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巷子，幾個(gè)毛頭小子正跟一顆大柳樹較勁，呲牙咧嘴的翹著腳，想攀上樹干外凸的大疙瘩。

這時(shí)候，一個(gè)家丁模樣的少年從院墻的漆紅小門竄出來，回首將門一關(guān)，這才松口氣，好整以暇的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赭色粗布衫。

捋順幾道褶皺，他右手擋在嘴前吭哧了幾聲，便昂首挺胸的邁開步子要走，可一抬頭，正瞧見樹上的幾個(gè)孩子。

當(dāng)下胳膊一揮，姿態(tài)也不拿了，少年嘴里罵罵咧咧的往樹底下跑去，邊跑邊擼袖子。

可幾個(gè)小子壓根不怕他，只是加快了手腳，小猴似的，幾下上了樹。趴在小臂粗細(xì)的枝杈上，對著那少年又是扯嘴角，又是扒眼皮，好一頓嘲笑。

“宋翔，有本事你上來??！”

有個(gè)一頭炸毛的小子，手在柳枝上一拽，擼下一大把柳葉，天女散花似的，往樹底下的宋翔頭上一揚(yáng)，嘴里還吆喝著。

“傻宋翔，娶新娘，娶了新娘入洞房。進(jìn)洞房，瞧新娘，新娘的芳齡賽老娘。”

其他毛孩子哈哈大笑，學(xué)著他，擼下柳葉往宋翔頭上仍。

站在樹底下，面對漫天飛舞的柳葉，宋翔不得不瞇縫著眼睛。他仰頭指著這幾個(gè)孩子，氣的手指頭直哆嗦，連正事都給忘了。

他先是擺了下頭，甩下去好些柳葉，接著沖到樹干前，抬腳也往樹疙瘩上踩，可這腳上抹了豬油一樣，滑的上不去。他是真氣急了，便不管不顧的，想用兩只手抱著樹上去。

樹干凹凸不平的如同百歲老人額頭的褶皺，又堅(jiān)硬粗糙。宋翔試了幾次，蹦著高的往上抓，最后手上劃的通紅，他人還是站在地上。

樹上的毛孩子笑得更大聲了。

“彼其娘之！”宋翔離了樹干，一甩袖子，寬大的袖口抽在空中，發(fā)出柴火燃燒時(shí)的噼啪響。

他站在樹底下，深吸了幾口氣，瞪著樹上的幾個(gè)毛孩子，冷冷笑道。

“你們這群小子，本來我還想勸勸，可你們自己倒是跟自己過不去，那你們在這好好玩吧，爺不伺候了。”

說罷，他一扭頭，揣著手，重新昂起頭，拿起姿態(tài)，邁著四方步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幾個(gè)孩子手里抓著還未扔掉的柳葉，在樹上面面相覷。

“他剛才說啥？”

“他那意思好像是說，這樹不讓爬？”

一頭炸毛的小子百無聊賴的丟掉手里的葉子，在樹皮上抹了抹黏糊糊的手掌，一副無所謂的語氣說道。

“得了吧，他就是拿咱們沒轍在這嚇唬咱們呢。”末了又是一哼，看著宋翔在巷口已經(jīng)縮成一點(diǎn)的背影，嘴角一翹，“慫蛋一個(gè)，樹都不會爬?！?/p>

他這一說，立馬有孩子煞有其事的接茬。

“對，對?！北亲酉旅鎾熘淮榍灞翘榈男∧泻ⅲ^點(diǎn)的如同搗蒜?！斑@巷子咱們又不是頭回來了，樹也不是頭回爬，怎么今天就不成？”

“這傻子，敢嚇唬咱們了。”另有小孩，張著鼻孔，叉著腰，嘴里惡聲惡氣的說道，“看來上回往他家離扔的狗屎還不夠多?！?/p>

“那下回咱們多給他扔點(diǎn)。”炸毛小子捂著肚子哈哈大笑，“我最喜歡看他家那老婆娘拿著掃帚追出來，又追不上咱們的樣子?！?/p>

這幾個(gè)小子正笑著，鬧著。

全然沒注意，這樹底下，不知什么時(shí)候多了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