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即將觸到桌面的指尖一瞬僵直，滯在空中遲遲不肯落下。

眼眶霎時蓄了一泓水，險些不受控，隨時要跌出。

“你這個人啊……”

祁深無可奈何的喟嘆，挺拔的背逐漸佝僂，聳起的蝶骨嶙峋又單薄。

以手掩面，指縫間短暫地劃過一抹晶瑩。再抬頭時，她已恢復(fù)平靜。唯有睫羽處還掛著破碎淚珠，暴露了她的片刻脆弱。

“所以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祁深質(zhì)問著，尾音還是抖的，語氣中卻多了幾分狠戾。

“何止的死因?！苯鶠査坪跤X得這樣問得不夠嚴(yán)謹(jǐn)，短暫停頓后又補(bǔ)充幾句，“真正造成他死亡的原因，我需要知道。”

祁深耐著性子聽完，這才從屏住呼吸的狀態(tài)下解放出來，漲紅著臉一瞬炸了毛。

“這都是你和靳之淵策劃的……你還需要問我嗎？”

已經(jīng)不止是尾音抖了。

每一個字眼，祁深都需要竭力控制才能說出口。

靳灃不免嗤笑，“靳之淵？他可策劃不來這些?！?/p>

祁深試圖從混亂中捋出邏輯，“還是說，你只是負(fù)責(zé)制定計劃……然后強(qiáng)迫靳之淵去動手？”

在祁深的認(rèn)知中，她仍覺得靳之淵尚有良知，并不是十惡不赦。他這樣痛下殺手，是另有隱情。眼下看來，保不齊就是被靳灃威脅了。

“一個爛人罷了，殺他都臟了我的手?！?/p>

靳灃沒有正面回應(yīng)，從煙盒中撥出支煙，點燃了以指夾著，半晌才吸上一口。

這倒是實話，靳灃絕不會拿正眼瞧他。靳灃的野心足夠大，區(qū)區(qū)一個何止，還不配讓靳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去應(yīng)付。

但這聽在祁深耳朵里，就全然是另一個意思，她更堅信是靳灃指使靳之淵做的這些。

既然靳灃嫌親自處理何止是掉價行為，那讓靳之淵來動手，就顯得極其順理成章。

靳灃沒有承認(rèn)，但也沒有否認(rèn)，對吧？

“他的致命傷只有心臟那一處？”靳灃猛抽著煙，甚至又續(xù)了一根，沒有開窗通風(fēng)的室內(nèi)已經(jīng)滿是煙味。

撲面而來的煙霧籠罩住祁深，她終于被嗆到，被迫將她不知飛遠(yuǎn)到哪處的心緒強(qiáng)行拉扯回來。

祁深只覺得無力，明明知道仇人是誰，卻不能以法律制裁他。甚至自己都落入他手中，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祁深不想回答他，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得配合靳灃，至少做到暫時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然后等待救援。

不知道過去這么久，警方能否發(fā)現(xiàn)她的失蹤，是否能找到這里。

靳灃有管制槍支，且有極大嫌疑是殺害何止的主謀。

祁深是一定要抓到他的。

但前提是她能活著從這里出去。

“應(yīng)該是……靳之淵只捅了他一刀。”

“沒有尸檢？”

“他家屬不同意?！?/p>

“你們是可以強(qiáng)制尸檢的?！?/p>

“但我親眼看到了，是靳之淵攥著刀刺下去的……刀尖穿透了心臟，就是致命傷，且只有那一處……已經(jīng)沒有強(qiáng)制尸檢的必要了。我想讓他能體面些，沒有再堅持強(qiáng)制尸檢?！?/p>

聽到這里，靳灃已經(jīng)了然，“現(xiàn)場監(jiān)控是壞的，對吧？”

“是?！逼钌钜汇叮氲竭@都是靳灃策劃的，所以他知道監(jiān)控壞了是合理的——八成就是他搞壞的。

祁深只是沒想通，靳灃還要如此假惺惺地詢問這些，為的是什么？故意往她的傷口撒鹽？

或許這算是靳灃對她的報復(fù)……就因為她逮捕了靳之淵？

不論是被威脅還是什么其它原因，只要是涉及到故意剝奪他人生存權(quán)利的行為，都要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假如靳之淵真的是被靳灃強(qiáng)行威脅的，她是能出面作證的，爭取給靳之淵寬大處理。

靳灃掐滅了煙頭，重重碾在煙灰缸中，“我要說是被陷害的，你信么？”

祁深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zhuǎn)打個措手不及，愣怔地看他。她只覺得這是靳灃給自己的脫罪理由，全憑著一張嘴胡編亂造。

除非靳灃拿槍指在她頭上，祁深才肯說上一句她信。

這老狐貍十句話里能有一句是真話就不錯了。

“你不肯和我交底?！苯鶠柭暰€壓得極低。

以祁深目前對靳灃的了解，這一貫是他要開始威脅人的前兆。

祁深叛逆的很，于風(fēng)口浪尖處也要作上一把，“我已經(jīng)交了一半……那一半拿靳之淵換?！?/p>

“你在跟我談條件？”

熟悉的壓迫感又再度襲來。

祁深也知道自己在玩火，且在將要失火的邊緣瘋狂試探。偏人菜癮還大，非要莽上去，“我要看到他?！?/p>

“確定？”靳灃攤開手掌，手槍被他把玩著，槍口時不時轉(zhuǎn)向祁深。

既然都亮槍了……她想說不太確定。

就這么僵持著，祁深偷偷抬頭瞥了一眼靳灃，好巧不巧地與他對視上。這一瞬間，祁深是真的確信靳灃想弄死自己。

“靳爺！”門猛地被打開，那人幾乎是沖進(jìn)來，直奔靳灃，“他起燒了?！?/p>

“讓他吃藥，不吃硬灌，”靳灃不耐煩地扶額，“記上，傷好了再領(lǐng)罰。

“不止是高燒……他好像……發(fā)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