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欣靈，十一放假的時候，想不想一起做點什么？”某個周末的午飯時間，蘭在桌上問白發(fā)女孩，“看看電影，逛逛街之類的？你似乎對這個城市還不太熟悉吧?！?/p>

“算是吧，”欣靈回答，“很遺憾，自從來到這里，我還沒有好好了解過這個城市?！?/p>

“那這正是個好機會呢，”蘭的興致忽然高了起來，“放假一起去玩吧，有這么好的導(dǎo)游在你身邊，還有什么理由拒絕呢？”蘭的話非常中肯，所以欣靈也就沒有拒絕。

“不過，你到了秋天一般都穿些什么呢？我好像沒看到你有襯衫或是毛衣之類的衣服呢，”蘭說，“也快入秋了，要不要一會兒去選兩件？”

“我……一直都是穿裙子的……”女孩紅著臉回答。

“穿得這么少，感冒了怎么行！你先穿我的，放假我就帶你去買！”欣靈拗不過蘭，也只得答應(yīng)她。某種意義上說，素不相識的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是姐妹一樣。

一直期盼的假期在每一天的忙碌中無聲地到來。這天，蘭早早便起了床，當(dāng)欣靈還在睡夢中時，早餐已經(jīng)無聲地上了桌，不同于往日的簡餐，這份早餐匯聚了蘭的心意。當(dāng)白發(fā)女孩瞇著眼睛來到廚房，所見的一幕讓她頓時清醒了。

“來吃飯吧，今天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蘭一邊說一邊示意她入座，“嘗一嘗不同于往日的、我的手藝！”在這之前，即使是休息或是放假的時候，也未曾見到這般豐盛的早餐。她嘗了一口湯，鮮味和香味一齊在口中散開，讓人回味無窮。

“……好喝?！焙认乱豢?，似乎前一天晚上的疲憊都不見了。

“嘻嘻，我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自信的！”蘭昂起頭說，“利用這個假期，我?guī)阍谑袇^(qū)里逛逛，每天三點一線的生活實在是太可惜了！尤其你還是個美人胚子，難得放假怎么能不好好打扮一番！那雪白的秀發(fā)，我真的做夢都想得到！”只是欣靈并沒有告訴她，這頭發(fā)并不是染的，而是她因為過度悲傷而自己變白的。

“這……會不會有點……”欣靈還在猶豫。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虧欠了蘭許多。

“沒事的，沒事的！擔(dān)心沒有衣服的話，我的衣服借給你穿！”吃過早飯，蘭便熱情地翻起衣柜，尋找自己許久不穿又恰好合乎欣靈身材的衣服——別說還真有。翻箱倒柜一番，蘭找到一件剛?cè)肭飼r常穿的長裙，純白的配色與這秋景雖然不搭，卻也別有特色。在她的熱切要求下，欣靈換上了這件裙子，結(jié)果意外地很合身?？赡苁且驗樽约旱囊路嵲谔啵m會把一些不常穿的衣服收進柜子，不過欣靈的到來似乎給了她一個很棒的解決途徑。

“看上去……怎么樣？”第一次被主動要求換上衣服，女孩有些不好意思。

“毫不夸張地說，真的很適合你！”蘭豎起大拇指稱贊道，“就像我說的，你是個美人胚子，不好好打扮一番怎么行呢！”在茶館的時候，她從來沒想過打扮之類的事。一方面她不需要這些，另一方面則是爺爺沒有錢買被稱為化妝品的這些東西。無論是小鎮(zhèn)的中學(xué)還是鄰近幾個鎮(zhèn)子的中學(xué)，里面都有不少熱衷于化妝打扮的女孩子，不過欣靈并不是她們中的一員。這些女孩大多無心學(xué)習(xí)，而且熱衷于拉幫結(jié)派，像欣靈這樣孤僻的女生往往會被冷落。

“吶 今天想先去哪里？去看電影？去逛街？還是其他的事情呢？”一連串的問題一時間讓欣靈難以回答。電影，逛街，對她而言這些都是初次接觸的事物。雖然好奇，但她也明白自己和蘭是不一樣的——盡管都是從鄉(xiāng)下來到城里打工的人，但蘭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而自己還對城市中的生活略感排斥。如果她能夠自然地接受這一切的話，那么她大概已經(jīng)被城市同化了。而在內(nèi)心深處，她明白自己并不屬于這里。

“不如……先去逛街吧?！边t疑了一會兒，欣靈才終于擠出答案。

“好??！正好給你買幾件新衣服！”蘭一邊說，一邊又翻出一雙白色的高跟鞋，“欣靈以前有穿過高跟鞋嗎？沒試過的話不妨穿一次？”為了工作方便，欣靈最多也只是穿過平底涼鞋，平時都是穿運動鞋或是布鞋的。雖然她在城市里的服裝店中見過高跟鞋，但她從來沒有穿過。那種只用腳尖走路的鞋子對她來說實在有些艱難，而且走路的時候腳一定會很痛吧。那么大的腳掌都沒有著地，走起來肯定會很累……

在服裝店里的時間過得似乎要比外面快得多。僅僅試了兩三套衣服，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中午。不過，雖然在洗碗時感覺她是個不修邊幅的人，但挑起衣服來竟意外地細心，而且很有品味。至少，欣靈試穿過的幾套衣服她自己也覺得很合適。雖然很不好意思，但蘭并沒有讓她放在心上，還爽快地把買衣服的錢全都付了。

坐在沒去過的餐館里，看著面前從未嘗過的菜肴，欣靈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看著蘭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她不免有些羨慕。或許在潛意識中，蘭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作了這座城市中的一員，盡管生活還不算富裕，但對蘭而言，那大概就是她一直想要得到的幸福吧。

“欣靈，你怎么不吃呢？飯菜都要涼了哦，”見欣靈遲遲不動筷，蘭忍不住提醒她，“難道說，這些飯菜不合你的口味嗎？”聽到蘭的聲音，女孩這才回過神來。

“當(dāng)然不是，”欣靈一邊說，一邊當(dāng)著她的面品嘗菜肴，“很好吃的哦，剛才我是在想事情?！?/p>

“哦？在想些什么呢？”她的話反而勾起了蘭的好奇心。

“我……很羨慕蘭呢，”欣靈紅著臉說，“雖然都是從小鎮(zhèn)而來的人，但是蘭卻比我在城市里生活要適應(yīng)得多，仿佛……仿佛蘭一開始就在城市里生活一樣?！?/p>

面對欣靈的仰慕，一時語塞的蘭笑了。“沒有哦，欣靈。與其說是適應(yīng)，倒不如說是渴望吧。小的時候父母整天在城里打工，所以一到過年回家的時候就會不停地給我講城里的事情，像是人來人往的街道，高聳不見頂?shù)母邩?，還有他們身邊遇到的人與事等等。拜他們所賜，我也一直向往著能夠在城里生活。久而久之，生活習(xí)慣自然就被影響了?！?/p>

“那么欣靈呢？你希望留在城里嗎？”蘭的反問卻讓欣靈無言以對。實際上除了定下旅行這件事，她還沒有想好自己以后的路。離開忘憂鎮(zhèn)這個傷心地，她希望能夠找到自己的歸宿，找到想去做的事，在某個時候安頓下來，平靜地度過以后的生活。無論是城里還是村莊，她其實都無所謂的，只要……能夠讓自己感到心安就可以了。

“我……也不算是希望吧，”欣靈面露羞澀地說，“我只是想找個能夠讓自己覺得心安的地方，繼續(xù)生活下去。不久前，我唯一的親人過世了，為了不讓自己沉湎在悲傷中，我才下定決心出來打工。然后我遇到了你，蘭。能夠和你在一起讓我感到很溫暖?！?/p>

“哎呀，怎么突然就煽情起來了……”蘭一邊說，一邊擦掉眼角的淚珠。

那天晚上，兩人難得地煮了一次豐盛的火鍋?？粗距焦距綇腻伬镆绯龅臍馀荩€有逐漸變色且不斷向外散發(fā)著香氣的食材，欣靈想起了和陌漓還有爺爺一起吃火鍋的那些新年。在爺爺眼中，火鍋是團圓和幸福的象征，是溫暖的象征，也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最佳體現(xiàn)。盡管他們只是臨時拼湊的家庭，甚至彼此間的情感也不過短短的兩年，但欣靈卻在與爺爺和陌漓的共同生活中找到了家的感覺。即使漂泊在外，她也一直記掛著，向往著。

“怎么了，欣靈？你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呢?！碧m咽下口中的食物問。

“并沒有，只是想起了過去的回憶，”欣靈解釋，“以前，在小鎮(zhèn)里的生活很平淡，也很簡單，不過很幸福。那個時候，火鍋是只有過年才會吃一次的東西，雖然平時也可以吃，但那種隆重的感覺實在是讓人難以忘懷。我和相依為命的爺爺，還有一個借住在我家的弟弟一起，和朋友們一起，度過了一年多溫馨的時光。后來爺爺走了，那個弟弟也回了家，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感覺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有段時間一直都是失魂落魄的樣子。而現(xiàn)在，和蘭在一起，我又找回了那種溫馨的感覺?！笔堑模驗樘m是欣靈在外遇到的第一個愿意幫助她，而且十分熱情的人。因為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欣靈很難對周圍的人保有信任，而蘭則幫助她一點點改變了這種看法。至少，不會再對每一個人都那么冷漠了。

“欣靈……”如果說先前蘭擦眼淚只是在裝樣子，那么這一次就是真的動了心。如果非要說幫助欣靈的理由的話，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在外面打拼實在是太孤獨了。和同事的關(guān)系雖然還可以，但也只是在工作時才會有交集，而且她們似乎都有自己的交際圈，不需要她來插手。而同樣地，新來不久且沒有朋友或是依靠的欣靈就成了她的目標(biāo)。

而在相處的過程中，蘭漸漸意識到欣靈是那種難得一遇的朋友。下班之后，她們經(jīng)常會在酒館里喝上很久，而且她也愿意不厭其煩地聽她發(fā)牢騷，在她喝醉的時候攙扶她回家，會做飯，會幫忙收拾家務(wù)，甚至教自己一些原本很不擅長的事……比起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匾曌餍漓`對于施舍住所的恩惠，蘭更愿意將這些視作彼此間情誼的積累。她很享受現(xiàn)在的生活，而如果非要說有什么遺憾的話……大概應(yīng)該是，擔(dān)心欣靈離開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吧。

“吶，欣靈，如果，我是說如果，”吃過飯，蘭和欣靈靠在沙發(fā)上打發(fā)時間，“如果……我希望你留下的話，你……會選擇留下嗎？”糾結(jié)再三，蘭終于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了口。話音未落，她已經(jīng)羞紅了臉，就像是未諳世事的小姑娘第一次得到異性突然的告白一樣。她無數(shù)次地預(yù)想過欣靈留下來后的生活，就算只有她們兩個人，至少也能夠在一起度過一兩年的時間，她實在舍不得欣靈離開。對彼此而言，她們是難得能夠交心的伙伴。

“我很想留下，”欣靈說，“但是，我意識到這里還不是旅途的終點，還有我能夠去做的事，還有我想要去做的事。所以……很抱歉，蘭。但是，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真的很開心?！痹跐u起寒意的國慶，欣靈的這番話讓蘭切身體會到了溫暖的感覺。

“也就是說，你要走了是嗎？大概什么時候？”聽到欣靈的回答，蘭的臉上劃過一抹失落的神情，原本能夠一直在一起的時間忽然就進入了倒計時，這一時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別擔(dān)心，不會那么快的，”欣靈面帶微笑回答，“我還想和蘭一起經(jīng)歷更多的事情。而且，對于蘭給予我的恩惠，我都還沒能夠報答你。所以，我不會這么快就走的?！?/p>

“那就好，”蘭長舒一口氣說，“你走了，我應(yīng)該會很寂寞的吧?！?/p>

“看起來是呢，”欣靈笑了，“原來蘭一個人住也會感到寂寞呀。”

“當(dāng)然會呀！尤其是遇到了這么好的妹妹，我怎么會舍得讓你離開……”

“別擔(dān)心，蘭，”欣靈牽住她的手說，“至少現(xiàn)在，我會在這里陪你的?！睙o論是互相舔舐彼此的傷口，還是成為彼此在這座城市中的依靠，欣靈和蘭都是彼此最合適的選擇。

“那，明天我?guī)闳テ渌牡胤酵姘?！這座城市里還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哦?！?/p>

“嗯，我會很期待的。謝謝你，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