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沖突決斷

鐵羽醒來時四肢沒有刺痛，頭也不疼。他坐起身，在不受打擾的情況下洗漱，然后穿上了那套他半生都穿在盔甲下的內(nèi)衣。

他走出帳篷，向旁邊的鎖甲點點頭。“打擾一下，”他說道。“鎖甲。自從你開始值班以來，有沒有……什么報告？”

“有幾個，”他回答道并敬了個禮?！澳胫朗裁矗傊笓]官？”

“有沒有發(fā)生更多的死亡事件？營地追隨者中的童駒和幼駒是最有可能的受害者。我相信你會從我們的，呃…我們的新兵那里聽到的。”

“沒有，長官，”鎖甲回答道?！拔覜]聽說死亡的消息。巧取已經(jīng)指派小馬更換毒素吸收池中的鹽，并開始儲存剩余的鹽。所有小馬提到的唯一其他消息是您，呃……您今晚的死亡，長官。”

“于永凍的蹄下?！彼麕退f完?！澳敲锤偧紙鼋ê昧耍俊?/p>

鎖甲點點頭，“您不必這么做，長官。我們知道您不能戰(zhàn)斗。我和其他雄駒們會戰(zhàn)至最后一馬?！?/p>

“我知道?！彼€了個禮，“但你錯了。我必須去。我們的公主沒有用理性和勸說統(tǒng)治這支軍隊，她用的是鮮血。如果我要自己統(tǒng)帥它，我也必須用鮮血。要么那么做，要么投降永凍，期待他的仁慈心不會殺死每匹小馬?！?/p>

“他會嗎，長官？”

鐵羽點點頭，“如果當初他戴著這頂冠飾，你一周前就已經(jīng)死了。其他馬也一樣?！彼唛_了，留下鎖甲在他的崗位上。他在食堂帳篷里盛了一碗粥，漫步到營地邊緣，在那里他聽到了最吵鬧的聲音。

果不其然，競技場已經(jīng)建好了。比起和諧市或者露娜灣的競技場，這個根本稱不上宏偉，那兩處的競技場擁有廣闊的亭臺，場內(nèi)可以灌滿水進行海戰(zhàn)。永凍的士兵們可能還不明白他們的處境有多危急，但他們確實知道如何挖一個坑。盡管有一些投機取巧，競技場周圍還是擺好了三層長凳。在建較低的座位和競技場地面時，好多石頭被挖了出來，而這些石頭之后被用來做成較高的座位，以及圍繞競技場一圈的七根柱子。所有其他連隊的士兵和營地服務馬們已經(jīng)聚集在這里，還有營地追隨者中的食品小販。音樂奏響，小馬們唱著歌。

“他們不知道為活下來而感激，”夢魘之月在他身后說道。

鐵羽驚得跳了起來，但他沒有轉(zhuǎn)身。她一定期待他表現(xiàn)出更多的尊貴風度。此外，他現(xiàn)在也知道如何應對意外了。比起過去兩周發(fā)生的事情，這并不算更糟。

夢魘之月只佩戴著皇家飾物，表情沉靜。這匹小馬在戰(zhàn)役期間去了哪里？如果有她領(lǐng)導我們，我們不可能在攻向首都的一路上留下滿地鮮血。“我已經(jīng)用你無法理解的方式檢查了空氣——你的處理方法有效。即使在我們說話的當下，我們呼吸的空氣中也沒有二氧化碳。只要我們的礦物供應能持續(xù)，我的軍隊就能生存。你給了我第二個奇跡，總指揮官?！?/p>

他不敢迎上她的目光?！拔覀冞€沒做完呢。我記得您提到過兩個問題。即使毒素被清除，也必須更新氧氣。但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一種方法。林蔭和巧取有一個……”

夢魘之月的目光突然變得很犀利，“我們先看看你能否活下來，再來實現(xiàn)它。在你面前還有另一個障礙，它的緊迫性不亞于你迄今為止已經(jīng)解決的那兩個。你現(xiàn)在不能逃避這場戰(zhàn)斗?！?/p>

“我從來沒打算逃跑，”他低聲說道。“永凍是所有連長中最優(yōu)秀、最受尊敬的。當他倒下的時候，我會收編他的士兵，其他連長會知道服從我?！?/p>

“我們重返小馬國一事怎么樣了, 公主殿下？我知道您有多么想復仇。為什么您會允許舉辦一場會殺死您最好的戰(zhàn)術(shù)家之一的決斗？為了您的復仇大業(yè)，您需要永凍，不是嗎？”

天角獸沒有馬上回答，似乎他的話讓她有點泄氣。她壓低了聲音，低到只有他超大的蝙蝠耳朵能讓他聽到。“你對諧律精華了解多少？”

他同樣低聲說道?！拔抑浪鼈兪怯墒й櫟男●R國棟梁們創(chuàng)造的。是附魔的造物，三件您拿著，另三件被您的——”他在她嚴厲的目光中突然停了下來?！叭惶柋┚弥??！?/p>

“不再如此了，”她說道?！霸凇龀瞿承┌才藕?，我不能再使用它們了?！?/p>

你是說它們拒絕了你和惡魔的交易。真令馬驚訝呢。

“塞拉斯蒂婭用那些對付我們。這就是我們被驅(qū)逐得如此徹底的原因。我已經(jīng)探測并試探了月球周圍的魔法之鎖，但到目前為止它是牢不可破的。我們可以在月球表面?zhèn)魉偷较肴サ娜魏蔚胤?，但不能返回小馬國."

“我們可以飛回去。”

夢魘之月往后仰起頭，笑得非常大聲，競技場里的眾生們都轉(zhuǎn)過頭來盯著她看，他的營地里的勞工們則在她面前畏縮地低下頭。她笑了將近一分鐘才放松下來?！拌F羽… 如果你今晚活下來了，請繼續(xù)用通俗易懂的語言提出荒謬的建議。我有好長的日子找不到理由微笑了……不，你確切知道有多長?！?/p>

他點了點頭。也許他應該為她感到難過，但有那么一會兒，他的公主似乎對某件事感到高興。受到一點嘲弄也值得?！澳芙忉屢幌逻@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嗎？”

“不，”她說道，“你只要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鐵羽。哪怕足智多謀地使用營地外面來的獨角獸們，也不可能做到。在大隕落之前的日子里，物理上往返小馬國和月亮之間的方法連卡科薩都不知道。不要浪費你的精力在這里試圖重新發(fā)現(xiàn)它。我們重新看到小馬國的唯一希望在于我的能力。明白了嗎？”

他點了點頭。公主的信心是毫無疑問的——這不是一匹心懷疑慮的小馬的語調(diào)，夜之公主的口氣是絕對的?！拔颐靼祝鞯钕?。從我的立場來看，在這支軍隊的小馬能夠安眠之前，似乎還會有更多的奇跡?！?/p>

夢魘之月又笑了起來，雖然克制了一點?！叭绻阏J為可能的話。你可能活不到明天操心他們的事?！?/p>

“我不知道，”他承認道?！暗埬彛F(xiàn)在還不是黃昏。我還有工作要做。”

鐵羽把公主留在他看到她的地方，回到了他的營地和他的新兵“連隊”。但他不會嘲笑他們，尤其是在他正常地醒來，整個山洞仍能呼吸以后。當夜幕降臨時，他有可能停止呼吸，他還需要先和他的小馬們做一些安排。

他把他們都叫到他的指揮帳篷里，銀針、林蔭和巧取, 以及其他一些迄今為止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小馬。沒有連長們，不過半影在，還有鎖甲代表他的老衛(wèi)兵。即使在這些長久以來信任他的小馬中間，他也能看到懷疑和困惑。銀針的營地之前幾乎空無一馬，現(xiàn)在…

“我知道你們不清楚你們?yōu)槭裁丛谶@里，”鐵羽說道?！耙苍S不是你們所有馬。但我們不能再作為幾個迥異的單位繼續(xù)存在。我們必須以某種方式在這波新員工中…建立一個連隊?！?/p>

“一個連隊，”鎖甲重復了一遍。他瞥了一眼巧取, 但顯然不在乎她的怒視?！拔覀兠科ヱR都欠你的，鐵羽。我們以前的排都死光了，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同意這事?！?/p>

“我知道，”他回答道，在巧取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就打斷了她。“但有件事你們每匹馬都需要知道。我要你們向我發(fā)誓這個消息不會傳出這個帳篷，明白嗎？在你們回答之前……”他瞥了一眼旁邊?！鞍胗? 如果這里有小馬違背誓言，就殺了他們?！?/p>

半影在桌邊沒有座位，但現(xiàn)在她走到他身邊，從腰帶上拔出一把匕首，隨手扔到了桌上。一片漆黑的刀鋒深深地陷了進去，周圍升起了一縷縷陰影?！罢漳姆愿溃傊笓]官?！?/p>

他抬頭看了看，“現(xiàn)在你們知道要承諾什么了。如果我不能信任你，就請走開?！?/p>

一些馬確實離開了——兩匹馬戲團小馬，還有一個他不記得名字的勞工，他幫助鑿出了大部分的氣槽。他等著他們走遠，然后繞桌子一圈，從每匹小馬那里依次得到一個承諾，然后繼續(xù)。

“我已經(jīng)和我們的公主談過了。我相信我們不會很快返回。我想她可能要花上比小馬一生還長的時間才能打破把我們困在這里的魔咒。我們永遠不會再看到小馬國了。”

桌子邊所有的咕噥和怒視突然停止了。巧取低頭看著她的蹄子，鎖甲的臉色沉了下來，林蔭開始在他的椅子后面來回踱步。

“其他每個連隊都認為這種放逐是暫時的——夢魘之月不這么想。我認為我們的孫輩們將會返回小馬國復仇。”

“那為啥自找麻煩呢？”巧取凄涼地問道，“我們?yōu)槭裁催€要嘗試？”

銀針問道：“你是想五十年后舒服地躺在床上死去，還是想倒在泥土里咳血？”。

又是一片寂靜，鐵羽不動聲色。也許現(xiàn)在他們會明白他們?nèi)蝿盏闹匾??！叭绻纼鼋裢碲A了，你們的問題不會持續(xù)太久。他會讓每匹小馬死去，就那樣。但如果我贏了，我需要你們每匹馬都安頓下來。我知道保障軍隊的供應需要做什么。銀針也知道，我認為她學得非常好。過去在小馬國我們可以選擇的每一個選項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可行了。我們不能與農(nóng)民談判，也不能搶劫他們。我們不能與獅鷲巖或艾里斯峰的海軍進行貿(mào)易。當小馬國切斷了我們的聯(lián)系，沒有鹿、牦牛或野牛來供應我們。我們孤懸月球。這支軍隊需要的一切都必須在月球上找到、制造或維護。這意味著什么？”

“食物？”巧取提議道?！斑@世上沒有鹽可以把沙子變成大米?！?/p>

“實際上，理論上說—”林蔭打斷了他的話，但在鐵羽的怒視下沉默了下來。他再次向銀針點了點頭。

“我們當時預計皇家姐妹城堡會抵抗我們的圍攻，一直到冬天之后。通過嚴謹?shù)呐浣o，我相信我們可以維持五個月。”

“不過是從死刑改成死緩，”巧取低聲說道。

“不對?！辫F羽怒目而視?！爱斈阋幌伦涌吹饺坷щy的時候，擺在我們面前的困難顯得很巨大。但在我們穩(wěn)定下來之前，我們將在困難出現(xiàn)時每次克服一個。我們現(xiàn)在知道如何消除毒素。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但也僅僅是開始。我們必須掌握這個知識，并更新我們呼吸消耗的氧氣。我們的公主認為我們還有更長一點的時間。但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一個星期了，所以我們不能想當然地認為有無限的時間?！?/p>

他又轉(zhuǎn)向巧取和林蔭，“你們用閃電建造的模型——我想要一個，大到足以為所有馬制造空氣。銀針，根據(jù)他們的需要為他們提供用品。沒有什么比呼吸更重要了。”

“也許還沒有，”鎖甲低語道?！暗强傊笓]官，周圍越來越冷了。您感覺到了嗎？寒冷每天都在一步步滲進來。上面有多冷？”

“當我和公主在一起時，問過她這個問題，”巧取說道?！八f，現(xiàn)在月夜終于來臨了，溫度‘會比最高的山峰，或最遙遠的海洋深處還要冷?！?/p>

“我們在地下，”鐵羽說道?！耙苍S這能讓我們保持足夠溫暖，直到太陽回歸。我不知道。她說這里會有兩周的陽光，然后是幾周的黑暗。我們需要能夠呼吸才能找到答案?！彼蛞贿呏噶酥??！般y針，在潛在危險的流動清單上添上熱量?！?/p>

她點點頭，拿出卷軸和羽毛筆，用她的魔法在上面涂寫，“如果這樣做，總指揮官, 我也應該加上光。我們的發(fā)光石供應是有限的，而我們的油已經(jīng)所剩無幾。我們燒了很多油來融化冰?！?/p>

“好，”他說道，“既然我們在討論，把水也加到清單上。無論如何，我們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水源用于轉(zhuǎn)換成空氣?！?/p>

“也許有一種方法可以在太陽照射時吸收熱量，在黑暗來臨時保持熱量，”林蔭喃喃說道?！安煌饘傥諢崃康姆绞讲煌?，也許可以用玻璃和鏡子做些什么。如果我們能找到合適的助熔劑，這里的沙子可以制成很好的玻璃?！?/p>

“以后吧，”鐵羽提高了一點聲音說道。“我很感激你的熱情，林蔭。只是要記住我們首先需要空氣。現(xiàn)在……艸，我愿意為一條龍付出任何東西?！?/p>

“德拉卡里斯戰(zhàn)死于太陽河,”鎖甲悄聲說道?！八辉诹?，長官。”

“我知道?！彼局绷松眢w?！澳銈?nèi)齻€，繼續(xù)干活吧。這支軍隊需要呼吸，給他們空氣。”他看著他們離開——林蔭急于開始，巧取的表情仍然很沮喪。銀針面無表情。但她會聽從他的命令。所有這些小馬都會，因為他們已經(jīng)明白了處于險境中的都有什么。

“我們呢？”科學小馬們一走，鎖甲就問道?！拔覀冎皇鞘勘傊笓]官。我的雄駒們能做的貢獻很少。我們受過的訓練不能讓我們理解……煉金術(shù)和魔法?！?/p>

“我清楚。但你的任務也同樣重要?！彼虺ㄩ_的帳篷門外瞥了一眼?！拔矣幸粋€極其艱巨的任務給你。我沒用剛才那些小馬是有原因的。對此我很抱歉?！?/p>

“我相信您是有理由的，”鎖甲說道，不過他的語氣一點也不表明他相信。

“是的?！辫F羽靠近他。“我讓銀針從新兵中挑選最強壯、最有能力的分配給你。他們不會成為你的廚師和支持部屬，那些你已經(jīng)有了。我要他們經(jīng)受訓練?！?/p>

鎖甲全身僵硬?！敖裉煸缟衔夷玫搅嗣麊巍？偣?50匹小馬，比女地主的最差勁的五兒子還要不成熟?！?/p>

“他們不需要去攻城，”鐵羽接著說道?！八麄儾恍枰獙固栜妶F。我要的是警察。這個山洞……不打仗的情況下，我們在這里呆得越久，它就越像座監(jiān)獄。一名只有半薪的士兵也只能喝酒和嫖娼幾次，然后他就會想要殺戮。”

“你帶走了一半的妓女。我相信我在名冊上看到了其中某些的名字?！辨i甲陰沉地咕噥著。

“正是如此。這些小馬將成為一支維和部隊。我想讓他們接受訓練，以阻止暴徒，與行為失序的小馬搏斗，或者鎮(zhèn)壓一名越軌的士兵。這就是我對他們的要求。”

“當然了?！辨i甲說道。“我還以為我們比那些煉金術(shù)士和學者們運氣更好呢。我錯了。你想要我們所有馬都把屎變成金子?！?/p>

這次鐵羽笑了起來。“真不幸，你說對了，”他同意道。“對我來說也一樣。我仍然需要擊敗一匹年齡只有我一半的雄駒，而我已經(jīng)有二十年沒摸過劍了。在……全軍的注視下?！?/p>

“我可不想跟您交換位置，”鎖甲說著，起身后敬了個禮。“我會盡力而為的，長官。我不能保證您的命令能被執(zhí)行。但我們試過之后我會告訴您的?！闭f完他也匆匆離開了帳篷。

留下鐵羽獨自和半影在一起。她走到帳篷的邊上，把布簾子打了個結(jié)緊緊關(guān)上，然后解開臉上的面罩。“你知道，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贏得這場戰(zhàn)斗。那種永凍預料不到的方法?！?/p>

鐵羽回頭看了看他的桌子和桌上的臺賬。銀針給他留下了一份庫存報告，其中大多數(shù)條目都空得嚇馬。他把它推到一邊。那頁紙上記錄的現(xiàn)實也不會讓這場決斗變得更容易?！拔仪宄愕慕ㄗh，半影。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她在他旁邊小聲說。她所有的玩世不恭和嘲弄都消失了，她對他所有的懷疑和蔑視也都消失了?！奥赌裙鳛檫@支軍隊選中了你。如果永凍的劍刺進你的胸膛殺死了你，這支軍隊會和你一起死去。我不想在之后的永恒中孤身和公主一起?！?/p>

“你不想……”他慢慢停了下來，搖了搖頭。她的話里有一些秘密，有他以前從未猜出來的分量。探虛者們一直以來對總指揮官都比較直率, 他知道這一點。但他仍然覺得，即使是聽到她的話也是被禁止的。懲罰幾秒鐘之后就會降臨。

懲罰沒有來。

“我知道夢魘承諾給予的力量，半影。但我知道他要的代價?！彼哪抗饽郎?，他透過時間的迷霧看到了過去那些好日子。他看到了一位公主的面龐，她相信自己正在打破將小馬們碾成塵土的命運之輪。那匹高貴的小馬現(xiàn)在已經(jīng)幾乎不在了。

“這個代價難道不值得嗎？”她緊貼著他的臉，把他從桌子邊推開。“我需要你經(jīng)歷這一切活下來，鐵羽！你無法彌補被關(guān)在修道院里的生活，但你可以獲得一個優(yōu)勢。我知道你到過赫瓦格密爾(Hvergelmir)泉邊。夢魘之月的總指揮官難道不該有夢魘的力量嗎？”

他又搖了搖頭，這次更加不露感情?，F(xiàn)在他明白了在那雙眼睛里看到的表情——他錯誤地認為再也不會看到一只雌駒那樣看他的眼神了。他是老了…但半影是最年長的探虛者，不是嗎？她的年輕是魔法的一部分?！叭绻裢砦亿A了……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再讓我做這事?！?/p>

“為什么？”她的聲音現(xiàn)在一定傳遍了半個營地?！盀槟闶湃サ淖诮潭烙惺裁春锰帲?！”

他一眨不眨地直視她的眼睛。從她的鬃毛上放射出的黑暗浪潮嚇不倒他，盡管他知道她可以多么輕易地殺死他。半影不僅僅是最老的探虛者, 她也是他們之中最厲害的?！澳銓ι洗闻褋y了解多少？”

他的話收到了預期的效果?！笆裁矗俊卑胗昂笸肆艘徊剑酌系暮诎禎u漸褪去，恢復成淺藍色?！澳阍谡f什么？”

鐵羽坐了下來，心里暗自希望能躲到盔甲里?？傊笓]官的冠飾現(xiàn)在根本遮不住他?！奥赌裙鞑皇切●R國歷史上第一支叛軍。曾經(jīng)有一個叫做石窩城的城市——一個古老的獅鷲聚居地。”

“這不會在明天的競技場上拯救你，”半影嚴厲地大聲說道。“永凍才不在乎你的歷史知識，你不能說服他不殺你?！?/p>

他繼續(xù)說，沒有理她?！叭沟賸I公主派她最好的談判專家來緩和緊張局勢，防止戰(zhàn)爭。其中有兩匹我認識的小馬……沉思烈風，和紫紅烈風，繼承土地的妻子和云中城繼承馬。 格羅弗國王對他們的提議不屑一顧，他……處決了外交官們。他們的尸體被掛在城墻上，作為對小馬國的警告”

半影僵住了。不管她想要說什么粗魯?shù)脑?，都停在了她喉嚨里。也許她能感覺到他的悲痛。

“他們在天堂的青草地等著我，”鐵羽繼續(xù)說道?！暗菈趑|的誓言包括在你死后為她效勞的承諾。如果他們能等我……我可以去找他們。”他轉(zhuǎn)過身去，用翅膀擦干臉。清了清嗓子，挺直身子，他又轉(zhuǎn)過身來。

“我為你失去的一切感到抱歉，鐵羽，” 半影把一只翅膀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道。“但是迷信不能讓他們復活。我也去過赫瓦格密爾。死亡的另一邊只有無盡的湮滅。你為那些小馬而死并帶上整支軍隊，這根本不是對他們忠誠?！?/p>

“我今天不會死的?！辫F羽背對著她，走到帳篷出口，解開了那個結(jié)。“在決斗之前，去找我的歷史學家，問問他們在石窩城殺了我們的特使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問問他們太陽河?！?當他離去時，他感覺到她痛苦的目光落在他背上，伴隨著抽泣的淚水。

顯然有些關(guān)于探虛者們的故事是錯的。他們到底是有感情的。

鐵羽走近競技場時聽到了鼓聲，從四面八方圍繞著他在營地中回響。鐵羽不知道小馬們?yōu)檫@個場合從哪里找來的斑馬鼓——但他不應該感到驚訝。這是一個大場面，所有的月球軍都來了。

小馬們不僅坐滿了每一個座位，周圍的土地上還擠滿了那些沒資格坐在座位上的小馬們，偶爾拍打翅膀飛起來看一眼里面的情形。

鐵羽在遠處的入口旁遇見了鎖甲和他的部隊，摘下了他借來的頭盔，以便更好地透過火把和火焰看看山洞。

半影沒有來。

“我想他們在等著您，長官，”鎖甲說道?！坝纼鲆呀?jīng)在講話了?！?/p>

永凍的聲音在馬群中沒那么響亮——他在那場戰(zhàn)役殺死他的前任之后才當上了連長。但是，如果鐵羽不進去，那也無關(guān)緊要。他甚至可能在戰(zhàn)斗開始之前就失去保護軍隊的機會。

“這是一支由學者和雌駒統(tǒng)治的軍隊所表現(xiàn)出的懦弱！扔給一匹小馬連長的戲服讓他穿上，他轉(zhuǎn)過身來，試圖對其他小馬做同樣的事情，我們需要感到驚訝嗎？當這一切結(jié)束時，我會讓這支軍隊恢復秩序。我們所在的新世界充滿敵意，我們浪費不起！”等等，等等。

“是的?！辫F羽沖鎖甲點點頭?！伴_出一條路，我們走?！?/p>

他們走進了競技場，伴隨的是永凍承諾在他的統(tǒng)治下會有一支更好的軍隊。小馬們跺腳歡呼——大多在競技場永凍所在的一邊。

然后鐵羽穿過競技場座位上的一個開口，好好看了看里面的情景。巨大的篝火在里面燃燒，燒的是損壞的攻城車的木頭。永凍站在中央，沒戴頭盔。他的鬃毛有些奇怪，不過鐵羽無法立即看出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主要放在公主身上，她坐在競技場中心的最高層。周圍都是探虛者們, 讓馬群遠離。半影在最下面一排，她的臉像其他馬一樣被黑色盔甲遮住了。當他走進競技場時，她甚至似乎都沒看他一眼。

他的士兵們在圓圈的邊緣停了下來，鐵羽獨自穿過塵土飛揚的地面。他經(jīng)過篝火旁，看到從篝火中冒出的煙，不禁齜牙嘆息。我們需要融化冰才有水喝，而我們在這事上浪費燃料。永凍在燒完我們帶來的木頭后，計劃到哪里搞到木頭呢？

當然，他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永凍一直困在連長的位置上并不是無緣無故的。如果他知道供應一支軍隊意味著什么，他本可以成為一名更好的軍官。

“他來了！”永凍喊道，聲音從高高的天花板上回響?！凹伺蛣诠さ氖最I(lǐng)！卷軸和羽毛筆的領(lǐng)袖！他的統(tǒng)治方式結(jié)束了。”

當鐵羽通過時，圓圈邊緣的小馬發(fā)出噓聲和嘶嘶聲。但他無視了他們。直到他站在圓圈中心的永凍旁邊。“你說完了？”

那匹小馬轉(zhuǎn)向他，惡狠狠地咧嘴笑。為什么他的存在感覺如此……黑暗？鐵羽與他的目光對視了一秒鐘，然后感覺到空氣中乍現(xiàn)的黑暗魔法扭曲著他的內(nèi)臟。他看到了永凍的鬃毛邊緣的模糊現(xiàn)象。

他的眼睛瞪得溜圓。星星在上。半影以為永凍永遠不會想到他會做出這個選擇——但她錯了。永凍搶先了一步。

那匹蝠馬向他微笑?！拔艺f完了?！彼崖曇艚档偷蕉Z，遠遠低于周圍的蝠馬所能聽到的程度?！澳悴辉诘臅r候不要擔心軍隊，鐵羽。我有一個保護這些小馬不受黑暗影響的計劃。公主的第一批小馬中還有一千匹沒有宣誓。要重奪小馬國，這比我們想要的少很多… 但我聽說探虛者們戰(zhàn)斗時可以以一當十?！?/p>

鐵羽最后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澳悴粦摚纼?。你現(xiàn)在走的這條路…我看到了它的終點。你也已經(jīng)看到了它的終點?？纯次覀兊墓魃砩习l(fā)生了什么事…你覺得她看起來高興嗎？”

“現(xiàn)在開始叛國了，鐵羽？是這樣嗎？”他笑了起來，咧嘴露出尖牙朝他惡毒地笑著?！拔覒摳兄x你。是你啟發(fā)了我，用你的寵物對付我的靛藍護衛(wèi)。我已經(jīng)用其他宣誓的馬取代了所有的馬。幾年后，他們都會成為探虛者。而你將成為灰燼。”

他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他再次說話時，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澳憔芙^我很久了，烈風。向我投降，我會讓你在效勞時留著命?！?/p>

“輪不到我來發(fā)誓了，”他背對著被惡魔附體的連長低聲說道。他飛到空中，從腰帶上舉起金屬帶號角，吹了四聲短促的號音?？傊笓]官的號角震動了整個洞穴，激發(fā)了每個士兵經(jīng)年累月訓練后的本能。

聲音如此之大，如此出乎意料，軍隊陷入了沉默，叫喊、噓聲和反對聲都停止了。鐵羽降低高度，從一張臉看向另一張臉。這可能是他說的最后的話了?！澳銈冎械脑S多馬不知道自從暴君把我們驅(qū)逐到這里以來我們所面臨的危險。永凍連長不想著戰(zhàn)勝那些強敵，而是會讓你們中能轉(zhuǎn)化的那些馬轉(zhuǎn)化，讓其他馬去死?！?/p>

“兄弟姐妹們，我知道，你們好過那個樣子。我看到了你們的旗幟——駝丁漢連，天爐市連，其他所有相信馬小馬國能變得更好的雌駒和雄駒。當這一天結(jié)束時，如果我還活著，我發(fā)誓遵守你們向月亮公主宣誓時對你們所做的誓言。我不要你們的靈魂，甚或你們的生命。只要你們的信任?！?/p>

他降落了。沒有馬鼓掌，甚至連他自己的部隊也沒有。他自己的勞工和儲藏庫小馬帶著恐懼的表情看著他。

“毫無意義，”永凍在一片沉默中說道，“你盡可以給他們你想要的承諾，鐵羽。你不過是個抄寫員。有些小馬認為不是出身決定他們的地位，就讓這成為他們的一個教訓吧?！彼麖哪嗤林信e起他的頭盔，戴上。

鐵羽做了同樣的事，將不太合適的鋼盔戴在他頭上，并將面罩固定到位。

“我聽到了我仆馬們的請求！”夢魘之月的聲音在洞穴中回蕩，“以他們各自四蹄的力量，讓我們頭頂?shù)男切莵碓u判他們的選擇正確與否吧！”

競技場四周，許多戰(zhàn)鼓同時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