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傳6——發(fā)配遇難 且說兩個防送公人把林沖帶來使臣房里寄了監(jiān)（簡本“…帶至使臣房監(jiān)了”）。董超、薛霸各自回家，收拾行李。只說董超正在家里拴束包裹，只見巷口酒店里酒保來說道：“董端公，一位官人在小人店里請說話?！倍溃骸笆钦l？”酒保道：“小人不認(rèn)的，只叫請端公便來。”原來宋時的公人都稱呼“端公”。當(dāng)時董超便和酒保徑到店中閣兒內(nèi)看時，見坐著一個人，頭戴頂萬字頭巾，身穿領(lǐng)皂紗背子，下面皂靴凈襪。見了董超，慌忙作揖道：“端公請坐?！倍溃骸靶∪俗詠聿辉葑R尊顏，不知呼喚有何使令？”那人道：“請坐，少間便知?！倍趯ο?。酒保一面鋪下酒盞菜蔬果品案酒，都搬來擺了一桌。那人問道：“薛端公在何處?。俊倍溃骸爸辉谇斑呄飪?nèi)?！蹦侨藛揪票柫说啄_，“與我去請將來?！本票Ｈチ艘槐K茶時，只見請得薛霸到閣兒里。董超道：“這位官人請俺說話?！毖Π缘溃骸安桓覄訂柎笕烁咝眨俊蹦侨擞值溃骸吧倏瘫阒?，且請飲酒?！保ê啽娟懼t一次就把兩人請到了“二人正在家里裝束包裹，只見酒保來說：“有一個官人在小人店里，教請二位端公說話?！倍?、薛霸便與酒保逕來店中，見一人頭戴一字巾，身穿皂紗衫兒，董超、薛霸作揖曰：“二位端公請坐。”一面教酒保擺下酒食?！保?三人坐定，一面酒保篩酒。酒至數(shù)杯，那人去袖子里取出十兩金子，放在桌上，說道：“二位端公各收五兩，有些小事煩及?！倍说溃骸靶∪怂夭徽J(rèn)得尊官，何故與我金子？”那人道：“二位莫不投滄州去？”董超道：“小人兩個奉本府差遣，監(jiān)押林沖直到那里?！保ê啽緹o前4句對話）那人道：“既是如此，相煩二位。我是高太尉府心腹人陸虞候（簡本“陸謙”）便是?！倍⒀Π赃鲞鲞B聲，說道：“小人何等樣人，敢共對席。”（簡本無）陸謙道：“你二位也知（簡本有個“這”字）林沖和太尉是對頭。今奉著太慰鈞旨，教（簡本“交”）將這十兩金子送與二位。望你兩個領(lǐng)諾，（簡本多個“教”字）不必遠(yuǎn)去，只就前面僻靜志處把（簡本“…去處就把…”）林沖結(jié)果了，就彼處討紙回狀回來便了。若開封府但有話說，太尉自行分付，并不妨事?！倍溃骸皡s怕使不的。開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去，卻不曾教結(jié)果了他。亦且本人年紀(jì)又不高大，如何作的這緣故？倘有些兜答，恐不方便?！毖Π缘溃骸岸?，你聽我說。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說使這官人又送金子與俺。你不要多說，和你分了罷，落得做人情，日后也有照顧俺處。前頭有的是大松林猛惡去處，不揀怎的與他結(jié)果了罷。”當(dāng)下薛霸收了金子，說道：“官人放心。多是五站路，少只兩程，便有分曉。”陸謙大喜道：“還是薛端公真是爽利，明日到地了時，是必揭取林沖臉上金印回來做表正，陸謙再包辦二位十兩金子相謝。專等好音，切不可相誤?！痹瓉硭螘r，但是犯人徒流遷徙的，都臉上刺字，怕人恨怪，只喚做“打金印”。三個人又吃了一會酒，陸虞候算了酒錢。三人出酒肆來，各自分手。（簡本二人直接就收錢回應(yīng)了，沒猶豫，簡本“二人遂收了金子答曰：“官人放心，多是兩三程，便有分曉。”陸謙喜曰：“明日到地了時，必取林沖臉上金印回來做證，切不可相悮?！本屏T三人各自分手?！保?只說（簡本“且說”）董超、薛霸將金子分受入己，送回家中，取了行李包裹，拿了水火棍，便來使臣房里取了（簡本“取出”）林沖，監(jiān)押上路。當(dāng)日出得城來，離城三十里多路歇了。（簡本“行了三十里，到客店里歇下?！保┧螘r途路上客店人家，但是公人監(jiān)押囚人來歇，不要房錢。當(dāng)下董、薛（金本薛、董）二人帶林沖到客店里，歇了一夜。第二日（簡本“次日”）天明起來，打火吃了飲食（簡本“早飯”），投滄州路上來。時遇六月天氣，炎暑正熱。（簡本“時當(dāng)六月炎天”）林沖初吃棒時，倒也無事，次后三兩日間，天道盛熱，棒瘡卻發(fā)。又是個新吃棒的人，路上一步挨一步，（簡本多個“腳”字）走不動。董超（百二十回本金本“薛霸”）道（簡本“喝曰”）：“你（百二十回本金本沒你字）好不曉事！此去滄州二千里有余的（簡本“三千里”）路，你這樣般走，（百二十回本金本“你這般樣走”簡本“這般樣行”）幾時得到?！绷譀_道：“小人在太尉府里折了些便宜，前日方才吃棒，棒瘡舉發(fā)。這般炎熱，上下只得擔(dān)待一步。（簡本“如何走得。”）”薛霸（百二十回本金本“董超”）道：“你自慢慢的走，休聽咭咶?！保ê啽尽扒覍捖??！保┒ò俣乇窘鸨尽把Π浴保┮宦飞相瓦偷模诶锫裨┙锌?，說道：“卻是老爺們晦氣，撞著你這個魔頭?！?看看天色又晚，但見：紅輪低墜，玉鏡將明。遙觀樵子歸來，近睹柴門半掩。僧投古寺，疏林穰穰鴉飛；客奔孤村，斷岸嗷嗷犬吠。佳人秉燭歸房，漁父收綸罷釣。唧唧亂蛩鳴腐草，紛紛宿鷺下莎汀。（百二十回本“僧投古寺，云林時見鴉歸；漁傍陰涯，風(fēng)樹猶聞蟬噪。急急牛羊來熱坂，勞勞驢馬息蒸途?！苯鸨竞啽緹o此詩） 當(dāng)晚（金本無頭二字）三個人投村中客店里來。到得房內(nèi)，兩個公人放了棍棒，解下包裹。林沖也把包來解了，不等公人開口，去包里取些碎銀兩，央店小二買些酒肉，糴些米來，安排盤饌，請兩個防送公人坐了吃。（簡本“林沖打開包袱，取出銀子，買酒肉請公人?！保┒?、薛霸又添酒來，把林沖灌的醉了，（簡本“三人飲酒，董超又添酒來，灌醉林沖”）和枷倒在一邊。薛霸去燒一鍋百沸滾湯（簡本“滾水”），提將來傾在腳盆內(nèi)，叫道：“林教頭，你也洗了腳好睡?！绷譀_掙的起來，被枷礙了，曲身不得。（簡本“林沖掙挫起來，帶枷曲身不得?！保┭Π员愕溃骸拔姨婺阆??！绷譀_忙道：“使不得！”薛霸道：“出路人那里計較的許多?！绷譀_不知是計，只顧伸下腳來，被薛霸只一按，（簡本“被薛霸拿住雙腳”）按在滾湯里。林沖叫一聲：“哎也！”（簡本“苦！”）急縮得起時，泡得腳面紅腫了。林沖道：“不消生受。”薛霸道：“只見罪人伏侍公人，那曾有（簡本“那見”）公人伏侍罪人。好意叫他洗腳，顛倒嫌冷嫌熱，卻不是好心不得好報。”口里喃喃的（簡本“薛霸”）罵了半夜。林沖那里敢回話（簡本“半句”），自去倒在一邊。他兩個潑了這水，自換些水去外邊洗了腳收拾。睡到四更，同店人都未起，薛霸起來燒了面湯，安排打火做飯吃。林沖起來，暈了，吃（簡本多個“飯”字）不得，又走不動。薛霸拿了（簡本“拿起”）水火棍，催促動身。董超去腰里解下一雙新草鞋，（簡本無此細(xì)節(jié)）耳朵并索兒卻是麻編的，叫林沖穿。林沖看時，腳上滿面都是潦漿泡，只得尋覓舊草鞋穿，那里去討，（簡本“尋覔舊草鞋又不見”）沒奈何，只得把新（百二十回本金本多個“草”字）鞋穿上。叫店小二算過酒錢。兩個公人帶了林沖出店，卻是五更天氣。 林沖走不到三二里，腳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鮮血淋漓，正走不動，聲喚不止。薛霸罵道：“走便快走，不走便大棍搠將起來。”（簡本“若不走，便大棍打來?！保┝譀_道：“上下方便，小人豈敢怠慢，俄延程途，其實是腳疼走不動?！倍溃骸拔曳鲋阕弑懔??！睌v著林沖，又行不動，（百二十回本金本無此小句）只得又挨了四五里路?？纯凑卟粍恿耍缤娗懊鏌熁\霧鎖，（簡本還有“來到”二字）一座猛惡林子。 但見：層層如雨腳，郁郁似云頭。杈枒如鸞鳳之巢，屈曲似龍蛇之勢。根盤地角，彎環(huán)有似蟒盤旋；影拂煙霄，高聳直教禽打捉。直饒膽硬心剛漢，也作魂飛魄散人。（百二十回本“但見：枯蔓層層如雨腳，喬枝郁郁似云頭。不知天日何年照，惟有冤魂不斷愁。”金本簡本無） 這座猛惡（百二十回本無此二字）林子，（金本無此小句）有名喚做“野豬林”，此是東京去滄州路上第一個險峻去處。宋時，這座林子內(nèi)，但有些冤仇的，使用些錢與公人，帶到這里，不知結(jié)果了多少好漢在此處。今日，這兩個公人帶林沖奔入這林子里來。董超道：“走了一五更，走不得十里路程，似此滄州怎的得到?！毖Π缘溃骸拔乙沧卟坏昧?，且就林子里歇一歇?！?三個人奔到里面，解下行李包裹，都搬在樹根頭。林沖叫聲：“呵也！”靠著一株大樹便倒了。（簡本“三個觧下行李，林沖也靠著大樹邊倒了?！保┲灰姸ò俣乇窘鸨竞啽具€有“薛霸”）說道：“行一步，等一步，倒走得我困倦起來。且睡一睡卻行?！狈畔滤鸸鳎愕乖跇溥?，略略閉得眼，從地下叫將起來。林沖道：“上下做甚么？”董超、薛霸道：“俺兩個正要睡一睡，這里又無關(guān)鎖，只怕你走了。我們放心不下，以此睡不穩(wěn)?！保ê啽尽拔覀円凰?，卻怕你走。”）林沖答道：“小人是個好漢，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簡本“小人是個好漢，既已到此，決是不走。”）董超（百二十回本金本是“薛霸”）道：“那里信得你說。要我們心穩(wěn)，須得縛一縛?！绷譀_道：“上下要縛便縛，小人敢道怎地。”薛霸腰里解下索子來，（簡本“薛霸將索子”）把林沖連手帶腳和枷緊緊的（簡本“捆”）綁在樹上。（百二十回本金本多個“同董超”三字）兩個跳將起來，轉(zhuǎn)過身來，拿起水火棍，看著林沖，說道：“不是俺（簡本多個“們”）要結(jié)果你，自是前日來時，有那陸虞候（簡本“陸謙”）傳著高太尉鈞旨，教我兩個到這里結(jié)果你（簡本“教我兩個下手”），立等金印回去回話。便多走的幾日，也是死數(shù)。只今日就這里，倒作成我兩個回去快些。休得要怨我弟兄兩個，只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你須精細(xì)著，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回話?！绷譀_見（簡本“聽”）說，淚如雨下，便道：“上下！我與你二位，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簡本“救得我時”），生死不忘?！倍溃骸罢f甚么閑話！救你不得?！毖Π员闾幔ê啽尽芭e”）起水火棍來，望著林沖腦袋上劈將來（簡本“打來”）。（百二十回本金本“可憐豪杰束手就死”）可憐豪杰，等閑來赴鬼門關(guān)；惜哉英雄，到此翻為槐國夢。（百二十回本金本無此大句后“正是”）萬里黃泉無旅店，三魂今夜落誰家？畢竟看林沖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金本簡本第七回，百回本百二十回本第八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