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辮現(xiàn)實向)心病 第二百九十七章 動心忍性
小青檸汁的空瓶子在老郭手里一癟,又一癟。
楊九郎的心臟跟著一跳,又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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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總沒錯吧——實話難聽你不知道嗎?
可他是師父——師父怎么了?他不光是師父,他還是領(lǐng)導(dǎo)!
對領(lǐng)導(dǎo)要忠誠老實——人稀罕你忠誠老實嗎?師父每天聽多少順耳好聽的話,你這些話拿出來坑你自己也就算了,你坑張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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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九郎叫一聲“師父”,老郭截住他要批評自己覺悟不高怨氣太多的話頭,直接問張云雷在錄音室里頭哭是怎么回事。
沒料到師父會先問這個,楊九郎:“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們從澳洲回來的事兒,我沒在,聽說是錄著錄著就哭了?!?/p>
“小辮兒沒說……”
“沒有,師父!一個字沒提!”楊九郎的底氣足了幾分,“我問老師小辮兒狀態(tài)怎么樣,人才跟我說了一嘴,說張云雷錄歌錄哭了。”
老郭“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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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自己的話說得是不太圓,楊九郎盡力描補:他沒跟我說是因為粉絲,這都是我猜的。他問過我?guī)谆馗鷦e的師兄弟關(guān)系怎么樣,您知道他還是小孩子脾氣,老想湊熱鬧,別人把他當(dāng)師哥當(dāng)紅角兒,他不自在,他看我跟別人一塊兒玩,他眼饞。
老郭:嗯。
楊九郎繼續(xù):他看您喜歡別人也眼饞。
老郭笑了一聲。
楊九郎的心安了一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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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沖楊九郎笑瞇瞇:“你說相聲是因為我?”
楊九郎毫不猶豫:“對!因為您!要不是有您,有德云社,我絕不可能說相聲!”
“那有我就行了,是吧?”
“呃……”
老郭:“你跟小辮兒分開,你還是我的徒弟,你還在德云社,沒損失啊對不對?”
楊九郎寒毛直豎:“師父您別嚇唬我?!?/p>
“不是嚇唬!”
楊九郎急了:“您不知道您那麻煩小舅子多難捧?您又想糟害誰?”
“誰我也不糟害,我是想到個好主意。”郭德綱笑瞇瞇,“你來給我量活,讓你于大爺給小辮兒捧哏。我們兩個老家伙蹭蹭你們的流量,我們也感受感受當(dāng)頂流愛豆是什么感覺?!?/p>
楊九郎“哎喲”一聲從椅子上栽下來。
老郭喜形于色:“要不讓你欒師哥給他捧,再不我給他踅摸一老先生,你要還覺得不行,我給小辮兒捧你覺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楊九郎扶著師父的腿往起爬,“您行,我不行!”
老郭嘟圓嘴巴:你剛不說你說相聲是為了我嗎?你跟我一場,你也高興、我也省心,是不是?
楊九郎:“……您好好說話!”
老郭:“你跟我好好說話了嗎?”
楊九郎喊:“我哪句話沒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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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您好好說話了,師父,我求您了呀!我上家來求您說說我,求您教教我該怎么說相聲,您理我了嗎?”
桌上堆滿了濕乎乎的紙團,老郭拿著垃圾桶慢慢收拾。
楊九郎想幫著師父一塊兒動手,可身體又麻又軟,手腳都不聽使喚。
說真話很痛快,但也很痛苦。
把自己扒皮抽筋零剝碎刮完全攤開,像砧板上的肉,沒有一絲掙扎的余地,等著買主或包起或丟棄。
全都由得別人,不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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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一樣。他熬張云雷,師父熬他,受得住才能留下,受不住的,永遠進不了師父的門。
到目前為止,他起碼贏了一半。
他進來了,他留下了,他成功地展示了脆弱和痛苦,師父沒攆他走。
楊九郎想要咽一口口水,然而嘴里除了發(fā)木的舌頭,什么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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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倒給楊九郎一杯茶。
楊九郎雙手捧著,喝了個光。
老郭又倒一杯,楊九郎又喝完。
老郭提壺給楊九郎又續(xù)一杯,楊九郎捧著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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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把茶壺放回去,沒看楊九郎:“你上回交給你鶴英師哥的那報告,你師哥看了說挺好?!?/p>
楊九郎的嘴唇動了一下。
給鶴英哥的報告,那有好久了,幾個月了起碼。
他交上去以后一直沒有回音,沒想到師父現(xiàn)在又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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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繼續(xù):“后援會、個站什么的,是公司的決定,也是我的意思?!?/p>
楊九郎立刻認(rèn)錯:“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跟小辮兒都認(rèn)為公司做得對……”
老郭的眼皮一抬:怎么個對法?
不知道該說什么,楊九郎給出最沒問題的回答:“您肯定是為我們好。”
“九郎啊,你們今年一直不順,是因為什么?”
“我們、我們業(yè)務(wù)還不夠好……”
“業(yè)務(wù)是業(yè)務(wù)的問題!從去年到現(xiàn)在,有多少人上上頭告你們?nèi)?,說張云雷是X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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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吾教主壽與天齊,教主夫人仙福永享。
本來只是臺上帶氣氛的包袱,卻成了舉報的證據(jù)。
師父覺得可樂,他覺得可樂,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個笑話。
可笑著笑著,它不可笑了,它可怕。
楊九郎的腦袋像被猛錘了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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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摩挲著手里的湘妃竹扇,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驚心動魄的話語。
兩次,都有反X教。
以前北京臺來訛錢,我沒給。這次又有人來說和,我還是沒給。我知道行賄是多大罪名。
上回你師哥問你,你說我們是文藝工作者,為人民服務(wù),不為粉圈服務(wù)。
好,說得好。
你沒被流量沖昏了腦袋,師父高興。
可師父也害怕啊!
粉圈鬧得越來越不像,萬一上頭要找個典型開刀,你憑什么覺得,這把刀不會落在張云雷頭上?
要是別人還能說是公司管理不善,張云雷八九歲就跟著我,是他撇得清我還是我撇得開他?
你覺得是笑話,我也覺得是笑話,問題是,別人當(dāng)那是笑話嗎?
我們現(xiàn)在說起“馬大哈”都覺得可樂,可馬三立跟何遲為這個相聲受了多少罪?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們就是幫說相聲的,你能跟老天爺說我要出去旅游,你別給我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