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欲望代理

究竟是欲望塑造了人,還是人衍生出欲望。
食欲,性欲,求知欲……人類因此而生。
快醒醒,快醒醒,不僅是你,還有你內心深處的那個自己——

一、
“??!”
公交車有規(guī)律的晃動讓剛才還在愣神的我知道了自己身在何處:
“最新的生活代理技術已經(jīng)投入,全方位代理市民各項生活需求,請大家及時辦理業(yè)務?!?/p>
“我市已經(jīng)開始全面使用生活代理系統(tǒng),幫助企業(yè)員工免去吃飯睡覺的效率損耗,從而集中精力工作,為我市的經(jīng)濟再創(chuàng)新高?!?/p>
“接下來將由本市行政官,佛徹厄特財團總裁Y·W·佛徹厄特先生為大家繼續(xù)介紹生活代理系統(tǒng)的普及工程……”
“世界多地發(fā)生原因不明的人體冰凍現(xiàn)象,佛徹厄特財團正在積極處理?!?/p>
順著高樓幕墻上新聞的播放的聲音,我看往車窗外。青空下掠過無數(shù)的摩天樓,偶爾出現(xiàn)的綠植和車輛,組成了我們生活的城市——無虞市,世界性的模范都市。
也許放在幾十年前是完全無法可想的事,也許你不相信,這個世界早已不需要吃飯睡覺休息之類的東西,一切交給代理系統(tǒng),
利用了最先進的代理系統(tǒng),讓一切生活瑣事,徹底的效率都市。只是再這樣的城市里生活,總會讓人感到些許的麻木。
通勤公交停在下個站點,上來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婦人,大家就像沒看到一樣。
“您坐這里吧?!?/p>
我起身把座位讓給對方。
“謝謝啊……對了小伙子,你是‘無欲世代’的那一批孩子對吧?!?/p>
這是老婦人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以前啊,那可是一個,愛情,美食,睡眠,一切都可以眾享的時代,不過現(xiàn)在的人們都忘記了。”
記得人類的欲望來源正是三種基本的需求,食欲,性欲,睡眠欲……也有說求知欲,但在這個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可以被代理的時代,是不是有點欲望不足了呢?
“唉……”
那一刻她的聲音清澈了許多,眼中的悲傷看起來并不像因年邁而懷念失去的時光,更像是……
剎車聲猛然響起,但離下一站應該還很遠才對。車窗正前方的道路中央站著一隊人。
“所有人不許動!YW公司保安隊大隊長,E!”
那粗獷的聲音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嚇性,魁梧的身軀妥帖著充滿簡潔的黑色護甲,宣示著自己的身份,不如說在這里沒人不知道他是誰:城市保安官,行政官佛徹厄特直屬警備團,在他們面前沒有任何抵抗的意義與隱私可言。
“據(jù)了解,反叛分子就在你們之中!現(xiàn)在例行檢查!”
大塊頭的黑漢打量著車里的每個人。車里的人們都在看著自己的市民信息終端,獲取今天的出行信息和一些無關緊要的新聞,突然的變故未曾讓人們感到害怕或者恐慌,也許他們只是在想今天上班要遲到了這樣的東西吧。
車里沉默著,全副武裝的男人從車頭踱向車尾。分明和我差不多身高,可那份壓迫感讓我覺得眼前的男人無比高大。
他最終停留在我們的那個位置。
機械的義眼有規(guī)律地發(fā)出扭動聲,盯著我和身邊的老婦人。
“這位女士(lady),請出示一下市民id”
老婦人輕點手中的通訊終端,全息投影浮現(xiàn)出和她匹配的信息:
戴安娜
年齡77歲
無虞市練欲區(qū)
小學教師
“怎么,想多知道一些我的信息嗎,魁梧的帥哥?!?/p>
保安官對此不屑一顧,冷冷地說著:“但如果這真是你,現(xiàn)在應該不在這里而是國外的某個度假圣地吧,lady”
老婦嘆了口氣,語氣和聲音忽然一變,說:“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嗎?”
“阿姨?”
當我回過頭去看她的時候,轉眼間,老婦撕掉了外面那副衰老的外皮,變成了與我年紀相仿的年輕女性,騎士夾克以及蓬松的千褶裙,頗有上個世紀(21世紀)二十年代的朋克感。
我似乎認識這個人,全城通緝的叛亂組織——ASC,她正是其中一員。
“我不想對女士太無禮,自己把手伸到拘束器里吧,lady”
保安官將黑色的立方體手銬送到她的面前,紋路中隱隱流過幽暗的光。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只能稍稍粗暴一些了!時間,上午八點四十七分,即刻對恐怖分子——黛兒·阿迪斯進行拘捕!”
身邊的兩名部下聽聞上司的命令,見機上前就要把我身邊的恐怖分子拿下……可被襲擊的卻是保安官,好在那身漆黑的護甲抵擋了大部分子彈的沖擊。
“你們到底是誰?!”
看到手下變節(jié),他也許想到了什么。
果然那兩個人隨手將制服一揚,顯露出自己的真身,一胖一瘦,胖子也穿著機車騎士的夾克,瘦子則一身黑袍,就像古代文獻里的巫師,看不清兜帽里的臉。
“不愧是老手,我們這邊也得有點動作才行??!”
男人說著打了個響指,車外的部下一擁而上,將整個公交圍住,而那些反抗分子此刻全然不以為意。
“人真不少呢?!?/p>
女性說。
“要不投降?我可早就想入職佛徹厄特老板的公司了?!?/p>
黑袍男說。
“他們可不會給員工準備配餐和休息假期哦。”
胖子不屑地說道。
那名女性忽然看向我:“再見了,boy~”
說罷,她俯身過來。
本來還因為夏日而干燥的嘴唇,忽然接觸到少許的濕潤,以及那柔軟得無法理解的觸感,同時嘴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球狀物,我取出來看了看,應該是只在書本里見過的“糖”。
嘴里擴散開的正是這個東西的滋味。
“記住這個的味道吧……戀愛與食物的味道,記住吧?!?/p>
就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樣,那個名為黛兒的女性說罷,嫣然一笑,與其他兩名同伴跳出車外。
車里的大家依舊都沉默著,但沒有人感到驚恐與慌張,可能只是在疑惑車子為什么不動了。但我此刻所感受到的卻是另一種心情,未曾體會過的某種心情。
心跳得很快,嘴里的滋味還殘留著。
這到底是什么感覺呢?
那個,真好吃啊。
她的嘴唇,真好吃啊。
我無法再思考這些奇妙感覺以外的事情了,就像精神逃離到了別的宇宙一樣恍惚。

“果然不會乖乖束手就擒!那么——”
保安隊的追兵一擁而上,在E的指揮下開足機甲功率,與對面的三人展開了激戰(zhàn)。
“你們就不能循規(guī)蹈矩嗎?”
E怒吼著將機甲的武器從改造過的身體各個地方延伸并發(fā)射,很快擊中了其中目標最大的胖子。
“龍!”
但煙霧散去后,同伴們發(fā)現(xiàn)胖子的身體并沒有過多受傷。
“快走!這里我來頂?。 ?/p>
然而他的大無畏精神并沒有意義。
“你們誰都別想走!給我圍??!”
隨著E的呼喊,無數(shù)的兵力從四面八方街頭巷尾趕來,甚至還有從消防栓和下水道鉆出來的,似乎就是為了他們這些叛亂分子準備的一樣。
四面的黑色范圍越來越大,就像一片旋渦將躲在掩體的三人圍了起來。
“呀,看來是結束了,真想知道我們死后會是什么樣子。”
“別說喪氣話啊陰沉男!想死也得回去吃過晚飯再說!”
“可惡……”黛兒看著身上不知何時留下的擦彈傷痕,“果然還是應該讓隊長也來救場嗎?要不然戰(zhàn)力明顯不夠,起碼再多一個人幫忙的話?!?/p>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黑影直插她和保安隊中間,鋼鐵構筑出的樣貌充滿了壓迫力,仿佛只要稍微一動就會讓這個空間崩解碎裂。
黛兒看著那個龐然大物,心中忽然一震。那巍然的背影足以比肩遠處的市中心地標建筑——B·B市政塔。
此刻,鋼鐵的巨物逐漸變成了人形,并發(fā)出類似悲鳴的巨響。
它動了。

為什么我的上班路上會這樣啊……
被那個女人吻過后,我一直覺得怪怪的??粗矍鞍l(fā)生什么都無所謂,一臉冰冷的人們,我的心里卻在翻涌著奇怪的情緒。
吻,漂亮的果糖小球,女性,白皙的大腿根部,胸,笑顏,機甲,佛徹厄特,代理……
那究竟是什么感覺?那個味道為什么讓我,想要知道……
那是什么……
心中難以言說的燥熱。
那是什么……
腦子里仿佛沸騰了。
那是什么……
想要知道!
突然,神經(jīng)似乎和某種東西緊密相連,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想不了,我仿佛不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出來了,那是我從前不知道的東西。
“真是可怕的力量?!?/p>
“要把他也帶走嗎?”
“帶去吧,也許以后用得到,而且留在這里也會被財團抓住然后當我們的替罪羊。”
那是我能聽到的最后的聲音了。

只有你才能拯救所有人,在“那個”到來之前,蘇醒吧。
二、
那是什么味道?
睜開眼睛時,是陌生的天花板。
側過頭可以看到一個胖子站在大鍋前,并用勺子在里面攪動著,那股味道就是從那邊傳來的;另一側是一片黑布……還是說裹著黑袍子的人正維修某種設備。
四周有孩子的聲音,有老人的嘆息,鋼筋骨架支撐著天花板。
這里到底是哪里?感覺像是廢棄的爛尾樓一樣。
可是比起這份疑惑,肚子里更加難過。這是什么感覺呢?肚子里扭曲著,嗓子異常干燥,咕咕的聲音反復從胃里響動,讓身體不自主地在褥子上蜷縮起來。
“第一次體會到食欲的感覺,如何?。俊?/p>
人群中走出一位女性,是她。
我忽然想起那時的事,臉上忽然燙得不行,我是生病了嗎?
“果然你和城市代理系統(tǒng)的鏈接被切除了。”
黑袍男來到我身邊,不知用什么手段調出了我的市民id,這時胖子走了過來,把一只小碗放在我面前,他說:“你已經(jīng)被社會放逐了,吃點東西恢復一下吧。”
什么?我的身體到底怎么了?
我心頭一慌,全然不知自己的身體發(fā)生了什么,正因為全然不知,更加感到恐怖。
“他們切斷了你的代理服務,所以你不得不依靠上個世紀的方法補充體力?!?/p>
那個黑袍男把市民id只給我看,上面赫然寫著wanted
我明白這個意思,但還是沒有接受的實感。
“但好在你來了我們這兒,要是繼續(xù)留在那里,多半就會被抓起來?!?/p>
黛兒在我身邊坐下,說話時那雙寶藍色的眼睛正看著我。隨著她的聲音,我感到莫名的安心。
“你……”
“黛兒,黛兒·阿迪斯,叫我黛兒就好。這邊是維扎德,我們的技術人員;那邊的胖哥是龍,基地的大廚,還有一個人……等會兒也會來。”
我看著他們點點頭示意,又對黛兒的姓氏感到奇怪:“阿迪斯?和那位阿迪斯教授同姓?真是太巧了?!?/p>
記得阿迪斯教授是十年前發(fā)現(xiàn)代理系統(tǒng)的奧秘,轟動全世界,卻下落不明的傳奇科學家,無論哪本歷史書都會記載的名人,但她聽到這個似乎并不覺得高興。
“也許吧……來,帶你見見大家,去大廳看看。”
這里似乎是他們的基地,而大廳應該就是最主要的集會場所。誰知我剛剛站起來就失去了力氣,只得任由身體頹然倒下。
“看來你還是吃點東西吧,饑渴交加的感覺可不好受?!?/p>
端著盤子,我大口咽下里面的東西,應該是書本里記載的肉和蔬菜。雖然這里的環(huán)境不算太好,但食物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糟。
或許只是我漫長的人生中第一次吃到東西,有吃的概念。滿足食欲的過程中,身后傳來這樣的聲音:“這里是我們的基地,歡迎你,被放逐的孩子。”
轉身看去,從樓上走下一個男人,和其他人一樣身披破布,里面是稍微整潔一點的舊衣服,
他溫柔地看著大家,時而交談些什么,人們的表情漸漸緩和起來。真是不可思議,這個人說的話,做的事,總能讓人感到莫名的舒適。
“真的嗎?就是這個人救了你們?!?/p>
“不過真沒想到這種豆芽菜居然有那種力量?!?/p>
名為龍的胖子指了指二極管的影像屏幕,這時影像剛剛開始:
就在無虞市中心的大道,黑甲警備隊包圍著黛兒他們三個人,看似萬事休矣的時候,一只巨大的機器人從天而降。
比周圍那些都要龐大的機體在破碎的地面上劃出兩道深刻的傷疤。
它忘我地戰(zhàn)斗著,但更像是暴走一樣,撕碎所有眼前的敵人,但也像是悲鳴,不斷發(fā)出類似人語的聲音:
這是什么?
這是什么?
這是什么……
“真是狂暴的戰(zhàn)法?!?/p>
男人微笑地評價著。
“這是什么?”
我看向隊長,指了指屏幕里的巨大機器人,問出了和它相同的問題,但他搖了搖頭。
“不知道,但唯一肯定的是……那是你叫來的?!?/p>
“我?”
影像恰好播放到最后,機器人在掃蕩敵人后突然消失,只留下幾道電光,在地上留下一個失去意識的人……
正是我。
“所以你才是難得的人才啊。我也誠懇地邀請你加入我們ASC,你的加入會讓戰(zhàn)局發(fā)生驚天的扭轉?!?/p>
看完剛才的錄像,我還是無法相信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也無法短時間內確認隊長的邀請。
以及心里的某個疑問:
“你們?yōu)槭裁匆拓攬F戰(zhàn)斗,我……作為可能加入的成員我覺得應該知道這個?!?/p>
周圍的人們沉默了,他們好像要說什么,又不知該從哪里說起。
過了許久隊長開口道:“自由……如果說這么爛大街的理由,你一定不會聽吧?!?/p>
他笑著看向我,如同把我猜透了一樣,但這種感覺我并不討厭。
“我想拯救全人類?!?/p>
沒等我感慨這個目標的偉大,以及和佛徹厄特財團有什么關系,他示意維扎德打開新的錄像,
隨著畫面播放,他解釋道:
“代理系統(tǒng),這是二十年前作為研究生的佛徹厄特和阿迪斯教授共同發(fā)現(xiàn)的新技術,本來打算應用在宇宙探索,人類社會變革之類的領域,但很快阿迪斯教授就發(fā)現(xiàn)了系統(tǒng)的弊病——過度使用會造成欲望缺失,最后封閉自我,導致生命力消減,直至人體冰凍,普及之后甚至可能引發(fā)情感冰河期?!?/p>
“冰凍?”
我忽然想起早上看過的某條新聞……
“然而佛徹厄特沒有顧及這點,他暗害了阿迪斯教授,將他的情感和欲望剝離,徹底冰封起來。而自己依靠這項專利,成為了掌握世界經(jīng)濟和政治的絕對領袖。”
“同時沒有把副作用告訴所有人……對吧,他騙了整個世界?!?/p>
我感覺自己的聲音顫抖了,仿佛就在眼前看到了無虞市也變成一片冰之死城的可怕景象。然而隊長的話又讓我出乎意料:
“其實早就沒有別的城市和國家。無虞市里的人一直都被騙了,外面只有一片被冰封的世界?!?/p>
周圍的人們點點頭,都在肯定著隊長的話。
“不可能,現(xiàn)在市里還在說和X國進行友好洽談和投資的事,怎么會……”
“那是虛假宣傳的信息,其實無虞市的外圍只有一圈被金屬電路板包圍的鐵壁。整個地球只有無虞市一個城市,只有這半徑一百公立的人類居住區(qū)?!?/p>
隊長的話讓我的腦中浮現(xiàn)出一片可怕的景象。我們沉默了許久,他示意我和他一起參觀基地,邊走邊聊。
不知何時我發(fā)現(xiàn)黛兒不見了。
“這個組織是你建立的嗎?”
我打量起基地的結構,看起來雖然陳舊但很堅固。
“是的,現(xiàn)在的這些同伴,有的是被我?guī)椭^的,也有看到我們的戰(zhàn)斗而自愿加入的?!?/p>
說話時一群孩子跑了過來,據(jù)隊長說他們都是從無虞市逃亡的人的后代。
“隊長叔叔超級偉大,他可是我們的英雄。”
孩子們笑著跳著跑開了。
“看來是這樣啊,英雄?!?/p>
我打趣的話并沒有讓他領情。
“我只是一個被打敗后,不甘心再度發(fā)起挑戰(zhàn)的人罷了。我知道佛徹厄特暗中一定在謀劃著什么,但一直沒有機會揭露?!?/p>
最后我們在機庫的操作平臺上看到了正在維護設施的黛兒。
“總之我們不強求你加入,但一定要考慮一下。我們以往的戰(zhàn)力只能對財團做那種不痛不癢的騷擾式攻擊,而你的加入會左右整個戰(zhàn)局。我期待你的答復?!?/p>
隊長說完就走了,我走向黛兒那里。
從背后注視時,我發(fā)現(xiàn)她的背影很美。也許解除了代理人系統(tǒng)以后,種種屬于人類的欲望漸漸復蘇的緣故,我對她十分在意。
根據(jù)這里的資料記載,這是人最初的欲望,繁衍與愛的欲望。
“你來了,想得怎么樣了,要不要加入我們?”
直接的提問和邀請,讓我忽然有些不知該怎么回答。
我……
看到她的嘴唇,說實話心里還是很復雜,當然除了嘴唇,她別得地方也很迷人。
“我們啊,就是這么一群做傻事的瘋子,什么時候死掉也不奇怪。說實話不加入也沒事,以隊長的個性也會偷偷找門路讓你重返無虞市過平靜的生活?!?/p>
“以前有人這樣做過嗎?”
“有……只有一個,但那是在我加入前的事了。”
說話間一群孩子正在大廳,維扎德好像在給他們上課。
“那是什么?”
我指著樓下。
“欲望教學。就是給孩子們定期播放的宣傳片啦。比如美食的電影,關于知識的紀錄片。對了,今天好像是性教育的日子。”
性教育的話難道說……
“相愛要從接吻開始哦?!?/p>
樓下的放映器材發(fā)出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的動靜。
“這里偏偏開始含蓄了?。 ?/p>
看著黛兒垂下的鬢發(fā),我忽然想起了那件事:“那個……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阿迪斯博士,他是我的祖父,撫養(yǎng)我長大的人。”
黛兒如同有讀心能力一樣,回答了我原本要問的問題,并繼續(xù)道:“知道了這點以后,又會怎么樣?想加入我們了嗎?因為同情我的遭遇?”
“我……”
對竊取了祖父發(fā)明并將其害死的佛徹爾特,黛兒的仇恨是她自己的,我沒資格為她做什么,但心里還是覺得不甘心于此。
我想我更需要一個更簡單也更強烈的理由。
“我們去吧。”
我下意識地說著。
“欸?”
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可能就是覺得想要幫她??吹剿氲疆敵踉谲嚿系氖?,就覺得心里一直劇烈地跳動,身上變暖變熱……
“我,我……那個時候你對我做的事,我……能繼續(xù)下去嗎?”
心中的想法不斷涌現(xiàn),我說出了最迫切也最渴求的愿望。
“我能揉你的胸部嗎?如果打倒佛徹厄特的話?!?/p>
“欸?”
“這就足夠了,這樣的理由就足夠了?!?/p>
真是個笨拙的人,起碼說一聲“我喜歡你”啊。
當我因為臉上太燙而本能地跑開前,身后好像傳來了這樣一句話。

三、
“以上就是作戰(zhàn)的全部計劃?!?/p>
通訊設備那邊是隊長的聲音。
此時我們正在無虞市內飛馳著,偽裝車輛因為夜色的掩護變得再普通不過。
根據(jù)維扎德駭入財團的數(shù)據(jù)表明代理系統(tǒng)的核心就在地下一萬米,具體位置則在財團某座不起眼的寫字樓。
車子最終停在財團用來掩飾的大樓附近。大樓里外遍布著保安型自律守衛(wèi),以警備隊的戰(zhàn)斗數(shù)據(jù)為原型做成,是相當棘手的實力對手,正面沖突起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搞定?!?/p>
維扎德說完收起了便攜式數(shù)據(jù)處理終端……反正是個差不多的名字,直接大搖大擺走進屋。
“歡迎,經(jīng)理這邊請。”
守衛(wèi)說完還鞠了個躬,對此維扎德回頭微微一笑:
“知識就是力量。”
我想可能這個力量,也是權力(power)吧……但維扎德的駭入確實為我們省了不少事,包括后面的探索。
進入大樓以后,黛兒熟練地在電梯上輸入了某個代碼,電梯不斷下落,在地下最底層也沒停止,就像墜入地獄的一滴水。
四周的景色漸漸變得原始,甚至能看到某些古代生物的化石。
最后,電梯把我們運送到了這座城市……也許是整個世界的最深處。
按照隊長的計劃,這里就是代理系統(tǒng)剝離的欲望核心,雖然不知道佛徹厄特到底要干什么,但這里一定是他最重要的地方,而我們要做的很簡單:
炸掉這里。
我們一邊盤算著計劃,一邊在偌大但卻沒什么人,幾乎都是瞎子的自律機甲的地方打轉,同時也摸清了這里的大部分結構。
代理系統(tǒng)的運行裝置就在上方,將整個無虞市的人們的生活瑣事處理干凈,同時用某種技術把隨之而生的欲望提純結晶化,輸送到地底深處的核心。
電梯來到最底下的地方,即便在資料中也無法輕易訪問的“絕密”內容,至于原因——
“喂喂喂,真的假的啊,這東西居然也能在城市里建造?”
龍指著操作平臺包圍環(huán)繞的那個東西,驚訝地叫著,但沒人責怪他。因為我們也著實吃了一驚,因為眼前的龐然大物正是我們的王牌,我早先無意識喚出的鋼鐵巨人,和它相比,人類就像一群螞蟻。
核心,原來就是它。
在平臺走廊盡頭的數(shù)據(jù)庫,我們找到了有關這里的更詳盡的資料,也了解到這座城市存在的目的:
“原來能源就是人類的欲望,佛徹厄特用代理系統(tǒng)處理人類的日常生活,就是為了把那些欲望實體化保存,用作這個大家伙的引擎,也太跨時代了吧……”
維扎德手里拿著一只閃光的寶石模樣的東西,這是他剛剛從代理工廠的連接管道那里拿來的輸送品。
“外頭那個大鐵疙瘩得吃多少人的欲望才能吃飽啊……”
“如果動起來的話,真不知道該怎么阻止。”
正當龍和維扎德閑聊的時候,我忽然發(fā)現(xiàn)蹲坐在角落里的黛兒好像一直在閱讀著什么。
“黛兒?”
“沒事?!?/p>
“是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我好得很?!?/p>
“別理她,多半是那個到了……誒?今天大名鼎鼎的大姐大怎么這么文靜?平時早就是應該踹到我臉上了才對。”
“等、等回去再收拾你們?!?/p>
面對龍的貧嘴,黛兒似乎沒有太大的觸動,把不知什么東西揣進了隨身的包里,自顧自走了出去。
我們又回到核心附近??雌饋砟莻€大家伙還沒有啟動的跡象。我們返回操作平臺,龍和維扎德上去,將炸彈安置在反應爐的上方。
“這種工作就交給平時擅長動手的我們吧?!?/p>
龍說罷,拍了拍維扎德的肩膀,這時他還在自言自語些什么。
“食欲性欲求知欲睡眠欲……沒想到還能被這樣利用……唉,雖然很可惜但是炸彈就這樣設置吧。”
隨著他們在那個鋼鐵巨人體表的跳上跳下,安裝工作隨之結束。我們來到地表,黛兒啟動聯(lián)絡裝置和地表的基底獲得聯(lián)系。
“我們成功了,就等離開以后引爆?!?/p>
那邊的聯(lián)絡還在繼續(xù)著。
“等著你們的慶功宴吶,那么多美味的料理涼掉了可不好吃??!”
不止是隊長和基地的大家,通話那邊孩子們的聲音也叫嚷個不停。
“等你們回來再做打算,總之——”
話還沒說完,爆炸聲連續(xù)響起,繼而是電子音的顫動,耳鳴裹挾著巨大的危機感順著耳膜侵入腦內。
“基地……到底出什么事了?請回答!請回答!”
許久,那邊傳來一個聲音:
“反抗軍ASC基地清掃完成,俘虜帶回B·B大廈?!?/p>
“隊長?。。。。。?!”
基地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

四、
基地遇襲過去幾個小時,我們在備用的避難所里都吃了一點東西,但還是無法相信發(fā)生了什么。
這時外面還在播報著來自佛徹厄特本人的信息:
“向無虞市全體市民宣布,割裂代理系統(tǒng),意圖破壞城市建設的罪魁禍首,恐怖組織ASC首領已經(jīng)抓獲,將在明日正午公開處刑,另外并向所有成員提出建議,速來市中心B·B議事塔自首,再重復一遍,速來B·B議事塔自首。”
盡管計劃初步完成,但我們卻損失了更重要的事物:
“隊長被抓了……”
龍心不在焉地加熱我們隨身帶的便攜糧食,因為沒有代理系統(tǒng),我們必須適時休息,吃飽肚子才能應敵。
“這句話你已經(jīng)說了幾百遍,問題是該怎么做。”
維扎德雖然埋怨著龍,但心里也應該很著急,至于我和黛兒也是一樣的。
“只能去了?!?/p>
“什么?”
黛兒不解地看向我。
“談判,我們手里有代理系統(tǒng)核心的的炸彈開關,這就是籌碼?!?/p>
“可是難得的機會就……算了,隊長沒事就好?!?/p>
龍和維扎德也認可了黛兒的說法。
“是的,只要隊長在,一切將就還有轉機?!?/p>
其實我們都明白這是假話,這次機會過去,也許不會再有下次了。我們只是不想讓隊長犧牲,哪怕用世界的命運,換做基地內的任何人一人都一樣。

那天正午,我們來到市中心的B·B議事塔。空中飄浮的全息投影時鐘正是名副其實的死亡倒計時,但也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
“我們來談判吧,佛徹厄特!”
人來人往的廣場上,似乎沒有誰在意我們的呼喊,失去欲望的人們早已不會關心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事。
佛徹厄特似乎早就等在那里,同時廣場上的黑甲保安隊漸漸聚集起來,卻沒有對我們展開進一步的行動。
“哦?怎么談?”
對方站在高塔頂上,對著我們得意地喊話,而他身邊就是奄奄一息的隊長。
“有把握嗎?”
黛兒在旁說著,維扎德和龍也感到不安。
“差不多啦……”,我雖然心里也有些不太,但現(xiàn)在就算虛張聲勢也必須在敵人面前裝得像一點,我抬高聲音,利用維扎德駭入的通訊裝置朝那邊吼道:“我們在你的代理核心安置了炸藥,如果你釋放隊長,我們可以交出控制器?!?/p>
“……”
對方不再說什么了,只是冷冷地注視著我們。風吹蕩著隊長手上的那條粒子拘束鏈。
突然,他笑了。
“你們以為那種事就能阻止我們?”,佛徹厄特冷酷地說著:“別開玩笑了,那種東西我想造多少就能造多少,你們只是在惹怒我罷了!把他們拿下!”
保安隊應聲一股涌上,必看來須使用武力了。
我回想著之前喚出那個大家伙的感覺,忽然某種東西再度和神經(jīng)聯(lián)系起來,腦內一陣恍惚與眩暈,但這次我必須堅持住,哪怕咬爛舌根也要清醒。
帶著嘴里的血的淺淡腥味,四周終于出現(xiàn)了駕駛艙的模樣。
面對這具龐大的機甲,就連城市里最精銳的保安部隊也無力阻擋,在狂飆突進面前變得毫無招架之力,最后終于一步步接近了被懸掛在塔尖的那個人:
“隊長……”
他看向我,干癟憔悴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笑容。顯示屏切換成現(xiàn)實視角,隊長此刻面無血色,似乎被折磨得很慘。
“等著,我這就就你下來!”
可當我把他放置在自己類似手的肢體上時,四周撓癢癢的自律武器齊射忽然變成了強大的一股力量,宛如扭轉了重力一樣……不,我的身體,或者說機甲的身體被倒轉了。
最終停滯的視野里,突然出現(xiàn)一個新的巨大機甲,高聳入云的身形宛如巨人降世,我明確地感受到那個東西和我驅動的機甲一模一樣。
是代理核心!
佛徹厄特正在里面操縱。
如果在別人看來,可能宛如在觀賞一場來自遠古神話中的巨人之戰(zhàn),但我只能看到自己的視野在不停兜轉,那是被敵人肆意戲耍的慘狀……
我竭盡全力用身體里的力量驅動這具鋼鐵構造的外骨骼,體會著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的痛感。
纏斗不能持久,因為隊長還在我的手上。
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嗎……
“你還記得嗎?這家伙里面有我們的禮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p>
忽然,傳來維扎德的聯(lián)絡音。
“它的反應爐應該有之前埋下還沒引爆的炸藥。”
掃描過后我確認了維扎德的說法,對方的反應爐確實有我們放置的炸彈,也就是說……
“只要成功爆破就能打倒他,奪回隊長了!”
但是這個距離,控制器不可能生效……難道說!
不知何時維扎德和龍乘上了保安隊的戰(zhàn)斗用機車,聯(lián)絡隨即傳來:“只能手動引爆才行,但那個裝置的位置只有我和龍知道,所以說啊……別管我們了,趕緊帶著隊長趕快跑!”
狂飆突進的機車揚起了風,卷起了維扎德的黑袍兜帽,向后一揚,我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孔。
原來這么帥啊……
巨大的人形機器背景中,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爆炸,猝然而至。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消失了聲音。
維扎德和龍那邊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爆炸的粉塵里。議事塔徹底倒塌,四周煙霧乍起,街道如同被蹂躪過的紙張,人們不斷消失,大樓搖搖欲墜,在煙塵中變得縹緲。
但我唯一感受到的只有人的消失,生命的消失。
這算什么??!算什么啊混賬他媽的草!
喂!像個三流小說配角一樣毫無理由的突然退場算怎么回事?。〔皇沁€說好了要一起回去的嗎?!
那也是生命啊,是會哭會笑,會痛會死的活生生的人,為什么……
“這么輕易就……”
出擊前一晚的宴會上,我們才剛剛談過打敗佛徹厄特以后要做什么。

“我啊,想重現(xiàn)出從前的所有料理美食?!?/strong>
“維扎德呢?學習所有的知識?探究魔法和神秘的根源?”
“我嗎?我就沒那么偉大啦,我只想當個老師。”
“真帥氣的歸隱啊?!?/strong>
“然后看jk看個夠!?。∧贻p的肉體到底包含著怎樣的奧秘呢?好想探求個夠啊kora!嗷嗷嗷嗷嗷!”

“龍?。。。。。?!維扎德?。。。。?!”
“走吧,別耽擱了。”
來自黛兒的聯(lián)絡打斷了悲哀的思緒。我注意到她也強奪來一輛警用吉普車,準備逃離,于是把隊長放在車上,并為她擋下噴吐著焰火的槍口。
“黛兒……他們……”
“死了,對吧,所以就更不該辜負他們的意志,一定要把隊長救走!”
車子的雨刷器不斷地搖動,明明沒下雨。
“你別逞強了,總之先送你們出去……等等,危險!”
佛徹厄特那殘破的機甲似乎還在運作,他發(fā)出的飛彈進入了偵測的視野,我只好推開黛兒,讓她和隊長以及逃命的車輛盡可能遠離我。
我做出了和龍,和維扎德,和同伴一樣的選擇。
眼前,劇烈的爆炸將我和機器巨人被吞噬在火焰里。

快醒醒,你已經(jīng)接觸到了真相,你即將做出改變世界的選擇,
快醒醒!救世主——
五、
醒來時,我有些恍惚。
回憶著剛才的種種,很快涌起一陣悲傷,但想起隊長和黛兒離去的身影又感到徹底的滿足。
他們應該逃走了。
隨即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間豪華的臥房,這和我那不到二十平米的單身膠囊公寓簡直不是一個世界。
“你醒了?”
華麗的服飾,滿臉慈眉善目的假笑,加上浮夸到極點的肢體語言,這個人就算沒見過也知道他是誰,更何況我還見過他這張臉上憤怒的樣子。
“佛徹厄特……我還是被你們抓了嗎?”
話雖如此,身上卻沒有被拘束的感覺。
“我們終于還是見面了。”
他睜開一直瞇著的眼睛,頗有感慨地說著。
“終于?”
“比起給你說,也許這樣告訴你更簡單吧。”
他隨手打開全息投影的屏幕,上面浮現(xiàn)著B·B塔的頂端,有兩個男人站在上面。
你也是這么說他們越會來救你。
我知道……
但你并不應該得救,因為那一切的災禍都因你而起,你才是這顆星球的外來病毒。
……
男人默認了。
“隊長……不,這是什么?隊長為什么會說出這種話!”
“因為被抓以后強烈的沖擊讓他也覺醒了,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真相?!?/p>
佛徹厄特端起酒杯,裝模作樣地從我身邊繞過,低語道:
“可能接下來的話會讓你感到困惑,但還是聽聽吧?!?/p>
忽然,房間在他的話語過后變成了一片漆黑閃著光點的空間,
在宇宙的演變中,一幅科幻動畫似的繪卷緩緩展開:
二十六年前,窮盡一生投入人類情感具象化研究的余望博士終于在七十三歲時成功。
他的研究讓人類獲得了使生活更便利的代理技術,但意外連通遠宙蟲洞,發(fā)現(xiàn)外星的“死星文書”,得知以欲望為食的愚妄星人,并且因此舉引起了它們對地球的注意。
五十二年后,來自遙遠宇宙彼端的侵略者即將到達太陽系。
為此,他利用死星文書記載的手段,采取短暫根除欲望的方式讓人類陷入情感冰河期,構建起全球冰層,保護地心積累的全人類欲望,讓愚妄星人無法探知,這樣的計劃花費了二十六年。
然而計劃開始時,死星文書的數(shù)據(jù)早就被愚妄星人的ai污染,將地球坐標暴露并且流入了余望博士的下一步計劃。
原本余望博士要開啟新的對策,利用克隆的自己進行鋌而走險的“御核難天計劃”,即在培養(yǎng)倉內植入自己的基因,使其成長為年輕時的自己,駕駛同期建造的戰(zhàn)斗機器對抗二十六年后的愚妄星人。
誰知這也被那個ai察覺,潛入培養(yǎng)倉的系統(tǒng),以某個人的身份加入對其的訓練,并對培養(yǎng)倉的數(shù)據(jù)進行破壞與扭曲,最終造成了佛徹厄特財團與ASC組織的對抗局面,潛意識中將博士的克隆體卷入,造成其死亡。
畫面結束后,房間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但我的思考依舊沒有隨著畫面的結束而結束。
“看來你也已經(jīng)理解現(xiàn)狀了,很好。實際上我只不過是輔助那個計劃順利實行的ai,至于其他人也是這樣,整座城市都是為了讓你覺醒,得到鍛煉的訓練場。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他隨手一揮,兩個我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一旁:維扎德,龍,他們眼神空洞地看著我們。
“只要你想,他們隨時都能復活?!?/p>
“別侮辱我的同伴!混蛋佛徹爾特!”
血氣沖頭之下,我奔跑過去一拳打在他的身上,倒下的男人撞在桌角上,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最后倒下不動。
但很快他又站了起來,傷口和涌出的血漸漸變成一連串幽綠色的數(shù)字,最后愈合,男人的身體朝著不可思議的角度扭動又恢復。
“你就是我們的希望,救世主?!?/p>
他指著我,眼中絲毫不帶有剛才那種商人或是政客的狡猾,更像是沒有生命的無機物,或者一堆數(shù)據(jù)。
“現(xiàn)在的你應該知道了吧。你的任務只有一個,在他們來到之前完成自己的成長,最后出去迎擊敵人,拯救世界?!?/p>
男人為我讓出一條路,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等一切解決之后,黛兒她們呢?我們會再見面嗎?”
臨走前,我問他。
“這里的所有人都是ai,都不會存在于現(xiàn)實?!?/p>
離開時,我發(fā)現(xiàn)城市還是原來的模樣,仿佛從未受到過剛才的大戰(zhàn)的毀壞。

六、
“我回來了?!?/p>
推開基地的大門時,里面并沒有往日的聲音,大廳只有隊長和黛兒。
故作輕松的樣子雖然沒有必要,可我必須這樣做。
偌大的基地現(xiàn)在只有我們三個,我知道那是覺醒了的佛徹厄特刪除了其他人的數(shù)據(jù)。
“我去做點什么吃的吧,忙了這么久我也餓了……明明以前還是感覺不到的,等下吃飽了睡一覺再做打算?!?/p>
我正要壓抑著心里那些雜七雜八的思緒前往食堂,突然背后的聲音叫住了我,是黛兒:
“你知道了吧,我們的事?!?/p>
隊長和黛兒將目光刺向我的心口,仿佛要把自己的絕望注射給我。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啊……
“我們……原來只是一堆數(shù)據(jù)啊?!?/p>
黛兒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本子,上面明確寫著“AI城市計劃”,原來從那時她就知道了。
而隊長的身份也不言自喻。一直追求著自由,一直反抗著佛徹厄特,一直憑著自己的意志戰(zhàn)斗,但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
“明明我就是讓整個世界面臨危機的病毒,卻還蠱惑著人們?yōu)槲覡奚ぬ?,羅杰,孩子們……維扎德,龍……什么自由的意志和解放人類,只不過是想把一切都卷進來,然后破壞干凈罷了,到頭來我和佛徹厄特根本沒什么兩樣?!?/p>
最后的話語就像錘子一樣敲打著我們的內心。
但他也許忽略了自己的某個變化:
“才不是這樣!”
我看著隊長。
“隊長一直都記著因為戰(zhàn)斗犧牲的同伴……不是嗎?你心中的意志,帶領我們的決心,這些還留在我們的心里。這些不會因為隊長是什么人而改變啊。”
忽然,黛兒向我這邊看了一眼,也向隊長微笑著說道:“你不是愚妄星人惡意植入的ai,你是我們的同伴?!?/p>
也許這番話有些無力,
隊長似乎釋然了,默不作聲地思考著什么。
“黛兒……”
看著她,我隨即想到佛徹厄特的話,也許黛兒同樣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況且我也是ai,和隊長是同類啦,我們和你……我們……所以才會有那么多不合理的事發(fā)生,所以我們才會存在……我是ai啊……”
話語不斷遲滯,這不是程序錯誤,也許之前一直克制的心情,在這一刻終于無法壓抑,她哭了。
“親人的仇,對欲望的追求和自由的覺醒,這些都是預先設計好的,到頭來我的一切都是謊話?!?/p>
我想抱住她那顯得有些虛幻和縹緲的身子,但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一切都是為了輔助你……賦予你基因的那個人。”
忽然,她悲傷地望向我。
“就連讓你覺醒的那個吻也是預設的程序……對嗎?”
不……
不是這樣。
那個吻讓我知道了真正的自己。
我想告訴她,告訴她這一切,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別的樣子,我記得這是她告訴我的:
“我喜歡你,這是程序里沒有的。”
“欸?”
“所以等我打敗了真正的敵人,我想……”
“到時候再說啦?!?/p>
她紅著臉,笑了。
哪怕還帶著些許的哀傷。
是的,我還有要做的事沒有完成。
看著漸漸振作的兩人,我下定了決心,來到基地的廢墟外面,召喚出機甲。
我必須離開,因為我們的敵人,在世界之外。
我知道如果這樣做,那些人都會消失。他們的意義,他們的存在不該如此,明明追逐著欲望和自由,卻連人類都不是……
這也未免太過悲傷了,但正是這樣才要保護他們存在過的這個世界,以及我原本的世界。
黛兒,隊長,維扎德,龍,佛徹厄特,余望博士,阿迪斯教授……
“記得打贏了外星的敵人,還要揉我的胸,不是嗎?!?/p>
黛兒說罷吻了上來,這時我應該能明確的感覺到,感覺到她作為人的心跳,感覺到這個吻傳遞的事她的熱情和思緒。
“記住糖果和戀愛的味道吧?!?/p>
我又看向了隊長,他好像也有話要和我說。
“就帶著那些家伙……還有我的那份信念去戰(zhàn)斗吧,憑著自己的心去戰(zhàn)斗。”
我點點頭,仰望著始終放晴的天空。
天空緩緩打開了一個整齊的缺口。
世界開始破碎,而我的意識隨之變輕……
投下的白光投下籠罩了身體,讓意識消融,就像離開這世界一樣。

蘇醒日、
當我醒來時,世界是一片死寂的冰之荒原。
天空中不斷落下燃燒的隕石,被幽綠色的火焰包圍,讓天空化作閃耀的暗海。
火焰中是一只只蟲蛹似的鐵繭,有的已然落在地上,試圖用火焰融化冰層,無數(shù)詭異的生命,人形的蟲,晶體狀的活物,以及許多難以言說的生物從中破開。
二十六念的期限就在今天,結束了,而我的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盡管看上去像是被腰斬的漫畫一樣。
“開始吧,hello world”
帶著所有人意志。
戰(zhàn)斗,開始。

一百年后。
剔透的冰之荒原上,矗立著兩個身影,一個高大到直入云霄,一個微小如介子塵埃。
覆蓋世界的冰層光滑平整,仿佛沒人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何等慘烈的戰(zhàn)斗,在一百年間經(jīng)歷了何等的戰(zhàn)火洗禮。
而今天,終于到了那個結束一切的時候。
陽光重新突破煙云,灑向地表,冰層開始了融化。
“總覺得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啊?!?/p>
面前的女性似乎還無法適應這個世界,誠然用ai復原生命的做法有些觸犯禁忌,但在這樣一個尚未蘇醒的世界,做點類似的美夢也未嘗不可。
比起ai都市邂逅時的熱情,眼前的黛兒要更加端莊。如果沒有這句話的話:
“那么要揉一下嗎?我的胸部?!?/p>
我笑著點點頭。
終于結束了,但也是新的開始。
懷念著剛才的柔軟觸感,我們看向正在解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