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卷。

　　———

　　灰色的屋檐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幾只烏鴉停著，幾聲怪叫擾醒了處于沉思中的卷兒，卷兒看著面前這一大桌子飯菜，胃口懨懨，暗嘆一聲起來走到門口，抬頭看向停在墻頭的那幾只烏鴉。

　　這幾天總是覺得丟了什么事，清醒的片刻也不多，哥哥說他這病就是如此，要常常休息，他靠在門框上，低頭掀起自己的袖子，手腕上留有明顯的兩道淤痕，他想不通，到底是什么病，會讓他哥哥這樣狠心地將他綁起來，他知道他哥哥愛他如命，舍不得讓自己受一點的傷，但是現(xiàn)在這副狀態(tài)，一定是很嚴重的病情，可為什么不告訴他呢。

　　日頭逐漸移著，立風(fēng)和華銀在前院花廳坐著，桌面擺放著熱茶，立風(fēng)的聲音微涼，他也不喝茶，只垂眸擺弄著手里的一件掌心大小的小獅子玉石擺件：“阿銀，我不想讓我們彼此反目，可是你的行為實在太不守規(guī)矩。”

　　華銀倚在太師椅中翹著腿，姿態(tài)尤為輕狂：“表哥別生氣，我也就是來看看你和我表嫂而已，不過我倒是好奇，昨晚你倆還鬧得跟血海深仇一般，今天怎么就恩愛兩不移了？”

　　立風(fēng)把小獅子玉石輕輕放在桌面上，玉石通體清澈白潤，是一件極為上乘的工藝品：“你一個外人，管我和你表嫂之間的那點私房事做什么？”

　　華銀的嘴角肉眼可見地變冷了，聽出了立風(fēng)是故意在他面前這樣說的，他放下腿，撣了撣衣服上的輕微褶皺，一陣的沉默，心里頭諸多的疑惑，卷兒剛剛對立風(fēng)說的那番話，其中有太多令他不解，他都能認出立風(fēng)不是颯，颯不是立風(fēng)，卷兒怎么可能認不出來，而且昨晚卷兒明明是識得立風(fēng)的。

　　立風(fēng)掀起眼皮子瞧了一眼華銀后，眼里是漫不經(jīng)心的譏諷：“行了，既然你來了，我也與你說點事?！?/p>

　　立風(fēng)不再把玩那件小獅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我昨天已經(jīng)讓李副官在軍隊里為我謀了個差事，是臨軍副總長，明天委任狀就下來了?！?/p>

　　華銀盯著立風(fēng)，心中大為不快，他不知道立風(fēng)到底使了什么具體手段能讓卷兒那么信任眼前的假哥哥，可是現(xiàn)在用了手段得到了人，還要貪心地不肯放棄權(quán)利，生在軍閥間，狼子野心便不會消失。

　　華銀問：“那颯的意見呢？”

　　立風(fēng)說：“我見過他了，他也同意，王氏的一支雜毛軍在我們地盤上耀武揚威，過段時間我會率軍滅了他們，為我累下第一記戰(zhàn)功。”

　　華銀一諷：“就算你不立功，也能上任，誰讓你是總司令的……弟弟。”

　　華銀走后，立風(fēng)便回去了，卷兒坐在屋里看著書，桌上的飯菜一樣沒動。

　　“怎么沒吃飯？”立風(fēng)走進去問。

　　卷兒從書里抬起頭，也不言語，黑漆漆的眼睛透著一絲憐弱，等立風(fēng)走過來坐在他旁邊后，他把書扣著放了下來，在立風(fēng)疑惑的神色當中，靠近立風(fēng)的懷抱，抱住了立風(fēng)。

　　卷兒的舉動讓立風(fēng)更為不解，他低頭看了看，拍了拍靠在他懷里的卷兒問：“怎么了？”

　　卷兒問他：“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立風(fēng)驚然：“怎么會這么問？”

　　卷兒在他懷里說：“我身上有很多傷痕，我的記憶也大不如從前，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癥？”

　　立風(fēng)這才明白，卷兒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又在多想了，他笑了笑：“當然沒有，你好好的，哪里問題都沒有?！?/p>

　　卷兒抬起臉看著立風(fēng)，立風(fēng)對上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說：“真的，哥哥不會騙你?！?/p>

　　卷兒問：“那我身上的傷怎么來的？”

　　立風(fēng)的眼里露出些使壞的意味：“你最近吃著藥，才會讓記憶有所丟失，后面都會好的，不過你確定要知道你身上的傷從何而來嗎？”

　　立風(fēng)這樣，卷兒更好奇了，點點頭說：“嗯?！?/p>

　　立風(fēng)湊過去在卷兒耳邊，卷兒也睜著眼睛認真聽著，一句話的功夫，讓卷兒頃刻臉色一緊，咬住唇不可思議地看著立風(fēng)，臉上迅速飄來兩抹粉紅。

　　立風(fēng)含著笑意，眉目里盡是耍弄之趣，卷兒坐立不安，站起來要走：“我以后不會再這樣做了?！?/p>

　　立風(fēng)卻抓著卷兒的手腕一帶，沒站穩(wěn)的卷兒落進他寬闊的懷里，捏著那瘦尖的下巴笑說：“那哥哥要是求你呢？”

　　卷兒賭著氣，害羞地把臉一扭：“那也不要。”

　　立風(fēng)靠近卷兒，用唇輕輕碰了一下卷兒的小耳垂：“那軟的不行，我可就來硬的來了?！?/p>

　　此處補充在評論區(qū)。

　　立風(fēng)在第二日去見了颯，商量后面的驅(qū)伐王氏作亂軍的事，卷兒一個人留在了院子里。

　　卷兒仍舊出不去，被層層疊疊的近衛(wèi)看管著，立風(fēng)早上出門時，卷兒還為這些數(shù)目眾多的家丁納悶。

　　卷兒在屋子里看書，一看便是一上午，覺得乏了，就起來活動活動腿腳，他的目光落在柜上放的熏爐，這熏爐用了好多日子了，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香，只覺得挺好聞，味道很淡，若有若無般，像是冬日里的白雪，偶爾泛涼，又偶爾散出濃重的一股香氣，叫他說不上來。

　　卷兒又清醒過來了，這時他正在院子里的廊下坐著，臺階下有幾盆富貴竹，他看著那郁郁蔥蔥的盆栽，神思就像是猛地一下回來了一樣，好像剛剛被人抽走了魂兒，現(xiàn)在才魂魄歸來。

　　卷兒發(fā)著愣，覺得身體一陣麻木，坐了好久才覺得血液在流動，他什么都想不起來，他就像在一直沉睡著，天是青色的，灰沉沉地壓著他的心，忽然他捂著臉放聲哭了起來，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

　　外面有個看管的聽見了動靜后瞥了一眼，又繼續(xù)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卷兒哭得悲慟，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來一張哭花的臉，喃喃自語著：“我這是……怎么了……”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他不知道在這里過了多久了，好像過了很長很長，可為什么他又對自己的日子那么不清晰。

　　卷兒扶著廊柱站起來，朝屋子里走去，坐在書桌前，研著墨鋪開一張黃色的信紙，用毛筆在上面緩慢地寫著，寫了一段語無倫次的話，他寫道：“哥哥，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我越來越記不起你的臉了，可你的臉又那么清楚地在我眼前，我想不起來很多事，如果我不寫下來，我怕我再醒來時，已然將哥哥你忘得一干二凈，那我一定會死的，我記不得你了，我也記不起我自己了，可你的臉明明白白地又在我的腦子里，像是一道陳年的瘡疤深深地留在我心里，我覺得我是瘋了，我竟然想把你這張臉從我腦子里丟出去，我明明是這么得想你，我怎么又會有這樣的想法……”

　　卷兒寫到這里，忽然一停，眼神直直地望著前方，那張他無比思念又想丟出腦子的臉，他聯(lián)想到了立風(fēng)。

　　手中的毛筆掉了下來，卷兒瞪大著眼睛，如被鬼魅附了身一樣一動不動，他的眼中是驚悚，片刻后，他起來往外面沖去，他要出去找颯，他必須要見到颯，否則他會在這里遺忘了颯。

　　近衛(wèi)將掙扎出逃的卷兒綁了個結(jié)實，送回了房內(nèi)。

　　立風(fēng)回來后，近衛(wèi)稟報了這件事。

　　立風(fēng)進去后看見卷兒躺在床上，并沒有受傷，不禁松了口氣，給卷兒松了綁，為卷兒蓋上了被子，在書室隨手整理卷兒今日看的書時，發(fā)現(xiàn)了卷兒寫的東西。

　　立風(fēng)看了片刻，隨后揉成紙團在手心，這張紙上的內(nèi)容是無妨的，寫的東西亂七八糟，就像一個瘋子寫出來的胡言亂語。

　　立風(fēng)走到臥室，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卷兒，又走到床頭，掀開熏爐的蓋子，用打火機點燃這紙團，看著火苗逐漸變大后，丟進了爐里頭，蓋上蓋子，將紙團燒至灰燼。

　　卷兒醒了后，看見立風(fēng)站在床頭，起來喊道：“哥哥？你回來了？”

　　立風(fēng)過來對卷兒笑道：“嗯，后天我要出一趟遠門，大概一周的時間?！?/p>

　　卷兒問：“那你要去哪兒？”

　　立風(fēng)坐在卷兒身邊，拉著卷兒的手說：“北道關(guān)那里有一伙王氏亂軍在欺壓百姓，我要去平亂?！?/p>

　　卷兒擔心道：“是去打仗，那會不會很危險？”說完他就低頭搖了搖：“我說的什么胡話，打仗哪有不危險的?！?/p>

　　立風(fēng)笑道：“我這輩子還沒打過敗仗?！?/p>

　　卷兒惑道：“可是你才做了副總長，還沒有打過仗，當然沒有打過敗仗了?！?/p>

　　立風(fēng)一亂，差點說漏了嘴，便接著卷兒的話說：“可不是嗎，一次戰(zhàn)場都沒有上過，這輩子當然還沒有打過敗仗了?！?/p>

　　卷兒睨他一眼：“原來是跟我耍心眼。”

　　立風(fēng)呵呵笑著，讓人送了飯菜，還說讓卷兒也跟著他去，卷兒震驚地筷子都差點沒拿穩(wěn)：“你說什么？我也去？”

　　立風(fēng)的臉上淡靜許多：“別怕，到時候你留在營帳中，我很快就會回去的?！?/p>

　　卷兒在立風(fēng)臉上看：“哥哥，我可看不懂你了?！?/p>

　　立風(fēng)問他：“為什么這么說。”

　　卷兒說：“別人都不讓自己所愛的人去危險的地方，可你卻不一樣，竟然會想著帶上我。”

　　立風(fēng)放下勺子問：“那你和我去嗎？”

　　卷兒看著立風(fēng)，總覺得他哥哥藏著許多秘密，過了好幾秒才點頭：“你讓我去，那我就去?！?/p>

　　立風(fēng)輕輕一笑，他清楚地明白，卷兒不在他身邊，才是危險，他怕卷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去想起什么，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的良好局面，他絕不能讓任何人任何事破壞他筑造的幸福。

　　用過晚飯后，天還沒有完全黑透，夏天日子長，商街上的點心鋪旁停著一輛汽車，里頭走出一個拎著好幾盒禮品的男人，笑容滿面的，身后還跟著李副官。

　　李副官手里同樣是大兜小兜的，他有些著急地勸道：“司令大人，真不用這樣，您弟弟特意交待過，他夫人來這里是靜心養(yǎng)病，不想麻煩了任何人。”

　　等候的司機打開車門，颯把禮品小心地放在座位上，回頭對李副官笑說：“那可不行，弟妹在這里，我這個做哥哥的怎么能不去訪問？你也說了，弟妹身體不好，在養(yǎng)病，那我更應(yīng)該去看看了，都怪你們不早告訴我，弄得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心里更過意不去了。”

　　颯忽然又說：“算了算了，也不用你們陪我去了，我自己叫輛黃包車去就行?！?/p>

　　颯又忙忙活活地把東西拿下車，李副官幾次開口勸說，颯都不依，執(zhí)意要去探望他那養(yǎng)病的弟妹，最后李副官只能毫無辦法地看著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