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騙到緬甸那一年。

媽媽哭著說家里沒錢了。

后來，弟弟也被騙到緬甸。

媽媽跪在地上求我。

「你再去一次，把你弟弟換回來?！?/p>

但媽媽，你覺得回來的還是以前的我嗎？

弟弟兩天前發(fā)來消息。

說他被網(wǎng)友騙到了緬甸，每天都在挨打。

我媽忍不住對著電話那頭苦苦哀求：「我給你兩百萬，求你放了我兒子吧。」

那邊哈哈大笑：「你家挺有錢啊，可兩百萬不夠怎么辦？」

我爸低聲罵了句「蠢貨」，兜頭給了我媽一巴掌，討好地說：「家里都掏空了才湊到這么多錢，大哥寬容寬容，放了我兒子吧?！?/p>

「別跟我耍心眼子，五百萬，給你三天時間，要不然你兒子可就回不去了?！?/p>

手機里又傳來陣陣抽打聲，弟弟疼得在哀號求救，我知道這種刑罰，是鞭刑。

皮鞭在水里浸泡一夜，使之充分吸水，增加柔韌性，這樣打起來皮鞭不會斷裂，還能打得人皮開肉綻。

要是碰到行刑的人心情不好，還會在鞭子上沾鹽或者是烈酒，他們戲稱是邊打邊消毒。

我爸還在哭窮，弟弟的慘叫聲越來越大了，那邊在威脅要切掉弟弟的手指的時候，他答應(yīng)了。

掛了電話，我媽哭倒在沙發(fā)上：「這么多錢，三天怎么湊得齊??？我可憐的天恩?！?/p>

被哭得心煩，我爸狠狠踹了她一腳：「死娘們，張嘴就兩百萬，那邊能不多要？家都讓你給敗了?！?/p>

這是我媽挨打的時候我第一次沒有攔著。

我只是呆呆地站著，像根木頭一樣。

很久，我才聽到自己的聲音。

「家里不是沒錢了嗎？」

三年前。

我和弟弟一樣被騙到緬甸，那邊只要十萬塊就能放我回來。

當時我就舒了一口氣，我工資一年就將近十萬，拿出來簡直輕而易舉。

我慶幸地給我媽打去電話，她卻沉默了。

「家里沒錢了?！?/p>

怎么會沒錢呢，我工作都好幾年了，給了我媽至少三十萬塊錢。

她握著手機聲淚俱下：「家里哪樣?xùn)|西不要花錢買，你弟弟還在上大學(xué)，你現(xiàn)在張嘴十萬塊錢，不是要媽的命嗎？」

聽到我要不到錢，詐騙頭子直接上了電棍，我頓時撕心裂肺地慘叫，被電到快失去意識時還在喊著「媽媽救我」。

我媽不忍心聽下去，不停地哭著重復(fù)：「這就是你的命啊?！?/p>

然后毅然決然掛掉了電話。

就這樣，我成了詐騙園區(qū)第一個被家人拋棄的女孩兒。

我媽不敢正視我，從地上爬起來，小聲又有力地說：「那是留給你弟弟娶媳婦的錢?！?/p>

「所以呢，在那兩百萬里面，我甚至得不到自己掙下的錢，我就活該等死嗎？」

「你這不是回來了，還想怨媽不成？」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又指責起了我：「你當姐姐的，現(xiàn)在不關(guān)心你弟弟，提這些破事兒干嗎？趕緊把你攢的錢都拿出來，你弟弟還等著救命呢?！?/p>

說著她開始盤算起誰家能借出錢來，自己嘟囔半天，又泄氣地坐下。

「實在不行，把天恩的婚房先賣了，還能值一百萬呢?！?/p>

我聽著都笑出了聲，原來家里這么多錢呢。

這三天，為了弟弟，爸媽借遍了親戚朋友，把老家的房子、地都賣了，可只湊到三百八十萬。

弟弟每天打電話都在哭，他被關(guān)在籠子里只能吃著泔水，沒事還要被打，如果湊不夠錢他們就要把他賣去做苦力了。

我媽心疼得以淚洗面，可錢就是不夠啊。

「大哥，這是全部的錢了，能賣的都賣了?！?/p>

「你糊弄傻子呢？這小子來的時候一身名牌，光那手表都一兩萬了，沒錢就只能去下個園區(qū)了?！?/p>

弟弟被嚇得哭號，看來他也見識過第二園區(qū)的可怕。

「大哥，大哥別，我還有個姐姐，長得好看又能掙錢，讓她來換我行嗎？」

那邊猶豫了，我媽也趕緊附和。

「對，我女兒乖巧聽話，肯定比天恩值錢?！?/p>

我在旁邊聽得發(fā)抖，園區(qū)根本不把人當人，想到那些經(jīng)歷，我還是條件反射般地想要逃走，但被我爸一腳絆倒。

「死妮子，還想跑？真沒良心?！?/p>

他把我按在地上，接過我媽遞來的繩子捆上了我的手腳。

不需要我的意見，這事就這么定下了。

那邊同意了我媽的請求，畢竟一個年輕女人可比男人的用處多得多。

我在地上掙扎，被我爸一巴掌打在臉上，耳朵里嗡嗡作響，可我還是不斷重復(fù)著：「我不想去，我會死的?！?/p>

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不是女孩子待的地方，我?guī)状稳铧c死在那兒。

「聽話啊，倩倩，你上次不就自己回來了，媽相信你可以的?！?/p>

「我是回來了，可媽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來的嗎？」

我用力掙脫開我爸，用捆住的手掀開了衣服。

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痕，增生的刀口像一條大蜈蚣趴在我的肚子上，連我爸這個大男人看見時都嚇了一跳。

「他們在我的身上刻字，把我關(guān)到小黑屋，他們還剁掉我三根手指，挖了我的腎?！?/p>

我指著大腿上的凹陷：「這個是那年你掛掉電話對我的懲罰，要被活生生挖下一塊肉喂狗?！?/p>

這些我都熬過來了，我最怕的是園區(qū)懲治不聽話豬玀的萬蛇窟，我親眼看見被騙的女孩逃跑后被抓到，扔進萬蛇窟，活生生被蛇咬死。

我媽哆哆嗦嗦地給我蓋上衣服。

「媽知道你受苦了，可你弟弟是咱家的根啊，媽求你了，去把他換回來?！?/p>

見我不吭聲，她又開始對著自己連甩巴掌。

「都怪我，都怪我，沒了兒子我還不如去死?！?/p>

從小就是這樣，我媽永遠扮演被逼無奈的角色，只要使出苦肉計，我就會答應(yīng)她的請求，而這些請求把我一步步推向深淵。

我多少次想離開這個壓榨我的家，可我又怕走后她被我爸打死。

「我去。

「我去換他?！?/p>

絕望地喊完，我全身都沒了力氣。

我媽終于破涕為笑。

「這才是媽的好閨女?！?/p>

我爸也破天荒地給了我個好臉色。

「可我跑了一次，等他們認出我來我就得死，媽媽，你真的沒有一點舍不得嗎？」

被我問得有些愣，我媽扯扯嘴角，哀憐地說：「這就是你的命啊?！?/p>

「媽，我有最后一個要求。

「我要你們送我去?！?/p>

他們遲疑了，網(wǎng)絡(luò)太發(fā)達了，這幾天他們在網(wǎng)上看了太多的事例，他們也怕有去無回。

「你們不看著我，不怕我半路跑了嗎？」

再三思索下，他們答應(yīng)了。

第二天他們就帶著我踏上了去緬北的火車。

再次走進這里，我好像又體驗到了當年被扒光衣服，套上鐵鏈游行的感覺。

就像今天這樣，被所有人圍著。

弟弟也被拖了出來。

短短一周，他就骨瘦如柴，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同驚弓之鳥。

看見我們時，他驚喜地想跑過來，但被電棍打了一下，撲騰跪倒在地。

周圍都是拿槍的人。

我媽就是再心疼也不敢上前，只是流著眼淚小聲哭泣。

「這個就是你姐？」

領(lǐng)頭的是黑豹，詐騙園區(qū)的老大。

他詫異地指著我問弟弟：「你要把她賣給我??？」

李天恩還在地上掙扎，我媽就連連點頭：「是，是，是，錢和人都帶來了，您看我們能帶兒子回去了嗎？」

我爸連忙捏著我的臉上下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把我推到黑豹懷里。

「這丫頭好模樣，大哥您收了不虧?！?/p>

他們這急切的樣子，逗得所有人大笑，黑豹更是摟著我，湊近深嗅了一口。

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我轉(zhuǎn)身打了他一巴掌。

突如其來的反抗急得我弟大叫：「賤女人，你敢打黑哥！」

我爸和我媽更是嚇得跪在地上，不斷懇求，想要和我撇清關(guān)系。這欺軟怕硬的模樣可真讓人惡心。

黑豹壓住憤怒，猙獰地看了我一眼：「倩姐威風不減當年啊?！?/p>

我蹲下身給了李天恩兩巴掌，奪過黑豹懷里的手槍，對著天上連開三下。

「把他們?nèi)齻€關(guān)進水牢?！?/p>

槍聲響徹整個園區(qū)。

不一會兒我們身邊就圍滿了人。

幾個小弟壓住我爸媽和天恩，等待我的吩咐。

「到底是我的家人，帶他們?nèi)サ谌齻€水牢吧。」

黑豹嗤笑一聲：「倩姐還是和以前一樣心軟啊，這小子前幾天還說，他姐姐胸大屁股大，等來了先讓我們爽一圈呢?！?/p>

這話聽起來是李天恩說的，畢竟從小他就不拿我當人看待。

幾歲時就把我當馬騎，初中時把我騙去送給他在社會上認的老大，輟學(xué)后每個月問我要生活費，不給就帶著爸媽來我學(xué)校鬧。

就連這次我好不容易脫離火坑，但又被他推了進來。

我拿著槍，在他頭上比畫來比畫去。

思索著在哪打一下，只要那么輕輕一下，他就再也不能困擾我了。

「倩倩，你在干嗎？他是你親弟弟啊?！?/p>

悲痛的聲音驚醒了我，我媽痛心疾首地指責：「你怎么這么狠毒？還敢拿槍？他可是你親弟弟?。俊?/p>

呵，看來她還沒認清形勢，又想用這一招綁架我。

我把槍丟給黑豹：「他可從來沒拿我當過姐姐，我不會讓他死的，我要讓他長長久久地活著，帶下去?！?/p>

李天恩不敢反抗，哆嗦著尿了褲子，看來在園區(qū)待了幾天，他可是有眼色不少。

他們?nèi)齻€像死狗一樣被拖到門口，身上都磨出了傷痕。

水牢就建在詐騙區(qū)的中心，每個進園區(qū)的人第一件事兒就是參觀水牢，美其名曰「見識世面」。

第一水牢，深度一米五，多數(shù)人進去能淹到鼻子，只能拉住房頂垂下的繩子，盡力仰著頭把鼻子露出水面。

逃跑的豬玀抓回來就會被關(guān)到這里，一連三天，泡在充滿排泄物的糞水里，光是空氣中的臭味就讓人喘不過氣來，餓了渴了就只能舔墻壁上的水珠，還要應(yīng)付在水里咬人的鯰魚。

第二水牢，又稱女牢，水里少了咬人的鯰魚，因為要保證她們皮膚完好，那能賣個好價錢。

第三水牢，是最輕松的，但也是死人最多的，里面沒有垂下的繩子，只有一個高臺矗立在中間，但只能容一個人站著，每次推進去的人都會為了爭高臺大打出手。

而我媽的身高不過一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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