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詩謠 第十五章 渴望陽光的謊言(一)
? ? ? ? 那女人看著我,眼里閃爍光芒。
? ? ? ? 啊,我最偉大的XX,
? ? ? ? 啊,我最美麗的XX,
? ? ? ? 啊,我最愛的XX。
? ? ? ? 我們一起跳舞,我們一起唱歌,
? ? ? ? 我們一起用餐,我們一起入睡。
? ? ? ? 但是啊,女人,
? ? ? ? 為何不讓我在陽光下奔跑呢?
? ? ? ? 外面的春光是多么溫暖啊,翩翩飛舞的蝴蝶在召喚我啊。
? ? ? ? 啊,這處黑暗的房間,我還要待多久呢?
? ? ? ? 于是想啊,想啊,我想要觸摸溫暖的陽光啊。

? ? ? ? “里薩爾,我跟你講過我的母親嗎?”
? ? ? ? 安托魯沒來由地蹦出來這么一句,他放下手中的放大鏡,示意騎士穿上衣服。
? ? ? ? “怎么,我的身體讓你想到了你的母親?她是誰,某個體格剽悍的農(nóng)婦嗎,擁有和我一樣的身材?”
? ? ? ? 里薩爾有些差異,他挑了挑眉頭,撿起床上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 ? ? ? “不,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她而已,很奇怪。可能我早上看小豬和母豬一起散步睡覺看多了。你知道,母性這種東西在感覺方面是由共鳴性的,不可否認(rèn)我在那時想到了我母親。當(dāng)然,只是那種感覺而已?!?/span>
? ? ? ??“嘿,真是有意思,二百多歲的人也會回想自己的母親嗎?”
? ? ? ? “縱然你是一千歲,你也沒法將記憶中那女人陪伴你的幾十年劃掉,所以我們一定要繼續(xù)這愚蠢的話題嗎?”
? ? ? ?“你挑起來的啊?!彬T士擺了個“請便”的手勢,“對于我無所謂的,我沒有記憶中某個母親陪伴我?guī)资甑慕?jīng)歷,簡單來說,我沒有母親?!?/span>
? ? ? ? 安托魯啞口無言,良久開口。
? ? ? ? “不,你有,里薩爾,從生理學(xué)上說你必定有個母親,你在她的肚子里孕育,從她兩腿間誕生。你所謂的‘沒有母親’只是沒有這一段經(jīng)歷罷了,還有,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沒有母親?!?/span>
? ? ? ? “得了吧,學(xué)者,對于貧民窟中長大的沒有母親的孩子不需要過多的道歉,這是他們的命,從在那一刻起就擁有的獨特性質(zhì)?!彬T士拍了拍學(xué)者的肩膀?!澳莻€時候只要有人給我剩飯吃,我能管任何人叫媽,跟我搶食的那條母狗要是哪天留了點兒骨頭給我,我都能跑過去跟它的小狗睡一窩。我確實是被父母遺棄在那個窮地方的,但是我有瓦緹妮,在那個童年時光里她扮演了我的母親的角色?!?/span>
? ? ? ? “如果你要找到了你的母親,你會對它抱有什么情感?”安托魯饒有興致地看著騎士,雙手交叉在胸前,身子靠在椅子上。
? ? ? ? “得了吧,我們已經(jīng)是陌生人了,我不會對她有感激,也不會多么恨她,從她做出決定的那一刻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所以我們能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嗎?我身上的咒術(shù)融合的如何了?”
? ? ? ? “你說的最多最開心,我可沒繼續(xù)?!睂W(xué)者笑著坐正,抽出羽毛筆,沾了沾墨水。
? ? ? ? “還需要時間,騎士,郁金香少女給予的祝福正在努力作為基盤,奮力地抬起我所施展的咒術(shù),就像一個揉面團的手,嘗試讓每個咒術(shù)融合地很勻稱,你的皮膚、肌肉、內(nèi)在的靈魂都有了改善,傷口愈合形成了疤痕,也沒有惡性的后遺癥。但是還需要時間,所以別急。”
? ? ? ? “我確實有點急,但是我也知道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所以你放手研究我的身體,放手在上面做著實驗吧,只要肉體程度能夠保證我突破今后的路途,這就夠了?!?/span>
? ? ? ? “所以你現(xiàn)在是要上去在外面轉(zhuǎn)一轉(zhuǎn),還是在這里和我繼續(xù)討論雙方的母親?”安托魯做著記錄,頭也不抬的指了指房門。
? ? ? ? 騎士朝著他吐了吐舌頭,做個大鬼臉,然后慢悠悠地離開了學(xué)者的地下書房。

? ? ? ? 人類,或者說大多數(shù)生物總是會在某一無聲無息的瞬間感受到危險和恐懼的來臨,它就像是一條細(xì)長蜿蜒的小蛇爬上你的后背,接著化身成長滿觸手的怪物,在你看不見的背后撫摸你的后腦,你會感到毛發(fā)直立,后頸一涼。
? ? ? ? 當(dāng)里薩爾看到身前這個披著黑色兜帽披風(fēng)的少年念著咒語打開城堡的大門時,伴隨著撲鼻的蠟味和陳舊腐敗的灰塵,他不自覺地感受到了這種危險和恐懼,夾雜著陰謀和謊言。
? ? ? ? 里薩爾現(xiàn)在站在一座古堡前,這里位于凱恩城西北部。幾天前,騎士離開凱恩城后意欲直接往北行進,從地圖上看,凱恩城北面是一片森林,穿過森林中的官道就可以到達艾奇達城,從凱恩城向西北走則是面積不小的道澤郡,道澤郡也有通道可以前往艾奇達。
? ? ? ? “你可以走官道的,我和父親就是跟隨著商隊從那條大陸來到的這里,三百年之前這路還很繁榮,來往行人和商人絡(luò)繹不絕,馬蹄聲噠噠響徹林間,騎士團和軍隊列隊前進,壯觀無比。”多娜是這樣提醒騎士的。
? ? ? ? 可惜官道沒了。
? ? ? ? 里薩爾來到森林面前時,只看到了滿眼的深邃幽暗,地上已經(jīng)全無官道的痕跡。參天的樹木拔土而生,樹冠遮蔽陽光,過于蔭翳的枝葉只給下面的空間留下一片黯然,林間之風(fēng)帶來落葉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如同惡鬼張大嘴巴等待著旅人的進入。
? ? ? ? 騎士放棄了走進森林的想法,他覺得稍微繞點路去道澤郡或許更好,面前這個可怕的森林或許會存在未知的麻煩,童話書中的老巫婆最喜歡在這里誘惑迷途的旅人,被詛咒的野獸最愛在樹頂品嘗剛剛獵殺的人類。走道澤郡是一種保險的選擇,最起碼這里的小路沒有被腐葉覆蓋,樹梢之上的陽光正媚。
? ? ? ? 于是到了傍晚,天邊的云彩抹上火焰的紅暈之時,騎士趁著惹人困倦的柔光準(zhǔn)備在路旁的林中露營棲息,這位披著黑色兜帽斗篷的少年闖入了他的營地。
? ? ? ? “啊!”
? ? ? ? 如果不是這聲略顯稚嫩的少年音,里薩爾會以為這是某個徘徊于林中的幽靈,他腳步輕靈,松軟的土地給了他很好的緩沖,少年就像一只小貓躡手躡腳地走到火堆附近。突然,柴火“噼啪”一聲爆開,少年也在這時暴露了自己。
? ? ? ? 里薩爾屆時還面對火堆,背靠大樹休憩,他聽到響聲后迅速拿起了劍,做出了防御的架勢,等到看清來人是個小孩子,并且那被微風(fēng)掀起一角的寬松袍子里并未露出武器的寒光,這才放下了心。
? ? ? ? “要過來烤烤火,坐一坐嗎?孩子?”騎士邀請他一起烤火,里薩爾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來自何方,但是這么一個孩子在夜晚的林中徘徊,騎士是放心不下的。
? ? ? ? 孩子搖搖頭,他走到了距離火堆最遠(yuǎn)的一棵大樹,面對著火堆跪下來,身體向前探,然后伸出雙手仿佛要在自己的手心中握住火焰。他的雙眼躍動著通紅歡快的火光,熒熒閃爍。
? ? ? ? “啊......真是好溫暖的火焰?!鄙倌瓴挥勺灾鞯厣胍鞒雎?。
? ? ? ? “嗯哼,這就是火焰,能讓你的身子暖和起來,尤其是在這種潮濕陰冷的森林。所以你為什么不靠近點呢?孩子?”騎士依舊在邀請。
? ? ? ? 少年搖搖頭,重新坐了回去,雙臂抱腿,但是目光不離火焰。
? ? ? ? “你家在哪里?怎么半夜一個人跑來這個鬼地方。孩子,你叫什么?”
? ? ? ? “雪莉(Shirley)?!?/span>
? ? ? ? “?。渴裁??”
? ? ? ? “雪莉,我叫雪莉。”
? ? ? ? 真是個怪名字,這是個女孩兒的名字,但是面前這個少年的脖頸處有著清晰可見的喉結(jié),金色短發(fā),黑眸,胸口也沒有微微突出的樣子——這無疑是個男孩,哪一家的父母會給自己的兒子取名“雪莉”呢?
? ? ? ?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騎士笑了笑,覺得是自己的見識有些淺薄了。
? ? ? ? “你好,雪莉,我是里薩爾,騎士里薩爾。從比凱恩城更加向南的地方而來。所以你的家在那里,我可以送你回去,一個人在這兒還是太危險了。”
? ? ? ? “......你不是道澤郡的人嗎?”
? ? ? ? “不,我是要去道澤郡的旅人?!?/span>
? ? ? ? “那......你不是卡利塔家族的人嗎?”
? ? ? ? “我從不認(rèn)識這個家族的名稱,他們是做什么的?”
? ? ? ? 少年長抒了一口氣,緊接著他的眼睛射出了亮光,那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里薩爾。
? ? ? ? “你說你是一個騎士?”
? ? ? ? “曾經(jīng)......不,現(xiàn)在也勉強算是,該死,我剛剛為什么會脫口而出地說‘我是個騎士’?真是不要臉?!?/span>
? ? ? ? “那么,你會用劍嗎?你會殺人嗎?”
? ? ? ? 里薩爾皺了皺眉頭,無論何時,他都不希望在孩子的嘴中輕易地聽到“殺人”二字。
? ? ? ? “是的,孩子,我會用劍,但我不會顯擺,更不喜歡讓別人認(rèn)為騎士這個身份喜歡沉浸在殺人的感覺中。那不叫騎士,那是劊子手。”
? ? ? ? 孩子的目光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騎士手邊的直劍上。
? ? ? ? “真是好美麗的一把劍,我可以摸摸她嗎?”
? ? ? ? “不,不可以,雪莉。”里薩爾將劍放到另一只手中,拒絕了雪莉。“我看得出來,孩子,你不是因為憧憬和敬重而想去摸她,你是因為某種特別的理由,你的眼中充滿了渴望,你不該對這滿是血腥味兒的鐵塊兒充滿渴望。告訴我你的住所吧,今晚,或者是明早我送你回去?!?/span>
? ? ? ? 少年感到了自己的冒失,低下了頭,手指指向幽暗的森林。
? ? ? ? “在那里,有一座城堡,我的家就是那座城堡?!?/span>
? ? ? ? 哪里?
? ? ? ? 里薩爾的眼神穿過森林的深處,終于在星光的籠罩下模糊地看到了一座古堡朦朧虛幻的輪廓。他轉(zhuǎn)頭看向少年,露出詢問的眼神。
? ? ? ? 少年不語,他站起身,重新披上兜帽披風(fēng),用厚重的帽檐遮住自己的小臉,然后身形一躍,幾步之間,漸隱在林中——他在邀請騎士。
? ? ? ? 至少等我滅完了火堆,這個小子。
? ? ? ? 騎士嘟囔著,用石塊壓滅了營火,起身循著少年的腳印追去。

? ? ? ? 東北方森林中那些高大的喬木蔓延到了這里,它們?nèi)缤?jié)節(jié)身長的章魚觸手,一顆種子一顆種子地挪動自己的版圖,終于在不知幾千幾百年后侵占了這片樹林的一部分。、
? ? ? ? 一踏進古堡周圍,騎士能明顯感到氣氛的變化,小道旁那種輕快的氛圍變成了凝重和陰森。他抬頭看了看這些參天入云的大樹,它們的枝椏形成了完美的天然屏障,死死地?fù)踝×送鈦砣说囊暰€。能于此地細(xì)致觀賞古堡的只有頭上的星空月夜和樹枝上時而扯著嘶啞嗓音的的烏鴉們。
? ? ? ? 而在這片牢籠的中央有一片空地,一座古堡佇立其中。城堡用灰色石磚壘建,左右對稱且各有兩個塔尖,這四個塔尖以一種微妙地弧度向外傾斜延展,如同隼翼一般。從外面看,城堡有兩層,每層都有十幾個窗戶,奇怪的是這些窗戶都被嚴(yán)嚴(yán)實實地封住了,有的是紙板,有的是石塊磚瓦,有的干脆用書本桌椅,這樣一來。皎潔的月光與點點閃爍的星光只能擁抱城堡的外墻,卻無法將這種清冷的溫柔投進城堡的心中。
? ? ? ? “我平時都會在外面玩到很晚,直到太陽即將升起我才回來。我是天邊那抹魚肚白的使者,踏著尚未蘇醒的晨曦回家?!?/span>
? ? ? ? “你的家人呢?他們從不管你嗎?”
? ? ? ? “我的父親很早去世了,我只有媽媽。”雪莉朝著窗戶努努嘴,“我很愛他,但是在晚上,她那破損瘋癲的心靈看不到夜的昏暗,所以沒有辦法管我,啊,真是可惜?!?/span>
? ? ? ? 少年的聲音充滿了哀怨和惋惜。
? ? ? ? 是個孝順的孩子。騎士的腦海中掠過這樣的評價。
? ? ? ? 男孩走進古堡的大門,嘴里輕聲念叨著什么,隨著那串聽不清道不明的咒語的結(jié)束,大門發(fā)出沉悶的轟隆聲,隨后緩緩打開。
? ? ? ? “我到家了,騎士先生,如果不介意的,作為答謝,今夜要來寒舍住宿一晚嗎?”少年撐著大門,背對著騎士,歪頭做出第二次的邀請。
? ? ? ? 不,不能去。
? ? ? ? 騎士的靈魂在給予著無聲的告誡。那是源自直覺,當(dāng)大門打開的那一刻,對于恐怖和危險的察覺便出現(xiàn)在了騎士的靈魂深處。
? ? ? ? 那是謊言,全都是謊言。
? ? ? ? 從古堡深處,那扇大門通往的方向,低沉的靈魂之音幽幽傳出,里薩爾聽不到,只是這模糊的一陣私語,像是在拒絕,但又像是在誘惑著邀請他。
? ? ? ? 騎士抬起頭,瞻仰著眼前的古堡,然后輕輕點頭,跟隨著少年的背影,進入了這未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