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前面的路不太好走?！?/p>

雖然已經(jīng)從軌道上和空中進行了好幾次遙感和航拍，但是迷途竹林，依然成為了高璟踏勘幻想鄉(xiāng)的第一站。從人里出來，他和他的新旅伴很快就離開了有結(jié)界和符咒保護的大路，正式進入了“容易被妖怪襲擊”的區(qū)域。

除了通往永遠亭的幾條隱秘小徑，迷途竹林中幾乎無路可走。碗口粗的竹子，將一切打算強行通過的人給阻擋的死死的。高璟不得不抽出了他的佩劍，當(dāng)成一把開山刀，才能勉強在叢生的竹子當(dāng)中砍開一條小路。

在他身后，背著一個碩大的行囊的妖夢，正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的跟隨著高璟的腳步。

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竹葉，而竹葉的下面是多年積累的一層厚重的腐殖質(zhì)，一踩上去就陷。但是她就那么一言不發(fā)的，看上去有些艱難，卻依舊堅定的跟在高璟的身后。

“這也是對我的某種磨練?！彼@么想。

———

“幫我把覘標(biāo)豎起來，要測繪了?！?/p>

有了自動化設(shè)備的加入，進行地勘需要的時間被大大壓縮，但是該有的步驟，還是一個都不能少。

先使用定位儀，測出所在位置的經(jīng)緯度和海拔高度——這就省去了使用六分儀和水準(zhǔn)儀的麻煩。竹林里不見日光，六分儀根本沒法使用。至于經(jīng)緯度坐標(biāo)系的原點——那自然是高璟在人里的房子了。

然后將反射鏡安裝在支架上，調(diào)節(jié)支架至水平，再將全站儀架設(shè)起來，照準(zhǔn)觀測標(biāo)志，進行盤左盤右兩次度數(shù)，得到兩個半測回的角值，加和之后去平均值，就得到了所需的水平角。至于水準(zhǔn)測量，直接交給軌道上的戰(zhàn)艦進行精確定位吧，對于這支兩個人的隊伍而言，攜帶著水準(zhǔn)測量的標(biāo)尺翻山越嶺，難度實在不小。

高璟簡單介紹了一下全站儀測角的方法，沒想到自告奮勇當(dāng)助手的妖夢居然一學(xué)就會，雖然她暫時還看不懂那個“一看就特別精密貴重”的全站儀怎么操作，但是在旁邊打打下手，記錄一下數(shù)據(jù)，已經(jīng)完全可以勝任了。

為了獲得繼續(xù)精進劍術(shù)的機會，妖夢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賴在高璟身邊，磨到他愿意教些什么為止。她計算的速度居然不慢，至少比起數(shù)學(xué)不行的某人，還要快上一點。

“0度05分07秒?！?/p>

“95度12分17秒?！?/p>

“半測回角值95度07分10秒。”

“180度05分10秒?！?/p>

“275度12分24秒?！?/p>

“半測回角值95度07分14秒，一測回角值95度07分12秒。”

“好的，下一個?！?/p>

————

測量的過程當(dāng)中，倒也不是沒有不長眼的妖怪跑來搗亂，打算抓了高璟回去開飯的也不是沒有，只不過這些家伙，最后全都被抹去了記憶，從哪來的趕回哪去。這還是高璟不愿意鬧出太大的動靜，根本沒打算開槍的后果。

要不然有一個算一個，今天來找麻煩的妖怪一個都跑不掉。

對于人里的普通居民來說，遭到妖怪襲擊喪命，充其量只是某種悲慘的意外事故，性質(zhì)大概也就和其他的天災(zāi)差不多——與之最接近的，應(yīng)該是進山被野獸叼走。

簡單來說，“妖怪襲擊”已經(jīng)成為了高璟的鄰居們的生活當(dāng)中，揮之不去的一片陰影，縱使是呆在相對安全的人里諸村落當(dāng)中，似乎也時不時能聽到妖怪潛入進來搞事情的傳聞。

而高璟沒有什么特別好的辦法，來改變這樣的局面。

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在這片屬于妖怪的土地上，悄悄布下幾枚屬于人類的暗子，待時而動。除此之外，只要還打算維持目前的平靜生活，他就不能做更多的事情了——他能打贏針對妖怪的戰(zhàn)爭，但是他不想這么做。

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兩人算是完成了對半個迷途竹林的踏勘。地形相對平坦，海拔高度普遍在5米到20米之間，沒有大的起伏，地表的植被主要是竹子。

如果輕步兵從這塊地區(qū)通過，會遇到極大的麻煩，行動非常不便，裝甲部隊如果進行針對性的改造，在車頭安裝推土鏟和開路犁，倒是能夠輕松的在竹林當(dāng)中開出一條可供各種車輛通行的道路。但是，無論是輕裝部隊還是重裝部隊，視線都會受到這些密集植被的影響，觀察能力將大大降低。

高璟在竹林中前進時，難免需要用刀砍出一條道路，要是遇到擅長追蹤的好手，留下的蛛絲馬跡必然會暴露自身。不過，只需要一星期不到的時間，密集的竹林就會幫他把這些痕跡全都掩蓋的一干二凈。至于永遠亭周邊，妹紅的小木屋這些經(jīng)常有人活動的地區(qū)，高璟決定還是不要靠近的好，以免暴露行蹤。

好在竹林里有那么幾片空地，足夠把帳篷扎下來。

————

bgm：漆黑的夜

一籠溫暖的營火照亮了簡陋的營地，火堆里燃燒著的枯竹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剛打來的兩只兔子也被高璟掐頭去尾洗扒干凈，撒上調(diào)料串在兩把刺刀上，正在火上靠的滋滋冒油。而妖夢面前的折疊桌上，一杯剛剛沖好的速溶果汁正散發(fā)出令人安心的果香味。而她身后的行軍帳篷門口，早已經(jīng)掛起了明亮的電燈——她自己的小帳篷的陳設(shè)就簡陋多了，能坐在桌前吃飯，還是沾了高璟的光。

帳篷的周圍已經(jīng)撒上了驅(qū)蟲粉，不用擔(dān)心半夜里被蚊蟲咬醒，而更遠的地方，也早就布置好了定向地雷，只要有不懷好意的入侵者接近，地雷里的六百顆鋼珠就會讓它們知道，這里的路有多難走。

“來個兔子腿？介意我抽根煙嗎？”

“啊，謝謝——不介意，不介意！”

“那行吧?！?/p>

“能說說你的故事嗎？我想……從里面汲取一些用劍的靈感！”

“我倒是沒有什么故事可以說……”

“不過我可以給你講另一個故事。”

————

“從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村子，和人間之里差不多的村子。這個村子里住著一群純樸的農(nóng)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給自足的純樸日子?！?/p>

“如果沒有人來打擾他們，這樣的生活也許能一直持續(xù)下去?！?/p>

“然后惡龍來了?！?/p>

“這些四條腿，一雙翅膀，身上長滿了鱗片的會噴火的怪物，可不是幻想鄉(xiāng)的龍神。它們捕食人畜，對金銀財寶充滿了無盡的貪欲，所過之處空留一片還在冒著煙的灰燼。它們已經(jīng)燒毀了無數(shù)的村莊，而且還將燒毀同樣多的。”

“直到它們在這個村子面前碰的頭破血流?！?/p>

“村民們不想白白死掉，拿起了手頭簡陋的農(nóng)具起來反抗?？墒侨嗽诠治锏拿媲埃€是太弱小了——鐮刀和鋤頭根本沒法貫穿龍的鱗片，而那些怪物噴吐的龍息，一下就可以將幾十人幾十人的村民燒的尸骨無存?！?/p>

“然后呢？村民們成功了嗎？還是他們都死了？”

“然后？然后英雄出現(xiàn)了。”

“如果沒有龍，他應(yīng)該也只是個普通的好小伙子，但是當(dāng)他的生活被改變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一無所有?！?/p>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縱無所有，尚捐一軀?！?/p>

“他要讓毀掉了他的家鄉(xiāng)和親人的敵人付出代價?！?/p>

“他收集了戰(zhàn)場上殘破的農(nóng)具，從還在冒著火星的灰燼當(dāng)中取回了來自龍息的一星火種。他在一片森林當(dāng)中用那火種點燃了熔爐，然后——鑄犁為劍。不再需要什么謀生的工具了。剩下的唯有你死我活?！?/p>

聽到劍，妖夢的眼神中放出了某種光彩，聽得越發(fā)的全神貫注。

“殺戮和掠奪了又一個村莊的龍們吃飽喝足，正在休息，沒有察覺到復(fù)仇者的到來。粗制濫造的鐵劍毫無阻礙的捅進了最大的那條龍的心臟，龍血噴了他一頭一身，也染紅了他親手制造的簡陋武器?！?/p>

“他殺了一頭又一頭龍，直到他的眼睛也和那些龍一樣，變成了可怖的血紅色，他渾身上下都被龍血所浸透，腥臊難聞。”

“最后的村民們發(fā)覺龍群似乎受到了驚擾，紛紛鼓起余勇，打算最后再拼一次，而他們的農(nóng)具在沾上了龍血之后，居然也成為了削鐵如泥的利器，一條又一條的惡龍被憤怒的村民們包圍，亂刀分尸，又或者被鋤頭柄活活打死?！?/p>

————

高璟吸了一口煙，眼神迷離起來。

“后來呢？村民們呢？那個英雄呢？”

“后來？龍打敗了，死了，逃了，村民們成功的收回了自己祖祖輩輩居住的地方。但是那個英雄——”

“他身上沾著的龍血實在太多了，以至于這些血液，化為了惡龍的鱗片?！?/p>

“他不再被人們當(dāng)成同類看待，就算是他帶領(lǐng)同胞們打敗了入侵的惡龍，他得到的也只有冷眼和謾罵?！?/p>

“他帶著依然愿意相信他的一小部分人離開了村子，去尋找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之外，依然在作惡的龍——龍是力量強大的生物，據(jù)說最強大的惡龍能夠在世界與世界之間穿行，難免會有漏網(wǎng)的逃跑?！?/p>

“結(jié)果，這一走，就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p>

“他的追隨者們死了，他的劍鈍了，折了，他的鱗片越長越大，越長越厚，他的身上長出了翅膀，瞳孔變成了豎瞳，嘴里的獠牙變得有匕首那么長，噴出的火焰能熔金化鐵——如果不是因為他變成了龍，他早就喪失了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的資本了?！?/p>

“不過，他依然沒有忘記，自己是，或者至少曾經(jīng)是個人。他就這么作為一條守護人類的龍而存在下去，一個世界的龍殺完了，就去另一個世界?！?/p>

“他不斷的殺龍，又不斷的受傷，傷好了就繼續(xù)殺龍，殺龍就又受傷——每次受傷，他都能痊愈，卻都要喪失一點什么東西?！?/p>

“最終，他連自己的自我都要遺忘了，卻還記得，自己曾經(jīng)是個人類，龍是自己永遠的敵人。無數(shù)的世界上都留下了一條保護人類的龍的傳說，而他卻始終沒法變回人類，更談不上被接納了?！?/p>

“那個變成龍的英雄……是你嗎？”

“誰知道呢？反正我是不知道。故事說完了?，F(xiàn)在我們得輪班守夜，火不能熄滅，上半夜你先來，下半夜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