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星空落懷(樸志晟)〖三十九〗

? ? ? ?醫(yī)院外風(fēng)聲愈烈,雨水瘋狂地被風(fēng)席卷進來。
他抱得很緊,呼吸流竄在脖頸之間,熱乎乎的。
姜竹瀝愣了一瞬,趕緊掙扎著推開他:“你別……謝、謝謝你。”
為什么不讓抱……
樸志晟郁悶極了,兩手下滑,仍然不死心地掛在她的肩膀上。
“師兄他……”姜竹瀝被他半圈在懷里,神情有些茫然,環(huán)顧四周,“是他讓你來的嗎?”
樸志晟氣悶。
他一個大活人站在眼前,她還在問師兄。
他別開臉,語氣硬邦邦:“不是?!?/p>
“但是我……我把家門鑰匙給了他。”是她拜托陳塘回一趟家,幫她帶一些明叔叔的換洗衣物來。
明叔叔在明里市沒有別的親戚,醫(yī)院這邊走不開,她只能拜托自己的朋友。
下一秒,眼前一花,樸志晟手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鑰匙穩(wěn)穩(wěn)落入她手中。
語氣仍然很硬:“以后別隨便把家門鑰匙給亂七八糟的人?!?/p>
姜竹瀝低低“嗯”了一聲,沒有反駁。輕輕朝后退一步,從他懷里退出去。
手心溫度消散,樸志晟的手指動了動,莫名其妙感到心慌。不敢重新抱住她,又不甘心就這么松開。
他故意把陳塘形容成“亂七八糟的人”,就是想聽她反駁。
她只要反駁,他們就有話說。
可是她為什么不反駁。
她是不是根本不想跟他說話。
樸志晟心都要碎了。
姜竹瀝毫無所覺,自然而然地從他手中接過裝著衣服的手提袋,轉(zhuǎn)身就打算走:“謝謝你,再見?!?/p>
樸志晟喉結(jié)滾了滾。
“那個,竹瀝……”他小跑兩步追上來,跟她并行,“今……今天天氣不錯?!?/p>
姜竹瀝:“……”
臺風(fēng)剛剛才吹碎了醫(yī)院大廳的玻璃。
話一出口,樸志晟好像也察覺到不對。他舔舔唇,一邊跟著她,一邊偷偷摸摸在手機上搜,怎么沒話找話。
雷電天氣暫停了電梯,樓層不高,兩個人并肩爬樓梯上去。
走出去沒幾步,他認真地低聲指出:“你的妝花了。”
姜竹瀝腳步一頓:“我今天沒有化妝。”
樸志晟:“……”
這個套路原本的走向,難道不是,她一臉慌張地小跑過來,讓他幫忙看看……哪兒花了嗎。
這個不行,樸志晟決定換一個。
走出去兩步,他又認真地道:“你的東西掉了?!?/p>
姜竹瀝回過頭,看看自己的影子:“你說影子?”
樸志晟:“……”
祖?zhèn)魈茁罚谎郾蛔R破。
他還要開口,姜竹瀝抬起頭打斷他,眼睛黑白分明:“你一直跟著我,到底想說什么?”
他繃著一張臉,有十萬個為什么想問。
為什么不理我,為什么不給我回復(fù),為什么不把我的微信加回來,為什么家里出事你都不告訴我,為什么對我愛答不理為什么躲著我……
千言萬語到嘴邊,變成一句不痛不癢的:“明叔叔還好嗎?”
“……嗯?!?/p>
提到這個名字,姜竹瀝的眼神明顯又暗下去兩個度。
她這些天休息得很少,周進的工作還沒完全結(jié)束,直播那邊又一直有人找她接推廣。明叔叔生病入院,就沒有人照顧媽媽了,可媽媽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反反復(fù)復(fù),身邊又確實不能缺人……
她在醫(yī)院里問陳塘,該不該把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告訴樸志晟,可陳塘的話,又讓她陷入了新一輪的迷茫。
事實如此,她從來沒辦法跟樸志晟分享自己的不開心,因為即使告訴他,也不會得到回應(yīng)。他不會安慰人,更不會親親抱抱舉高高,告訴他也沒有任何卵用。
偏偏這個人又在這個關(guān)口跑到她面前來礙眼,讓她想起了高中的往事……她才不管年少時的樸志晟在心里發(fā)過什么毒誓,但只要一想當(dāng)初她怎么等都等不到人的心情,心里就難過得要命。
想想就生氣……
當(dāng)初到底為什么找了這么個男朋友……
每件事都讓她好難過!
樸志晟正在搜腸刮肚,企圖在自己貧瘠的語言體系里尋找安慰她的詞匯。
“你也別太……”
他的手剛剛抬起來,還沒落到她肩膀上,就被她滿眼憤怒地打開:“你別碰我!”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樸志晟:“……??”
她怎么變臉比他還快?
姜竹瀝抱住袋子埋下頭,蹭蹭蹭地轉(zhuǎn)身往樓上跑。
“竹……”
他一步兩級臺階地往上追,下一秒,樓梯間通往科室的隔離門豁然大開,伴著一片嘈雜,一團人影幾乎是直線形地被掄出來。
姜竹瀝躲閃不及,跟他撞了個正著,兩腿一彎,膝蓋重重地砸到地上。
一時間痛得說不出話。
她蜷在地板上,臉疼得皺成一團,抱住膝蓋小聲抽氣:“唔……”
“竹瀝!”樸志晟眼神一緊,大跨步走過來蹲下。
目光上下掃視:“摔到哪兒了?”
姜竹瀝緩了半天,才抱著腿囁嚅:“膝蓋……”
他面色微沉,伸手想將她抱起來。
然而下一刻,她耳畔傳進一道張揚又熟悉的女聲:“狗東西!真以為姑奶奶不敢打你?”
姜竹瀝愣了愣,抬起頭,與活動著手腕、戴著大墨鏡的程西西四目相對。
程西西微怔:“竹瀝?”
姜竹瀝一時間顧不得疼,連忙轉(zhuǎn)眼去看剛剛撞倒她的那團黑影。
是個高大的男人,長相斯文俊秀,穿著打扮格外小清新,哪怕被人一圈打青了眼眶,身上仍然帶著股迷之高大上的書卷氣。
“他,他是……”姜竹瀝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可她一下子也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見過。
“就是我那個討人厭的前男友?!背涛魑飨乱痪湓?,給他蓋了章。
姜竹瀝恍然大悟,她出國之后,曾經(jīng)在朋友圈里見到過程西西和他的合照。
她記得那時程西西還告訴他,等她回國了,一定要介紹男朋友給她認識。
誰知道后來發(fā)生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
那男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嘴里含混不清:“西西,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呀西西……”
“stop,打住,閉嘴。”見他這副不管不顧的樣子,程西西連最后一道墨鏡都不要了,摘下來跟口罩放在一起,“分手費我是絕對不會給你的,你想都不要想。”
姜竹瀝被樸志晟扶著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
她猜這場鬧劇應(yīng)該不是剛剛開始,因為走廊上已經(jīng)聚集起了一群看好戲的人,甚至有人拿著手機在直播小視頻。
“西西……”她忍不住提醒,“這里人實在太多了,要不你們還是先放一放,等回去之后私底下再……”
“他就是特地挑人多的地方,來惡心我的?!背涛魑骼湫?。
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患有慢性胃病,會定期來醫(yī)院復(fù)查。結(jié)果分手之后,她這位前男友幾次三番聯(lián)系不上她,小區(qū)進不去、片場堵不到人,就跑到醫(yī)院來糾纏。
她話音剛落,眼鏡男從地上爬起來,膏藥似的黏上來:“西西,我錯了西西,你原諒我好不好?”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程西西強行壓抑住,把他另一只眼眶也打青的沖動。
她深呼吸:“我們好聚好散,你不要纏著我。再纏著我要分手費,我就告你敲詐。”
眼鏡男的頭埋在她頸窩,只字不提錢的事:“西西,我是真的愛你……”
圍觀的人群中發(fā)出小聲的議論:
“這男的誰啊,小情侶的事回家說去嘛,在這里鬧來鬧去的像什么樣子……”
“誒,那女的是程西西嘛,我看這意思好像是女方把男的給甩了,然后男的不想分手,所以又來找她……”
“你不說我差點兒沒認出來,那是程西西?我怎么感覺這真人好像比電視上胖一點……等等,那這個男的就是她之前在網(wǎng)上炒過的那個圈外男友?”
“對對對,你們也都記得?當(dāng)時炒他倆的CP炒得多火熱啊,程西西那時候一口一個,‘他不是圈內(nèi)人哦,希望大家不要打擾到他的生活’,現(xiàn)在又鬧成這樣……嘖嘖嘖……”
“在娛樂圈也正常嘛,照我看,就是程西西紅了之后想踢掉前男友換別的……不過這男的也是真深情,肯定也是沒辦法了,才跑到這里來鬧,想讓人給他討公道,看看能不能挽回女朋友。”
……
姜竹瀝聽得背上冒冷汗。
太可怕了,這哪里深情?這明明是公開處刑好嗎?
哪個神智健全的男性,會呼朋引伴地叫一群人來圍觀情侶吵架,甚至擺出一副不鬧上熱搜不罷休的架勢?
程西西也聽見了。
眼鏡男還在不依不饒,而她看著旁邊長長的樓梯,想一腳送這個爛人去見鬼。
“我警告你,保安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再鬧下去我們兩邊臉上都難看?!?/p>
眼鏡男哼哼唧唧:“西西,你在床上不是這么說的。”
程西西爆炸了,啪地一聲用力扇在他胸口:“我他媽什么時候跟你上過床?!”
眼鏡男朝后一退,一臉驚恐地像是要朝樓梯的方向倒。
熊恪眼疾手快,趕緊扶住他。
開玩笑,他要是順勢滾下去了,明天絕對熱搜前三。
程西西還要不要混。
被一個黑衣大漢撈在懷里,眼鏡男有些茫然。
他正要開口,一對安保從樓下噼里啪啦跑上來:“干什么?都圍在這里干什么?”
人群作鳥獸散。
解釋清楚前因后果,安保將鬧事的前男友帶走,程西西長舒一口氣。
“對不起啊?!彼傅匦π?,“讓你們看笑話了?!?/p>
夜色初臨,她順勢召集幾個人一起吃晚飯。幾杯酒喝下去,程西西再一次被話嘮附身:
“我告訴你啊姜竹瀝,真的,分手見人品?!?/p>
“如果真的上過床,男朋友只會更不珍惜你?!洗病⒉荒芙鉀Q問題,如果關(guān)系已經(jīng)瀕臨破裂,那這只能加速兩個人分手的進程?!?/p>
“你只要在生孩子和分手這兩件事中隨機經(jīng)歷過一件,就能分辨出,你男朋友是人是狗。”
“他竟然還想要分手費?!彼刂氐貙⒕票业阶雷由希拔揖驼f吧,前男友都是狗東西?!?/p>
默不作聲聽完全程的樸志晟:“……”
他偷偷拔掉插在自己膝蓋上的兩支箭。
吃完這頓晚飯,夜色已經(jīng)很深。
姜竹瀝打包了晚飯,打算回去帶給明叔叔。醫(yī)院的方向和樸志晟家不順路,她走在人行道上,他亦步亦趨,開著車在后面緩慢地跟。
傍晚時分正是高峰期,他的速度一慢下來,后面全是罵娘的司機。
樸志晟置若罔聞。
姜竹瀝如鋒芒在背,在身后汽車們瘋狂的鳴笛聲中走到醫(yī)院門口,她終于忍不?。骸澳闶窃诟覇??”
樸志晟心想,他都做得這么明顯了,看不出來嗎?
旋即立刻意識到,好像……她以前每次問這種問題,都會被他嘲笑自作多情。
心虛的樸志晟:“……嗯?!?/p>
姜竹瀝飛快地猶豫了一下。
她難以置信:“……你也想要分手費?”
她停下腳步,樸志晟也停下了車。
交警正從四面八方翻涌而來,穿過傍晚的車流,小跑著來給他貼罰單。
樸志晟一只手撐在放下一半的窗玻璃上,抿唇:“沒有?!?/p>
開口之前,他已經(jīng)想好了。
如果最后這句話起的也是反效果,他明天就去告谷歌搜索,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他媽瞎給人出餿主意。
姜竹瀝不明白:“那你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
他沉默著,眼底星光乍現(xiàn)。
良久,慢慢地開口,像是在做一件這輩子從沒做過的事,連啟齒都纏綿而艱難,聲音卻很輕:
“……重新追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