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姑抬起頭來，向著胡斐一瞧，一雙眼睛明亮之極，眼珠黑得像漆，這么一抬頭，登時精光四射。胡斐心中一怔：“這鄉(xiāng)下姑娘的眼睛，怎么亮得如此異乎尋常？”

見她除了一雙眼睛外，容貌卻也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試的，頭發(fā)也是黃稀干枯，雙肩如削，身材瘦小，顯是窮村貧女，自幼便少了滋養(yǎng)。一身荊釵布裙，衣衫甚是干凈整齊，漿洗得不染絲毫塵土污泥。

程靈素不同于金庸先生其他可謂是美得千篇一律的女子，單單是她相貌平平。初讀《飛狐外傳》至此是決計想不到這樣的女子竟然是本書的女二號（但看出場時間和人物塑造，筆者反倒覺得程靈素超過袁紫衣，應(yīng)為女一才是）。

本身《飛狐外傳》作為《雪山飛狐》的前傳就不被人重視，程靈素又是該書中期才出場，同時男主胡斐還心有所屬。程靈素的出場就注定了其悲劇的一生。

若叫人間無離恨，不惜人間有白頭

近日初讀《雪山飛狐》，讀到胡斐的出場描寫

苗若蘭見這人滿腮虬髯，根根如鐵，一頭濃發(fā)，卻不結(jié)辮，橫生倒豎般有如亂草，也是一驚。她自幼對胡一刀之子心懷憐惜悲憫之情，想到他時，總覺得他是個受人欺侮虐待的稚子，今日相見，卻不料竟是如此粗豪猛惡的一條漢子，心中不由得三分驚異，三分惶惑，又有三分失望，但隨即心想：”胡一刀胡伯伯容貌威嚴，他生的孩子自也是這般，有何足為奇？卻是我一向?qū)⑺脲e了。“上前盈盈一福，輕聲說道：”相公萬?！?/p>

想到了《飛狐外傳》之中的伏筆

十年之后，胡斐念著此日之情，果真留了一部絡(luò)腮大胡子，那自不是程靈素這是所能料到了。

當年的胡斐年少意氣，快意恩仇。程靈素為他喬裝改扮后，胡斐此時很是高興，只隨口打趣自己的二妹說日后真的便留上這么一部大胡子。程靈素心里卻想說”只怕你心上人未必應(yīng)許“。此話感覺很是凄慘，程靈素愛著胡斐，但是關(guān)于胡斐日后的生活卻要胡斐的心上人”應(yīng)允“，她甚至都沒有幻想過自己與胡斐的未來；”未必應(yīng)允“的人是胡斐的心上人，而程靈素卻沒有自己的態(tài)度——想來程靈素定然會應(yīng)允的（胡斐與她結(jié)拜，她都一口應(yīng)允）。

《飛狐外傳》最后兩章的標題分別是相見歡與恨無常，每次看到這兩節(jié)都覺得很扎眼。相見歡是與紅花會趙半山等人的相見歡，也暗含著與袁紫衣的相見歡（但是見到不是袁紫衣而是圓性，胡斐歡不歡其實大家是知道的）；恨無常卻是兩位紅顏知己都離胡斐而去，一位出家為尼，另一位卻生死兩隔。

筆者一直覺得程靈素的死是為了死而死。程靈素一生都心有良計，小心謹慎但是卻中了薛鵲的毒計，最終為救胡斐而死。這一情節(jié)過于突然，感覺真實性卻低了不少。

除了外貌與癡情，金庸給了程靈素其它所有的優(yōu)點。她培育出了七心海棠，她醫(yī)術(shù)毒術(shù)一流，心思縝密，料敵于先。胡斐行動時情況失控，金庸總有一筆描寫程靈素的表情，之后便是胡斐心下一寬，讀者也是心下一寬。仿佛事情無論怎么發(fā)生，這個瘦小的不起眼的二妹總有化解辦法。胡斐與袁紫衣空手對長鞭，程靈素拋來了胡斐的刀；胡斐搶回馬春花的兒子被官兵追趕，程靈素巧用糞車救人；掌門人大會制造混亂嫁禍石萬嗔并攪黃了?？蛋驳脑幱嫛?/p>

即便是胡斐最后中毒時刻，程靈素為救胡斐，細節(jié)地先給胡斐服食了麻藥藥丸，此一來，程靈素吸食毒血時胡斐遍無法反抗了。而這一切在原書的描寫只是”程靈素念頭一轉(zhuǎn)，便打定了主意“。如此慷慨赴死，人生交得義妹如此，還有何追求呢。

金庸先生對于程靈素的死有如此評價

很凄涼，很傷心，可是干凈利落，一了百了，那正不愧為”毒手藥王“的弟子，不愧為天下第一毒物”七心海棠的主人“

她的死很凄涼，甚至給人一種絕望的感覺。她與胡斐一路上，親眼看著胡斐對袁紫衣的一片深情，傾聽胡斐的身世遭遇，只胡斐的一句邀請她就跟著胡斐來醫(yī)治苗人鳳，跟著胡斐進京城，大鬧掌門人大會。她知道胡斐并沒有愛她，更沒有像自己愛他一般深切的愛著自己，但是他仁厚俠義，真心對自己好。千萬般結(jié)局都不如這樣了結(jié)，用情郎身上的毒血毒死了自己，救了情郎的性命。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與月

突然之間，胡斐明白了一件事：”為什么前天晚上在陶然亭畔，陳總舵主祭奠中那個姑娘時，竟然哭得那么傷心？“原來，當你想到最親愛的人永遠不能再見面時，不由得你不哭，不由得你哭的這么傷心

程靈素對胡斐的付出與胡對程的付出是不對等的，程靈素對胡斐的一片癡情也隨著《飛狐外傳》短暫的篇幅定格了。程靈素始終都在想著胡斐與其心中的袁紫衣的感情，圓性出家為尼卻也為愛而不得而痛苦；而結(jié)局卻是胡斐只身一人，同時給兩個女子帶去了痛苦。

對于程靈素的感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倒也不必怒，程靈素的性格就注定了她是不會爭的，她的的確確永遠不會爭的，她希望的只是自己的意中人能夠快樂的生活下去，而她的所有感情都埋在了自己的心里。

是啊，金庸先生說的不錯，想程靈素那樣的少女，永遠沒人能猜得透了。程靈素死后的夜里，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程靈素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即便當時滿不在意，在那個夜里，其中所含的柔情蜜意，才清清楚楚的顯現(xiàn)出來。

小妹子對情郎——恩情深

你莫負了妹子——一段情

你見了她面時——要待她好

你不見她面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