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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劍 第三章(上)

2021-06-03 21:04 作者:朱猛大  | 我要投稿

第三章 前塵往事

顧益庵癱倒在床上,床鋪靠窗,月光如瀑,靜逸而不炫目,饒是苦惱糾纏綿延上心頭,顧益庵不知不覺凝望著月光,酒意之下,迷離在種種思緒之中,陷入夢境。

這夢境之中自然是有顧游絹了,恍惚之中,她似乎是踏著月色而來,又似乎朦朦朧朧的光芒便是她的身形,不自覺想起師父平素念叨的:“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的酸句來。

她貼的極近,幾乎是依偎著他,咫尺之間,恍若芙蓉出水,她在耳畔輕語,鼻息拂過他的側面,吐息若蘭。但他聽不清楚,冥冥之中,他心中明白,所謂浮光掠影,觸手即散的道理,可光影愈發(fā)淡去,心中焦慮一起,一掙扎之間,夢破碎零散,不復存在,顧益庵草草一翻身,不知夢里夢外,聽得一聲軟糯的貓叫。

他把手枕在頭下,背面而睡,酒意上涌,口舌干燥,俯身捧起手在河中舀水,飲了兩口,卻聽得顧游絹輕音怒道:“弱水三千只可取一瓢,你怎能取兩次!”他慌了神,連忙撒謊,可一切再坦誠不過,她更是氣惱,頭也不回便走,他想追可怎也邁不開步子,四肢百骸有若鉛鑄,疼麻異常。

夢里夢外,過往種種糾纏開來,有若潮涌,迷迷糊糊淹沒了他,是顧游絹和傅若的調(diào)笑,是三人一起嬉戲的過往,更多的則是他和她的長相廝守。

不知過得多久,也不知那貓何時不再叫喚,顧益庵只覺得頭疼欲裂,口渴難耐,只想起身,但一牽引身體,卻發(fā)現(xiàn)自己肢體軟脹,使不上半分氣力來,便是抬手也如同被無形的線索所束,動彈不得。

他掙扎得一會兒,才看清楚周遭,月色為烏云所遮蔽,留下黯淡的云影,房中有一點燈火在晚風掠下顫抖,赫然映著十幾個黑衣人的身形來,分列兩隊,腰別長刃,他心中大驚,只想大叫歹人入侵,可一張嘴,只覺喉頭劇痛,有若刀割,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來,乃悟自己為人用極其高明的點穴手法點倒,又被灌下啞藥,無法言語,只得任人宰割。心中一怵,生怕師父師妹也遭他人暗算,咬牙用力掙扎,可在旁人聽得,至多不過只是夢中磨牙罷了。

倏忽,顧益庵聽得有人咳嗽數(shù)聲,他才發(fā)覺還有一人坐在陰影之中,光線昏暗,身形難辨,正舉杯飲酒,舉止之間滿是傲氣。顧益庵只覺心頭熱流涌動,他見得師父安泰,心中的惶恐頓減。

可是顧老頭似乎無意驅逐這些黑衣人,而不速之客們似乎也不是為了行刺而來,面向顧老頭跨立不動,手握刃柄,也不拔出,那兵器也是奇特,較之單刀更長,較之長劍略短,曲弧恰當,蘊藏著刀劍相合之意,鞘上金絲細線好不精致。

顧益庵聽師父講過天下兵刃,細細尋思,想起此物名曰繡春刀,乃是御賜之物,唯有大內(nèi)錦衣衛(wèi)之中有功之人方可持有,刃去人亡,通常唯有執(zhí)行軍國要務時才會佩用。

顧益庵記得師父平素教導之中,多有提及錦衣衛(wèi)如何之兇狠,潛伏臥底,讓他切莫招惹?,F(xiàn)下,滿屋子的錦衣衛(wèi),他心中暗叫糟糕,想來是自己對英宗的言語叫這些大內(nèi)侍衛(wèi)聽了去,當成欺君叛國,意圖謀反的罪證,要逮他去詔獄,師父現(xiàn)下卻要受累和他們對峙。心中的驚恐痛楚害怕,但念及師父的安危,勇氣魯莽陡生,心中一橫,死則死矣,他們?nèi)粢茏约?,不反抗便是,但是他們?nèi)羰且:煾笌熋?,自己絕不善罷甘休。如此一想,叫人亂刀斬殺反倒也不甚是恐怖。

可過了好些時候,那些錦衣衛(wèi)始終俯身低頭,不露顏面,紋絲不動。顧益庵細細數(shù)來,房中竟有了十二個錦衣衛(wèi)之多,分居兩列,肅穆沉默,暗流涌動。顧老頭卻是自顧自飲酒,怡然自得。只有顧益庵心中盤算自己的千百種酷刑死法,奈何發(fā)不出半點聲響。室內(nèi)寂靜守恒,唯有月光洶涌。

門外忽然想起兩聲擊掌聲,房門為人推開,入得一人影,那兩列錦衣衛(wèi)均是一齊抽刃,瞬息之間,十二把繡春刀已經(jīng)直指來者的眉心,胸腹,四肢。那入門的是個灰衣人,著實也是厲害,見得這般陣仗也不后退,反倒是錦衣衛(wèi)們似乎認識這灰衣人,反手回刃入鞘,躬身行禮,這拔刀收刃均衡一致,以致悄無聲息,出招兇狠而精純,也不知這十二人得花上多少年月才能修得這般默契。

顧益庵看著不由冷汗直冒,他雖然不精武學,但也是江湖中人,武學精妙與否倒也能夠分辨。他從師父那里聽過各家各派的所長,也見過忽鎮(zhèn)中三派好手的造詣,可這十二人疾如風,徐如林,不動如山,侵略如火的姿態(tài)只怕天下間難有人物能夠擋得住,便是傅若,若讓人搶了先機,怕是也想不出招式來破解。而這十二人不動聲色如此之久,似乎還是在等這灰衣人,難不成這灰衣人武學尚在這十二人之上?如此一來,當真是兇多吉少。

那灰衣人也不再等待,向顧老頭走去,身形步伐飄逸,顧益庵看得他入內(nèi),聽不見半分腳步聲,顯然是輕功過人,心中緊張更甚,只覺自己半只腳已經(jīng)踏上刑場,只待千刀萬剮,又怕他出手傷害師父,脊梁冷汗淋漓。

只是那灰衣人步子慢的很,步子也奇怪的小,大有小心翼翼的樣子,離著顧老頭約莫一丈開外,顧老頭全然沒看他,仰頭喝酒,兩人若要交手,必在片刻之間??赡腔乙氯送蝗粏蜗ス蛄讼聛?,用極是恭敬的語調(diào),輕聲道:“顧二爺?!鳖櫪项^似乎是思緒被打斷,放下杯,低聲回了句:“嗯?”

這自是大大出乎顧益庵的意料,屏息豎耳。那灰衣人瑟瑟縮縮道:“二爺多年未歸京師,現(xiàn)下時局動蕩,不知可否容下官陳述一二?”顧老頭又斟一杯酒,道:“免了罷,我早已是閑云野鶴,你們和東廠、西廠那些芝麻綠豆的事情,現(xiàn)下更懶得管?!?/p>

那灰衣漢子所想講的卻并非是那些宮中之間的要務,可聽著顧老頭這話風中大有讓他莫要打攪的味道,也不敢說不是,頓得一頓,才小心道:“三爺、四爺、六爺今夜都會到訪,至于五爺和七爺……”灰衣人神色極是惶恐,不敢再講下去,燈光昏暗,顧益庵看不到他神色,但話語中的恐懼聽得真切。顧老頭似乎全然未聽他所說,道:“你先下去罷。”那灰衣人起身行禮,顧益庵瞅得他面容和衣服已然是一個色,待得他出門,顧益庵似乎還聽到門外一聲吁聲。

又是沉寂得一刻許,兩列錦衣衛(wèi)中領頭人又各自點了一點燭火,房間明亮好些,他們卻又縮一步到陰影之中。明明是周遭寂靜,顧老頭突然起身,對門行禮,只聽見縹緲有聲自門外而來,聲色清明,蘊于夜色之中,似乎有人再千里之外耳語:“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今夕,共此明月光?!?/p>

顧益庵記得顧老頭講過這傳音入密的功夫,有所謂千里之外卻在咫尺之間,親自遇上,心中驚訝萬分。顧老頭挺身仰頭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必多禮了?!彼曇綦m然沙啞,這傳音入密的功夫半分不遜,似乎也是自千里之外發(fā)聲,綿延不絕。

門外另一聲迭至,渾厚濃重,微有歌意:“千山萬水會知音,特為閣下攜一杯水酒而上。”顧老頭沙啞一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下退出江湖多年,美酒留下,江湖世事門外罷?!?/p>

門外忽然有著女子清脆妙語:“那江湖中的拜把子的弟妹上門,這酒是分還是不分呢?”話音未落,房門敞開,門外立著個紅衣女郎,隱約露出曼妙的身形,極是高挑,尚未看清容貌,那十二錦衣衛(wèi)又是十二劍齊發(fā),顧益庵只覺眼前緋色的煙霧一閃而過,女子已經(jīng)縱身躍入房內(nèi),手一揚,一擲,扔了幾樣事物,筆直矗在地上,不正是方才錦衣衛(wèi)們手中的繡春刀嘛!這瞬息之間,破陣奪刃,靈活自若的功夫,若非親眼所見,顧益庵怕是怎也不會相信,心中不由喝彩連連。

那紅衣女郎自然是聽不見顧益庵心中的驚嘆,冷冷道:“你們功夫差勁的很,莫在這礙事?!彼@話字正腔圓,干脆利落,又帶了傲氣和威嚴,那十二個大漢都不敢出聲,拾起刀刃,低著頭,仿佛是私塾里挨了手板的學生,魚貫而出。

錦衣衛(wèi)方退出門外,又來了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身形恍若一支瘦竹竿,在方巾大袖襯托下顯得不倫不類。這人剛踏進屋子,門口又跟來一個大肚腩,每一步那肚腩就顛上一下,身后背這一個大葫蘆,咧開嘴,更加神似那笑口彌勒佛,喜氣洋洋道:“六妹這招如影隨形、瞬息百變的輕功還是這般秀氣啊!”瘦竹竿在燈光陰影中怪聲調(diào)侃了句:“是你這些年胖了太多?!蹦嵌请钜活?,呵呵傻笑道:“胖了胖了,卻也是怕這酒撒了不是?”?

那胖子隨手一揮,掌風勁力所及,那房門“咔嗒”閉上。紅衣女郎又是一晃,用一枚金針挑逗燭火,彈撥數(shù)下,那燈火亮了不少,綻出古銅色的明光來。那瘦竹竿上了前,陰森森笑道:“二哥,好久不見。這一來一去,上次相見已是十五、六年前了罷?!甭曇魳O是怪異,聽者費勁,仿佛是口齒漏風,含混不清。顧老頭笑笑:“我也記不清了,那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蹦鞘葜窀凸ЧЬ淳吹刈?,大肚腩也是一顛一顛地坐在一側,那紅衣俏女郎則是一閃一晃,貼在顧老頭身邊。

顧益庵從未聽聞自己有過這些長輩,暗暗觀察幾人容顏,那瘦竹竿削瘦而干涸至極,頭戴面紗,只露出半張嘴,半張臉來,神似僵尸,眼眶深陷,隱約能看到臉上出一大塊疤痕,似乎是叫野獸咬扯過,端坐在顧老頭對面。

那胖肚腩卻是和他大不相同,渾圓的身姿好不喜氣,粗布麻衣,仿佛是屠夫一般,眼睛微突,一口齙牙,讓人心想他身上可有一處不是向外伸展的,面上無汗,卻拿一塊白凈的手絹擦個不停。

那紅衣女郎長得最為奇特,月色襯托下,一頭血紅色的長發(fā)比身上的殷紅的衣服更亮上幾分,面容嬌美,膚色白皙襯得鮮唇欲滴,面上雀斑點點反倒更顯得青春靚麗,一雙秀目似有勾人心魄的魅力,瞳色頗異,一時之間竟說不上是藍是綠,有如寶石,雍容華貴之間似乎滿是狐媚姿色。

顧益庵聽聞永樂年間,三保太監(jiān)七度重洋,厚往薄來,引得萬國來朝,卻是生平第一次遇上見著這他鄉(xiāng)異客,不自覺地側目,心想方才這女子字正腔圓,絲毫聽不出半分異樣,不知是否長居中原。那女郎長發(fā)若海風拂浪,一撩撥之間,百媚叢生。 顧益庵面上微微發(fā)燒,不敢再看,心中暗自罵自己一句,又想:這女子好不美麗,卻還是比不過師妹的可愛。

那女郎盈盈笑道:“二哥,侄兒侄女睡得可熟?”聲音輕柔,渾然不似方才。顧老頭沙啞干咳半聲,道:“這兩小輩閱歷太淺,這酒樓零落,何時來這么多賓客,想來是江湖中的朋友要找我敘舊來了。他們酒量太淺,我在他們醒酒茶中加了曼陀羅,又點了他們穴道,他們今夜自然不會打攪我們,待得明日,也只會以為是宿醉難當,身體不適罷了?!?/p>

顧益庵只覺得心中一顫,他著實想不到暗算自己的便是師父,而自己所以醒著只因恰好沒喝那醒酒茶??催@房中來往的武學好手,他不難猜測師父身份絕不尋常,而此夜所商談的要務他也不宜涉足,索性就此睡去也好。

可他一閉眼,疑惑陡生:既然用了迷藥,又何必點穴呢?莫非師父這話是可以說給自己聽,其中另有深意?

那赤發(fā)女郎露齒一笑,那笑聲似乎有了魔力,只聽得顧益庵心馳神蕩,她身子一柔,只差依偎在顧老頭肩上,聲色之中,如糖似蜜,噥語道:“二哥,當真好久未見了,可是想煞小妹了?!鳖櫪项^也不躲她的親昵,伸手迎接,拉住那女郎的手腕,巧妙拉開距離。

那個胖肚腩彌勒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滿臉皺紋,反而顯得懵懂,把那大葫蘆放在桌上,占去大半個桌面,揭開葫蘆蓋子,里面酒香溢出,便是較滿城百花齊放更要濃郁,醇厚之余,卻是清新甜美,沁入心脾,大肚腩樂呵呵道:“六妹,莫纏著二哥了?!鳖櫼驸殖赃^醉酒中苦頭,也兀自覺得這芬芳入骨,說不出的舒適綿綿,苦澀頭疼也漸漸褪去。

那瘦竹竿書生似乎也微微松懈半分,眉毛中挑出笑意,為幾人斟酒,那葫蘆既圓碩,書生手又消瘦,仿佛是枯枝負起千斤雪,杯口大小不過兩個銅板大小,但那書生手極是穩(wěn)妥,杯不倒,酒不溢。

每人飲得一杯,顧老頭似乎滿心歡喜,高聲贊道:“酒評功過笑儀康,錯在杯中毀萬糧,迎賓莫道無佳物,蜜酒三杯一醉郎。這開甕香滿城的百花仙蜜酒乃是鐵冠道人從仙人那里斗酒取得秘方所釀,也曾盛產(chǎn)于江南,可惜,釀造方法早在戰(zhàn)火之中化為飛灰,不想這百年之后,竟然還能有幸聞上一聞,品上一品!妙極,妙極!不枉此生走一遭了!”那女郎妖嬈道:“這酒得來卻也容易,問問四哥不就知道了嘛。”

那胖子拍撫大肚皮,齙牙一咧,手絹拍拍鼻子道:“十六年前,二哥孤身離開京師,我們幾人群龍無首,我最沒出息,思來想去,二哥這般嗜酒,我花些時日釀得好酒,二哥問詢必然會來,于是花費數(shù)年,從《永樂大典》上找到殘方,又花了四五年時日試煉,才算復原其方,這葫蘆酒便是十二年釀,二哥滿意便是再好不過!”幾人說笑再飲得一杯,顧老頭突然嘆氣道:“好酒,霜月,清冷北風,無常世事,滄海桑田,不想我們竟能機會暢飲幾杯。”那瘦書生捋捋寬袖,怪聲之中掩不住的感動,道:“那二哥可愿意重回京師?”顧老頭只是搖頭不再說話。

顧益庵雖不在席間,但也能覺察得出氣氛猛地墜至冰點,四人均是沉默,喝完一杯酒,那個瘦竹竿似乎無奈地點點頭,也不說話;女郎的失望寫在臉上,食指微曲,玩弄一撮猩紅卷發(fā);胖子面上贅肉甚多,以至于看不出什么神情變化來。而三人壓抑住的情緒言行,莫名讓顧益庵也焦慮異常。反倒是顧老頭輕松一笑,大有安撫幾人的意味。那胖子胸脯微微一鼓,聲音渾厚,反而難聽:“物是人非,七人結義,這下就剩下我們四人借酒澆愁了?!鳖櫪项^停了杯,不無遺憾道:“五弟和七弟怎的不來?”那赤發(fā)女子冷冷道:“七弟你是知道的,人間冷暖他是半點知曉不得;至于五哥,他卻是比我們快得一步,早早逝世了?!?/p>

顧益庵只能看見師父后背,瞧不見他神色,只是停下杯子,沉默稍許,才道:“誰動的手?”他這話不慍不怒,平靜與沙啞如常態(tài),又如同刀劍交錯般的凌厲,是顧益庵從未聽過的殺意。

那瘦書生怪笑幾聲,全身骨頭隨之顫動起來,手一抬,展開一把扇子,扇面空蕩蕩,擋在面前,聲音突然變得清明澄澈起來,就和方才傳音相同:“二哥,這便是有趣的地方,殺五弟的人本應是個死人,這名字我想你一定還記著,佛號也有趣:尚空和尚?!?/p>

顧老頭略有驚訝道:“哦!”頓得一頓,道:“尚空和尚,俗名任子謙 ,是仰正禪師的收養(yǎng)的孤兒,后成為他門下高足,精通佛法,佛法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可惜武學悟性全無,憑借師門,二十年前也有些名聲,可自打二十年前師門為不明人士一夜之內(nèi)屠戮殆盡的江湖懸案之后,下落不詳,而尚空這名號也不復存江湖之中?!?/p>

那瘦竹竿笑聲突然清澈得猶如利刃掠骨:“二哥當年手筆真是絕妙,一夜之間滅人師門,用的竟是最尋常不過的快劍功夫……哈哈,只可惜百密一疏,落下這個尚空和尚,抑或者……”顧老頭笑笑:“抑或者是我突然心軟,饒過這這小鬼了?”那瘦竹竿平靜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二哥不是七弟,所以,你為什么放過這小鬼呢?”顧老頭攤開手:“你們既然來了,他想來是死了,又何必追根問底?”??

顧益庵心一沉,仰正禪師是江湖正派好手,和少林有著相當密切的聯(lián)系,如今少林班若堂、達摩院的首座都曾受過他的恩情,當年他圓寂之時少林、普陀百十名圣僧前來祭吊,也成師父口中多有贊頌的江湖傳說,可此刻師父的話語之意,竟是他犯下這滔天大罪,心中害怕,他自有記憶以來都以父子相處,又兼有師徒恩義,可對于師父過去故事,確實也不甚清楚,而今夜的奇遇就像是讓他踏入深淵湍流,兇險而無法逃離。

那瘦竹竿惡笑幾聲,笑聲仿佛是惡犬逮食前的吐舌喘息,清冷的高聲猶如野獸的歡笑,身體微微顫抖道:“二哥,這尚空和尚隱姓埋名幾十年,江湖中再無人見過,換言之,他周遭親近之人天下也只有二哥你知道了,自然我們需要上門拜訪一遭的?!鳖櫼驸致牭盟捴械陌d狂,渾身汗毛直豎,顧老頭也是沉默不語。半晌,顧老頭才不緊不慢道:“三弟,我殺過的人甚多,卻不怎么為此困擾,也因此格外擅長此道,但是,一碼歸一碼,我也非七弟那般全然無情,雖是受人指使,無關旁人,殺也好,不殺也罷,也只遵循自己所守道義?!?那胖墩吧唧厚嘴唇,笑道:“二哥的道義,有趣的緊,有趣的緊,我們可得好好聽聽?!?/p>

顧老頭起了身,周遭身形似乎三人也微微拉開距離,顧益庵雖沒看出端倪,可也暗自覺得這三人已經(jīng)捏住了兵刃。顧老頭踱開步,沙啞道:“元末天下動蕩,蒙人不循中原文化道義,漢人稍有志向之人,略通武道之人都組成各門各派借以抵抗暴政,其中以武當、峨眉為領頭之人,可惜兩派所學精髓超然脫俗,非尋常大眾所能掌握,是以難成大事。反倒是外來拜火一教,憑借妖法邪說,愚昧大眾,反倒激起時局震撼。

相傳太祖早年便是這異端之一,以下克上,成了大明的基業(yè),可惜世間兔死狗烹的道理,太祖自然對江湖中的事物再忌諱不過,連身邊出生入死的舊友也信不過,朝堂之上,郭恒案、空印案乃至藍玉、胡惟庸謀反案,開國元勛死損大半,難有豁免之人;草野之間,兵刃受限,武林門派多遭剿滅,死傷者眾多,可謂是百年來江湖最黯淡不過的時間。也似乎是報應,太子早逝,偏執(zhí)悲痛之下,選由太孫繼承皇位,便也成了后來所知的建文帝?!?/p>

“饒是太祖機關算盡,卻也并不能真正懂得人心禍患,各路武學雖然迫于壓力,隱遁山野,可對于朝政不滿日漸加增,江湖中的暗流洶涌。洪武十五年,妖僧姚廣孝借白帽著王得到燕王賞識,此后數(shù)年運籌帷幄,暗中拉攏江湖上的各門各派,聲名利祿牽引之下,邪魔外道也好,名門正派也好,盡在他掌握之中,以至于靖難,叔奪侄位,人倫崩壞,建文帝在宮中大火后不知所蹤,燕王順理成章成了永樂大帝?!?/p>

“可武學的禍患卻是半點沒少,當年太祖的種種困苦,現(xiàn)下成了成祖的煩惱。人心易蠱,當年所謂的成名豪俠,仁德名士在道衍和尚 的幾句言語之下便順從這謀逆之舉,誰又能保證世間不會再有這般兇險的人物?而因靖難所起的江湖紛爭,仇殺不斷,死者眾矣!

另一邊,姚少師雖證明了自己的不世之雄才,反倒因此落得至親不復相見,心如死灰,回首生平遺憾,決意終生青燈古佛,成了后來的獨庵老人。兩人均是為了無尚的榮華富貴聲名利祿窮盡前半生,卻也因為此中重擔折磨煩惱。兩人總結自古以來武人君臨天下之案例,屢次思酌,決心行千古無人敢為,無人能為之事——便是要徹徹底底毀去武學。

其實歷朝歷代又何乏這般想法之人,嬴政忌憚百家俠客,焚書坑儒,集齊四海之內(nèi)萬般金鐵,鑄成金人,滿以為奪走世人刀刃即可萬世太平,可惜江山基業(yè)卻被陳勝吳廣用竹竿子掀翻了;

漢代推崇儒學文治,又想借黃老儒學佛家“不爭”之念平息世間江湖紛爭,不想?yún)s成了黃巾軍的邪說的依據(jù),黃巾軍被圍剿討伐,可所倡的邪說反倒流傳下來,成了兩晉玄學的淵源,此后儒釋道三家百年紛爭,廝殺不斷;

好容易到了隋唐二代,憑借江湖能人異士,草莽盟主李氏君臨天下,極重江湖情誼,分疆拓土,天下節(jié)度使,不料人心易變,禍起蕭墻,黃巢之亂后,生靈涂炭,節(jié)度使紛紛廝殺,以致五代十國又一番亂世;

趙匡胤出生行伍之中,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想出杯酒釋兵權的法子,立下所謂習武不入伍,為俠不為官的傳統(tǒng),可到頭來士卒羸弱,還得仰賴武林中人對抗外賊,可游勇之伍又怎能對抗天下大勢,而在陸秀夫跳海之后,武林豪俠不愿輔佐暴政,屢起騷動,但饒是張真人武學無雙,卻也無法改變世事,只是徒增傷亡?!?/p>

“姚少保細細梳理千百年武學演變,又結合幾十年來所見所感,無奈感慨武學之道弊大于利,長此以往只怕是禍害天下之毒瘤。哈哈,想來也是,一群人花費幾十年時間琢磨如何殺死他人,縱然宗師賢者自持而高潔,恪守正道,可他的后繼之人呢?殺人輕松,救人卻太難了,更何況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他人的生殺予奪拿捏在手上,又有幾人能擔當起這般重責?權衡之下,唯有釜底抽薪一法?!?/p>

“于是,自永樂二年起,姚少保明則對外負責編修《永樂大典》,實則收羅下天下間所有武學精要,藏葉于林,那《永樂大典》,書冊上下逾萬卷,又由千名不同不通武學書生執(zhí)筆抄錄,世人哪怕是窮盡一生也看讀不盡,要想看出武學端倪來,不諳其法更是絕無可能,乃至書將成之時,又殺解縉,免得這才子在修書過程中看出秘密,毀棄原作,于是天下人均知《大典》乃天下至理所藏,卻不懂其中真意?!?/p>

“即便如此,姚少保仍不安心,在他力諫之下,永樂年間再度啟用錦衣衛(wèi),更加增設北鎮(zhèn)撫司,以江湖人士調(diào)查王族和江湖上的不軌行徑。而在七百一十七名緹騎之外,由英國公張輔尋覓人才,額外另設十四個名額,暗中收留無親無故之幼兒,他們無姓無名,終生不得踏入大內(nèi)之地,也不以天子號令為任務,只在各自天賦資質所長修習《永樂大典》所錄的一門絕學功夫之后,搜羅江湖各門各派的武學,匯入大典。一旦失手,立即服見血封喉劇毒自盡,三十歲起尋找自己接替之人,年過五十便流放海外孤島,自生自滅”

“這番計劃著實精妙無雙,武學浩瀚,一番訣竅倘若遺失,再想悟得就不知要多少年歲,自然不會有人心甘情愿奉上秘籍,可又有幾個人能當?shù)米∈拿檬值囊积R進攻呢?即便當世真有絕頂好手,制住這十四人,從一個有姓無名之人也得不到任何線索,再者若是十四窩里內(nèi)斗,也不過是多了幾具無名荒尸。而這十四人自幼消心祛性,也難以煽動異變,而十四人也不可能與千軍萬馬為敵,也不會有朝廷的后顧之憂。雖然后世人數(shù)規(guī)制有所變化,少則三人,多則二十二人,但大抵便是如此,由此幾經(jīng)更迭,到我們這一代七人,不知不覺間竟然真的改變了武林洪流。便是少林七十二路絕技,武當太極神功也均被我們動了手腳,傳承至今,已失神韻?!?/p>

“可也在我們這代之中有所巨變,英宗年幼繼承大統(tǒng),而官仕之中,或如英國公垂垂老矣,或如“三楊”閣老年邁身死,剩下的都是些未曾見過世面的無能小輩,閹人王振借此執(zhí)掌朝政,為禍天下,可他身為“帝師”,旁人奈何他不得。適逢這小人竟妄想攬獲軍功,引發(fā)邊境動亂,之后更是教唆御駕親征,英國公一眾便想借此機會肅清他在朝中勢力,一來二去,英國公便默許了王振的行軍密令,舉朝上下集結大軍五十余萬,出征瓦剌?!?/p>

“英國公張輔雖然抽調(diào)這十四名絕頂高手,卻并不了解其中更迭運作乃至我等意義何在,只道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這些武林好手之中自然是需要佼佼者保護當時的皇上。他哪知道這我等正是老幼更迭之時,老三、老四、老五才學三年功夫,離獨當一面還差的很,老六才學了一年,”他頓了一頓,才道:“老七,他便是被人踢斷骨頭也不知道躲。”

“總之,這事自然落在我和老大身上,由他入殿作為殿前護衛(wèi),我則留守京城,掛名成了侍衛(wèi)統(tǒng)領之一。為了殿前護衛(wèi)一事,冒充身份,方便匯報,我們幾人才算有了姓名。也才有了御前侍衛(wèi)樊忠?!?/p>

顧益庵只覺心中一顫,他自然知道樊忠何許人也。顧老頭似乎也講到痛楚,語速更慢。

“可惜,這天下事,一旦有了姓名,有了牽掛,有了意義,就像蛛網(wǎng)一般,裹挾住每個人,便決計不再有逃出可能。我們在江湖外,笑看江湖中的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可一步踏入其中,一樣萬劫不復。對于我們而言是非曲直從來不重要,我們所作所為便是殺完人擦擦劍,再殺下一個便是,真正的事了拂衣去,真正的酒肉穿腸過!可惜,這一步之錯,就有了千千萬萬的困惑,哪些人當殺?哪些人殺了便是大錯?既然刀劍無眼,千軍萬馬之間,馬革裹尸,為何又要費盡心機保護某一個人?一旦掙扎起是非對錯,孰高孰低,就再也不得安寧。

比方說王振,禍國殃民,死有余辜,江湖上通殺令無數(shù),江湖上但凡有點俠義之心的幫派都曾派出高手行刺,但對于我們而言,這卻省的我們?nèi)ひ?,于是我們便蹲守在王振門外,殺了多少英雄好漢!”顧老頭的背影黯淡,搖搖頭,清了清嗓子,繼續(xù)道:“樊大哥負責起警戒,按照英國公囑咐,每日記錄下王振行徑,也就看著這閹人指揮官兵劫掠,狐假虎威,最終禍國殃民,他也開始相信有朝一日,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而忠義如英國公能主持大局之道,匡扶設計。”

“其實英國公也不傻,他已經(jīng)七十有余,遲暮沉沉,早已經(jīng)沒有雄心壯志,王振這等奴才只要不礙事,犯不著趕盡殺絕。這一次舉全國之力,五十萬人北伐瓦剌,以十敵一,合乎上意,勝,王振得的軍功又怎少得了他這三朝老臣;不勝,只消把王振所作所為稍加披露,他便死無葬身之地,換條狗便是。因此兵部尚書鄺埜屢屢上書,指出軍戰(zhàn)要害,希望假諸位老臣之力,動搖上意,卻沒有一人費心思看完他的奏折,這半百萬兵民,就此踏上不歸路?!?/p>

“英國公三朝老將最終還是沒想到,這戰(zhàn)竟是以大敗結局,是全軍覆沒的慘敗,土木堡竟成這五十萬人的埋骨之處,連他自己的腦袋都得被蠻人當成皮球踢。樊大哥武功高明,天下間能超出其右之人恐怕屈指可數(shù),卻也禁不住要保護這閣老,那尚書,還有不會騎馬的北狩皇帝。到最后被四散兵馬沖散,孤身一人,憤怒之下亂軍中將王振當眾梟首,又連殺四百多名逃將敵兵,只求穩(wěn)住軍心,奈何四百人在五十萬軍隊中終究是太少了,奮戰(zhàn)而死?!?/p>

顧老頭沉默許久,顧益庵聽得幾人都有抽噎,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也覺得眼眶濕潤。樊忠事跡由土木堡親歷之人口傳,其人之剛勇正直,乃至最終身死掩于大漠之中,時人皆是感同身受,再聽得顧老頭的言語中孤身抵抗世間亂流之悲壯,確有痛定思痛之悲愴。

“土木堡事變消息傳到京城,我倒并不慌張,畢竟我清楚的很,樊大哥的功夫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絕不可能有人能攔住他。可我等了四天,卻只等來沾血的戰(zhàn)錘,又等了四天,我也明白了,大概今生再也見不成了?!?/p>

“我在京城逛了兩天,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京城霜降,卻沒有雨,天氣好的驚人,風一吹,楓葉就呼啦嘩啦地往臉上撲,往地上一堆,爛在馬蹄下,碎成渣了,霉了臭了,還是紅彤彤一片?!?/p>

“又過了三五天,郕王攝政,代行皇職,全國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土木堡的事情,江湖上也人心涌動,風起云涌,一眾武林人士都趕來京城,想要靖國難,其中聲勢最為浩大便是仰正禪師一道,自普陀寺出發(fā),途中更是要經(jīng)少林武當,引領武林中流砥柱?!?/p>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也是一個巨大的風險,中原武學集合一體,甚至有希望能和蠻夷武學交匯,互取所長,著實機會無限,但也許也就成了武學死灰復燃的機會。自然為了永絕后患,我就得將此事永遠埋沒?!?/p>

“連續(xù)五天五夜趕路,我終究在巨石山截住仰正禪師一行,他們搭了幾日的船,已經(jīng)疲倦不堪,一個人都不能放過,我也必須等到最合適的時機。這個時機并不難,日夜兼程,加上翻山涉水,即便是武林好手也已經(jīng)水土不服,急需修養(yǎng),為防山洪,幾十人選擇駐扎在高處斷崖處。”

“接下去事情便再簡單不過,風干物燥,我砍斷了一排樹,點了火,他們就無路可走。我抓了就近的一個小個子,用上內(nèi)勁,用他砸死了兩個巡夜的,然后一個接一個,死在我的快劍之下……”

“除了一個?!笔葜窀捅淅涞暮曇舸驍嗔祟櫪项^的自言自語。

“是啊,除了一個。他一點武功都不會,就像一個沒頭蒼蠅一樣四處逃竄,但又跑不掉。他大概被慘叫嚇破膽,以為有千軍萬馬來襲,”顧老頭話語中是顧益庵從來沒聽過的瘋狂和興奮,仿佛下個瞬間就會開心的大笑,“他師父也很硬氣,被我捅穿心肺了還死拽著我的腿不放,我只好……嘿嘿嘿,他的師弟就見過場面多了,知道敵我不過。就分頭逃跑,我提了兩個光頭,有一個穿了件濕袈裟就想跑,卻被倒下的火樹壓在底下,滋吱作響,油脂四溢,成了焦炭,他還想救,不料引火燒身,疼得滿地打滾。我想殺他實在是太容易了,于是我特地切下焦臭的腦袋,扔給他,他就嚇得屎尿盡出,哪里還有一個佛門弟子的超然自若?!?/p>

“他們……虛偽的緊?!蹦莻€胖子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他窩囊到了極點,連哭也忘了,我估計再一小會兒他變會嚇成傻子吧。但他突然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我認識,我殺的人多了,就像當初殺金弓神彈梁正的夫人的時候,他也是一樣紅著眼睛,也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什么武學造詣,什么佛法禮節(jié),什么都不剩,人就像一個空殼,滿腦子就只剩下殺了我這一個念頭。尚空和尚也一樣,抓了一把戒刀就猛向我沖過來?!?/p>

“但他還是太慢,我一腳踢碎了下巴,但他還是不依不饒,就算半張臉被血沾滿也要沖向我,所以,我就打碎他手腕,踢碎他膝蓋,又斷了他幾條肋骨,直到他站不起來……我一向下手輕快,不喜歡節(jié)外生枝,但這次是個例外,我很想說些什么,但我說不出來,所以我就折磨他,就像小孩子弄死螞蟻一樣,直到他動彈不得,直到他只能在地上喘粗氣,他似乎在罵我,但我不在乎?!?/p>

“我要折磨他,于是我就偎著大火烤死人肉,他眼神更兇狠,話語卻已經(jīng)含糊聽不清,但想來是極為惡毒的詛咒,但我不在乎,我只是嘲笑他打破嗔戒。但逐漸得,我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他眼睛里沒有絕望,他花了太多的時間來辱罵我,卻也沒有用來逃生,就像是故意在激怒我一樣,要么他想死想的緊,要么,他想要隱瞞什么,我推開了他,他身后藏了一個人,是我扔出去的小個子?!?/p>

“那個小鬼似乎是他的軟肋,他開始求情,作賤自己,求我饒過那個孩子,但是,我沒辦法的饒過那個孩子,從一開始我就下了死手,他經(jīng)脈已廢,早就活不成了,只是現(xiàn)在還吊著一口氣咽不下去罷了。”

“你該殺了那個和尚的,”紅發(fā)女人不冷不熱地說,“他就不用看著那個孩子死了?!?/p>

這話冷血過了頭,但正因為不帶分毫人性,以至于顧益庵竟然一時之間心中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

“我本本可以送他一路,讓他少些折磨,但我再也下不去手,我既做不到當場殺了那個孩子,也做不到殺了那個和尚,我并沒有打算離開,我當時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坐在那里等著那個孩子死去,直到然后沒目的地走了很久,等我反應回來我已經(jīng)在山林里徘徊了五六日,至于他,我就再也找不到了?!?/p>

四個人都是一陣沉默,但顧益庵著實不確定他們沉默的是否是同一件事情,這一夜的變故太多,以至于他不知該怎樣再去面對師父,聯(lián)想起師父往日的種種,悲傷襲來,也不自覺落淚。

那瘦竹竿眼睛瞇成一條線,似乎是想到某種歹毒的事情,冰冷冷地說了一句:“二哥這些年難不成都沒殺過人?”

顧老頭似乎是被詰問難住了,頓了很長時間,才道:“殺過,殺過很多,殺了太多說到底終究是嗜血成性了?!?/p>

“那又何必在意一個和尚兩個和尚的舊事,當年何必不辭而別,離開京城,躲在這山野之中呢?如果二哥還覺得心中不忿,那大不了常去北邊多殺幾個蒙古兵。”瘦竹竿的話語同樣沒有半分人性。

“也是呢,為什么離開京城呢……”顧老頭的話語,似乎是在仔細翻閱起不想提起的舊事。沉默一會兒,才緩緩道:“正統(tǒng)十四年八月,土木堡之變,郕王監(jiān)國,當時軍國要務無數(shù),急需力挽狂瀾之人,兵部尚書一職可謂是火坑之中,只是大浪淘沙,真金乃現(xiàn),于謙力求固守京師,不允南遷,升任兵部尚書?!?/p>

“我并不在意所謂兵部尚書如何,朝廷時局與我也無太多瓜葛,但在我看來時局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五十萬精銳已然覆沒在土木堡,剩余老弱病殘不堪大用,所謂固守江山,其實大多也不過借由國難投機取巧,謀求高位。”

? “正統(tǒng)十四年,八月二十三日,右都御史陳鎰奏請監(jiān)國郕王,力求誅殺王振余黨,繼而群臣激憤,卻遭王振養(yǎng)子錦衣衛(wèi)指揮使馬順當眾訓斥,威脅其性命,我也就在殿上,換成常時,便是皇位上的人打打圓場,臣子得得名譽,事后錢財交互,便草草了事。但當年群臣之憤怒竟是這般恐怖,百十名官員竟親自動手,活生生將馬順當場打死于朝堂之上,之后更是以下犯上,直言要求郕王交出毛貴、王長隨,當場誅殺,陳尸東安門,此等景觀千年亦是難逢?!?/p>

“當然這也是多虧三弟的功夫叫馬順還不了手,否則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功夫不至于當眾被人所殺。”顧老頭給瘦竹竿倒上酒,那只干巴巴的手接過酒杯,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我看他疼的緊,就幫他了結了痛苦。”

“只是當時這血味的的確確叫我汗毛直豎,我已經(jīng)有了殺心,只待郕王倉皇而逃,我就能借機大開殺戒,好好發(fā)泄,也如我所料,群臣已經(jīng)忘記了尊卑之分,郕王也已經(jīng)起身欲逃,我也捏緊刀刃?!鳖櫪项^低聲笑著,那笑聲中潛藏著來自靈魂的扭曲

“但人堆里還是擠出來一個人攔住了郕王,兵部侍郎于謙,于少保,以他所言,寬恕群臣無罪,我雖然對朝政之事不感興趣,但其中千斤重擔責任,我也是明白,也就在此時,我隱隱有種感覺,此人或為不世出之絕才,或許當真有扶大廈于將傾的可能?!?/p>

“也許是好奇,也許是因為殺人的興致被打攪,我調(diào)查一番他的過往,所謂兵部侍郎,卻從未從戎,幾十年的文官,這樣的人能做些什么呢,著實滑稽不堪,他能提得動劍?他能殺得了敵,他能在樊大哥尚且不能保全的亂兵中保存下來?”顧老頭一邊講一邊冷哼,顧益庵聽得心中發(fā)怵,他這夜已經(jīng)稍微琢磨出師父的脾性,也對師父扭曲過往有所理解,這種笑意,只怕當時已經(jīng)有了殺心。

“待得新皇登基,我潛入他的家中,當時天氣已經(jīng)轉冷,北風獵獵,月光昏沉,驟降霜凍,在他努力之下京城周遭民心有穩(wěn),集通州糧財,各地義兵,武林游俠,約合二十余萬人,雖然刀盔不足之處甚多,卻已經(jīng)有了些許希望,我也看過不少京城中的達官貴人的府邸,卻未曾料想成了兵部尚書家中竟會這般樸素簡陋,卻也省了我不少找人的力氣?!?/p>

“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他們一家人都在家中房間大廳里,一個多有不是準備南逃,不是安排后事,在大廳中間,那個兵部尚書身穿重甲,手持刀劍,正在作著行軍指揮的準備,這天氣苦寒,他卻已經(jīng)累得渾身是汗水,他的家人在旁邊等著,一旦有所懈怠就會有冰水潑灑提神。”

“我看著這種近乎于悲哀的努力,武學所需的是自幼而起的中氣,需要的是常年累月的訓練和狡黠的天賦,而他匱乏這一切,甚至連一個可靠的師父和指導者都沒有,他只是一個人在盡全力,向著一個根本就沒有的確定答案的方向竭盡全力”

“這種感覺,”顧老頭站起身來,他的聲音中有著瘋狂的欣喜,“我本以為他會很快放棄,但是他堅持下來了,堅持到我覺得有趣,堅持到我愿意摻和一腳,我現(xiàn)身在他面前,教授他劍法,他的確沒有天賦,但他的努力,的確改變了很多事情,雖然還是連擋住我一招都做不到,但是他也許有能和那些草原莽夫打架資本,乃至有那么一絲亂軍中活下來的可能?!?/p>

顧老頭“哈赤哈赤”地笑著,那種笑容,是顧益庵更熟悉的笑容,是一種由衷地開心的怪笑。

“正統(tǒng)十四年十一月,也先軍終于忍不住,瓦剌軍挾正統(tǒng)皇帝,佯攻居庸關,強攻紫荊關,借道易州,盧溝橋,約七萬余人直逼京師城下,黑云壓城城欲摧,我從未見過那般巨大的兵力,雖然京城之中已經(jīng)有兵馬二十余萬,在兵部尚書統(tǒng)籌之下,士氣并非不堪,但是京城九門,任一城門失守就再難有反擊之地?!?/p>

“兵法有云,五則攻之,十則守之,由此之下,每個人知道,只需要關閉九門,死守京師,也先軍隊也難有破城之法,就連石亨這位名將,是的,名將,無論如何,總歸是有他一席的,他也主張死守九城?!?/p>

“但出人意料,以兵部尚書于謙之令,京城全員立城外,正面應敵,此言既出,四下嘩然。未等眾將提出異議,第二令已出,出兵迎敵之日,京城九門關閉,至此京城之內(nèi),千軍萬馬,不得有退路,倘若不能退敵,只能以身殉國,此令既出,就連石亨等名將,也都面如土色,弗勝既死,又有多少人能把握得???第三令部署京城九門全部守將,京城九門之中最難守護之地當屬正面迎敵的德勝門,在此門守衛(wèi)之人當有千鈞重擔,要有正面接下能在土木堡擊敗五十萬大明精銳的瓦拉軍全軍突擊的之將才,而那樣的人真的存在么?”顧老頭的話語激昂,滿心激動,聲音響到整個房間都有些微微作響:“結果你們也知道,德勝門守將,兵部尚書,于謙?!?/p>

“這的的確確很有趣,非常有趣,也先大軍并非全無能人,以其人馬而論,便是全員不動叫我來殺,我也需要百十年才能完得成,他一個人卻真真正正要抗下這千軍萬馬,抗下這看不到希望的命數(shù),而他的確做到這一切?!?/p>

“按照命令,錦衣衛(wèi)當全員護衛(wèi)京師,督戰(zhàn),凡是在城內(nèi)有甲不出征者斬立決,然而這種事情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當然也不會有人知道,我自然忍不住這寂寞,德勝門外,我也帶上劍,也加入這戰(zhàn)斗之中,殺敵御國,力盡平生之所能,這為我提供了一個機會,一個殺光瓦剌人,替樊大哥報仇的機會?!鳖櫪项^坐了下來,又喝了一杯酒,但依然手舞足蹈,高興至極

京師擊退也先之后,我的日子穩(wěn)定很久,戰(zhàn)亂之中武林中人沖鋒在前,亦多有死傷,頹勢恐怕一二十年不會逆轉,我要是有了殺人的興致,就去關外,找些漢奸賊子,而每次回來,除了你們,我也又多了一個人喝酒,也多了一個人探討人情和世事,那些我不甚理解的東西?!鳖櫪项^有些癡癡地笑著,那種笑,和平素已經(jīng)是一樣笑聲。

“我也趁著空閑,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就是益庵,他父母是關外牧民,當年幫我做向導,可惜被瓦剌人誤傷而亡,我便收養(yǎng)了他,我不太會取名字,就拿他的來。當時另一件事便是京中有大盜,竊取皇宮之物,滋補窮苦之人,他便求我調(diào)查,免得有瓦剌漏網(wǎng)之魚意圖行刺?!?/p>

“這倒也中了我的意,我也很想看看這天子頭上動土的是何許人物,坊間傳聞此人叫‘弱三千’,又聾又瞎又啞巴,可有的人又說年少輕狂浪蕩公子哥,還有人說他是個跛足的乞丐,五花八門,我也好奇這是個什么樣的人物?!?/p>

“我在宮中守了四天四夜,毫無動靜,本以為是閑人捕風捉影,空穴來風,不料這一日倏忽抬頭,猛然看到宮中飛檐之上,竟然兀自立著一人,旋即有尖哨音引來眾多宮中少女,當眾之下,下一個瞬間竟消失得無隱無蹤,輕功之高超,就連我也未曾有聞,而待我再找到人影時,已經(jīng)是站在一簇玉蘭花枝之上,那枝瘦弱,別說撐起人的重量,便是兩只貓也能壓彎枝桿,這等輕功只怕不再我等之下?!?/p>

“這卻也提醒了我,再下個瞬間,那人影已經(jīng)到了水面之上,除非傳說之中列子乘風而起乃是真事,否則這可非人力所能及,我知道上當,這多半是稻草人加機擴所制,趕緊翻身上屋頂,找尋起耍這小把戲的人。果不其然,周遭的宮女侍衛(wèi)都被引來之際,卻有個嬤嬤打扮的人潛進宮中演武廳,我趕緊追上。”

“演武廳里安安靜靜,那人還在佯裝無人,藏在演武廳之中,四下燈火昏暗,粗略找尋一番之下,我也找不到那人,又在御前,不敢點火冒進,心想他肯定躲進某副鎧甲之中,細細摸去,卻找不到那人,又找了一遍,還是尋不見任何端倪,連我自己的也以為是眼花,下意識靠墻回憶,可這一靠,墻竟然直接倒了去,原來這‘弱三千’機敏的很,竟然早早準備了半墻高的假畫背景,在昏黑之中,任誰也也區(qū)分不出來,待得常時又叫人以為是尋常裝飾,她趁我這一愣神功夫已經(jīng)飛身出窗戶,向外逃去?!?/p>

“我又怎么會輕易放過他,也是縱身追他,他的輕功似乎是少林獨門的‘一葦渡江’的功夫,可惜內(nèi)力中氣不足,只是非常討巧地借力,但饒是如此,也是有一番苦工在其中,僅以輕功而論,的確是獨一檔的好手,這倒讓我有些興趣,一掌出售,抓去他的夜行服,只覺他身形纖細,他揮手一掌,膚若玉脂,比雪更柔,想來這‘弱三千’是個少女,一時之間,我竟然不敢下死手?!?/p>

“我一晃神,追著她到了宮外,那日恰逢丐幫分舵集會,城中巷弄乞丐眾多,她應是早有準備,混進巷弄之中,而宮中失竊消息已經(jīng)傳出,丐幫之中便有人喊城東‘弱三千’發(fā)銀子,又有說城西宮中寶石被扔得滿地是,還有說北城有蹤跡的,我卻清楚,她就在這巷弄之間,恐怕離我也不出四五十步距離。”

“但是她終究是有些東西掩蓋不掉的,雖然能夠披著乞丐衣服,但身上那種宮中婢女所用的脂粉香氣卻還是那樣明顯,我小心檢查每個人,總算發(fā)現(xiàn)了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眼睛很亮,舉止看起來絲毫不受女兒身的束縛,一邊喝酒一邊和一個老乞丐分雞腿吃?!?/p>

“她見了我也不害怕,反而主動上前,向我討銀子,見我不做應答,她便大吵大鬧,我那時一身官服,又是外人,在丐幫大會上和一個小乞丐吵得不可開交,那自然無需多少時間,乞丐們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把我圍上了。我看人群中她調(diào)皮地眨眨眼,做了個鬼臉,又逃跑了,我也懶得跟丐幫多做糾葛,擋開幾十人的攻擊,也追了上去?!?/p>

“這一追,就是小半年,她有她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墻梯,從京城到江南,她一路上設下各種陷阱,又或者易容成我的樣貌惹來江湖仇殺,我也憑著功夫略高一籌,一路追著,到后來我們都有了默契,我們會在在同家店鋪吃飯,會在同家客棧打尖,她一定會想盡辦法整蠱我,而我則好奇,她又會想出什么鬼靈精怪的點子,我并不想殺她,卻也因此不知該怎么處理她。這一路上她整蠱惹來的仇家找我們報復,也有些聽聞她手上有從皇宮盜來的秘寶而動的游俠,總之有很多麻煩,所幸武功都還不叫我覺得棘手?!?/p>

“我還記得那天,我們兩人到了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界,又是傾盆大雨,我們兩躲在同一顆樹下,背靠著樹,她似乎閑著無聊,和我講起她的故事來,之后又要聽我的,我拗不過她的死纏爛打,也起樊大哥、守護京城和照料益庵的一點點舊事,當然,我的身份和曾經(jīng)干過的事情她并不知曉?!?/p>

“這雨一連下了幾日,沖毀了道路,填滿了峽谷,我們兩個被困山林之中,又不敢靠近坡地,只能找?guī)讉€樹洞棲身,所能做的消遣也就是互相講故事,我便問起她從何學來少林的輕功,她也不再遮掩,坦白告訴我,她幼時得重病,幾近喪命,家中不愿為一個女兒多費心血,將其遺棄,所幸得到高僧救治,也在養(yǎng)病的三年中,她看著修習的武僧,無意之中竟然掌握了他人十余年才能把握精髓,但她是女兒身,既修行不了少林的陽剛內(nèi)力,又缺乏對佛法的恒心定力,因而并沒有得到進一步的指導,只是自己逐漸摸索?!?/p>

“我看著她眼中有些沒落,想來她對自己的功夫,并不甚滿意,也就拉著她的手,教她怎樣運氣,提息,她身為女子,外力不足,常年的不加系統(tǒng)內(nèi)力修習已經(jīng)留下隱患,但所幸身子骨硬朗,人也樂觀,因而假以時日,點點化解?!?/p>

“大雨停了,她卻病了,畢竟受了幾日的風寒,我并不知道怎么照顧他人,就連益庵也是拖著于尚書照料著,她燒的厲害,我舍不得她就這樣香消玉殞,盡力救治,為她取暖,上山狩獵,找尋藥草,虛弱之中,她變得越來越依賴我,而我也不知不覺中少了嗜血的秉性。”

“待得她病好,我也看到她從宮中費盡心機偷出來的東西,只是兩把短匕首,也就沒有更多的理由和她在一起,但不論是我還是她都不愿提到分開的事情,于是追逐變成了旅行,我們兩人向西,來到這忽鎮(zhèn),也在這日月樓,當年還繁華的時候,她忽然向我訴說起愛意,我不懂情愛,卻也不知道為什么,著實希望她能一直陪伴著我,也就在此日月樓結為夫婦?!?/p>

“嘖!”那個紅衣女郎毫不掩飾地,幾乎是嘲諷地咋舌。

顧益庵仔細思索,他記憶之中的師娘模樣早已模糊不清,只記得她有段時間病得很重,自己需要端藥給她,而她會給自己蜜餞,之后的師父不再提及師娘,那時顧益庵已經(jīng)長大,懂得生離死別之事,也不怎么提,還時常哄著師妹。

師妹自幼喪母,反倒從未覺得有什么不同。今天聽到師父講起師娘的舊事,既有驚訝師娘竟是那名號甚廣的飛賊,也有一種欣慰。

“那些日子總是過得像流水一樣,我們兩人繞了一大圈重新回到京城,這‘弱三千’的名號卻沒有變化,其實倒也不難理解,宮中奴婢行竊宮中物事賣入黑市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更何況現(xiàn)在有個江洋大盜能夠擔下罪名。于是這紫禁城里的大盜作案愈發(fā)猖獗,直到這兩年風頭才漸退?!?/p>

“當時正值新年,益庵已近兩歲,北狩皇帝也已經(jīng)回京多年,被軟禁南宮,‘金刀案’滿城風雨,于尚書對此頗為不滿,以手足相傷為下下之事,其實依我之見,倒不如直接由我暗殺,用他的人頭祭奠土木堡五十萬亡魂,只可惜于尚書為了大局,什么皇尊,不便動手。而隨著年歲增長,三弟已長大,我也就干脆把大部分事情甩給他,”顧老頭拍了拍那個瘦竹竿的肩膀,繼續(xù)道:“雖然我之前也是如此,哈哈?!鳖櫪项^的笑聲又是那樣干澀,聲音里有著歉意和期許。

“那倒是不打緊。”那個瘦竹竿又喝了一杯蜜酒,神色中似乎是有著奇妙的得意。

“這些事,你們想來查的也是清楚,的確,這種安逸的日子確實不錯,我很快有了一個女兒,也就是游絹,我還記得她出生那天,我在門外等得心焦,剛出生的她那么小,我拿手戳她臉,她就抓著我的指頭,一個手掌只有我一個指頭大小……我不懂什么情愛,但是那時的感覺,大概就是吧?!鳖櫪项^話語里的溫柔,便是顧益庵也不怎么聽過的。

“但這種安逸的日子說到底,并不是適合我,而每個人的過往終究是要會找上門來的。那一日,老七突然找上門來,他全然不會看氣氛,只是要和我交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內(nèi)人,她從不知道我有這么結拜兄弟,便邀請他一同用餐……”

顧益庵只覺得酒桌氛圍一下有了異動,幾人不約而同地喝了一杯酒,似乎是頭疼的緊,心想這個七叔到底是什么性格,能叫這幾個人都覺著麻煩。

“七弟雖然脾氣……獨特,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飯局也更像拷問,了解完內(nèi)助的過往就匆匆離去。然而僅僅是十余日,他又尋上門來,這一次卻是為了取我妻女性命。”

或許是這一夜的怪事太多,顧益庵竟然不怎么驚訝,只是屏住呼吸,待其中緣由得到揭曉。

“你們是知道的,老七的性格以至于他從來都自有一股殺氣,但這一次略有不同,那種殺意不僅沒有半分掩飾,反而愈演愈烈,就像是刻意吸引我一樣。我自然不敢猶豫,在妻女屋外攔住了他,他拔刀向我襲來,我也抽劍抵抗,我們兩人一路從家中庭院,斗到城外,又從城外斗回家中,當時老五還想來勸架,可這番死斗已經(jīng)容不得他插手,雖然我本意不想取七弟性命,他似乎也不是沖著我的性命而來,但這的確已經(jīng)是我平生最吃力的一次,最終我也沒收住手,一劍將他釘在墻上,若不是五弟及時擋了我半招,削去力道,恐怕七弟就死在我手里。”

“這事我倒是聽過,”那個瘦竹竿怪聲怪氣,慢悠悠地說道,“當年那戰(zhàn),五弟都不敢同我多講,只知道你們二人為了女人大打出手,知道現(xiàn)在京城說書人還有你們兩決戰(zhàn)紫禁城的故事,難不成二嫂真是那般美麗,就連那木頭都動了心?”

“哈哈哈……你二嫂的確有那般美貌,可惜原因并非如此,”顧老頭的笑聲并不爽朗,不僅僅干澀,更有一種明確的失落混在其中,顯然那是一段痛苦的回憶。他喝了一杯酒,才不緊不慢地說:“七弟的性格你們是知道的,即便在我們這般人之中也是罕見,縱然是利刃貫胸,也是完全不知道痛楚一樣,這般打斗動靜自然也是引起了內(nèi)人的注意,即使重傷在身,七弟還是試圖殺了她,我沒有辦法,只能在按住他的同時,逼問他的緣由,他失血得厲害,也就要暈倒,最終說了答案,只有斷斷續(xù)續(xù)幾個字。”顧老頭停了一下,苦澀地笑笑。桌上幾人似乎也很好奇,但似乎更驚訝于老七會主動解釋行事原因。

“他只說了幾個詞:‘一葦渡江’,‘仰正禪師’,又指了指我內(nèi)人。我當時沒懂,但她卻聽懂了,其實如今想來,倒也不是什么難事,這‘一葦渡江’的輕功是少林獨門輕功,雖說修行的人不算太少,但是大多是達摩院的老和尚,鮮有外出,而非少林門徒,卻有幸習得這等輕功,能和我內(nèi)人過往相連,只有‘仰正禪師’一人,我只知曉內(nèi)人幼時為高僧所救,借此機遇習得少林獨門功夫,就自然而然以為她的功夫是少林和尚所授,她又從未是仰正禪師的徒弟,也自然不為人所知,直到七弟調(diào)查之后發(fā)現(xiàn)其中的淵源,認定她是刻意與我結為夫婦,只為取我性命,也看出了我對她動情之深,必然不會加害于她,干脆自己動手。他的機敏遠超常人,可惜他終究還是不懂人心,我們相逢有太多的巧合,那不是他人所能預料的,而最終分崩離析,一樣,并不是七弟的錯,只是我的過往追上了我?!?/p>

如果顧益庵能動嘴,那恐怕下巴都得驚脫臼。他拼命捋順頭腦中的故事,江湖傳說中的俠盜“弱三千”就是師娘,師娘的武功是從“仰正禪師”那里學得,而當年殺了“仰正禪師”的正是自己的師父。

“我當時還是沒懂他的意思,但我內(nèi)人卻明白了,仰正禪師被人用快劍所殺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江湖之中早就沸沸揚揚,她見我方才與七弟相搏時的功夫與劍法,再聽到仰正禪師的名字,頓時領悟,黯然神傷而去?!?/p>

“至于我,當時還不理解,只道是七弟讓她受了驚嚇,又開始找她,我找遍了曾經(jīng)和她一起經(jīng)歷的過的地方,那種心里沒著沒落的感覺和那種找不到她的絕望感讓我亂了方寸,待我找到她,她用劍指著我,問我當年到底做了什么,我才終于明白其中的含義?!?/p>

“我從未對她撒謊過,雖然有些事她想不到,也未曾問過,但是真相總是那樣傷人,我看的出她眼神中的憤恨,那成了為數(shù)不多能支撐起她的東西,她需要一個結局,需要有一個人為死負責,她不希望那個人是我,但那的確是我,她刺傷了我,但是卻沒能下死手,她試圖自殺,但是我自然不會允許,雖然讓她受了重傷,但不論如何,她沒有死成?!?/p>

“我?guī)亓司┏?,她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只能把她關起來,謹防她傷到自己,在她過于激動時給她用曼陀羅安眠。我軟禁了她之后,她已經(jīng)不再向過去那樣神采奕奕,甚至連話都講不利索,似乎也不再尋死,但我還是不敢把游絹交給她,只有益庵和她見面時,她才會稍微回過神來?!?/p>

“她的精神影響到她的身體,內(nèi)傷愈來愈重,我雖然能夠幫忙化解,能夠雇傭各地名醫(yī)試圖治好她,但是那終究是沒有結果的,她的身體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任何的波瀾,我也全然不再關注其它事情,盡力尋訪各地名醫(yī)奇藥,希望能治好她。但終究她還是心力交瘁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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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shù)超過了上限,所以分上下兩篇了,希望能有人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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