淺勾連出星辰的軌跡。
誰救了誰,誰犯了錯,誰又著了魔。黑白色縱橫交錯,他們也不過是棋子。談什么橫刀立馬,說什么倚天論劍,天上人間不過一場大夢,一晌貪歡。
他們早已彼此熟悉,熟悉到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回應(yīng)。月光照的幾只翠竹在紙窗上拖出長長的影子,與另一側(cè)糾纏的光影重合又分開,破碎的喘息隱沒于穿林打葉。燈花嗶剝炸開,昏黃色的光芒跳動,攪動著燈與月的分界。他隱沒于那半分蒼銀,他披著那半分金黃,只有交錯的影子有節(jié)奏感的律動,模糊了涇渭分明。
醉夢不知天在水,滿船星夢壓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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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紙窗喚醒思墨時,紫陽花開的正好,他的衣服和道具武器就那樣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床邊,身邊尚留著些許溫度。記憶如此模糊卻又真切,從未有過的快感與痛楚交合成難以言說的愉悅,一次次將掙扎著想醒來的他重新拖回迷亂,貪享那一時的溫存,夢長不知。那些花還開著,勾連綴合,通向地獄的黃泉古道也有了顏色。
但盛開的花會終究枯萎,重新露出其下猙獰的溝壑,再美好的夢也終究要醒來。
可笑的是,他們都活成了對方希望成為的樣子,他羨慕他能自由灑脫,他卻期盼著他的正道磊落。
在這間熟悉的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在博古架上看到黏土制的星芒雪人時,思墨輕輕笑了出來。那是在艾歐澤亞的那年他送給卡多的星芒節(jié)禮物,做的并不精巧,但卡多居然留到了現(xiàn)在。
他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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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在海面,粼粼的波光閃得他微微迷了眼。思墨伸出手,掌心是一顆黑褐色的水晶,那是判明忍者的身份的唯一標(biāo)識。下一刻,他松開了手,水晶嗖的落入了水中消失不見,濺起小小的水花。
刺殺任務(wù)失敗的忍者會被剝奪忍者的身份。
這是思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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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
思墨回到了那間小屋,他這一生住了最久的地方。
不再是忍者,也不再有什么掛念。他覺得自己準(zhǔn)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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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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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下室爬出來,春陽正好,懶洋洋的灑落。躺在樹下的草地上,抬起手擋住眼,金色的光芒透過樹蔭灑下光斑,又穿過指縫,映在翡翠的湖泊里。他輕輕的笑了。
那場大火是必然,因為父親掌握了還在籌劃階段的維新派的情報,因此他們向合作者師父所領(lǐng)導(dǎo)的一派忍者發(fā)出了委托,了解實情后師父雖并不愿意對無辜的人下手,但為了大局仍舊實施了那次暗殺。而他的幸存與和師父的相遇卻也不過是偶然,師父無意間救下了瀕死的溫徹思墨,在調(diào)查之后發(fā)現(xiàn)他是那事件唯一的幸存者。經(jīng)過商議,他們決定將思墨培養(yǎng)為忍者,并安插在某個大人物身邊作為棋子。然而,長久的共同生活與師父心中的那份負罪感讓他漸漸后悔,他并沒有把計劃告知思墨,而是希望少年能遠離這紛亂的旋渦,因此師父選擇讓思墨隨使團前往艾歐澤亞,卻沒想到那場旅行反而讓兩條平行線產(chǎn)生了交匯。發(fā)覺事情逐漸偏離預(yù)期,師父決定不再干預(yù)思墨的事,他想看看已被他當(dāng)成自己孩子的少年會如何成長,而思墨也沒有讓他失望,他自始至終都是那個正義的少年。最終,師父選擇相信思墨,相信他會做出屬于自己的正確抉擇,在違背約定將被掩藏的真相和秘密交托后,他奔赴了自己的戰(zhàn)場,自此一去不歸。
是否每個人都會這樣肆意妄為一次呢?師父如此,卡多如此,而這一次,輪到他了。必然與偶然交錯成的緣分居然如此有趣。原來自那么久遠之前,自己就已踏入了這個局中。
思墨忽然理解了很久之前師父的那句話,沒有人是真正自由的。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脫出了這局,而他知道的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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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里,每一天都有新的變故。不過數(shù)周,黃金港就有幾位聲名狼藉的大員相繼被暗殺,其中甚至還有一個被發(fā)現(xiàn)與維新派有往來,一時間上層的大人物人人自危,最新的通緝令張貼在了榜首。與此同時,一道任務(wù)也傳到黑暗的陰影中,那些深淵中的影子也開始蠢蠢欲動。他們要追捕的是同一個人,自稱殘墨的殺手。而隱隱約約的,似乎還有還有些風(fēng)聲,黃金港的大名要更換繼承人。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天下是那些梟雄爭霸的獵場,這時代是人命如草芥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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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卡多是對的,憑借一個人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離開這里自由自在過想要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隔著朦朧的雨幕,看向遠處矗立的孤城,雨點淅淅瀝瀝的打在青色的瓦片上,洗去了積攢一冬的浮塵。思墨抬手,黑色渡鴉沙啞的叫了兩聲,收翅停落在他的肩上,簡單掃了一眼信筒中的密信,忽然的,他有種說不出的輕松感。
這座小屋也不安全了,應(yīng)該遲早會被人發(fā)現(xiàn)吧。踏出院門,思墨隱隱約約有種預(yù)感,這第三個也是最后一個可以被稱之為家的地方,他也不會再回來了。
撐開油紙傘,踏上了通向那座城的路。頭頂上方傳來撲騰騰的聲音。
似有所感,思墨回過了頭。
白色的鴿子自鉛色的天空劃過,飛向與他前路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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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發(fā)現(xiàn)苦無擊中的位置是一只草人的時候,甚至不需確認(rèn),思墨就已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捕捉到聽到前方轉(zhuǎn)角處的竊竊私語聲,也能感受到每一片陰影都帶著潛藏的殺意。終究還是來了,長久來的懲惡的殺戮終于讓他成為了所有人的眼中釘。他改變不了這世界,能做的不過是懲處那些逍遙在外的惡徒。當(dāng)棋子有了自己的思維,他就該從棋盤上離場了。
用刀背擊打在一個隊士后頸讓他暫時失去行動能力,思墨趁勢越到房頂,卻不得不在將將躲開飛來的手里劍后躍動到另一處的屋檐邊。為了自己,兩方甚至達成了某種默契,明處也好暗處也罷,一張巨大的網(wǎng)漸漸收緊,而他就是網(wǎng)中掙扎的獵物,他可以撕碎那些絲線,但網(wǎng)本身是無辜的。
思墨并不害怕死亡,他只是有些難過,沒能改變這天下,沒能解決更多惡人,他什么都沒能實現(xiàn)。甩出最后的煙霧彈,發(fā)動了隱遁的秘術(shù),趁著追兵混亂之際他翻越了幾道墻落在一處院子里。
水滲入衣服中,氤氳著胸前纏著的繃帶上的暗紅血跡,不休的殺戮讓那些傷更加難以愈合,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次撕裂了傷口。調(diào)整了下急促的呼吸,思墨卻愣住了。這是他很熟悉的地方,小鍛造屋內(nèi)的爐子尚跳躍著余火,透過窗灑落些許明滅不定的光,雨漸漸停息。
他忽然微微顫抖,他聽到木屐踏過水坑帶起的聲響,他看到水面反射著玉鋼的寒光,他不敢去看,卻逼迫著自己抬頭?;蛟S緣分就是這么奇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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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濕了深黑色的鎖子甲,濕透的碎發(fā)緊貼在額上,水流順著面甲劃過,愈發(fā)的模糊了視野。溫徹思墨緊緊地握住雙刃,不擅長正面搏殺的忍者向來是以靜制動格擋反擊,但煙雨那一側(cè)的朦朧人影,也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秀遍g,溫徹思墨覺得自己對上了那金色的眸子。
仿佛跨越了悠長的夢境,又仿佛沉溺于那些不甚真切的時光。
東洲的古老傳說中,連通地獄的遙遠彼岸是沒有光的。
而這次,那黑色的夜空中也映不出星辰。
試圖說些什么,聲帶卻似乎完全不聽使喚,最終只是擠出了幾個無意義的音節(jié)。雨幕那側(cè)的人依舊沒有回應(yīng),沉默的仿佛一尊雕塑,等待著時間的磨滅與最后的作別。
飄飛散碎的櫻花花瓣,折斷了風(fēng)的羽翼落在水中,隨著水流消失在夜色中,卷起了粉白色的渦流。
一切的最初,如果沒有追尋那月下的吹雪,是否一切都會不同呢?
他忽然想起渡鴉帶來的最后一條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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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間碰撞出火花,玉鋼的打刀彈開靈蛇般的匕首。正劈、側(cè)砍、閃影;雙刃旋、影牙、夢幻三段......一如無數(shù)次的比試,他們太了解對方了,熟悉到甚至能完美預(yù)判對方的下一招。溫徹思墨退后幾步,那刀光就會順勢纏上,拈花摘柳般帶走幾片鎖子甲的甲片;他借力突刺,刀側(cè)便會出現(xiàn)在軌跡上,鏡面似的鋼上的花紋震起一片虛影。他從來沒贏過卡多,正面戰(zhàn)場上忍者是贏不過武士的,這是職業(yè)的限制。
勉強擋下了漂亮的一擊,有多久沒和卡多比試過了呢,思墨恍惚的想著。對方已經(jīng)是真正的宗師了,每一道圓融如意的刀光都潛藏著溫柔的殺意,只有接下的一刻才會驚覺其中的風(fēng)花雪月,絢爛的恍若斬斷了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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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多忽然收了刀,溫徹思墨也垂下傷痕累累的匕首。要做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霜天落雪,皎月初升,落花帶著絢爛而森然的殺意,卻有著細微破綻。
但思墨只是閉了眼,雙刃帶起墨色的尾翼,縱身而上,迎著那絢爛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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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溫柔的觸摸著對方的脖頸,這次不是借木刀用出的仿品,而是真正的舍身一擊,如此近的距離匕首可以輕松割開對方的喉嚨。但雙刃早在冰冷的打刀刺穿胸腔前就已經(jīng)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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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鴉告訴他,那位大名和少主達成了妥協(xié),只要他能帶領(lǐng)赤誠組解決黃金港的事件,就允許他放棄繼承人的身份和責(zé)任。
所以他還有最后一件事可以做。
思墨不知道該去哪里尋他,但是該死的命運就這樣巧合的讓他們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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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模糊了眼前的景物,他看見卡多臉上的神采化作驚詫,最終是他從未在卡多臉上見過的恐懼。耳邊是嗡鳴的雜音,他只是隱隱約約的聽到卡多似乎在說什么“為什么不按計劃來?!已經(jīng)到了這里!到了這一步!為什么?!”
計劃?漸漸混沌的腦子中帶起最后一絲清明,他想起那只鴿子,想起剛才那一刀的破綻。他的胸口開出花來,向外氤氳著火焰般的赤色。溫徹思墨很想笑出聲,但他已經(jīng)沒了力氣。從何時開始的謀劃呢,那些不眠的夜定是有著無數(shù)的思慮,他騙過了父親,騙過了那些眼線,差點也騙過了所有人,或許洛洛此時應(yīng)該在碼頭準(zhǔn)備好船等待著假裝俘獲了卡多準(zhǔn)備逃跑的他前去吧。但命運就是如此,陰差陽錯的,他錯過了那只鴿子,卻又被指引到這個宿命的地點,而最終的結(jié)果,倒也合了他的心意。
如果收到了那只鴿子,他會就這樣離開嗎?思墨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他慢慢地倒下,暗下去的視野中只剩下無盡的星海,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打旋飄落,很輕很輕。他看到了赤紅的深淵與火焰,那些扭曲的影子抓住了他的腳,將他拉向更深的黑暗,但他又看到,不遠處那個穿著水手服的小家伙迎著朝陽與海風(fēng),金色的光將少年臉側(cè)的絨毛染成與瞳一樣的金色,他露出神采飛揚的笑容,“思墨,還在等什么,我們出發(fā)去新世界?!?/p>
他輕輕地,一字一頓地說,“我會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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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還帶著些許溫度,而那具身體卻在逐漸變冷。卡多愣愣的抱著輕的不像話的思墨,刻骨銘心的疼痛自心底最深處破裂而出。顫抖的手指解下束帶輕輕擦拭那睡去般的臉,拂過再也不會因為愉快而抖動的那對耳朵,任由殷紅透染了潔白。他瘋狂地笑著,淚水卻又不受控制的滾落,與血色混在一起。他以為自己計劃好了一切,到頭來卻還是一場大夢。他以為自己是無拘的恒星,到頭來卻還是被困在命運的牢籠里。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這亂世的平凡過客。
風(fēng)過,那遙遠的和歌也到了結(jié)束。
“——誰堪戀,何必重逢。息壤生生,誰當(dāng)逝水,東流無終?!?/p>
櫻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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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拉提亞云海迎來了一只新的飛空艇,浮島上的人們對此并未表示出驚奇,最多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這個探索的大航空時代,每個月都會有這樣的新人加入空賊的冒險。沒有人會想到,不久之后,這艘飛空艇會成為這片空域的霸主,這支神秘空賊團成為了這里最強大的一支勢力,而他們的擅長劍道的團長的腰間,總是別著一對傷痕累累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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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
又是一年女兒節(jié),烏爾達哈的街道上充滿了歡快的氣息。鯉魚旗迎風(fēng)飄動,舞臺邊的櫻花樹肆意盛放。據(jù)說在遠東之國新繼位的統(tǒng)治者的鐵腕手段下,東之國實現(xiàn)了真正的統(tǒng)一,自此東方之地和艾歐澤亞的交流變得更加頻繁,艾歐澤亞的節(jié)日也多了幾分東方的元素。
手下早不知道溜到了什么地方去玩,享受著難得的假期??ǘ嘁粋€人坐在長椅上,靜靜地看著來往的人群。有什么東西從眼前掠過,下意識伸手去抓,一片粉色花瓣停在掌心,卡多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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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不遠處的櫻花樹下,小小的少年正一板一眼的揮出木刀,眉眼之間盡是認(rèn)真和熱忱?;秀遍g,刀影幻化成金色的麥田,鏡湖的歸鴻,夏夜的煙火,而那個人就抱著膝蓋坐在原野上,他歪歪頭,露出好看的笑容,溫柔的黑色眸子倒映著蒼空。
他說,“我會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