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斯在等。

　　為此，他已經(jīng)推掉了三個聚會的邀請，一個聯(lián)邦內(nèi)部的審議會議。

　　他并非是一個疏于工作的人。

　　只是因為今天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一天。

　　橫跨三個世紀的矩陣虛擬世界，數(shù)千萬的矩陣虛擬公民，終于要迎來他們的歸宿。

　　

　　

　　

　　在矩陣的游戲世界，天空蒼茫的鐵幕下，模擬的夕陽在一點點地沉入山谷。月亮也在一點點地爬上山丘。太陽最后的余光與新月的幽寂交相輝映，展現(xiàn)出極其壯觀的景象。天空和大地，以及戴維斯面前的塞諾河，都被分割成了兩個部分。

　　一半是光，一半是夜!

　　而今天，也恰好是矩陣的光明節(jié)。

　　“嘿，老伙計。別著急，快了呢?！币粋€粗獷的聲音映入耳簾。靜靜流淌的塞納河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旋渦，那旋渦開始時不算大，但后來急劇增加?？諝庵虚_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接著一艘巨大的海盜船從旋渦中涌起，極高的懸舵上張著一面巨大的黑老鷹。船上的水手們井然肅立，懷抱著一桿裝有激光指示器的滑膛槍。朝天上連開了十六槍。戴維斯整了整衣服，走到船艙門口，正在腦海里飛速編制幾句歡迎詞，卻沒想到當船還未停穩(wěn)，就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船上跳了下來，徑直壓到了他的身上。

　　“哎喲!格蘭特，你慢一點?！贝骶S斯掙起來，整了整身上的西裝不滿地回答道。同時再次打量了一下他的裝扮。他頭頂一頂黑漆漆的海盜帽，身上穿著幾件破破爛爛的粗布衫，右手是一把銳利的銀勾。左腰揣著一桿有著金色條紋的滑膛槍，還有一串牙齒做的項鏈，以及一塊護身符。

　　“老伙計，我這不是高興嘛?”格蘭特笑道，濃密的黑胡子卡茲卡茲地，還露出了一顆金門牙。

　　戴維斯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他，而是盯著即將完工的矩陣天堡。巨大的銀白色陳壁裝點著金色的花紋，四座塔樓上的巨大的巡航軌道炮已經(jīng)全部就位，再往高處看，內(nèi)城內(nèi)的塔樓上，幾個頭頂巫師帽的老巫師正揮舞著魔杖，幫著工程師的無人機組裝最后一架護盾發(fā)生器。而在他的大門處，矩陣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畫家正背著噴氣背包，拿著畫筆在城門壁上翩翩起舞，所到之處油墨皆連成畫。

　　“矩陣天堡，不僅僅對于矩陣，即使是在現(xiàn)實世界，也是一個不朽的工程學奇跡?！币粋€聲音傳來戴維斯不由地回過頭去，他看到他穿著筆挺的深黑色長袍，有著一頭灰黑色頭發(fā)，有著中年人模樣，目光卻深邃而如炬，恰似一個百歲老者的目光。

　　“您是……”戴維斯問道，他對這個人并不反感。

　　“我是誰不重要，戴維斯先生，在矩陣里不重要?！彼⑿Φ馈安贿^你可以叫我“萊”他頓了頓，至于您嘛……”聯(lián)邦的矩陣特派員，矩陣聯(lián)邦委員會秘書長，聯(lián)邦的元老級人物?”

　　戴維斯只得苦笑道“看來您知道的可不少?！?/p>

　　年輕人微笑著走到他旁邊，雙手支撐著塞納河的欄桿，身前，如寶石般璀璨的塞納河就在其腳下流淌。他悄悄把嘴貼近戴維斯，悄聲說道。

　　“我的影子無處不在，戴維斯先生。”

　　

　　

　　

　　

　　

　　

　　遠處，巨大的矩陣天堡洗刷了雪白的墻壁，最后一架護盾發(fā)生器，最后一塊大理石，乃至最后一顆螺絲釘，都已安裝到位。晚霞的最后一抹輝光照耀著矩陣天堡，雪白的壁壘映襯著圓形軌道炮總淡藍色的幽光，就像晚霞的眼睛一般美麗動人?？偣こ處熞呀?jīng)像全矩陣世界發(fā)出了公告。

　　信息傳得很遠，飛越虛擬的山脈，跨過數(shù)字的海洋，穿過矩陣公民建立起的一個個城市，起初，戴維斯只聽到一簇極其尖銳的響聲，那聲音令他不由得塞住了耳朵。但很快，他便意識到，這是上千萬人同時傳送發(fā)出的聲音。他放眼望去，千萬點藍色光標在大地上匯聚，他們綿延數(shù)公里，整片山丘，矩陣天堡前形成了一片藍色的海洋。塞納河上，無數(shù)艘船只從四面八方冒出，天空中。無數(shù)飛行器折越于此，尾部還拖著如紗般的弧光，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飛船用他們巨大的軀體，阻塞了最后的日光。

　　“嘿嘿，我感覺全矩陣的人們都來到這里了，戴維斯?！备裉m特興奮地說。他手下的船員都停止了手上的活，他們想親眼目睹這偉大的一刻。

　　“女士們，先生們，所有的矩陣公民們!”工程師使用擴音道具，以便綿延數(shù)公里的人群都能聽到他的話音。

? “矩陣天堡即將竣工在即，在矩陣世界數(shù)百年的發(fā)展史中，矩陣就一直淪為各方勢力爭奪利益的虛擬戰(zhàn)場，但就在今天，矩陣天堡已經(jīng)落成，象征著矩陣自由聯(lián)盟的成立，從今天開始，所有矩陣的自由公民將團結(jié)在一起，矩陣自由聯(lián)盟將為所有自由公民提供庇護，讓我們所有人團結(jié)起來，共同為這一個偉大時刻歡呼吧!”

　　話音未落，綿延幾公里的藍色海洋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五顏六色的幕墻，當你仔細觀察他們，卻發(fā)現(xiàn)他們每個人都緊緊握著武器，朝向天空。巡航軌道炮開始蓄能，管口的幽光也逐漸明亮，直至璀璨。

　　“爆炸即藝術(shù)，不是嗎?”年輕人轉(zhuǎn)過頭去，不去欣賞這天空中被裝點得難以置信的色彩，反而反問戴維斯道。但戴維斯沒有理會，他與這洶涌澎湃的電子海洋一樣，他的大腦已經(jīng)被無與倫比的自豪感與責任感點燃，這令他熱血沸騰。他伸出自己的拳頭，跟著無數(shù)滿懷激情，卻形態(tài)各異的矩陣公民一起高呼道。

　　“矩陣天堡萬歲!”

　　“矩陣自由聯(lián)盟萬歲!”

　　無數(shù)璀璨的光球在天空中爆炸，火焰如流星般從天空中隕落，奏響了矩陣歷史上最壯麗的不朽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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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尾聲

　 硝煙散去，無數(shù)矩陣公民竟相涌入城內(nèi)，一睹它的風采，戴維斯只是傻傻地愣在原地。一時間，他感到無所適從，好像剛剛那令人激動的情景不是頭一次出現(xiàn)，而是一直長長久久地縈繞在他的夢里，他回憶著，似乎沒注意到那個年輕人再次接近了他。

　　“您，還好嗎?”

　　“不，我很好。”戴維斯搖了搖頭道，眼下他確實需要一個僻靜的思考環(huán)境，但他實在不愿意退出矩陣，回到自己那個過于空曠且寂靜的老房子里。

　　有個人聊天也好，他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

　　“風暴將至，戴維斯先生。”年輕人徑直越過戴維斯，望著矩陣天堡，他感嘆道，聲音很輕很輕。

　　戴維斯望向四周，確實看到了成群的烏云正在擴散，但他關(guān)心的不是這些，是年輕人望向的地方。

　　“您到底指的是什么?”他質(zhì)問道。

　　年輕人微笑著走進戴維斯，輕輕靠近他的肩頭“核戰(zhàn)爭之后，我們的世界的發(fā)展模式，您應該有過徹底的思考。”

　　戴維斯忽然回憶起什么，頭腦好像一堆干木柴遇到了年輕人話語間的火苗，瞬間燃燒起來?！拔以?jīng)對舊世界的發(fā)展模式有一定地研究，新世界確實與舊時代有著很大的不同?！?/p>

　　“您是聰明人，戴維斯先生?！蹦贻p人仍舊是微笑著回答“可以這么說，不管哪個時代，商品與市場，發(fā)展與進步，他們之間聯(lián)系一直在正常的自然規(guī)律中運作和前進。但在我們的世界，核戰(zhàn)爭使人類的發(fā)展退化了幾百甚至上千年，但無論人類的科技和實力怎樣退化，人類的心智卻不會再倒退，人類迷醉于戰(zhàn)爭前高技術(shù)的榮光，過去與現(xiàn)實的巨大反差使我們在滿目瘡痍的世界中迫切地尋找著寄托。”

　　“而矩陣，作為幾乎是唯一遺留下來的上古科技，也是人類唯一的精神寄托，其服務器在星環(huán)公司的保護下卻仍然保持開放了上千年。人類在廢土的任何一項工作都需要其浩如煙海的數(shù)據(jù)庫，任何一項商業(yè)活動甚至都需要矩陣方便快捷的玩家交易進行。迷茫的人類死死地抓住了最后的高科技遺物，并在這基礎(chǔ)上重建著世界。”

　　“您是什么意思?”盡管戴維斯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但他卻沒有這個勇氣吐露。

　　“新世界人類的發(fā)展是畸形的，一切活動都基于矩陣的游戲世界進行。戴維斯先生，矩陣對我們的世界如此重要，您還沒意識到嗎?”年輕人和善的目光消失了，他現(xiàn)在一臉的嚴肅。

　　“矩陣的虛擬公民因矩陣天堡而團結(jié)，將沒有任何勢力能肆意控制我們新世界的命脈?！贝骶S斯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沒有人會善罷甘休，風暴將至，戴維斯先生。您今后的每一步行動，將決定您和聯(lián)邦的未來。”話間，年輕人逐漸被藍色的光柱包圍，他開始微笑著向戴維斯道別。

　　突然，似乎是對朋友臨別前的囑咐，又好似在亂世中對陌生人忽起的一點小小善意，“The storm will come。請您務必銘記于心”他提醒道。

　戴維斯有些疑惑，因為在新世界，古老的語種已經(jīng)消亡，舊世界上影響最廣的漢語和英語早已融合，成為了兼具漢語和英語特點的新語。

　　他努力回想著著年輕人口中的陌生詞匯，他曾經(jīng)對古英語有一定的研究，但那僅僅是愛好。

　　他最終消失了，但戴維斯仍木愣地看著傳送的藍色幽光化作藍色的粒子飄散，看著陰云化作一場暴雨，感受著冰冷的雨水淌過他的面頰，然后順流而下，洗刷著這個本就不真實的世界。但至少，腳底的濕潤感可以被模擬，戴維斯因雨水感受到的微微寒意可以被模擬。而他的憂慮卻如此地真實，年輕人留下的話語中產(chǎn)生的強大壓迫感讓他木然地愣在原地，像雨幕下無助的鴉群。因為，他終于知曉了話語間的含意。

　　

　 ?The strom will come

? ? ? 風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