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戰(zhàn)水仙】《棋子》(四)沖言
????????東宮平日里便有無數(shù)雙眼睛明里暗里盯著,更何況太子車架興師動眾地繞街市一圈,明擺著將言冰云納入羽翼。
????????不過短短一夜功夫,太子新得美人一事便傳遍了京城的各大世家,在言家入獄關(guān)押這個節(jié)骨眼,太子卻欣然接納了言家小公子,這舉動讓人摸不準脈,各家自按兵不動,等著哪個倒霉蛋以身試禍。
????????而事件的主人公卻在大出風頭后深居簡出,幾日都不曾現(xiàn)身,便是有心試探也尋不見機會。
????????落腳小院雖不大卻幽僻,將一切暗流涌動都隔絕在門外。
????????燦然日光被樹葉篩成碎光撒在臨窗的書案上,明晃晃映出攤開書頁上栩栩如生的交纏曲線。
????????范閑進屋給言冰云送了一壺茶,余光掃到一眼都覺得眼睛快瞎了,像被針扎了般迅速擰過脖子,忙不迭低頭在心里默念幾聲造孽。
????????言冰云卻神色專注,仿佛在看什么精妙絕倫的經(jīng)史策論般,修長的手指捻住紙一頁頁往后翻去。
????????就這么翻了三本后,言冰云便不再看,示意范閑可以將書收起來了。
????????“公子,還有這么多都不看了?”
????????言冰云神色淡淡:“大同小異,我已知其中奧秘?!?/p>
????????范閑聽了卻有點想笑,往日公子在府上跟著先生上課時也是這般聰慧逼人,一本書翻了幾遍便學會舉一反三,將書合上對先生說,學生都懂了,還請先生考校。
????????雖語氣平淡,眼角眉梢卻流瀉出自傲之氣,唇角翹起又努力抿緊,像試圖藏起雀躍尾巴的小動物。
????????范閑懷中摟著一疊春宮圖,立在簡陋的書房中,又想起那夜的兵荒馬亂。
????????言府火光陣陣,鐵蹄急促。
????????書房被兵甲攪得七零八落,公子鐘愛的硯臺砸落摔得粉碎,散落一地的書冊被無數(shù)泥濘的皮靴踩踏而過。
????????他掰開言冰云鮮血淋漓的手強行帶人從密道逃走,他只悶頭向前,而言冰云的頭始終執(zhí)拗地望著言府的方向,昏暗燭光在黑瞳中晃動漸暗,直至熄滅。
????????范閑唇角弧度才起,卻又覺得心頭難受起來。
????????那夜后公子似乎變了許多,萬千思緒皆隱沒于眉間,同樣的話語,卻再不復(fù)當初那幾分少年得意。
????????現(xiàn)在還要殫精竭慮營救言家,去學這等骯臟之事……
????????范閑還在發(fā)怔卻聽聞院門被叩響。
????????是太子送來請?zhí)员泼魅涨叭|宮對弈。
????????言冰云緩緩摩挲過請?zhí)系淖舟E,筆走龍蛇,力透紙背,是太子親筆所書。
????????筆劃勾連間鋒芒畢露,不似東宮中錦衣華服的太子殿下,倒讓他想起多年前帶兵凱旋而歸的縉國戰(zhàn)神。
????????那時言冰云年紀尚小,雖有父母殷殷叮囑卻也忍不住偷溜上街去瞧熱鬧。
????????那是李炬峣第一次領(lǐng)兵,也是他輝煌戰(zhàn)績的開端。
????????森嚴的軍隊騎著戰(zhàn)馬游街,肅殺之氣驅(qū)散了京城的溫軟熏風。
????????帶頭之人明光鎧甲,在日光下如同一柄利刃直直扎進他的眼中。
????????那時太子面孔尚且稚嫩,第一場勝仗按理應(yīng)當喜不自勝,他眉宇間卻滿是凝重。
????????言冰云本隨著人群在興奮張望,看清李炬峣的神色后愣住了。
????????他只在字里行間窺見過戰(zhàn)爭殘酷的一面,研究過數(shù)十場戰(zhàn)役的排兵布陣,在沙盤上指點江山,而幾百上千人的白骨只用一句話便平淡掩埋。
????????軍隊的隊伍逶迤曲折,近處是士兵,遠處像一條黑線,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個黑沉的棺槨。
????????抬著棺槨的士兵埋頭折腰,幾乎低到塵土里,沉默地跟在隊伍后,連綿不絕。
????????原本為太子殿下歡呼的百姓們也漸漸安靜下來,正對著皇城的朱雀大街總是燈火通明熱鬧喧囂,從未如此寂靜過。
????????死一般的沉寂從那些數(shù)不清的靈柩中蕩開。
????????言冰云失神地看著長長的隊伍,直至消失在視野中,才發(fā)覺自己紅了眼圈,噙著淚水。
????????那個午后他學到了書中未曾體驗過的感受——生命的重量,輕若鴻毛卻沉甸甸壓在心頭。
????????后來他聽說太子在打仗時受了重傷落了病根,再不能上戰(zhàn)場。
????????再后來又聽聞太子身邊各色美人來了又走,浪蕩風流,來者不拒。
????????言冰云合上請?zhí)抗獬脸?,遙望東宮的方向,不管太子如今是何等模樣,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生機。
????????
????????次日范閑充當車夫,駕著馬車往東宮而去。
????????行至鬧市,驟聞一陣喧鬧聲,言冰云撩起窗簾望去。
????????卻是有人不顧法紀在街市縱馬疾馳,周圍的小攤被撞翻不少,百姓驚慌得四散而逃。
????????言冰云蹙眉,不欲惹麻煩,示意范閑退避一旁,不料那公子哥見馬車擋道,抬手便是狠戾的一鞭,擦過范閑的臉頰抽打在馬背上,范閑一個翻身滾落在地才沒被殃及。
????????馬受驚揚蹄長嘶,帶起了車廂,電光石火間言冰云閃避不及,后背重重砸在木板上,滾落時死死抓住窗沿才沒被甩出去。
????????等一切結(jié)束,那人早已揚長而去,范閑心疼地攙扶起言冰云說要不給太子殿下遞個信,今日便不去東宮了吧。
????????言冰云才平息了怒火,聽到范閑這話眸光一閃,忍住背脊痛意,緩聲道:“無礙,出發(fā)吧。”
????????既然有人想試探他的深淺,何不順水推舟?
????????言冰云眼底掠過一絲冷意,很快便恢復(fù)溫潤之色。
????????不多時,馬車便停在了東宮門前。
????????范閑被留在外殿,宮人領(lǐng)路往內(nèi)殿而去。
????????言冰云跟在其后,素白身影緩緩行過一道又一道朱紅宮墻,四周隱有暗香浮動。
????????待轉(zhuǎn)過一道通幽小徑,梅落繁枝千萬片,瞬間被漫天煙霞般的紅梅占據(jù)了視野。
????????梅林深處是一處棋室,李炬峣立在窗邊望著那一抹白在梅樹掩映下飄然而來,像山巒積雪,又似天邊浮云,紅梅映雪,白云襯霞,賞心悅目。
????????李炬峣不禁眉眼一舒,按了按眉心,方才政務(wù)的煩悶也一掃而空。
????????只是太子殿下的好心情只維持了片刻,在看到言冰云袍間袖口的異常時立時沉下了臉。
????????“路上發(fā)生了何事?”
????????言冰云的腳步頓了頓:“有人在街市縱馬,撞翻了不少攤位,我并無大礙,只是不知是否有百姓受傷?!?/p>
????????李炬峣聽完后便知曉其中貓膩了,冷笑道:“好得很,就是不知是儀制令不夠顯眼,還是他們瞎了狗眼?!?/p>
????????言冰云不動聲色告了個黑狀,縉人皆知太子愛民如子,最恨仗勢欺壓百姓之人,他便扯了這大旗狐假虎威又如何。
????????言冰云溫聲道:“殿下不必為此大動肝火,按照律法嚴懲便是。”
????????說罷便撩袍坐下:“我陪殿下手談一局如何?”
????????言冰云故作無事,但還是沒躲過李炬峣的如炬目光。
????????“可是傷著了?”
????????言冰云垂眸回道:“沒有。”
????????李炬峣心想,盡胡扯,真當他眼瞎不成。便叩了叩棋桌。喚來一個宮人前去取藥。
????????這下言冰云卻是坐不住了,神色也不復(fù)平靜,咬唇小聲道:“這等小傷就不麻煩殿下了。”
????????李炬峣沒搭理,繞過棋桌抓住言冰云的手腕往一旁小憩的軟榻帶去。
????????言冰云踉蹌著上了榻,未曾料到這般發(fā)展,頓時有些慌亂,莫非太子想白日宣淫?
????????他不自控地想起書冊中的畫面,分明昨日看得眼都不眨,現(xiàn)在手腕上肌膚相觸的灼熱溫度卻像點燃了一把火,讓他騰地漲紅了耳根。
????????“殿下!”
????????言冰云掙扎了一下,沒掙開。
????????又掙了一下,這把火已有向臉頰蔓延之勢。
????????李炬峣似笑非笑:“讓孤瞧瞧你的傷,冰云你在想什么?”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在李炬峣意味深長的目光下,言冰云氣得開始咬牙。
????????很快便有個小太監(jiān)送了藥膏來。
????????層層紗帷漸次落下。
????????玉石般的背脊伏在李炬峣的膝上,更襯得肩胛骨的淤青觸目驚心。
????????言冰云指尖緊繃,死死攥住散落在榻上的衣衫。
????????外面春寒料峭,室內(nèi)熱氣蒸騰,熏得他像發(fā)燒似的,燥火難消。
????????當粗糲的指腹挑起微涼的藥膏抹上他的后背時,言冰云驚得一顫。
????????李炬峣按住他的后頸,語氣溫柔卻不容辯駁:“聽話?!?/p>
????????濃稠的藥膏在掌心的揉搓下化開,言冰云繃緊指尖,抑制住身體不自覺的發(fā)顫。
????????當力道加重時,還是沒忍住發(fā)出了幾聲悶哼。
????????小太監(jiān)還是個少年,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拂塵上的麈尾,聽見這聲響沒忍住抬眼看去。
????????恰巧風起,薄紗飄動。
????????只見太子玄衣錦袍垂目而視,膝上散落了萬千青絲,手持金戈的掌下覆住一片驚心動魄的白玉,帶了幾分溫柔繾綣。
????????伏臥之人面容半遮,艷若桃李,像是感知到他的目光般遙遙望來,眼尾暈紅,眼神卻冷如冰霜,攝人心魂。
????????風止紗落,再次遮住了榻上光景。
????????小太監(jiān)只覺得口干舌燥,心口撲通直跳,慌張地轉(zhuǎn)身退下。
????????
????????容妃寢宮。
????????銅鏡映出梳妝描眉的女子面容,粉面朱唇,艷麗逼人。
????????殿內(nèi)彌漫著一股甜膩的香氣,容妃側(cè)頭吩咐身旁侍女:“開窗散散味,去將香料換成陛下喜歡的。”
????????一個太監(jiān)垂頭快步踏進殿內(nèi)。
????????容妃漫不經(jīng)心地拆著指上鮮紅的護甲:“有消息了?”
????????太監(jiān)在容妃的示意下屏退左右:“啟稟娘娘,王二郎因鬧市縱馬被判脊刑五十?!?/p>
????????容妃手一頓:“不是三十嗎?”
????????“太子口諭,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容妃捏著護甲的手收緊,若有似無的笑意凝在唇畔:“看來太子殿下很在意這人,言家的小公子……是叫言冰云?”
????????“是,并且言冰云的仆從收拾了一車行裝進了東宮,貌似…是住下了?!?/p>
????????太監(jiān)的語氣有些遲疑,因為此前從未有哪位美人能留宿東宮。
????????咔噠一聲,護甲裂成兩半迸濺開來。
????????殿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一般,太監(jiān)恨不得將頭埋進地板,絲毫不敢去瞧容妃扭曲陰沉的面孔。
????????直到殿外宮人高聲道陛下駕到,才打破了這片死寂。
????????容妃深吸一口氣,收斂起怒容,笑靨如花地起身迎接縉王。
????????縉王已年近半百,足夠給桃李年華的容妃當父親,雖保養(yǎng)得不錯,但身形已經(jīng)逐漸發(fā)福臃腫,只有臉上還依稀瞧得出年輕時的俊朗英姿。
????????容妃壓下心底厭惡,嬌嗔著貼進縉王懷中,聽著縉王在她耳畔一聲聲喊著愛妃,闔上眼卻浮現(xiàn)出另一張臉——俊美無鑄,倨傲漠然。
????????容妃伸出柔軟的玉臂摟住縉王,輕聲呢喃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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