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醋了我自己(楠巍、狗面、鳴生)51
以老龍的眼力,必然能判斷秘本的可行性,若是不可行,斷不可能一而再的嘗試。
若是可行,又為何不成功?
這里面可是有什么玄機?
但若真有玄機,老龍應該發(fā)現才對呀?
林楠笙思索著,伸手從沈巍手中接過那本殘本抄本,將書放在膝上細細翻看著。
這秘本看上去,確實沒什么問題。
以自身靈力、生機與壽元為代價,推動時間逆轉,讓人回到想到的時間。不過老龍當年試了那多次,現在看起來狀態(tài)都還行,應該是法陣沒有啟動,所以沒有獻祭成功。
而且這只是殘本,也不知道全本是怎樣?說不定全施展開來,只要能付得起足夠的代價,就算是逆轉天地,時間回溯都是可行。
幸好,沒有全本,否則這逆轉天地的代價,沒人能承受得起。
林楠笙將殘本抄本從頭翻到尾,沒發(fā)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沈巍既然會讓自己看,一定有他的道理。
沈巍是想讓自己發(fā)現什么?
林楠笙不甘心地將殘本抄本又從頭到尾翻一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沈巍為什么會提起神祗倏忽?
之前沈巍說過,等自己說完后,他再和自己說那個裝置的事。
那個裝置……
以自身靈力、生機和壽元為代價……
足夠龐大的代價……
龍血,以及那些眾多不知名的血液……
老龍施法,想逆轉時間……
林楠笙將之前所有的線索串在一起,猛然抬頭道:“那個漏斗裝置!!巍巍,是不是有人想讓時間逆轉,但又不想付出代價,所以就用了老龍的血!他們把老龍當祭品了?!”
沈巍順著林楠笙的話,接著往下說:“一次我無意間聽到林伯父提起秘法殘本的事,我就上了心。因為我也想知道利用這個秘法,看看涂山狐族到底出了什么事?!?/span>
沈巍的身體本就是鎮(zhèn)獄石最主要的部分之一,當年他剛成鎮(zhèn)獄石不久,尚未能熟練掌控身體與意識的切換,才不得不將老龍在東方鎮(zhèn)獄石旁說的話聽了個全。他為自己聽到他人的隱秘而感到歉意,但又怕說出后林楠笙會尷尬,便只將這事輕輕的一句帶過。
“當年林伯父為了保住靈魂破碎的人,和救出你的母親,經常外出四下找辦法。我便趁他不在家時,偷偷地將秘法殘本抄了一份出來,并按上面所說,于狐族舊地施法?!?/span>
沈巍頓了一下,他至今還記得當年他將林楠笙救出后,匆匆將沈竇葬在東方鎮(zhèn)獄石旁,惴著封有沈夜的玄冰,趕回狐族時的所見。
以往放眼望去連綿無盡的涂山,三千里的桃花林、從沒凋謝過的山林,奔跑的鳥獸……全沒了,只剩下焦黑一色的殘骸廢墟。
涂山如個禁地般,以往繁華的街道,竟再無一人。沒有主人,也沒有來客。直到他來到,都還能看到整片熊熊燃燒的火焰尚未熄滅。
狐族里寬余十丈的街道一片空曠,四周是各種樓房的廢墟,陽光通過霧蒙蒙的煙塵投射下來,滿目飛灰,入鼻全是肉香,耳里除了火焰劈啪燃燒的聲音,他再也聽不到其它的聲音。
沈巍那一刻心臟幾乎停跳,他已經記不清當時他是如何一個人滅了火,又是如何手腳并用地將一具具焦尸從坍塌物下挖出。他像是瘋了一樣去搬動壓在家人尸體上的石塊,挖得雙手鮮血淋淋,而無知無覺,只是麻木的不斷重復,直到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尸堆里昏迷過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過了一天,當沈巍艱難地睜開眼時,才感覺到身上濕濕的,他以為是天上下雨了。然后他才發(fā)現那不是雨,是自己身上的流出血。
他只記得心底彌漫出的憤怒、害怕、絕望與迷?!鞣N負面情緒帶著巨大的殺傷力,一起涌上心頭。
這還是沈巍第一次感受到這么強烈的負面情緒,仿佛是被人放大了千萬倍,他素日習慣了克制,很不適應這種感覺,身體忍不住一震,心里就一緊,一顆心被撐得快要爆炸。
他幾乎忍不住就要重新昏過去,不甚清醒的腦子里充斥著各種譴責的聲音。
為什么就沒有人來幫狐族一把?這么大的火,不可能會沒人看見。
為什么自己要花那么多的時間在幽都里找林楠笙?
為什么自己不能更快一點?
要是自己再強一些,再快一些,是不是就可以趕上這場災難?
是不是就能把大家救下來?
沈竇是不是就不會死在他面前?
為什么大家都死了?
爸爸、媽媽、妹妹……全沒了,桃花林、澗間泉、刀味核……他記憶里的樂園,他的家全沒了……
為什么偏偏剩他一個?
為什么不讓他和大家一起死去?
對了,他原本也是要死在祭祀中的,可他偏偏活了下來。
涂山狐族還沒有死絕。
他不能死,他既然還活著,那涂山狐族的血仇,他就得報!他不能讓大家死不瞑目!
他想殺人,殺光那些人。
可是要殺誰?
他連是誰做的都不知道。
絕望、恨意與悔意讓他神智不清,一只腳差點就要邁入魔道。
既然不知道是誰做的,那不如就將這世間全滅了!
反正他們也是想讓他死,偏巧他卻活著!這就是天意!
他只要抽走自己的身體,讓鎮(zhèn)獄石的威力大減,他再找辦法將幽都的封印從內打開,到時根本不用他動手,就能引發(fā)一場正邪大戰(zhàn)。這世間,他想死多少人,就能死多少人!
就讓這個世界為狐族埋葬!
在他即將徹底陷入魔道時,卻聽到靈魂深處有一個聲音在拉扯著他:“醒醒!寶寶~~~醒醒,你不能入魔,想想你弟弟!你還要找辦法讓他出來!而且冤有頭,債有主,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你別急,別被引誘,別入魔!我會陪著你的,你不是一個人,別怕!我陪著你,我們一起慢慢查!你別怕,你還有我,還有你弟弟……”
那個聲音在靈魂深處嘮叨的重復著。
帶著真摯的關愛與擔心,只是那循環(huán)的音波吵得沈巍腦殼痛,那一絲要入魔的神識,也被這股更強烈的“魔音”給驅得無影無蹤。
“你是誰?你在哪?”
“我一時也想不起來我是誰。我剛睜眼就在你體內了。我覺得我應該是一個愛慕你的人,因為我看著你,我就心里高興?!?/span>
“你好吵!”
“我平時不吵的,這不是著急才多說幾句嗎?寶寶……”
“閉嘴,不要叫我‘寶寶’!”
“那叫寶貝?心肝?行行行!我不叫了!??!你別激動?。“咽稚系牡斗畔拢?!我不叫了!你別傷害自己??!”
“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
“我出不去呀?。【拖裨谟亩加心ёR侵入了你的身體一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進來的。我不知道怎么進來,又怎么知道如何出去?”
“……”
“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叫沈巍對不對?我就知道我一定認得你!那我叫你巍???”
“……”
“巍???巍巍!你不反對就是贊成了,那以后我就叫你巍巍,你叫我……啊我想起來了,你可以叫我‘井然’!”
“你叫‘井然’?”沈巍有些遲疑的眨了眨眼。
這不是林楠笙之前用過的化名么?為什么這個神識會說他是“井然”?
井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叫這個名字,剛才腦子里忽然冒出這個名字來,我覺得應該是叫這個的?!?/span>
沈巍沉默了一下,忽然說道:“……那你說‘林楠笙是大壞蛋’!”
井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很順從地大喊道:“林楠笙是大壞蛋!”
沈?。骸傲珠鲜窃?!”
井然情緒激昂地喊道:“林楠笙是大壞蛋!林楠笙是渣男!林楠笙他萬年單身沒人要!”
沈巍的唇角輕輕一勾。
這個神識,罵得這么爽,應該不是林楠笙吧?不過若真是,看著他罵自己也挺解氣的。
其實沈巍并不在意那個“井然”說了什么,也不在意這個神識是正是邪,是善是惡。因為井然的說辭他壓根不信。
只是這種被人莫名遷就,像是被人哄著的感覺,確實能讓他此時的心舒服一些。
而剛才這神識也確實將他的心神從魔識里帶出。有一句話,他說得對,自己還有面面要照顧,切不可如此放手不理。
那就……先把這神識放著,慢慢觀察。若是發(fā)現不妥,等自己靈力恢復后再用極陽把它給焚了就是。
等沈巍把族人一一收斂入葬后,看著墳林發(fā)呆時,才憶起林老龍的話,便找機會偷抄了那本秘法殘本,反復確認過后,就在焦黑的狐族廢墟上施起了法。
陣法啟動,沈巍看到自己身上白光點點逸散,又漸漸融入四周,只留下一團精純的神魂。陣里一道白光而起,沈巍猛地在空中浮起,他看著自己的身形徹底消散于這片天地間,而自己眼前場景愈來愈遠,最后消失不見。
待場景重新出現時,他發(fā)現自己被牢牢地釘在法陣中心,不得移動半步。他的神魂不穩(wěn),身體消失不見,修為蕩然無存,儼然如一個靈體般,只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如倒放的影片般在眼前匆匆變化著。
沈巍略去這段刻骨銘心的傷,剔去個人情感,如個看客般,平淡地和林楠笙描述著他在秘法中看到的客觀事實。
“法陣激發(fā)后,我先是看到狐族的人和一群黑衣人激戰(zhàn)。這群人全都蒙著臉的,但看招式,各族的人都有一些,但具體身份未明。隨著時光倒流,我看到在那些人殺入狐族前,狐族的人先是被法陣籠罩著,以我父直系血脈開始再到旁支,全都被法陣抽取靈力與生機,大家迅速蒼老。而這些力量卻全部集中在面面身上,我看到面面被禁錮著,歲月在他身上慢慢倒流,大家都變老,只有他越變越小。但不知道為什么,當面面變成嬰兒時,陣法卻被人破了,那些早就潛伏在一邊的人才沖殺出來?!?/span>
“所以那些人開啟陣法,其實是為了倒流沈夜身上的歲月?”林楠笙微微蹙起了眉。他沒有想到,當年狐族全滅,居然是為了沈夜?
“嗯,只是可惜,我沒能再往前看。當時我的靈力太虛弱,法術是倒著看,等于我從陣法被破,面面還是小嬰兒看到他變成孩童時就被彈了出來。我看不到是最初是誰設的陣,施的法。但回到現實時,我想起,我曾看到有人在擺弄一個破損的設置,就是你之前見過的那個。我便按著那個方位尋了過去,發(fā)現裝置早已經被人拿走,只剩下極少的一些碎片,因為和你雙修過的緣故,我認出上面沾有青龍一脈的血和涂山狐族的血。”
沈巍自嘲式的勾唇一笑,繼續(xù)說道:“我不甘心,在我恢復一些后,便想著重試一次,卻發(fā)現怎么都無法成功。直到很多年后,我偶然尋得到某個人的手札,并在那本手札中發(fā)現了那頁裝置圖,才知道原來這個秘法,因為太過于逆天,所以一人一生只能施展一次,若是成功了就不可再來第二次?!?/span>
“而這個裝置就是秘法的核心,有了它,才能真正激發(fā)秘法,實現時光倒流。按功效,我給它取了個字,叫‘呼時召空鬼神盤’。使用這個裝置時,需要將施法人的血放入上方的中空處為引,再在下方的底盤裝入獻祭品的血液,不用多,一人一滴就足夠。有了這個裝置,就可以在施法時減少只消耗施法人的靈力,以祭品的精血、壽元為替,達成設陣人的心愿。”
“因為我當年施法時,并沒有使用這個裝置,所以只能獻祭自己的靈力,觀看場景,卻無實效。而狐族那次,卻是以整個涂山狐族為祭,若不是陣法被人破除,估計最后整個狐族連尸骸都不會剩下,全都消散天地間,可謂是毫不留痕,讓人查無可查。正是因為我找到的裝置圖,再加你剛才所言,我懷疑:林伯父當年并不是沒有成功,恰恰相反,他在第一次就成功了,只是他施的法,并不是對你母親,而是用到了狐族上,所以他在后面再怎么試就都沒有用?!?/span>
“不可能!老龍不會對付狐族!”林楠笙第一時間沖口而出,而后才想起自己被控之事,方頹然的坐回到沙發(fā)中,“所以老龍不是作為祭品,而是作為施法者?他的法陣也被人算計了?!那些人是怎么改的?為什么要這么做?就為了先天太極之力嗎?”
先是自己,再到老龍。
沈巍、沈夜,再到整個狐族……
這么多人,這么多條命,全只是因為某人之欲?
相較林楠笙剛知真相的震驚,沈巍只是笑了一下。
世人有善,也有惡,換到仙道,仍然如此。
有人懷璧其罪,有人欲壑難填,千古以來,都是如此,這萬年間,他看過的各種相殘,不勝其數。
只是天行有常,想擁有一種力量,就要付出一種代價,這很公平。但若將這種代價強行轉移到他人身上,便就是不公。
可這天地間,又哪有那么多公平?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誰來擔這份代價,對于上天而言,都是一樣的。不甘的,只有自己這些“芻狗”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