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約 魔法禁書目錄 第七卷 終章
終章
行動結(jié)束 The_Page_is_Shut.
上條的傷勢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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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經(jīng)過,他只能借由連接零碎的記憶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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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婚姻圣堂”里昏倒……茵蒂克絲大喊著奔了過來……被送上救護車……緊急治療的書面資料花了不少時間……結(jié)果還是被送進學(xué)園都市內(nèi)……青蛙臉醫(yī)生將臉湊過來……此時又失去了意識……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柔軟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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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間病房吧。嗚,真是糟糕,竟然熟悉到聞味道就猜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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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眼緊閉的上條在腦中想著這些事情,忽然察覺身邊似乎有人。耳里可以聽見輕輕的嘆息聲與衣服微微摩擦的聲音。一只又溫又柔的手掌,撫摸著上條的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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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土御門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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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起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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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很想這么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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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之中帶了些許不舍之色。接著,原本撫摸著劉海的手掌消失了,手掌所傳來的體溫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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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張開了沉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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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神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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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醒了?我本來打算要離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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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的聲音似乎讓神裂頗為吃驚,上半身微向后仰。她正坐在床邊的訪客專用鐵椅上,原本似乎是近距離凝視著上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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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在床上坐了起來,搖一搖腦袋趕走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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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似乎是清晨。房內(nèi)的日光燈沒有開,顯得有些昏暗,早晨的陽光從窗外射入,讓人聯(lián)想到從樹葉縫隙灑落的光線。床旁的小矮桌上,放著一盒看起來相當(dāng)高級的點心跟一張便條紙。上條的視線還在左顧右盼,神裂已經(jīng)從鐵椅上站了起來。她似乎原本就不打算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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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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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的昏沉腦袋開始運轉(zhuǎn)了起來。仔細審視神裂,她的裝扮還是一如往常。穿著一件短袖T恤,綁起了下擺,露出肚臍。下半身穿著一件牛仔褲,一邊褲管完全被切掉,露出大腿。因為T恤下擺被綁起的關(guān)系,胸部看起來更加明顯。雪白的大腿一直延伸到根部,看得一清二楚。上條雖然覺得這副打扮實在很火辣,但不敢說出口,因為一說出口就會挨拳頭。他趕緊轉(zhuǎn)移視線,望向小矮桌上的便條紙,開口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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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還沒醒來,只好以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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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句都還沒念完,神裂以驚人的速度將小矮桌上的便條紙搶了過來。如果是比賽,那肯定可以創(chuàng)下令人難以置信的新紀錄。神裂滿臉通紅,目光四處游移,全身冷汗直流,以飛快的速度將小小一張便條紙揉成一團。

“不……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既然有機會面對面說話,就不需要這張便條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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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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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可不可是。被當(dāng)面念出留言內(nèi)容,是件讓人很害臊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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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原本想將揉成一團的便條紙丟進垃圾桶,想了一下,決定塞進褲袋里。上條不禁感到非常好奇,里頭到底寫了什么絕對不能看到的東西?神裂將一只手放在豐滿的胸脯上,做了一次深呼吸后,終于恢復(fù)了原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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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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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么形容呢……麻醉還沒有完全消,我也搞不清楚哪里會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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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非常抱歉。天草式雖然有借由飲食來恢復(fù)健康的魔法,但是對你似乎發(fā)揮不了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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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跟我道歉?話說回來,吃吃壽司或漢堡什么的就可以治愈傷口?天草式真是厲害,那不就跟RPG游戲里頭的回復(fù)道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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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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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聽得一頭霧水,難得地給了一個敷衍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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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史提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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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離開學(xué)園都市了。他說不想一直待在這個買不到香煙的城市。他從以前就常常跟我抱怨,學(xué)園都市的商店對賣煙的年齡審核實在太嚴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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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在心中吐槽道:這是應(yīng)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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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替他買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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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有十八歲,沒辦法買香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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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那個掏耳朵的姿勢代表什么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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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騙人了!你一定是虛報年齡吧!不管怎么看,你都像已經(jīng)過了適婚年齡……哇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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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的話還沒說完,神裂的超高速鐵拳已經(jīng)擦過了他的臉頰。完全來不及反應(yīng)的上條嚇得全身發(fā)抖。神裂的表情卻跟平常沒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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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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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終于可以做那檔事的女高中生!神裂學(xué)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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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排牙齒不停打顫的上條,勉強擠出笑容說道。神裂嘆了一口氣,縮起拳頭,似乎顯得非常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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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留言之后走人才是正確的做法。這樣胡鬧下去,恐怕永遠無法切入正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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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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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或者該說是事后報告……我想告訴你奧索拉·阿奎納目前的狀況。你有興趣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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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非常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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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將上半身湊了過來,毫不遲疑地回答。神裂見他如此焦急,似乎松了一口氣。
“奧索拉·阿奎納及天草式成員,被納入英國清教組織之下。這件事情就以這樣的結(jié)果收場。這么做的好處,是可以避免他們遭到羅馬正教的報復(fù)與暗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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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雅妮絲及她的那些修女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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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來,奧索拉的立場還是相當(dāng)危險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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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羅馬正教或許會做做樣子,表現(xiàn)出不肯善罷甘休的態(tài)度,但私底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對她不感興趣了。因為英國清教已經(jīng)把奧索拉所發(fā)現(xiàn)的‘錯誤解讀法’向整個魔法世界公開了。一旦世人發(fā)現(xiàn)她的解讀法是錯的,就不會再為《法之書》的事情找她麻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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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如果奧索拉真的找到《法之書》的真正解讀法,恐怕將永無寧日。或許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想到這一點,上條不禁冷汗直流。
“嗯?不過,連天草式也變成英國清教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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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雖然天草式的大本營相當(dāng)隱密,但正面與羅馬正教為敵畢竟沒有好處。真是的,他們好像本來便期望事情這么發(fā)展。舉個例子……你還記得嗎?建宮齋字所穿的那件白色T恤,上頭有個斜斜的紅色十字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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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嗎?經(jīng)你這么一說,好像確實是個十字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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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錯。那個紅色十字架是圣喬治的符號,也是英國清教的象征。他穿著那件衣服戰(zhàn)斗,意思就是想要追隨我加入英國清教。我當(dāng)年明明下過嚴令,要求他們不準再追隨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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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畢竟你也是英國清教的一分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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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滿懷感慨地說道。神裂又在嘴里輕輕念了一次:“真是的?!彼F(xiàn)在的表情就好像是眼見孩子遲遲無法獨立的母親,只是她本人似乎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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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覺得這樣好嗎?天草式雖然小,好歹也是堂堂一個教派。如今被英國清教吸收,不就跟小公司被大企業(yè)合并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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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草式雖然被英國清教吸收,卻不須舍棄原本的圣典及教義。就好像諸侯底下的武將派系一樣,‘天草式’這個組織還是可以留存。而且,天草式這個教派的特色,本來就是可以隱身在歷史之中,隨著時代的不同而改變風(fēng)貌。他們從來不拘泥于儀式,只要能夠增加生活上的方便性,任何環(huán)節(jié)都可以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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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神裂當(dāng)初為了保護這些人,自愿放棄了天草式這個小小教派的最高領(lǐng)導(dǎo)者地位。就這點而言,神裂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大人。雖然她自稱只有十八歲,但是對上條來說,十八歲也算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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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dāng)上條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這件事的時候,神裂突然正經(jīng)八百地朝著上條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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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只是輕輕點頭致意,而是深深低下了頭。她低著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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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個……這次的事情……真是非常抱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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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什么?為什么跟我鞠躬?什么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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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此時才剛醒來,腦袋一片昏鈍,只覺得“女生對自己低頭鞠躬”這副景象實在很可怕,感覺自己好像正在做件非常邪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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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則是以難得的結(jié)巴語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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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這次的事情……因為一些私人的理由……給你添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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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似乎相當(dāng)不擅長說這樣的話,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腦袋昏昏沉沉的上條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知道神裂現(xiàn)在好像很困擾,于是開口說道:
“啊,抱歉。神裂,我是不是做了什么給你添麻煩的事情?如果是的話,我跟你道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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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是的。你還跟我道歉,會讓我更加無地自容。呃,不是的,回到原本的話題,總而言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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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露出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手指頭不停玩弄著額頭劉海,嘴里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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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神裂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張嘴想要說話。就在這一瞬間,病房門口突然被人粗魯?shù)卮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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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一大清早闖進病房里來,而且還沒有事先敲門的家伙,是個身上穿著花襯衫、臉上戴著藍色太陽眼鏡的高大男人。土御門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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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提著一個塑膠袋,不停地甩動,里頭似乎裝了些探病用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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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嘿嘿嘿——!阿上,我來找你玩了!一整個哈密瓜實在太貴了,所以我買了便利商店賣的豪華布丁,上頭有一小塊哈密瓜喔!你就將就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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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將視線從神裂身上移到土御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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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再過幾個小時就要上學(xué)了,你不打算睡覺嗎?啊,抱歉,神裂。你剛剛想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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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被上條這么一問,神裂竟然顯得有些膽怯。她以眼角余光望著土御門,散發(fā)出了“難道要在這家伙面前說嗎?這家伙怎么來得這么不巧?”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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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敏銳的土御門馬上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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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大姐頭,你終于打算向阿上道謝了嗎?我猜一定又是很老掉牙的臺詞吧?不是‘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就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對吧?噗噗!哈哈哈哈!你以為你是童話故事里頭的報恩白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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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才不是!誰會對這個缺乏常識的幼稚小鬼說那種話!”
“……缺乏常識……幼稚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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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一聽之下,登時大受打擊,垂下了腦袋。神裂一驚,趕緊改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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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剛剛那句話只是為了讓土御門收回他的荒謬言論……不過關(guān)于報恩的部分……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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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說那么多,反正大姐頭最后還不是會脫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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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脫光光!誰會做那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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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還是你打算為了報恩,愿意穿任何衣服?還真是犧牲?。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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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你的嘴巴!都是你在旁邊誤導(dǎo),事情才變得這么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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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置身事外,看著兩人不停地斗嘴(在上條看來相當(dāng)快樂)。此時上條的腦袋里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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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報恩,愿意穿任何衣服?
(不……不行!神裂看起來很認真的!這種情況可不能亂開玩笑!不要再想象讓神裂這個年長的大姐姐穿上茵蒂克絲在海邊曾經(jīng)穿過的那種可愛泳裝的模樣了!趕快把這個念頭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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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為什么連你身上也散發(fā)出一股濃濃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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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身為男子漢,絕對不會買那樣的書!我上條當(dāng)麻還沒打算墮落到那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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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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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聽得一頭霧水,歪著腦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土御門則是露出了戲謔的笑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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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說吧,你的愿望是什么?躺在大姐姐的膝蓋上,讓充滿母性本能的大姐姐幫你掏耳朵嗎?還是想要大姐姐幫你做一個跟她的形象完全不相符的嬌小可愛手工便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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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說了!現(xiàn)在可不是男人之間的閑聊!別在女生面前把我的喜好說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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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御門,雖然我聽不太懂,但是你待在這里,可能會讓病人的傷勢更加惡化,能不能請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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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想跟他獨處?想要做什么事情呢?該不會是……!”土御門的兩眼綻放出光芒。“大姐姐想要把蘋果削成兔子的模樣,溫柔地喂阿上吃嗎?抱歉,我竟然沒有察覺,真是太遲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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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拜托你別隨便猜測,又擅自感到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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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是用嘴巴喂食?不過,那個動作想象起來很美,實際做起來卻有點惡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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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別再說了!快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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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建宮齋字聽見這些對話,不曉得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土御門大聲喧嘩了一陣之后,便笑著奔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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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清晨的病房再次變得安靜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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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氣得呼呼喘息,上條看著她的背影,不禁全身發(fā)抖,心想:土御門啊土御門,或許你是為了緩和氣氛才說那些話,但也不應(yīng)該說完就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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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個……神裂小姐?我能說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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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突然對我說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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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報恩還是道謝……應(yīng)該只是土御門的玩笑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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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害怕自己像土御門一樣遭到神裂怒罵,不禁全身緊繃。但是神裂卻吞吞吐吐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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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沒有其他選擇……保護像你這樣的一般民眾,本來應(yīng)該是我們的職責(zé)……但是我們卻讓你受了傷。我心里很明白,這已經(jīng)不是低頭致歉就可以解決的問題。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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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越說越懊惱,聲音逐漸變得細不可聞。她又開始以手指玩弄著額頭劉海?;蛟S這是她在面對煩惱時的習(xí)慣動作吧。接著,她似乎受不了了,粗魯?shù)厣χ约旱念^發(fā),重重嘆了一口氣。上條心想,這個動作跟靈感枯竭的作家將稿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的動作,有種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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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神裂這樣在事情結(jié)束之后依然耿耿于懷的個性,實在令上條相當(dāng)頭大。如果是不負責(zé)任的土御門,恐怕只會丟下一句“辛苦了,拜啦”便轉(zhuǎn)身離開。上條反而喜歡這種單純的感覺??上窳训牡赖赂刑珡?,不可能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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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計可施的上條重重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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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只好稍微嚴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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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正題’,就是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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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這個人向來容易給別人添麻煩。尤其是你,已經(jīng)好幾次都因為我的關(guān)系而背負了重擔(dān)。每一次我都感到相當(dāng)愧疚。何況這次不是我一個人給你添了麻煩,而是我們天草式的所有人都給你添了麻煩。”
“喔……不過,何必那么介意?反正‘我們’的問題已經(jīng)順利解決,其中也沒人受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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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聽到這番話,顯得頗為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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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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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我們’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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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是我跟天草式啊。啊,還有英國清教。當(dāng)然也包括奧索拉、茵蒂克絲、史提爾他們,還有你。這些人都是這次事件中的‘我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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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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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火織整個人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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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像是看見一道絕對無法解開的困難題目,在眼前被人瞬間解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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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這么吃驚嗎?什么英國,什么羅馬,或許各有各的煩惱,但就我這個門外漢來看,實在沒什么不同。對我這個又笨又無知的小孩子來說,組織根本不代表什么意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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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之下,上條當(dāng)麻卻是毫不思索地侃侃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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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認為這道題目實在太簡單了,根本不需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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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為了英國清教而幫助茵蒂克絲,而是為了茵蒂克絲幫助英國清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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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走廊上傳來了跑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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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心想,或許是茵蒂克絲吧。仿佛在宣告自己的立場,他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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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如果雅妮絲向我求救,我應(yīng)該也會去幫她。這次她只是剛好當(dāng)了壞人而已。當(dāng)一次壞人,并不代表她以后永遠都是壞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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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笑著如此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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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裂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展露出無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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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條當(dāng)麻的做事理念或許太過單純、太過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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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因如此,所以上條當(dāng)麻絕不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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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

英國沒有雨季或旱季的分別,天氣一年到頭都是陰晴不定。在這里,天氣每隔四個小時就會改變,這已經(jīng)是常識了。即使是晴朗的好天氣,路上還是有很多人隨身攜帶折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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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倫敦,從傍晚便開始下起了雨。但是這個城市里的人絕對不會因下雨,而中止原本的出門計劃。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五顏六色的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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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爾·馬格努斯與蘿拉·史都華,并肩走在這宛如潮濕的濃霧般的小雨中。史提爾撐著一把看起來像蝙蝠的黑色大傘。蘿拉則撐著一把白色的華麗雨傘,上頭繡著金絲,看起來簡直像紅茶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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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要回回蘭伯斯宮(Lambeth Palace),為什么不叫司機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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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雨的人可是不能住在這城市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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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快樂地旋轉(zhuǎn)的雨傘,如此說道。這很明顯是偏見。像史提爾就不喜歡這種像霧一樣的小雨。就算撐傘,衣服還是會濕,就連香煙也會滲入濕氣,一點好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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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爾望著因濕氣而難以點火的香煙前端,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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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蘿拉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史提爾剛剛才從后面追了上來,打算趁這時候?qū)⑷蝿?wù)的結(jié)果向她報告。眼前這位英國清教的最高主教似乎非常愛好自由,前往大圣堂跟離開大圣堂的時間都相當(dāng)隨性。她不喜歡一直待在同一處,所以就連任務(wù)報告或作戰(zhàn)會議,也經(jīng)常是邊走邊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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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史提爾來說,每次跟蘿拉走在路上,都要提防敵人的偷襲或竊聽,實在是相當(dāng)麻煩的事情。就像這一次,兩人的雨傘其實經(jīng)過特殊處理,擁有像電話亭一樣的機能。兩人的聲音可以透過雨傘布的震動來傳遞,而且“聲音”絕對不會傳到雨傘所涵蓋的“范圍”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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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本次行動的大致經(jīng)過。羅馬正教似乎打算把這件事當(dāng)成雅妮絲·桑提斯等兩百五十名武裝派系的擅自行動來處理。羅馬正教對外宣稱,一切都是她們的獨斷行為,羅馬正教本身并沒有打算暗殺奧索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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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管好部下,難道不須要負責(z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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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苦笑,并以手指頭玩弄著頭發(fā)。散發(fā)著莊嚴美感的秀發(fā)被雨滴沾濕后,營造出另一種如蜘蛛絲般的妖艷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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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爾往身旁的蘿拉瞄了一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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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做到這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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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指的是我把奧索拉·阿奎納及天草式十字凄教都收編為英國清教正式成員?史提爾,你很介意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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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羅馬正教已經(jīng)正式發(fā)出‘沒有打算殺害奧索拉等人’的聲明,即使沒有受到我們的保護,以后羅馬正教應(yīng)該也不敢隨便對奧索拉等人下手。按照目前的狀況,如果他們以不自然的方式死亡,一定會演變成國際教會層級的重大問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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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是以很自然的方式死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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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露出了宛如海盜般的野蠻笑容。相貌與表情之間的巨大差異,讓史提爾看得瞠目結(jié)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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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想起來,你似乎早就明白羅馬正教的真正用意了。既然如此,何不一開始就命令我從羅馬正教手中把奧索拉·阿奎納救出來?何必這么大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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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全部明白。我也沒想到奧索拉的解讀法是錯誤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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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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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并不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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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爾轉(zhuǎn)頭望向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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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轉(zhuǎn)動著純白的雨傘,接著說道:
“讓我們來做個假設(shè),史提爾。假設(shè)在這次的事件中,我們沒有成功救出奧索拉,那么局勢是否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一旦她回到了羅馬正教,最后也是會遭到處刑。不管我們是否成功將她救出,《法之書》都不會解讀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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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做出了結(jié)論:“所以她是否得救都一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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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索拉的死活根本是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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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爾淡淡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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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為什么最高主教又要命令我將十字架交給奧索拉?當(dāng)初狀況已經(jīng)夠窘迫了,還增加我的工作量。你雖然嘴巴上不承認,其實從一開始就想救奧索拉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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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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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援太少,倒是有點奇怪。或許,你已經(jīng)將‘必要之惡教會’的大部分人力配置在日本海的海面附近,所以才沒有人力可以分配給我吧?如果雅妮絲的部隊帶著奧索拉坐船前往羅馬,在海面上待命的人就會以‘十字架’的事情為借口發(fā)動襲擊。這種事情有什么好害羞不承認的?真是搞不懂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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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沒這回事、沒這回事!我插手干預(yù)此事,完全只是為了英國清教的利益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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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害羞得臉上幾乎要冒出煙來,急忙加以否定。史提爾卻沒有繼續(xù)反駁。獨自一人大吼大叫的現(xiàn)象讓蘿拉感到更加害羞,不禁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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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說的利益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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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簡單就被我說服?是神裂火織啦?!碧}拉嘟著嘴說道:“經(jīng)過這次的事情,相信你也可以發(fā)現(xiàn),神裂擁有強大的力量,而且正義感太強,容易做出獨斷的行動。這次雖然什么意外狀況都沒發(fā)生,但局勢已是相當(dāng)危險。為了今后的安全著想,有必要在她身上多加一道枷鎖?!?/p>
?史提爾臉上的戲謔表情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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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的表情不知不覺也變得非常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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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法以暴力手段來制止她的行動。不,想要制止當(dāng)然還是做得到,但是我們也會付出相當(dāng)代價。騎士團那些笨蛋在日本的海岸線上遇到什么事,相信你也看到了報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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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爾想起了其他部隊的報告書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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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全套裝備的二十一名騎士擅自計劃殺死天草式成員,卻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攻擊,陷入無法戰(zhàn)斗的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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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需要一道暴力手段以外的枷鎖。在這樣的狀況下,她跟天草式之間的‘羈絆’對我們很有幫助。而且我們不必用‘你不聽話就殺死他們’這種負面枷鎖,反而可以用‘你聽話,就保護他們不受羅馬正教追殺’這種正面枷鎖。我們?nèi)绻麖娖忍觳菔阶龀霾焕谒麄兊氖虑?,神裂一定會挺身反抗。但如果我們做的事情對天草式有利,她一定不會反抗。如何?是不是相?dāng)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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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說完,露出燦爛的微笑。史提爾心里卻感到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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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史都華,乍看之下只是個天真少女,骨子里畢竟是英國清教的領(lǐng)導(dǎo)者,更是當(dāng)初在禁書目錄周圍設(shè)下騙局的冷酷管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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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設(shè)計出“每年都必須消除記憶”的規(guī)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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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讓茵蒂克絲的身體隨時必須接受英國清教的維護,否則就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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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為了防止茵蒂克絲叛變,她謊稱這些都是教會的善意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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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告訴史提爾等人,如果不這么做她就會死,讓史提爾等人不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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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人的感情、理性、利益、倫理等各種“價值觀的天平”操控在手掌心的能力,沒有人比她更加高明。史提爾不禁更加對這個少女提高了警覺。問題是,史提爾什么都做不到。一旦史提爾采取了任何魯莽行動,蘿拉將毫不猶豫地對茵蒂克絲施加制裁,而不是對史提爾。她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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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史提爾的肩膀撞到了一個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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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個學(xué)生,他勉強從史提爾跟蘿拉中間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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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爾的身子一晃,便發(fā)現(xiàn)蘿拉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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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lián)系著兩把雨傘的通訊用魔法已經(jīng)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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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爾急忙環(huán)顧四周,好不容易才望見遠處,有一把看起來像紅茶茶杯的白底金絲雨傘正在轉(zhuǎn)著圈圈。真不曉得她是怎么辦到的。片刻之后,白傘完全隱沒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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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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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被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史提爾,不禁吞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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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師之中臥虎藏龍,她卻有辦法位居頂點,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史提爾再次感到背脊發(fā)寒。不過,史提爾心里同時也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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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天草式,是為了控制神裂火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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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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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拯救奧索拉·阿奎納的理由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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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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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奧索拉找到的《法之書》解讀法是錯的,何必將她納入英國清教之中?就算救了奧索拉,也沒辦法控制另一個像神裂那樣的人物。奧索拉在傳教活動上確實功績顯赫,名字甚至有資格被冠在新建的教會名稱上,但是奧索拉并不具有領(lǐng)袖魅力,無法像神裂那樣領(lǐng)導(dǎo)一個組織或團體。如果奧索拉具有領(lǐng)袖魅力,羅馬正教當(dāng)初根本不敢暗算她,因為這么做會招來暴動或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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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母狐貍。”
史提爾·馬格努斯無奈地咂了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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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想得出拯救奧索拉·阿奎納之后的實質(zhì)利益,史提爾就可以認定蘿拉是個壞人。但是,這就是蘿拉最高明的地方。能夠用來判斷她是善是惡的依據(jù)實在是太少了?;蛘邞?yīng)該說,好事跟壞事她做得一樣多。在善惡的天平上,她一直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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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維持著平衡而不往任何一邊傾倒,當(dāng)然就無法做出善惡的判斷。即使天平兩邊盤內(nèi)的鉛塊再沉重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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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現(xiàn)在,史提爾還是無法做出判斷,只能一直為英國清教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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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就是她的目的吧。符文魔法師如此想著,消失在煙霧蒙蒙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