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武俠小說《天下之大》第一卷 滿庭霜07
第七回?遇襲擊眾人尋毒魔 查舊案宵小傳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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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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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心中“咯噔”一下,那些雨絲般的物什,正是從飛霜箭中射出的晶絲,這些晶絲細如牛毛,除非全身都被鐵甲覆蓋,否則,只要有一根刺入皮膚,便會令人命喪當場,念及此處,不禁暗道一聲“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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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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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忽聽得頭頂傳來一聲怪叫,緊接著,辛千鑄就看到一把泛著寒光的鋼刀迎面劈來,他下意識地抬起雙臂去擋,好在有那對隕鐵臂鎧護著,否則這一雙手臂肯定要被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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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擋住的對方的襲擊,可此時辛千鑄躺在地上,不好出招,那人見自己出手未成,當即又舉刀斬下,這一次,是奔著他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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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站著應(yīng)付,這一擊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辛千鑄此時躺在地上,只能被動防御,而且是顧頭不顧尾,就算胳臂再長,他也護不住下半身,眼見著自己就要被對方把這兩條腿給剁下來,就見一條長鞭如毒蛇吐信般裹挾著勁風襲向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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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因為注意力都被放在了辛千鑄身上,那人竟沒注意到這記鞭擊,后腦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下,抽得那人瞠目結(jié)舌,手中的刀也因此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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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見狀,沒有分毫猶豫,雙手順勢向下用力一撐,使自己得以直起身子,雙腿也隨即縮起,待對方反應(yīng)過來,將長刀斬下,卻已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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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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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怒聲喝問道,話音剛落,就見一道纖瘦倩影閃入屋內(nèi),雖然用青紗遮面,可辛千鑄還窺出來人身份,脫口而出:“李蕓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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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那人便扯去了面紗,正是朱邪的貼身侍衛(wèi)——李蕓蕊,二人雖然相識,可此時的她,卻是冷若冰霜,連看也沒有看辛千鑄一眼,便揮舞長鞭,攻向持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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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大人,您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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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酣戰(zhàn)之際,朱邪緩步走入,無視那邊的激戰(zhàn),直接來到辛千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淡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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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了……你們怎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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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漠然回應(yīng)道,朱邪瞥了眼李蕓蕊后,依舊是那般風輕云淡的表情:“過來湊個熱鬧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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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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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翻了個白眼道,他本就沒有受傷,說話間,便從地上爬了起來,向著李蕓蕊的方向“有意無意”的瞥了幾眼,見她并未落到下風,便暗自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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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關(guān)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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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被朱邪看在眼里,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笑著問道,卻見辛千鑄一臉冷漠,似乎沒有把他的問話當回事,可對方時不時地朝李蕓蕊所在瞄一眼的小動作,卻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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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大人若是喜歡,我可以成全您,等此事了結(jié)之后,便寫下一紙文書,還她自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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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邪窺破之后,自然是“不依不饒”,卻見辛千鑄并未拾茬,而是朝自己盯了一眼,隨即沉聲問道:“你是否真心實意,想要招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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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實力,您不過二流之上,一流之下;若輪地位,風影衛(wèi)雖位高權(quán)重,可您終歸是七品武官,在高官如云的京城,顯然是排不上號……綜上所述,招攬談不上,在下僅僅只是想與您交個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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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邪瞇著眼睛,思忖片刻后,微笑道,可辛千鑄顯然不能接受他的這個答案,輕哼了一聲后,似笑非笑地應(yīng)道:“堂堂信王,居然愿意屈尊和我這個區(qū)區(qū)的七品武官交朋友,在下還真是三生有幸?。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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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用這樣冷嘲熱諷,旁人或許不知,但在我看來,您身上有一種特質(zhì),已然超越實力和地位,要說和您交朋友我是無所企圖,那叫誆人,正是因為這種特質(zhì),它驅(qū)使我想要與您交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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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邪雖然聽出了話語中的嘲諷,可他并未在意,反而一臉嚴肅的回應(yīng)道,可辛千鑄卻沒有領(lǐng)情,反倒撇了撇嘴道:“到底是什么,我改還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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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只要你殺了李蕓蕊,放走兇手,就算是失去了這個特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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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泥人還有三分土性”,一再被對方“拒絕”,饒是朱邪的修養(yǎng)再好,也免不了心生怒意,隨即抬手指了指仍在交手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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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已至此,再無什么可說,辛千鑄見李蕓蕊眼下雖未落得下風,可也未能拿下兇手,正好與朱邪談得有些話不投機,索性冷哼一聲,搶步上前,想要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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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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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蕓蕊見狀,怒聲斥道,辛千鑄聽聞,登時僵在那里,而兇手瞥見后,向著李蕓蕊虛晃一招,與此同時探手從懷里掏出一個雞蛋大小的物什,猛地往地上一磕,緊接著就有黑霧升騰而起,將屋內(nèi)攪得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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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用沒有,盡會裹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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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黑霧在屋內(nèi)迅速擴散,眨眼間就已伸手不見五指,李蕓蕊下意識地掩住口鼻,待黑霧散盡,兇手早已不知所蹤,當即抬手點指辛千鑄,厲聲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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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他只是想施以援手,又不是故意放走兇手的,對吧,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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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邪輕聲安撫道,話到此處時,轉(zhuǎn)頭看向辛千鑄,臉上帶著幾分嘲弄的笑意,辛千鑄聞聲只得嘆了口氣,隨即點了點頭,主人既然這么說,那作為下屬,李蕓蕊也不好發(fā)難,只得將鞭子收起,別在腰間,緩步走到朱邪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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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都來了,不如探查一番,若是能有別的收獲,倒也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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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氣氛有些尷尬,朱邪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隨即沖李蕓蕊點了點頭,示意點燈,后者心領(lǐng)神會,從百寶囊中摸索出火折子,吹亮后,將屋內(nèi)的蠟燭、油燈全都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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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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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完蠟燭和油燈后,李蕓蕊附身觀察躺在地上的夏流兒,但見對方頸部有處指痕,顯然曾被人掐住脖子,雙眼圓瞪,嘴角滲血,更加可以佐證,他是被人生生扼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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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若海也是這么被人殺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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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湊上前看了幾眼,心中登時一緊,不知不覺說道出內(nèi)心所想:“那些玄衣社的殺手和潘若海,都是死在同一個人手上,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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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報復(fù)趙信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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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邪聽到辛千鑄的自言自語后岔道,“此人既然了解玄衣社,那必然來自玄衣社,這群殺手是從死囚犯中挑選出來,飲食起居都受到嚴格把控,任何舉動都會被監(jiān)視,但,這些只針對活人,若是被認為死了,便不會有人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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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些殺手都被下了慢性毒藥,而且在出任務(wù)前還要服下毒藥,以免有人叛逃,就算用假死瞞天過海,又怎么能夠躲過這些毒藥的索命追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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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搖了搖頭,話音剛落,就聽到李蕓蕊那冷若冰霜的聲音在朱邪身后響起:“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認識‘毒魔’,倘若對方愿意舍下大筆的財帛,什么毒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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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叔雖貪,倒也不至于是非不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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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李蕓蕊的話后,辛千鑄當即予以否定,可他想到前幾日,面對故人之子,對方也沒有分毫客氣,就覺得這些話有些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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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舉個例子,你也不用這么急著為他開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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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蕓蕊冷笑道,辛千鑄微微一怔,隨即想起,從那天在易訊樓中分別,到今天再見,對方的態(tài)度竟有了天壤之別,那個曾經(jīng)哭得梨花帶雨的李蕓蕊,仿佛從沒有存在過,她,依舊是朱邪身邊,那個生人勿進的侍衛(w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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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們懷疑,那我便去盧叔那里問問,順便了解一下,他們這行,還有什么人可以為替人解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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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雖然心中有些莫名傷感,可他此時卻顧不得這些,接過話頭后淡淡道,說罷便要拱手告辭,卻被朱邪攔?。骸叭胍梗Q(mào)然造訪,似乎有些不妥,天色不早,不如各自回去休息,明日再去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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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若是那兇徒想到這點,連夜趕去殺人滅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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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聽罷搖了搖頭,他執(zhí)意要去,朱邪也不好再阻攔,只得點了點頭:“既如此,小王便陪你走這一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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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辛千鑄心中是一百個不愿意,但他一時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絕,更何況,李蕓蕊既然提到了“毒魔”盧鴆,保不齊就互相認識,應(yīng)該不會心存歹意,想到這里,便未多言,兀自離開屋舍,直奔鬼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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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人到了鬼街,已是深夜,因為傳聞這里有些“不干凈”,所以常人不會涉足,這里便理所當然的成為法外之地,許多犯禁勾當在此地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縱然這般,此時的鬼街也是空無一人,只有貓兒會不時發(fā)出叫喊,那聲音凄厲怪異,倒也有幾分陰森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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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叔,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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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毒坊外,辛千鑄叩響了窗口處的木板,作為故人之子的他,對于盧鴆的生活習慣,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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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慣會解毒、制毒,素來是深居簡出,即使“打烊”,也會住在千毒坊里面,并且在多年以前,由于某個不明原因,他竟然在地下掏出了八九條地道,每個地道出口都被設(shè)在不同地方,除了那用于交易的窗口,其他地方都被砌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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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大半夜的,要是人沒死的話,明天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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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窗后傳來盧鴆的聲音,聽那意思,顯然是被人從熟睡中硬生生吵醒,顯得有些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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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叔,是我,急事,麻煩您開下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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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聽到盧鴆的聲音后,稍稍放下心來,接著話茬應(yīng)道,話音剛落,那塊木板就被人給揭開,比巴掌大點有限的窗戶后面,現(xiàn)出盧鴆那張古樹皮般的老臉:“這黑天半夜的,你到底想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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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叔……你給玄衣社的鬼,解過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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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瞥了眼身旁站著的朱邪和李蕓蕊后,壓低聲音問道,卻見盧鴆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大半夜的你抽風啊?你爹沒告訴你我解毒有三不問,一不問酬金,二不問身份,三不問如何中毒,就算真有玄衣社的鬼過來求我,那我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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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人不知道,可他中的毒,你總該認得,之前那染血布條上有什么的毒,還是你告訴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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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三不問”,是“毒魔”盧鴆的處事原則,這些,辛千鑄早就聽父親提過,但他并沒有打算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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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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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鴆怒聲道,話音剛落,那塊木板就被他給蓋上了,辛千鑄雖然吃癟,可他仍是不依不饒地拍著木板:“盧叔,我沒跟你開玩笑,要是真有,您得告訴我,那家伙為了報復(fù),正在滿世界滅口,說不定就會找到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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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該不是他,我們再去別處找線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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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邪見狀,便上前阻攔,“毒魔”盧鴆的大名,他早有耳聞,雖然沒有招攬,但雙方多少做過幾次“交易”,勉強算是有些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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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去哪里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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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有些泄氣,眼下雖然知道兇手為何行兇,可趙信忠借助玄衣社暗中豢養(yǎng)殺手還有好幾個,誰知道他的下個目標是誰,雖然林建新給了自己一個月的時間,可隨著死在滿庭霜下的人越來越多,保不齊就要轉(zhuǎn)交旁人,自己晉升百戶的希望也會因此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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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若是不行的話,不妨試試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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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邪稍作思忖后,淡然應(yīng)道,話到此處,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即又道:“據(jù)我所知,半個多月之前,京中名醫(yī)蘇逸全家被人屠滅,此案至今未破,在此之后,沒過多久,便開始有人接連被‘滿庭霜’殺死,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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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就去六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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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聽罷,只覺案情有了轉(zhuǎn)機,不由得眼睛一亮,此案他倒是有所耳聞,因為被當作尋常的兇殺案處理,所以甩給了六扇門,若是旁人,倒也不好前去查探,可他是風影衛(wèi),本就比尋常捕快高一頭,又是北鎮(zhèn)撫司的總旗官,自然有資格上門查閱文書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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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都,三法司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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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扇門”是民間稱呼,實際應(yīng)該叫作:三法司衙門,專司京城大小案件的偵破,由于府衙的大門共有六面,所以稱為“六扇門”,久而久之,本名就被人漸漸忘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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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辛千鑄來到這里時,已接近黎明,途中,朱邪找借口和李蕓蕊一同告辭離開,所以此時只有他一人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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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辛大人……這是哪陣香風把您吹來了,這么晚了,大駕光臨咱們六扇門,不知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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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鎮(zhèn)撫司衙門一樣,到了晚上,六扇門也會有兵丁巡夜,向?qū)Ψ匠鍪玖松矸菖坪螅切┍∧樕系谋砬?,立馬從冷漠變成了諂媚,尤其是宋冰和陸壬,他倆在此值守,跟著巡夜兵丁出來,看到辛千鑄,頓時滿臉堆笑的迎上前去,看那架勢,恨不得當場給他磕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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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查閱一下案卷……就是之前那個名醫(yī)蘇逸全家被殺的案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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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視若無睹,漠然應(yīng)道,二人聽罷,先是一怔,相視之后,異口同聲道:“這案子難道要被風影衛(wèi)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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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只不過我在偵辦其他案件時,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牽扯到這個案子,所以過來查閱一下案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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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耐著性子解釋道,說罷,直接分開眾人,走入三法司衙門,此時雖是深夜,可巡夜兵丁身上都有鑰匙,他這樣做,自然是不合規(guī)矩的,有句俗話說得好:官大壓人,別說他們幾個無品無級的捕快,就算總捕來了,也得禮讓三分,由不得他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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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冰提燈引路,陸壬拿著鑰匙,其他人則簇擁著辛千鑄,“浩浩蕩蕩”來到案卷室,正要開門,卻見陸壬整個人忽然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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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燈火照耀下,案卷室的門鎖竟被撬開,要知道,六扇門雖沒有風影衛(wèi)地位高,但這里也是層層把守,等閑之人難以闖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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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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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微微一怔,隨即驚呼,也顧不上“保護現(xiàn)場”之類的規(guī)矩,連忙闖進案卷室,卻見地上散落著許多尚未來得及裝訂的書頁,其中已有不少柜子被人撬開,里面的歸檔案卷已然被翻得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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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被他搶先一步,真他么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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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滿目狼藉的案卷室,辛千鑄心里那個恨,就別提了,與此同時,他也反應(yīng)過來,之前在夏流兒家里,那兇犯雖借助黑煙逃遁,卻并未遠去,故而知道了他的下一步,提前到三法司衙門盜走卷宗,以免陷入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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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方這么做雖然搶占了先機,卻暴露了十分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的確與蘇逸全家被殺有著莫大關(guān)聯(lián),恰好宋冰上前想要問詢,辛千鑄順勢揪住他的衣領(lǐng)問道:“蘇家滅門案的相關(guān)物證現(xiàn)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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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證物室,尸體在大悲庵東面的義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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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案卷室被盜,宋冰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給埋了,可他還得面對現(xiàn)實,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應(yīng)道,順便連尸身所在也一并告知,并暗自祈禱,證物室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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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宋冰的祈禱有用,還是那賊沒來得及“光顧”,當他們急匆匆趕赴證物室時,發(fā)現(xiàn)那里門窗全都完好無損,每個人都松了口氣,事情顯然沒有向更糟糕的方向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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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賊當真是膽大包天……您看此事要不要轉(zhuǎn)告總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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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壬與其他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番,最終硬著頭皮上前詢問道,此時,辛千鑄正為案卷丟失而感到煩躁,下意識的擺了擺手:“等天亮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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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證物室……您還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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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眾人臉上不禁顯露愁容,他們的想法,自然是不愿讓總捕曉得,畢竟,案卷室被盜,是這幫人嚴重失職的表現(xiàn),少不了要被責打罰俸,雖然不說的最終結(jié)果也一樣,可那終歸要遲些日子,再者說來,要是能在此之前將賊人捉拿,沒準還能將功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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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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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沉聲應(yīng)道,話音剛落,便有人上前開門,隨著證物室的門被推開,猛然間,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異味撲面而來,熏得辛千鑄險些栽了個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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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這踏麻是證物室還是是茅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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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異味散得差不多了,辛千鑄方才緩緩走了進去,滿眼所見,都是立柜,他也是當差辦案的,自然知道里面有些什么,無非是各種兇器、衣服,乃至兇案現(xiàn)場找到的零碎物件,這些東西多少都沾血,甚至是從腐爛發(fā)臭的尸體上扒下來的,那味道,自然不會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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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就是蘇家滅門案的全部證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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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冰指著一個柜子說到,辛千鑄應(yīng)聲走上前去,這柜子共有六層,下面三層都是死者的衣服,每層有兩件,從上面數(shù)道破口和大片血跡可以看出,此案兇手當真是心狠手辣,第四層則擺著兇器,那是把菜刀,來自蘇家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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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層則是一卷書冊,封面上有個極為醒目的血手印,顯然是死者在臨死前,用手按在上面的,最上面是蘇逸行醫(yī)時所用的藥箱,箱子上面也被人按了血手印,只是這個血手印被拉得很長,顯然,在按下血手印后,他便死了,按在上面的手也因此垂下,拖出痕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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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應(yīng)該是在夜里作案,他沒有使用自己的兵刃,而是從廚房偷了把菜刀,隨即將蘇家六口全都砍殺,蘇逸很可能認出了兇手,所以在臨死前,將血手印按在能夠指認對方的物件上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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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看著這些證物,稍作思忖后,得出了結(jié)論,說罷,便要抬手去拿那卷書冊,卻被宋冰攔住,后者一臉尷尬地嘆道:“您這想象力,不去書館說書,那是真的浪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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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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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聽罷滿臉錯愕,也沒發(fā)現(xiàn)對方言語中的嘲諷,見他沒有發(fā)怒,宋冰當即便大著膽子應(yīng)道:“豈止不對,完全就是胡說,兇手是蘇逸家雇得廚子,今天剛破的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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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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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宋冰的回答后,辛千鑄不禁更加疑惑,但見對方頗為“得意”的解釋道:“蘇家連大帶小一共七口人,出事那天,廚子不在,其他全死了,我們大人當即撒人去尋,可巧,就在今天下午,有人在城外發(fā)現(xiàn)那個廚子,等人過去時,他都掛上了,這叫畏罪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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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么認定他是畏罪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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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眉頭微蹙,從宋冰的解釋中,他只聽出了兩個字——“扯淡”,蘇家滅門,此案不可謂不大,若果真是廚子殺的人,他必然要在海捕公文下來前就逃離京城,又怎么會被人在城外發(fā)現(xiàn)蹤跡,而且,一被發(fā)現(xiàn)就自殺,未免也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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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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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冰被辛千鑄這么一問,頓時有些語塞,他也不是總捕,也不負責斷案,只是聽旁人這么說的,便就信了,此時被對方問及,自然也是無以應(yīng)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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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見狀,頓時狠狠瞪宋冰一眼,隨即抬手將那書冊取下,翻了幾頁后,發(fā)現(xiàn),這是病人的登記簿,上面除了病人信息外,還記錄了對方的病癥和使用何種藥方等內(nèi)容,連著翻看了十幾頁,忽然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頁的“病癥”下面,寫了個“毒”字,連忙仔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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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奇怪……其他病人,也有中毒的,無論是蛇蟲噬咬還是誤食毒草等,都有極為詳細的記錄,怎么唯獨這個人,他下面只有一個‘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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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眼見如此,不禁有些奇怪,再看了眼日期,卻是半個月前的,與霍恪“身死”之日相差沒幾天,登記簿上的信息,雖與此人記完全不同,但他可以篤定,對方定是找了蘇逸替自己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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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簿子上面的記錄并未就此而止,從內(nèi)容上來看,解毒之事顯然是成功的,可究竟因為什么,霍恪竟會回來,殺人滿門,想到這里,辛千鑄只覺得眼前原本就要散去的迷霧,陡然間又變得濃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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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外頭天要亮了,您這溜溜地忙活一宿,要不要先回去歇息一下,免得回頭再給您累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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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辛千鑄百思不得其解時,陸壬瞥見外面泛起魚肚白,再過上一時半會,總捕就要到衙門里點卯,他們得趕緊把這位大神哄走,畢竟,外人三更半夜跑到三法司衙門折騰,礙于對方身份,總捕不會說什么,可就苦了他們,更何況,案卷室失竊,這通責罰鐵定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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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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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點了點頭,他想要了解的情況,已是八九不離十,再待下去也沒什么意思,念及此處,便道了聲“多有叨擾”,隨即轉(zhuǎn)身離開了證物室,正要跨出門去,腦海中忽然掠過一道“閃電”,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卻讓他從亂麻般的思緒中扯出一條線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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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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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見辛千鑄忽然在門口止住腳步,心里登時打了個突,生怕對方又提出什么要求,可也就是這么一瞬,他便繼續(xù)走了出去,臉上表情也隨之變得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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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碗胡辣湯暖暖身子,再給我拿三個燒餅,鏟半斤的鍋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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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都,街邊早點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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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離開六扇門后沒多久,就覺得腹中鼓噪不止,忙活了這一宿,確實餓了,正好路邊有個早點鋪子,此時天剛亮,里面坐了不少人,他拿眼尋了片刻,在最里面找了張空桌子坐下,點手喚來小二,要了些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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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聽說沒……蘇家滅門那案子,已經(jīng)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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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得時候,就聽到鄰桌幾個人在那聊天,倒不是辛千鑄喜歡偷聽,而是那些人聲音實在太大,就差把房頂掀了,說著說著,就談到了蘇家滅門案,一聽到這個,辛千鑄當即把耳朵支了起來,正好胡辣湯端上桌,他便捧著碗,一邊吸溜一邊在那仔細的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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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破的……兇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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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案子也曾轟動京城,如今被破,自然引人在意,別說同桌的人,其他相近的人,也紛紛放下碗筷,湊過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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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是誰……嘿嘿嘿嘿,我要不說,你們肯定是猜不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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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那人臉上帶著幾分笑意,手舞足蹈的講著,正要賣關(guān)子時,辛千鑄實在看不慣,直接插嘴道:“他們家廚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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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說,沒你這樣的,就你有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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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見自己被人搶了話,頓時怒了,立馬從座位上崩了起來,罵罵咧咧的走到辛千鑄的面前,正要尋個由頭揍人,卻見對方生得虎背熊腰,比自己大了好幾號,而且一臉正氣,顯然不是平凡人,當即就泄了氣:“你……肯定不知道詳情,走,咱們繼續(xù)說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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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那人回到座位上后,嘴里唾沫星橫飛,同時不住的比劃,但內(nèi)容卻和茶館說書的相差無幾,無非是奸情人命,尤其是那些涉及綱常倫理的情節(jié),講得那叫一個細致,就好像是親身經(jīng)歷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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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我不說全部,你們中大部分人可都是找蘇家瞧過病,蘇家人是個什么樣,你們都應(yīng)該了解,怎能容忍這兔崽子肆意抹黑污蔑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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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說得太過分,終于有人聽不下去,起身罵道,隨即一拍胸脯:“我和蘇家廚子打過幾次交道,就算不是正人君子,卻也老實本分,怎么可能和大奶奶通奸有染,這其中定有隱情,沒說得,我這就去六扇門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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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喊冤的話,不用那么麻煩……找我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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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千鑄聽罷,心念一動,隨即站起身來,從懷里掏出自己的身份牌,向前一舉:“我乃北鎮(zhèn)撫司總旗辛千鑄,有什么冤枉,盡管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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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就聽得“忽”地一聲,整個鋪子里除了掌柜、小二還有那個聲稱要喊冤的人之外,全都作鳥獸散,瞬間跑得沒影了,尤其是之前“口若懸河”的造謠者,他頭一個就從位子上躥了出去,一路連滾帶爬,只恨爺娘少給了兩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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