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是我前段日子翻譯悲劇性的民謠歌手Jackson C. Frank的某某百科時偶然找到的，可以說是我見到的關(guān)于Frank的最詳細的文章了，因此我就厚著臉皮翻譯了它，希望各位讀者不吝賜教。 文章里所有的圖片及圖片描述均由我本人添加

這位聲名不顯的音樂家出生于水牛城，在俄亥俄與紐約州西部長大。少年時他就在俄亥俄西北，伊利里亞的鄉(xiāng)村中開始歌唱，他曾形容那地方整就是個電臺里不間斷的鄉(xiāng)村音樂與雞叫聲打架的地方。他，一個幼兒園學(xué)徒，已然是當(dāng)?shù)亟烫贸姲嘧钅贻p的成員。隨后他的家庭搬回了紐約州那漫天飄雪的Cheektowaga鎮(zhèn)。他開始彈吉他是為了治愈心理創(chuàng)傷：1954年3月31日，他的小學(xué)，Cleveland Hill學(xué)校在一次煤爐爆炸后著火，鍋爐室正在音樂教室下頭，當(dāng)時11歲的Jackson C. Frank正在音樂教室里上音樂課。 那之前好幾周都有流言，學(xué)生們回家向父母抱怨自己頭痛，但沒人想到去查查鍋爐是不是有問題。鍋爐是用來加熱毗鄰學(xué)校主樓的一幢附屬建筑的，這幢木制建筑是為了緩解地區(qū)學(xué)生大量涌入而建造的臨時措施。 事故后，F(xiàn)rank有十五個同學(xué)遇難：基本上是他所在的六年級班的一半人。十個孩子當(dāng)場死亡，五個事后不治身亡，另有不下二十個學(xué)生與教職工受傷。附屬建筑在34分鐘內(nèi)燃燒殆盡。音樂教室的窗戶不僅很重，且堵住了。就連打碎窗戶也很困難，窗上有很多分塊的窗戶板。幸存的孩子們要么是跳出去的，要么是被推出去的。有關(guān)這場事故，Jeff Simons在布法羅新聞報上寫道：“至少有十年，紐約州西部的每個家長們在聽到‘Cleveland Hill大火’這幾個字的時候都會-至少有點會-打個寒顫?！? 在Life雜志有關(guān)這場大火的的報道里，有一張志愿者在當(dāng)?shù)蒯t(yī)療站等著給受害者獻血的照片，人都站滿了沒地方坐，所以他們都站著。還有一張雪地里燒焦的樂譜的照片，樂譜很皺，邊緣發(fā)黑，但歌曲的題目還是清晰可辨：飄雪。

民眾等待獻血

名為飄雪的曲譜

Jackson C. Frank在大火中受了近乎致命的重傷，目擊者說，其他的孩子們用雪撲滅了他背上還在燒著的火，但他身上還是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面積受了燒傷。他在醫(yī)院待了八個月，接受多次植皮手術(shù)。燒傷病房里的孩子們會看漫畫，還會聽其他人捐贈的唱片。Kirk Douglas也來看望他們，布法羅晚間新聞報上有一張Frank與他的合影。Frank穿著睡衣和袍子，他的右臂、頭部和顴骨都包裹在繃帶里，他的頭發(fā)有些被剃了，有些被燒沒了。

Kirk Douglas與Frank

老師們也來醫(yī)院訪問，有一個帶了吉他，想著能鼓勵Frank振作，順帶著讓他鍛煉自己的手臂和手指。這方法奏效了，不久，F(xiàn)rank就去Montgomery Ward（譯者注：似是百貨商店）買了自己的吉他。 Frank 13歲時還見了貓王，他全家去了雅園來為他提振精神。超級巨星貓王邀請Frank進去，在點唱機前和他拍了一張照片。在這張彩照里頭，貓王穿著泳褲，只在肩上搭著浴巾還不是斗篷，他裸著上身，肌膚是健康的古銅色。Frank穿著條紋睡衣般的藍色襯衫，頭發(fā)金到發(fā)白。他靠近Elvis的右臂彎曲著，僵硬地伸向左手，好像袖子下還藏著繃帶似的，他抱著胳臂的樣子像是它還在疼痛。

貓王與Frank

根據(jù)他最早的女友Katherine Wright（婚前姓Henry）的說法，他的手依舊有問題，但他還是接著彈吉他。他開始在和朋友參加翻唱樂隊做表演。高中后，F(xiàn)rank被蓋茨堡學(xué)院錄取，讀了段時間的新聞學(xué)。Wright說“不知道他后來是輟學(xué)了還是被退學(xué)了。” 另有人說他是因為課程不及格才退的學(xué)。 Frank和Wright在某個臨近圣誕節(jié)的晚上在某車站第一次見面。她那時與家人吵了架負氣出走，18歲，街上也冷，附近只有Frank一個人。 Wright說Frank身上自帶一種權(quán)威和老成感，這份感覺也許來自他的過往經(jīng)歷。他自覺與普通人有異。他當(dāng)時在布法羅新聞報當(dāng)印刷工。報社的人-至少攝影師Joe Mombrea-是這么描述他的：“嚴重毀容……因為給臉和胸做植皮手術(shù)時從他腿上取了皮膚，所以還有點跛?！? 他的傷疤給他的他的同儕音樂人與朋友留下了很突出的印象，一開始我為這事感到疑惑。大多數(shù)照片里，他看上去很帥氣，他有金色的頭發(fā)、碧藍的眼珠、古銅膚色，還有橄欖球運動員般的身材。講道理，他看上去真的很帥。 但如果存心要找，傷疤還是看得見的。他臉上和手上有會被誤認為血管的凸起，還有看似早期脫發(fā)但實際不是的彎曲發(fā)際線。在Frank存世的彩照里，他的皮膚有時看著有些一塊塊地泛紅，可能只是皮膚紅潤，也可能是其他東西。可能是皮膚崎嶇不平造成的。也有可能只是陰影不對。他的臉看起來溫柔帥氣，嘴唇飽滿，鼻子堅挺，一直到額頭。額頭再往上，他都用留的長發(fā)遮蓋住。 紐約州西部的陌生人們從Frank小時候就認識他，從他的步態(tài)得知他的故事，那腿部植皮帶來的跛步。他們隔著很遠就能認出他來。這孩子是大火幸存者，他們看得見他走過來。 很多年后，因為甲狀腺受損，F(xiàn)rank會急劇肥胖，那也是燒傷的后遺癥。只有他的嗓音逃過了一劫，他的嗓音飽滿豐富。Wright說“他的嗓子沒被煙熏壞，非常驚人?！? 21歲生日那天，F(xiàn)rank收到了一筆錢。除開要交的律師費外還有十萬美元多一些，是Cleveland Hill火災(zāi)的保險賠償。那時候十萬美元是一大筆錢。Mombrea說，收到錢前Frank只是在布法羅新聞報里混日子，F(xiàn)rank拿到了所有十萬美元。他開始買些昂貴的吉他。他還曾揮舞著一把古董手槍假裝把Wright從她的大學(xué)宿舍里綁架走。Wright說：“他那時真是在享受人生?！? John Kay是Frank的音樂搭檔，他們最初在水牛城的咖啡廳相遇，兩人會一起去演出。Kay后來成為了Steppenwolf樂隊的主唱并因此出名，他們一起去過加拿大。在加拿大，F(xiàn)rank直接買了輛展廳里的捷豹汽車。有人說，是對更多漂亮好車-特別是阿斯頓馬丁-的渴望把Frank引向了英格蘭。他曾在某本雜志里讀到，最好的車子都在英倫，所以他用他的保險費的一部分安排了一次去英國的旅行。 上述說法，Wright說是適合放在維基百科的版本，她聲稱實際上Frank去英格蘭是為了她，為了愛情。她正好要去英國重新開始，英國這個目的地只是她的隨機選擇。Frank確實訂了與Wright一起的船票，伊麗莎白女王號輪船，1965年冬，F(xiàn)rank向英國出發(fā)，為了汽車，或是為了愛。 Frank也渴望離開遍地熟人的水牛城。知道他的情況和事故保險金，一天到晚都有人問他借錢，蹭他晚飯吃。Wright說Frank開始變得多疑，疑心他的朋友都是為了錢而接近他。Wright說有一次，他們在人群里談話，談著談著Frank就對她大吼大叫起來，指責(zé)Wright占他便宜。他慢慢滑入了黑暗的深淵，Wright會與他交流，安撫他，讓他停止咆哮。 在Frank的歌“Blues Run the Game”里，主角把錢全花在了旅店、客房服務(wù)與酒上。

為我拿威士忌來吧，寶貝。

為我拿來杜松子。

我和客房服務(wù)啊，寶貝，

我和客房服務(wù)，親愛的，

我和客房服務(wù)。

我們都過著罪惡的生活。

Frank的作品，例如Blues Run the Game，都有個相似的開頭：吉他起個高調(diào)、一段悲傷的旋律。一開始，這些歌聽起來像Simon & Garfunkel或者Nick Drake：吉他和酒吧的高腳凳，咖啡館與香煙。但他的聲音不像那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也不像任何時代的任何人）：既甜美又溫柔，穩(wěn)定的聲線醇厚如天鵝絨，充滿了傷悲，將簡單的心碎演繹得不再單純。令人顫栗的好聲音，如此純潔，如此清亮，如此美好。 Blues Run the Game講了一個無法休息的男人的故事。壞運道與布魯斯與他如影隨形。歌曲有著迷惑性的簡單與平靜。里頭也沒有橋接段。音樂結(jié)束時，F(xiàn)rank唱了一個高音，隨后突然結(jié)束。雖然Blues Run the Game結(jié)構(gòu)簡單，傳奇音樂人Bert Jansch 說“這首歌影響了每個聽過他的人，可以說它影響了整個當(dāng)代歌曲寫作界?！? 這首歌-Frank說是他第一首完整的作品-寫于橫穿大西洋的客輪上。

我不得不離開她，不得不另尋他人，

不得不唱出我的真誠心聲

（譯者注：Milk and Honey歌詞）

但在英國，Wright找不到工作，身上只帶了一百美元，不久還懷了Frank的孩子，他們于是只在英國待了短短一段時間，就回到美國做了非法的流產(chǎn)-Frank的主意。他去找的醫(yī)生是他的高中女友推薦給他的。 Frank一個人回到了倫敦。這個選擇純屬偶然，但是可能是生命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在正確的時間出現(xiàn)在了正確的地點。他在斯特蘭德宮酒店找了房間，靠近Savoy，那是Bob Dylan、Joan Baez和Buffy Sainte-Marie 常去玩的地方。Frank發(fā)現(xiàn)自己成為了生機勃勃的民謠大潮的一部分，他開始去到倫敦soho區(qū)的咖啡屋與民謠俱樂部演出，尤其常去Les Cousins。 那是家建在磚房地下室的俱樂部，房子里還有家希臘餐館和地下賭場。Les Cousins并不華麗，它沒有賣酒的執(zhí)照，音樂家兼記者Colin Harper說，那邊只有一個小小的舞臺，一支麥克風(fēng)和一個電子功放。五十年代時那兒曾是噪音爵士俱樂部，后來整個地方被重新裝潢過，天花板上掛著漁網(wǎng)，還放著個巨大的馬車輪。Frank出到倫敦時這家俱樂部也才新開門，1965年四月才裝修完畢。雖然又小又潮濕，它還是很受歡迎，整夜都有即興演出。 Frank越來越多地參與這些演出，開始寫歌并表演自己的歌曲。有一夜它遇見了一個叫Judith Piepe的女人，是個社工也是個音樂愛好者，她把Frank介紹給了兩個住在她家了民謠新星，Paul Simon與Art Garfunkel。 1997年，WNEW-FM電臺DJ Vin Scelsa采訪Garfunkel時，Garfunkel提到過Frank。當(dāng)時Garfunkel正在推廣Simon & Garfunkel全輯，里面收錄了他們翻唱的Blues Run the Game。他們翻唱了這首歌，但從沒有發(fā)行它。采訪Garfunkel的DJ也從未聽說過Frank。

“Jackson是我們當(dāng)時生活的一部分?！?Garfunkel在采訪中說道。

“他是英國人？還是美國人？誰??？”

“是個住在英國的美國人。一個被燒傷過的人?！?/p>

這次采訪的文字記錄截圖

嚴重毀容。燒傷患者。 Frank的歌迷與傳記作者Jim Abbott形容Frank“好似象人”。

酒吧里我的朋友，

他們只看得到我的傷疤。

（譯者注：Marlene歌詞）

網(wǎng)上只能找得到一段Frank現(xiàn)場演奏的視頻。十二秒長。視頻里Frank正彈奏他的歌曲Just Like Anything的副歌。他坐在一個小舞臺的長腳凳上。影像黑白，他穿著深色褲子和花襯衫，很有1965年視頻拍攝時的風(fēng)范。在他右側(cè)，坐著幾排聽眾，他們嚴肅地傾聽，戴著圓鏡片眼鏡的男孩，打扮得像我母親的女孩。后排的聽眾似乎在頜首。 視頻里看不到Frank望向任何一個觀眾，也沒有看鏡頭。在十二秒的視頻里，他閉眼、睜眼，唱出第一句詞后還憂傷、溫柔又性感地微笑。他歌唱，閉著眼睛，對著手指傻笑。 他讓我想起了Johnny Cash。我聽了這么多次Frank的歌都沒有產(chǎn)生這樣的印象，但看他的表演視頻讓我想起了黑衣人（譯者注：Johnny Cash昵稱）。他們有著一樣的笑容，相似的絲滑聲音。還有頭發(fā)，雖然Cash是黑發(fā)，F(xiàn)rank是金發(fā)，但他們都梳著大背頭。Cash的發(fā)際線還要后退一點，F(xiàn)rank的發(fā)際線看上去像在后退，他額頭一邊的發(fā)際線已經(jīng)完全看不見了。這片區(qū)域又高又廣，可能是燒傷導(dǎo)致的，也可能是作為治療手段放在他頭上的金屬板導(dǎo)致的。 他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23歲要老的多。 Al Stewart描述Frank的穿衣風(fēng)格“非常古怪……有時候他會穿得很正唱，牛仔褲加外套什么的，但有一次我看見他穿著商業(yè)西裝，帶著圓頂硬禮帽……他有一頭長長的、亂七八糟的金頭發(fā)，穿著細條紋西裝，帶著禮帽。他好像還帶了把雨傘。 Lorraine Lilja是Frank在紐約城的報社干活時的上級，她也記得他的古怪之處。她第一次見到Frank時，F(xiàn)rank穿著一條很長、很黑的戲劇性的斗篷。 Frank精力旺盛，引人注目。他常開阿斯頓馬丁轎車（這個牌子他有好幾輛），也會開賓利，這個牌子的車就像個趴在輪子上的美國猛男一樣。他的朋友們記得他母親來倫敦看他時，F(xiàn)rank開著他的豪車帶母親到處觀光，幾把昂貴的馬丁吉他就豎在后座上。他收藏的吉他每把都值一張遠洋船票的錢。 Frank在倫敦到處花錢。就像他在紐約城時被期望做的那樣，他請朋友吃晚飯、喝酒，為生活艱難的音樂人買食物安排住處。他的朋友們覺得他不喜歡錢，想把錢用完，趕緊擺脫這阿堵物，越快越好。錢可能讓他一直想起火災(zāi)。 1965年，F(xiàn)rank在倫敦的一錄音棚錄了專輯，他終生唯一一張專輯。專輯就叫Jackson C. Frank，由EMI哥倫比亞發(fā)行，Paul Simon擔(dān)綱制作：傳言說他用“The Sounds of Silence”的利潤支付了這次錄制費用。專輯有十條音軌，據(jù)說錄制只花了六個鐘頭。歌曲里只有吉他，基本上只有Frank自己彈的吉他，還有人聲，清澈透亮的人聲。 專輯里多數(shù)歌曲有關(guān)愛情-失去愛、離開愛-還有布魯斯。但里面也有瘋狂的元素：詭異的My Name is Carnival，好似幽閉恐懼的Yellow Walls-Wright說這歌是關(guān)于Frank在火災(zāi)后躺在燒傷病房，整月整月地盯著那里的壁紙與大廳的燈光。 也許是無法避免地，聽著這些歌，像Frank的一些其他歌一樣，我無法不想起大火，這些歌還有著這樣的詞：“暗綠的窗/不停歇凝望”。 墓碑意向出現(xiàn)在Frank的歌詞里頭，一道出現(xiàn)的還有死亡、睡眠、夜行、黑鳥、淚水、在清晨消失的人等。不過這些歌還是要很大一部分相當(dāng)抓耳?！癏ere Come the Blues”還有“You Never Wanted Me”雖然歌名如此，整體卻顯積極?！癑ust Like Anything”則很生氣勃勃。60年代有Frank的粉絲曾說Just Like Anything是Les Cousins觀眾的主題曲，他們都聽過這首歌。Frank演奏這首歌時他們都會興奮。Frank曾說過這歌“只是廢話，寫著玩的?！? 但它聽著可不像只是鬧著玩的。他演奏時，還有特別是他演唱時，聲音直接、充滿渴求。在唱片的封套簡介里Harper寫道：“Frank不寫無謂的歌。” 他還引用了Karl Dallas在Melody Maker雜志上對專輯的評論：“Jackson沒在歌里帶上自憐的面具……他確實經(jīng)歷了艱難困苦，而歌曲里都是對它們的真誠感受?！? Frank的歌詞很直白，唱著“我必須……面對我成長的墳?zāi)?。”這樣的詞用著他每句唱詞的腔調(diào)：充滿渴求的直白聲音。他曲調(diào)清亮，還有很克制的顫音。效果很讓人震撼，好似彈震。他的情緒并不激動，歌聲與歌聲所描繪的黑暗主題間有一種疏離-“我曾見你不停奔跑卻最終停留原地”。奇怪的是，這讓我想起了唱詩班的孩子。 他的聲音就是見證者的聲音。 和Paul Simon一道出現(xiàn)在專輯錄音現(xiàn)場的還有Garfunkel和Stewart。但在這些觀眾面前Frank一個音符都演奏不出來，他堅持錄音前把在場的其他的音樂人擋起來。“我沒法彈奏，”- 他這么說道，“你們看著我呢。” “那可能是我經(jīng)歷過的最怪的錄音現(xiàn)場。” Stewart說，“當(dāng)Paul說‘好了，我們準備好了’后，也經(jīng)常跟著兩三分鐘的死寂，然后Jackson才進入狀態(tài)開始演奏。然后美妙的吉他聲和歌聲會開始融合?！? Stewart在Frank這張專輯中貢獻了自己的第一次錄音。在“Yellow Walls”這首歌里，他在后面亂彈吉他呢。1995年Frank在采訪中說：“還從來沒人知道那是他呢。但確實是他。” 這次錄音中還有誰做了處女秀？Sandy Denny，她搖鈴鼓。Denny與Frank當(dāng)時在約會-他們和Simon、Garfunkel一起住在Judith Piepe的公寓里-兩人在一家俱樂部里初見時Denny還是個青少年。據(jù)信Frank就是那個勸說正在學(xué)護理的Denny不要放棄表演、退學(xué)把音樂當(dāng)作事業(yè)的人。但這段感情很快結(jié)束了。Les Cousins的粉絲們還記得心碎Denny堅持排在前男友Frank后頭演奏一首又一首歌曲。

早晨之子

尚在睡眠。

（譯者注：The Visit歌詞）

1967年，F(xiàn)rank與英國前模特Elaine Sedgwick結(jié)婚。他們先遭遇了一次流產(chǎn)，然后他們的長子又死于襁褓之中。 Sedgwick就像Frank身邊的其他女人一樣光彩奪目，她是Andy Warhol打造的影星Edie Sedgwick的表親，來自于一個傳奇富有的家族。二人一定是閃婚的，他們結(jié)婚前沒多久，F(xiàn)rank還和Denny在一起。 這場婚姻沒有持續(xù)長久。這對夫婦離開倫敦搬回美國定居，最終來到了紐約州的Woodstock。一個冬夜Frank出現(xiàn)在了Lorraine Lilja門前。Lilja是本地報紙Woodstock周報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和編輯。她是出版人、廣告公司老板、前記者，在離婚帶著兩個小孩后來到Woodstock尋找新的開始，在Frank搬來幾年前來到了這個地方。也許她在Frank身上看到了一些共同之處，又或者是Frank的精神打動了她：一個膽敢穿著斗篷出現(xiàn)在編輯面前的求職者。 除了斗篷外，Lilja還注意到了Frank那“長長的金發(fā)不停地從頭上滑到臉上?？赡蹻rank是存心的，為了掩蓋他臉上皺起反光的傷疤?！?Lilja很快給了他一份工作，“Frank這份活也做得很好。過了好一陣子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音樂才華。他給過我一張自己的錄音專輯，后來因為著火沒了?！? 有段時間，F(xiàn)rank在Woodstock周報當(dāng)編輯。他在Woodstock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幫忙籌辦了Woodstock原聲音樂節(jié)（1969年那次盛會的前兆）。他享受住在鄉(xiāng)村，正如他自己說的：“這群山里的生活很寧靜?！? 1968年夏，Sedgwick再次懷孕，F(xiàn)rank離開他們回了英格蘭。他的打算是去英國做巡演養(yǎng)家（雖然他賣了把吉他才成行）。有那么一會他的看起來可以在倫敦原地重啟音樂事業(yè)。Frank的很多朋友在他離開后越混越好。Stewart幫忙把Frank的名字加到了他自己和Fairport Convention一起的巡演名單上。Denny，一顆冉冉升起新星，現(xiàn)下正帶領(lǐng)著Fairport Convention，F(xiàn)rank在倫敦皇家節(jié)日音樂廳與他們一起表演，一起的還有Joni Mitchell。 那時還有人對Frank的音樂感興趣。他還有朋友、人脈。他的表演還能引人觀看。他甚至還參加了1968年一檔BBC的電臺節(jié)目，由John Peel主持。 但第一張專輯發(fā)行后，F(xiàn)rank身上發(fā)生了太多事：結(jié)婚、流產(chǎn)、嬰兒夭折。他內(nèi)心有些東西改變了。他的歌也改變了。他試著表演新風(fēng)格，先給“一個聽眾”聽，但這個聽眾Stewart是這么描述Frank那時的歌的：

“我完全不能接受，基本上都是有關(guān)精神恐懼的，用最大音量演奏，全是掃弦。那些作品我一個詞都沒記住—它們就是不行啊。有個評論說他應(yīng)該多去看心理醫(yī)生?！?/p>

1969年Sedgwick誕下了一個女兒，Angeline，她活了下來。但Frank的職業(yè)生涯持續(xù)走低。他的專輯賣不動了，雖然一開始也沒賣出去多少，他開始錯過演出，歌迷們被告知Frank“病了”，他在英國最后一場演出-和Roy Harper在St. Pancras合演-從未開始，他沒有出現(xiàn)，F(xiàn)rank開始問朋友借錢。 他的人生是這時開始分崩離析的嗎？他是這時與朋友們-Denny，Simon，Jansch，Stewart走上不同的路嗎？朋友們繼續(xù)寫歌、錄音、吸引新的聽眾，F(xiàn)rank則回到紐約州Woodstock。他的妻子與女兒繼續(xù)住在山中小屋，至少住了一段時間。Frank卻獨自一人出外，據(jù)他的朋友們說，他睡在他人的沙發(fā)或者地上。 在Frank的非官方（也是唯一一個）網(wǎng)站上，有一個叫Gordon的網(wǎng)友貼出了如下回憶。1969年有一次他開著車在Woodstock轉(zhuǎn)悠找自己的老友Jack（Frank），他沒有地址，不知道怎么找到Jack。突然間有人敲他的車窗，好似受召喚而來的幽靈一般，F(xiàn)rank就站在他車窗邊上。 為了掙錢，F(xiàn)rank在一家皮具店找了份工作?！拔液芄陋殻蛛x了婚。” Frank回憶。到1970年，他的妻子與孩子離開了，他在Tinker街上的一間寄宿公寓里和別人分享一個房間，然后又從一個叫Tom Nusbaumer的人那兒租了另一間房子。錢用完后，F(xiàn)rank就寄居在客廳里。最后，Nusbaumer將他趕了出去：

“沒過多久……這事像發(fā)生在昨天一樣清晰，我在一次暴風(fēng)雪期間看見Frank在街上游蕩，他的胡子被冰雪覆蓋了，面對著一幢建筑物的墻用背來抵擋風(fēng)雪。真叫人難過那景象。我當(dāng)然請他回了房子，那個冬天剩下的日子里他都免費住在里面。后來，我從Woodstock搬去了紐約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但我時常會好奇Jackson怎么樣了。他是個飽受折磨的人，就像那時的我一樣。我苦澀地從越南回國，還殘疾了。Jackson和我有些共同之處，我們都僥幸躲過了一場災(zāi)難，但災(zāi)難持續(xù)給我們造成巨大的傷痛?！?/p>

自他的專輯發(fā)行后過了五年，然后是十年，然后是十三年。 1978年，在Melody Maker雜志上有人寫了篇閃閃發(fā)光的文章夸贊Frank的音樂，然后B&C唱片以Jackson Again這個不怎么有意思名字再版了Jackson C. Frank這張專輯。在唱片封面上，Jackson好像更重了，他的眼睛側(cè)向一邊去。他看起來亂糟糟的，很疲倦很脆弱的樣子。在這張筆墨畫出的素描里，他蓄了胡子，留了參差不齊的長發(fā)，眉頭緊鎖，下巴埋在手掌中，帶著好似枷鎖的手鐲。 這張專輯和初版一樣賣得不好。

漫長的孤獨來了，

布魯斯來了。

（譯者注：Here Comes the Blues歌詞）

離婚后，他搬到水牛城附近與母親同住。他與倫敦的朋友還有整個音樂世界都失去了聯(lián)系。他不再表演。從后來某一時刻，他開始出售自己的唱片收藏來糊口。 然后在1984年，當(dāng)母親在醫(yī)院接受心臟手術(shù)時，F(xiàn)rank決定搭巴士去紐約城找老朋友Paul Simon。他一定是在想，Paul Simon會幫忙的。 Frank連條子都沒留。 接下來幾年沒人聽到過他的消息。 與此同時，一個名叫Jim Abbott的男人正在Woodstock瀏覽一個二手商品店。他找到了一張帶簽名的Al Stewart的專輯，贈給一個叫“Jackson”的人。他拿起了唱片，問老板這Jackson是誰。 柜臺后的老兄說：“是個流浪漢，他以前來這兒賣過專輯。” Frank沒能找到Paul Simon。他母親報告了接下來幾個月的銀行轉(zhuǎn)賬記錄，當(dāng)轉(zhuǎn)賬停止時，當(dāng)轉(zhuǎn)賬停止時，她認為最糟糕的情況發(fā)生了。60年代當(dāng)Frank頭一次淡出倫敦音樂圈時，有流言說他遭遇了嚴重的車禍或是墜機，要么就傳說他與漂亮女人卷入了什么違法亂紀的事里。流言里他不是在遠行就是死了。 而到了1980年代，大多人遺忘了Jackson C. Frank。下了巴士，在廣大的城市里他四處游蕩。他發(fā)誓自己曾經(jīng)出名，與哥倫比亞唱片簽過約，是Simon & Garfunkel的朋友，他與Sandy Denny約會過，這些名字都喜愛他的歌。 紐約警察把Jackson C. Frank抓進了精神病院。 Frank被當(dāng)作精神分裂治療，十年間從這個州立精神機構(gòu)輾轉(zhuǎn)到另一個。每過幾個月他都會被放回街上，但不久又會被抓起來。他靠拾荒為生。他有一條舊的軍用毛毯可以取暖。他沒有吉他。據(jù)他自己說，他被重度的治療搞得迷頭昏腦。他服用的藥可能有索拉嗪（氯丙嗪），有著嚴重副作用的第一代精神類藥物，副作用包括顫抖和不自覺的抽搐，肌肉僵硬。這些副作用對Frank來說大概尤其痛苦，他本身已長久遭受著火災(zāi)后遺癥對他的身體和機動能力的傷害。 藥物與副作用使行動奇怪，思想困惑-“我沒法理解任何事。” 他描述那段時間。在采訪與他自己的文字中，F(xiàn)rank對精神疾病的描述都難以琢磨，他相信自己是在為新生幼子的夭折而心碎。同樣的，他還在對付PTSD，一種在面對致命創(chuàng)傷：比如火災(zāi)后發(fā)展出來的焦慮癥狀。PTSD的癥狀有噩夢、閃回、憤怒、失眠、神經(jīng)質(zhì)-朋友們說那正是Frank展現(xiàn)給他們的樣子。表演藝術(shù)家David Freeman曾和Frank恰好看同一場戲：“我發(fā)現(xiàn)我和Frank一起站在一個人擠人的房間里，我被他嚴重的傷疤震驚到了-突然間他轉(zhuǎn)向我說他必須離開這里了-現(xiàn)在馬上就走?！? Cleveland Hill的火災(zāi)幸存者們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經(jīng)歷著大火留下的揮之不去的影響。他們中有人成為了校長，強調(diào)消防演習(xí)的重要性。有的人成為了心理醫(yī)生，卻無法克服自己內(nèi)心對火的恐懼，家里裝滿了煙霧報警器。幸存者Dennis Cervi，在火災(zāi)發(fā)生六十周年之際接受水牛城新聞報采訪，提到火災(zāi)發(fā)生后幾個月間，常常在半夜突然尖叫：“我會用衣柜抵住門，我的父母不得不把它硬推開才能進我房間?！? Patricia Anna Severance在火災(zāi)發(fā)生時是兩年級的學(xué)童，還有個哥哥在讀六年級。2006年，她寫道，很多幸存者從來沒能從心理創(chuàng)傷中完全恢復(fù)過來?！拔矣浀脧奈磁c父母聊起過火災(zāi)，他們不想談起這事，假裝火災(zāi)從未發(fā)生過。那時我們還沒有專業(yè)的心理顧問來幫助我們，我們只有父母?！? Frank寫信給他人尋求幫助：一個他在蓋茨堡學(xué)院認識的朋友，現(xiàn)于Woodstock附近的一間社區(qū)大學(xué)當(dāng)音樂教授。教授有一個叫Jim Abbott的學(xué)生，那個在二手唱片店買了Frank出售的唱片的人。某個下午，Jim和教授兩人討論民謠歌手。Abbott提起了Frank，他不太有自信，一個人只出過一張專輯的人，教授會聽說過他嗎？教授取出了一封信。 Frank知道自己必須離開紐約城，他給自己的大學(xué)老友寫了封信詢問是否有他能待的住處。沒收到回信，但Frank接到了Abbott的來電。

我沒什么準則，

我所想擁有的只有你。

（譯者注：不知道是哪首歌的歌詞）

Abbott去紐約見Frank前，他只在老照片上見過這個歌手，見得最多的就是1965年專輯封面上那一張。Abbott被Frank的變化深深震驚到了。雖然遭受了多種藥物治療，但他身上許多遺留的身體問題并未治療，比如甲狀腺功能異常，此病導(dǎo)致Frank體重激增，皮膚呈鱗片狀，骨質(zhì)脆弱。1965年那個年輕帥氣的金發(fā)小伙現(xiàn)在體重已有三百磅（譯者注：約136千克）。他看上去像個老人，在街上走路也有困難。Abbott回憶說：“我想‘那不可能是他’…我停下腳步問他‘是Jackson嗎？’，確實是他。我想，天啊……” Frank住在公家的慈善住房里，他有個小房間，但沒什么隨身物件能放里面，Abbott回憶：“他名下只有個破破爛爛的手提箱和一副破眼鏡。他的義工送了他一把廉價吉他，但調(diào)不到調(diào)上?！? Jackson C. Frank那年五十歲。 有一天，他坐在馬上要搬離的慈善住房外面，等著Abbott再次拜訪，然后就被氣槍槍擊，正中臉龐。 這就是個隨機的事件，警察說，F(xiàn)rank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xiàn)在了錯誤的地點。 為什么目標會是Frank？沒有理由，他就是坐在那兒罷了-但我覺得我能猜測一個理由。他坐在那里，異于常人。他很胖，看著很驚慌、很老，行動困難。他那雙曾寫下歌曲的手正在不住顫抖。 子彈留下了自己的印記。Frank部分失明，子彈在他所剩無幾的余生里都會嵌在他的左眼里。 Abbott被認為在“發(fā)現(xiàn)”Frank的同時也“拯救”了他。Harper筆下的Abbott好似基督耶穌，他寫道：“民謠愛好者Jim Abbott看來天注定要擔(dān)起救贖Jackson的責(zé)任?！?而作家Jim Allen則稱Abbott為“利他Abbott”，還在他為Mojo雜志撰寫的有關(guān)Frank的文章里這么寫道：“對Jim Abbott不盡感激，他的幫助不可估量。” 顯然Abbott幫助了Frank。他把Frank搞出了紐約城，遠離了慈善住房和那些精神病院，遠離了大部分藥物，住進了一家養(yǎng)老機構(gòu)，“唯一一家接受他入住的體面機構(gòu)?！?幸有Abbott的介入，F(xiàn)rank甚至開始收到很久沒來的唱片銷售版權(quán)收入支票。Abbott與Frank談話，采訪他，還聽他彈奏-聽他彈奏新曲子。在2014年11月，Abbott出版了一本書，名字叫《Jackson C. Frank：天才那清遠艱難的光芒》，同時還打算在2015年和Ba Da Bing唱片一起出一輯Frank的3CD專輯，內(nèi)含前述Frank未出版的歌曲。 還有些Frank未出版的歌曲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2003年Frank專輯的再版里了，其中相當(dāng)一部分來自Frank1975年在Woodstock的錄音，據(jù)說他是自費負擔(dān)這次錄音的。Frank還有什么未發(fā)行的專輯嗎？2009年，Abbott回答這個問題說不多了，他提到了“一首真正的寶藏-獻給Art Garfunkel的歌?！?在Frank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他超重又肥胖，但他有時還會去酒吧開放麥之夜拿著Abbott送他的吉他做表演。Harper寫道，F(xiàn)rank那時的音樂只有種治療的力量，如果真聽到了什么音樂性的內(nèi)容那真是中了大獎了。Abbott也說那時的Frank唱不出什么東西來，但手指一直在努力彈奏。 對于Frank這樣一個聲音驚人，吉他甜美的音樂家來說，悲劇在于他的歌在他人翻唱時才能找到更多聽眾。他的許多作品因為他人翻唱才收到了好評，翻唱過他的人包括：Simon and Garfunkel， Nick Drake， Sandy Denny， Fairport Convention， Marianne Faithful， Bert Jansch。日后The Decemberists也會唱他的歌，White Antelope也會唱他的歌，還有Counting Crows，Soulsavers。Daft Punk在2006年的實驗電影里也用了他的歌，使用的場景是一個角色身上著了火。Vincent Gallo在他的電影《棕兔》里也用了Frank的歌。2011年，電影人Sean Durkin在他的電影里用了Frank的兩首歌Marlene和Marcy‘s song，電影的名字叫《Martha Marcy May Marlene》。 Jansch 相信Frank對塑造60年代起了關(guān)鍵作用，“那個時候出現(xiàn)的音樂一定是受到了他的影響。” Frank的影響能在Simon的歌里被感受到，在Drake的歌里被感受到，在Denny的歌里被感受到。Frank也是ta那些才華橫溢的朋友們的靈感來源。Denny的歌Next Time Around就是有關(guān)Frank的，歌詞還提到了Frank的歌Dialogue（I Want to be Alone）。

“誰為我寫了這帶調(diào)的對白？

你總說想獨處，

除了上帝與你的故事，

你是否還住在水牛城？”

（譯者注：Next Time Around歌詞）

Roy Harper的My Friend據(jù)說也是關(guān)于Frank的。

“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將離開，

我不得不與你告別。

你獨自進入膨脹的世界

現(xiàn)在并不是說再見的時候……

我能聽見你哭泣

跌跌撞撞地穿越迷霧?！?/p>

（譯者注：My Friend歌詞）

兩首歌都描繪了一個孤獨的男人。不久前，F(xiàn)rank還是英國民謠的王者，他們都想與他親近，人人都擠在一起去看。Frank與Al Stewart一起做演出，與Fairport Convention一道巡演，Donovan是他的密友。正如Harper所寫“對我們這些音樂事業(yè)繼續(xù)壯大的人來說，Jackson將一直是我們心目中的那個不知怎么沒有畢業(yè)的明星學(xué)生?！? 他最出名的身份還是火災(zāi)幸存者，雖然也許不該用“出名”來形容這件事。他出過那么一段時間的名，隨后就被遺忘了。他在一個小圈子里被銘記，而這個小圈子里的人分開后各自成為了發(fā)光發(fā)熱的星體：他們成功又受尊重，還賺了錢，遠超F(xiàn)rank曾達到的高度。

我現(xiàn)在是個殘廢歌手

那和死倒也差不多。

（譯者注：Marlene歌詞）

稍顯安慰的是，在Frank的生命結(jié)束時，他身邊確有音樂，確有事可做。他可以去開放麥之夜做點表演，能收到版權(quán)支票。他有地方可住，有一把吉他，還得到了一些認同：Folk Roots雜志和Dirty Linen雜志上的文章和幾場采訪，1996年他的專輯的再版（要數(shù)的話是第二次再版，2014年又再版了第三次）。甚至有些關(guān)于新專輯的想法。有希望照耀他。 Frank在1978年寫下了這些詞句（但二十年后它們?nèi)匀缓线m）：

“我正在從多年的安靜中走出來，前后搖擺，是留下繭的好時候……世界曾在燃燒，而現(xiàn)在它已年老……謝謝你們允許我以我能感到樂趣與掌控的方式燃燒?！?/p>

1999年3月3日，56歲生日后一天，Jackson C. Frank在馬賽諸塞州大巴林頓死于肺炎并發(fā)心搏驟停。

還遺留了許多問題，這故事里的某些人言辭之間多有掩飾。還有些事被遺忘，被酒精、毒品與時間籠上了一層迷霧-Frank自己在采訪中也會搞不清日期，自相矛盾，說不清自己的過去-還有許多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死去了。Sandy Denny 1978年死于腦出血，年僅31。她那之前已經(jīng)酗酒，酒駕撞車，還把孩子忘在酒吧里。Nick Drake死了，他那之前已經(jīng)開始服用藥物。Les Cousins關(guān)門了。Jansch死了，Piepe死了。 Melba Siebold是Frank在Cleveland Hill小學(xué)時的音樂老師，活得比Frank還長得多，2010年去世。她從火災(zāi)中幸存，但背上受了傷，因為吸入煙霧，喉嚨里還被燙傷，終身說話都有困難。她在火災(zāi)時只是個教師，還兼職推銷合唱團禮服，但在大火燒起來時她打破了教室的窗戶，把孩子們或推或扔出去來拯救他們。當(dāng)她以為所有孩子都逃出去了時Siebold才自己跳出去逃生。 當(dāng)然，并不是所有孩子都逃了出去。 Siebold并不知道消防部門趕到了沒，她回憶自己聽不到消防汽笛聲。她想應(yīng)該趕緊跑去消防局尋求幫助，沒有在乎自己背上的傷。在火災(zāi)五十周年時，水牛城新聞報采訪了她。過了半個世紀后，她還被火災(zāi)困擾著：“我常常會想……人們會認為，我本可以救更多孩子嗎？” 她在修女醫(yī)院圣約瑟分院去世，一生從未搬離過Cheektowaga。 死者無法與我們對話，他們只能歌唱。

我醒來時將蒼老，

蒼老得多啊媽媽。

我醒來時將蒼老，

然后我將不再努力。

（譯者注：Blues Run the Game歌詞）

沒法解釋我為什么如此被Frank吸引。因素很多：他的故事與歌聲結(jié)合在一起……那些痛苦卻又精致的曲子以及它們的不受尊重、不受認可、沒有名氣。還有Frank唱這些歌時的感受，記得Frank的人又是這么的少。他的巨大的才華和巨大的悲劇緊緊交織。在去英國的舊船的角落上，只有二十歲出頭，喜歡追逐香車美女的他寫下自己的第一首歌時，他是否知道那些悲劇性的歌詞將要成真？還是說那時歌詞已經(jīng)在成真了？ Frank在火災(zāi)后的照片里基本都是被包裹起來的，隱藏著自己的傷疤。但在他最后的幾張照片里有一張，F(xiàn)rank手里拿著吉他，嘴里叼著燒到末端的煙。他的胃似乎在肥大的條紋T恤下舒展開來。T恤是短袖的，他的手臂因此大部可見：蒼白的皮膚上鋪著紅紅紫紫的印記。疤痕就像生肉上的血管。他的臉又紅又粗糙，額頭、脖子和臉頰上凈是凹凸不平的印記。照片是槍擊后拍的，他的左眼一片白濁，半閉半睜。

說得應(yīng)該是這張照片

作為對比，這是專輯上的Frank

還有張差不多同時拍的照片,一張Frank與Abbott的合照。Abbott看著很高興，喜氣洋洋的，他的手繞著Frank的肩膀。這就像是Frank與貓王的照片的復(fù)制品，不過角色站位反了。時間閃過了幾十年，F(xiàn)rank長大了，變胖了，更古怪了。Abbott像貓王一樣，比Frank高一個頭。Frank站在右側(cè)，他的好手那一側(cè)，但他的手還是沒有環(huán)繞住Abbott。他的手臂垂下去，像是他兒時見到貓王時的那樣。他臉上的紅暈和傷疤一樣突出，受傷的那只眼睛半閉著一片渾濁。 Frank沒有笑，一點也沒有。他看著驚訝于自己被拍了照，他的嘴張開，肩膀也垂著。他看著好像負重在肩，好像正在窒息。

一個小問題:如果上面的話說得是這張照片的話，那作者可能搞錯了。站在Frank身邊的似乎不是Abbott，而是另一個人。照片確由Abbott拍攝。

幫我個忙吧上帝

請讓Marlene進去吧

（譯者注：Marlene歌詞）

在Marlene這首2003年才初次現(xiàn)世的歌曲里，F(xiàn)rank似在談及自己在Cleveland Hill小學(xué)的某個同學(xué)?；馂?zāi)里有兩名叫Marlene的女孩遇難，F(xiàn)rank從未說過這首歌是給哪個Marlene的，也許同時給兩人的，也許不是給兩人中任何一個的。 譯者注:一般來講好像大多人認為這歌是給duPont的，F(xiàn)rank那時的女友

集體照:前排左一Marlene Miller ，前排右二Marlene duPont，三排左一，站老師附近的那個是Frank。

Marlene Dupont是個有高高顴骨和甜美微笑的女孩。在火災(zāi)前排的六年級集體照里，她坐在前排。她的腿很長，看上去比她實際年齡十歲更智慧一些。Marlene Miller也坐在前排，她的微笑很燦爛，眼睛放光，穿了條白裙。她穿了波比襪和鞍型鞋的腳踝交叉著。Life雜志上有一張她葬禮的照片，穿著制服的女童子軍走在正穿過過道的棺材前。 在Marlene這歌里，F(xiàn)rank把悲劇唱得格外直白。照直說，這歌聽起來很讓人痛苦難過：“她的鬼魂【有時也做‘她頭發(fā)的鬼魂’】，漂浮在那里” 他以現(xiàn)在時唱了爆炸，好像爆炸還在持續(xù)似的：“The world it explodes?！?他還唱到了逃脫：“逃吧，逃走就是課程。” Frank最讓人難過的照片，可能還是前述那張六年級集體照。在照片全部三十個笑逐顏開、頭發(fā)翹起、穿著鞍型鞋、臉上長著雀斑、牙還沒長齊的孩子里，只有一半幸存。Frank是那時在音樂教室里的孩子中唯一一個在藝術(shù)屆稍微出了一點名的人，但其他幸存者也自立自強，許多人加入了各種服務(wù)業(yè)：教師、社工、醫(yī)療。也許這證明了他們對從前所受痛苦的理解，對他們的熱情與同理心的致敬。他們不光會活下去，還會發(fā)光發(fā)熱。 其他教室的孩子們沖出了著火的校舍來到街對面，在漫天大雪中他們哆哆嗦嗦，許多人沒穿外套或靴子。被消防車逼到路邊的教師們懷抱著受傷的人。燒著的尸體被放到雪地里，有些孩子因為震驚或恐懼而嘔吐。 高中的人看見了這個情況，有人把門打開，孩子們顫抖著魚貫而入。幸存者們記得自己被安置在餐廳，一邊喝著蔬菜湯一邊看著黑煙飄過窗子。 后來孩子們集中到禮堂里開始點名。多少人失蹤了？多少？究竟多少？在場的人看見，小鎮(zhèn)的Smith牧師一個接一個來到孩子面前，跪下?lián)肀麄?，告訴他們你們已經(jīng)安全了，安全了，安全了…… 多久后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女兒不在這些安全的孩子里？ Reba Smith死在火場里，一起遇難的還有她的朋友，10歲的Blaine Poss。Poss之前已經(jīng)從窗戶推了三個孩子出去，然后他返回去想救Reba。 是火災(zāi)把精神疾病和想象力、不幸和才能燒進Frank身體里的嗎？還是說他們在火災(zāi)之前就已潛伏在那個笑著、毫不害怕的男孩身體里呢？如果他的手從未殘疾，他還會彈吉他嗎？假使學(xué)校從未著火，他還會一生被夢魘纏繞嗎？如果他從未如此如此地害怕過，日后他的聲音還會這么甜美嗎？ 我已足夠年長，知道自己的愛無法拯救你，也已不能夠改變、救贖你。我沒法通過擁抱、渴求或照顧來幫助你。 但如果我能找到一個方法穿越時間，回到你死前，回到那些默默無聞的時刻前，回到槍擊前，回到無家可歸前，回到超重前，回到藥物治療前，回到誤診前，回到精神病院前，回到崩潰前，回到紐約巴士行前，回到離婚出生失敗的倫敦回歸之行流產(chǎn)結(jié)婚第一張專輯民謠俱樂部去英格蘭的船火災(zāi)賠償款貓王吉他火災(zāi)前，如果我能找到一個方法穿越時間，回到火災(zāi)前- 如果我能回到那張集體照拍攝之時，來到那個有著粉紅色臉頰，被前排的孩子擋住了半個身子，臉上還有著大大的微笑—也許因為喜歡淘氣，也許因為身高較高而被安排站在老師身邊—的男孩眼前。那時的你開心、放松、自由，臉上掛著微笑，那是你再也做不出的表情。兩個Marlene坐在前排，鍋爐在地板下滴答作響，大雪一如既往在窗外飄落。柔和、夢幻的白色世界。 如果我能回到那一天，回到那個早晨，我要告訴你，我要告訴你們所有人:逃吧！逃走就是課程！

原翻譯載于知乎，原作者Alison St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