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楊九郎：“您欠我們家多少錢？我爸給您辦了多少事兒？”

老郭：“滾蛋！”

楊九郎夸張地擦臉：“師父您多久沒練功了？您居然噴口水！”

老郭好氣又好笑：“誰跟你說那個人情？”

楊九郎失望：“您不欠我們家錢?。俊?/p>

“不欠！”回想了一下，老郭又樂了，“包袱翻得湊合?！?/p>

楊九郎笑得倆眼瞇成倆縫：嘻嘻，被表揚(yáng)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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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九郎抱怨：“師父，您都好久沒夸我了?！?/p>

老郭：“我也好久沒揍你了！”

“瞎說！”楊九郎駁斥，“上回，就我問您想讓我干什么的那回！您還打我來著，打得我滿頭包，跟釋迦牟尼似的?！?/p>

一句釋迦牟尼提醒了老郭：“你跟小辮兒，還玩青蛇蛇神那一套呢？”

楊九郎：……為師者怎可探問徒弟私帷！為老不尊！

老郭：你倆擱臺上玩的時候怎么不說那是私??？

楊九郎：……

成功逗得楊九郎面紅耳赤，老郭頗感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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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這么吃癟，楊九郎眼珠子一轉(zhuǎn)，揎拳捋袖，裝模作樣地朝手心里吐了點(diǎn)口水沫還搓了搓：“師父您累了吧？師父您要不要上床躺會兒？師父您肯定累了，來啵！”

老郭慌張：“去！閃著我再！”

充耳不聞，楊九郎抱起老郭，甚至還顛了顛：“嚯，師父您肉挺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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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楊九郎抱起來，老郭又想掙扎又不敢掙扎：“放我下來！松手！”

“松手您就掉下去了！”

“好孩子聽話，快把師父放下來?！?/p>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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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得……不太得！

抱起來容易，放、放、放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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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住勁兒，楊九郎抱著老郭挪到床邊，屏住呼吸扎穩(wěn)下身挺住腰版，放、放、我放……

老郭軟癱在床上，楊九郎軟癱在地上。

老郭哼哼：“你怎么樣？”

楊九郎哼哼：“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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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沒人受傷。

以后不玩了，說啥也不玩了。

楊九郎真心實(shí)意地感嘆：“誰說個兒矮就不重的？”

老郭：……都怨我把你喂得太飽了！

楊九郎：“回家我就減肥！”

老郭：“不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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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痛心疾首：“你看你現(xiàn)在瘦的，以前多好看，??？一線天那包袱多久沒使了？”

不愛聽師父念經(jīng)，楊九郎就地一翻身，給老郭個后腦勺。

老郭：起來，地上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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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涼？那就上床！

楊九郎歡喜地爬上床，挨住老郭半躺著，還順手摸了摸老郭的大肚腩。

老郭不自在地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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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讓他起來不是讓他上來，這孩子怎么跟個大狗子似的？哪個徒弟也不像他這樣，動不動就貼過來黏糊個沒完。

唉，想來以前九郎和他爸爸也是這樣吧，從小黏糊到大。

還是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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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輕輕拍著九郎，楊九郎打個哈欠：“師父您再拍我就睡著了。”

老郭：“睡吧?！?/p>

“不行?！睏罹爬扇鰦?，“好不容易才有機(jī)會跟您膩乎膩乎，我不要睡，您也別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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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睡就不睡，咱們好好說會兒話。

“兒啊，咱們說相聲跟唱戲在表演上，有什么區(qū)別？”

楊九郎：“唱戲演一個人物，說相聲要跳進(jìn)跳出，演幾個人物?！?/p>

“對。唱戲，是現(xiàn)身中說法。說相聲，是說法中現(xiàn)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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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戲，演員演的是扮的那個人物。

一上臺，觀眾一打眼，好，這魯肅這周瑜，這武大郎這潘金蓮，生旦凈末丑神仙老虎狗，一目了然，觀眾就看你演得像不像，唱念做打到位不到位、有沒有功夫。

這程派的這梅派的，跟老先生越像越好，越像越說明你是嫡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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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說唱的不一樣，尤其咱說相聲的，扮演的是你自己。

你一上臺，觀眾一看，好，這郭德綱這于謙，這岳云鵬這張云雷。所謂裝龍扮虎我自己，好似一臺大戲。管你使的是《汾河灣》啊是《全德報》啊還是《對春聯(lián)》啊是《扒馬褂》，觀眾看的都是演員，哪怕你在角色里，觀眾也覺得，那就是演員，演員就那樣。

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像龍的像虎的像貓的像狗的，什么都有，就是不能完完全全像師父，那叫沒學(xué)成。

學(xué)我者生，似我者死。這樣式兒的已經(jīng)有一個了，人干嘛去看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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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九郎啊，為什么前幾年你跟小辮兒在臺上胡鬧，我不管著你們？

那時候你們小，就愛玩那個，那么使你高興，高興了你才能賣力氣，觀眾瞧著才過癮。

要說毛病，誰沒毛??？四平八穩(wěn)的倒是有，可它不賣座兒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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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評書有句話叫“說透人情方是書”“懂多大人情說多大書”，放在咱說相聲的也是一樣。

你想表達(dá)高興，你自己先得高興，你自己不高興你愣咯吱觀眾，那不叫玩意兒。

你所有想要傳遞給觀眾的情緒，你得自己先有、自己體會過，才能演出來。

不是你皺眉頭就是不高興，笑就是高興，人的情緒沒有那么扁平。

文藝作品一看情緒二看審美，你情緒塌了，人物都不成立，作品何談品質(zhì)??？

觀眾能看在德云社的牌子上捧你一回兩回，人能捧你一輩子嗎？兩回不值票錢，人以后再不來了，不上你這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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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睏罹爬煞e極點(diǎn)頭，師父夸他呢這是。

“什么時候你看以前的東西覺得害臊了，嫌丟人了，你自己就不想那么使了。因?yàn)槟愕膶徝篱L進(jìn)了?！闭f到這里，老郭嚴(yán)肅起來，“為什么我讓你跟小辮兒好好想想相聲的傳承？因?yàn)闀r代變了，觀眾的審美也在變。演員想跟著觀眾的審美走，不一定跟得上，搞不好就是東施效顰。演員想領(lǐng)著觀眾的審美走，那就得又比觀眾高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兒，又不能高出許多去，這個分寸的拿捏，要你跟小辮兒好好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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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成事，一曰人情，一曰審美，一曰努力。

論人情，你倆這三十年活了別人幾輩子。

論審美，你是好家庭養(yǎng)出來的，小辮兒是地上滾過來的，你倆要高有高要低有低，什么時候都跟得上觀眾的需要。

論努力，兒啊，這幾年辛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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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躺在床上，楊九郎紅了眼圈。

房門外，張云雷拭去淚痕，悄悄轉(zhuǎn)身。

天亮了，該回家了。

回家好好說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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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外向風(fēng)鈴99給我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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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很好，如果有人看到我，請假裝沒看到。

明天沒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