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三羨三 第五十三章 天生一對(二)

第五十三章 天生一對(二)
魏無羨徑自思量的時刻,唐三操縱著捆人的藍銀皇,視線卻一直未從魏嬰身上挪開,現(xiàn)時瞥見小家伙若有所思,男人狹長好看的鳳眸瀲滟生輝,面上淡笑不語。
誠然,他既答應了相信魏嬰由他來處理,便會全身心信任他的小家伙,不插手不置喙,任由魏嬰放手去做。
基于魏嬰正式應了陽淵的傳承,唐三向來謹慎,便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不干涉和阻礙到魏嬰行事的前提下,為護好這人做好萬全準備。
命理之事虛無縹緲,每位神明挑選繼任以及傳承的方式也不盡相同,他不清楚自己若是插手太多,會否對他的小家伙有影響,便只得慎之又慎,不能冒一點風險。
說實在的,唐三巴不得為魏嬰經(jīng)手所有事,甚至還想過,那些可能的隱患,還有溫氏,倒不如干脆利落都清理扼殺個干凈。
但這般沖動的想法也只在他療愈期間的胡思亂想中掠過了一瞬,很快也就被打消了。
且不論溫若寒當年對他武魂魂力的力量似有所覺的隱情為何,溫若寒本人的實力也確實不差;
加之要一路殺上不夜天城炎陽殿,此處到底也非斗羅之地,魂力續(xù)航有限,僅憑他一人一夫當關確實成敗難論,若真成了便也好,若中途有了差錯豈不是連累了魏嬰。況且,世人人言可畏,明面上的溫氏尚可防范,背地里的暗箭恐怕也不會少,唐三絕不可能如此魯莽為魏嬰留下隱患。
再者,最最重要的,他的魏嬰,也從來不是一個只能被他護在羽翼之下的怯懦之輩。
魏無羨的風骨,魏無羨的驕傲,都從來不需要別人自以為是的保護。
尤其是,要以他的戀人浴血入修羅為代價。
唐三知道,或許在旁人看來,他的小戀人年少恣意輕狂,好似涉世不深,難免會讓人有所輕視,或者做起事來不放心;
但之于唐三而言——自認定了魏嬰以后,又或者是更遙遠的初遇之時起,從當年那個軟糯糯的小團子愿意跨過恐懼擁抱他開始,他便深知這個孩子的不凡和堅毅,更從未懷疑過魏無羨會走向何等意氣風發(fā)的頂端。
唐三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面前的少年并不只是他的愛人,他的心之所向,他在此異世的歸處和珍寶;
他更是他自己,是年少成丹,照亮滿塘蓮塢的云夢一景;是劍舞驚鴻,名列仙門前茅的翹楚俊杰;
他是魏嬰魏無羨啊。
或許是與冥王弓接觸的關系,療愈的期間,唐三曾間斷地親歷過魏嬰那些,所謂命理之中注定的苦難夢境。
他記憶中永遠明媚招搖的少年,在那些夢里卻滿目悲愴,陰郁冰冷,站在不夜天城深淵高崖的頂端,被下首兇獸般可怖的人心圍堵著。
那是個怎樣的夢呢?
惡臭的嘴臉,扭曲的欲望,尖刀利刃般的人言,還有淤泥滿布的黑暗里永遠脊背挺拔的,他的阿嬰。
一切,都痛徹心扉。
唐三從未曾問過陽淵,這些殘缺不全的夢里隱隱綽綽分明又入骨的痛楚,到底是他自己過分憂慮后的臆想,還是真的可能走向的注定。
但有一事,經(jīng)由此夢,唐三得以堅信——縱使沒有自己,沒有唐三的到來,魏嬰魏無羨也是特別的。
即便當真會遇那般苦楚的劫難,在塵世丑惡中翻滾,他也未曾有幸能來到這孩子身邊,但他的魏嬰,自是永遠會成為那樣耀眼的人。
醉酒當歌,知不可為而為之,得見山遙水闊,月黛風吟,人間風流。
采星河入夢,秉丹心證道;
鋤奸扶弱,無愧于心。
唐三比誰都明白,痛苦特別喜歡堅強的人。
或許,蓋因他的阿嬰永遠赤心孤勇,那些夢境里,他的小家伙走過的一路才會如此崎嶇難行,仿佛眾人皆醉唯他獨醒。
雖說他的阿嬰現(xiàn)時確是才年方十五、尚未及冠,但或許他和他分離的那七載當真是讓這個孩子太過急切于強大自身了,如今瞧著魏無羨舉手投足、一顰一蹙皆是胸有成竹,唐三既驕傲,又隱隱心痛。
七年的時間里,他與陽淵收獲良多,他的阿嬰又何嘗不是歷經(jīng)磨練、今非昔比呢?
如果可以,比之什么事都一點就透、小小年紀就在無數(shù)夜獵戰(zhàn)斗中看清人情世故的天縱奇才,唐三更愿他的阿嬰能永遠無憂無羨,風流爛漫盡天真,只永遠站在陽光下,不被陰暗襲擾。
但既知他是金鱗,一遇風云便化龍,那作為他的愛人,唐三便也如此要求著自己,一路相伴,為刀刃,為護盾,為后背,簇擁著你破云見日,一起成長,攜手并肩。
唐三想,既自己來了,愛了,認定他了;
他便想守他一生,生生;
守他每一次崎嶇前行,每一場巴山夜雨。
冥冥中,或許一切早有定數(shù)。
唐三的心神飄飛了一瞬,回神注意到魏嬰沉吟的神情,正欲開口問問需不需要自己搭把手,卻驀地頓住擰眉,側(cè)耳聽客棧外。
緊閉了門窗的客店之外,原本喧鬧的街市人聲好似不知不覺傳遠了,鼎沸嘈雜的喧囂里,唐三聽見了數(shù)聲貓一般輕巧的落地聲。
男人瑞鳳眼里起了危險的精芒。
他拉住身前戀人的手腕,見縫插針湊上魏嬰的耳廓。
魏嬰正專心盯著溫晁若有所思,開口打算繼續(xù)審的時候,耳上一熱。少年頰邊染上唐三暖熱的鼻息,耳尖紅了紅,但待聽清唐三的話,眉眼里卻又增了冷色。
他反手握了握唐三的大掌,朝人乖巧點點頭,“這里就交給我,我會速決,三哥你小心?!?/p>
唐三對魏嬰的關心很受用,抿唇抑住笑,順勢低了眉去蹭蹭他的鼻尖,轉(zhuǎn)頭就要朝外走。
卻不想才偏過身,卻又給魏嬰拽住轉(zhuǎn)了回來,少年眼眸晶亮,迎上去擒住唐三的薄唇吧唧就是一口。
俊美的男人怔了一息,瞳眸微暗,搖頭失笑。
秉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唐三瞇了眼攬過魏嬰的腰肢,傾身毫不客氣地回吻住了人!
“唔……!”時間緊要,眉眼含笑的男人克制自己流連深入的沖動,吮著懷里人的唇瓣碾轉(zhuǎn)幾息,濕熱的舌勾人地繪過唇線,魏嬰無意識叮嚀,手上攀緊了男人的衣襟,惹笑了唐三。
兩人意猶未盡地分開,魏嬰頰邊起了緋色,撩人得很,唐三眼神緊了緊,摸摸他的小腦袋后趕忙挪開眼,逃也似地飄飄然出去了。
魏無羨低喘兩聲,指腹撫了撫自己的唇角笑開,瞧見唐三腳下微亂地朝外閃身,眼尾含了甜滋滋的薄紅,轉(zhuǎn)眸卻又癟了癟嘴有點不高興,一臉不夠盡興的遺憾神情。
然很快,下一秒,回歸正題,少年迅速收起柔軟的神情,再度冰下視線垂眸看回溫晁二人身上。
魏無羨向來坦蕩不羈,與唐三的親近從來也都不扭捏或避閃于旁人。而現(xiàn)場有幸目睹了親密一幕的兩名觀眾,現(xiàn)時也都無心在意這許多——
說來也對,溫二公子和那中了劇毒的溫逐流,能不再昏過去也就不容易了,還哪里在乎得了其他呢?
“我們接著聊吧,溫二公子.....”
魏嬰薄唇艷麗了幾分,嘴邊卻笑意更深,他重新半蹲下身子平視角落里溫晁的眼睛,刻意壓低的少年音字節(jié)韻律放緩,讓人聽著心口悶頓,不待人發(fā)覺什么異樣,溫晁漲紅的臉上神情一滯,眼底直直納入了一雙光棱錯落的幽紫眼瞳。
那是一雙怎樣的紫瞳呢?
深邃,神秘,蒼遠.....還有,惑人。
“好了——”
“現(xiàn)在,我問什么,你答什么,可明白?”
溫晁神色凝直,僵硬著點頭。
魏嬰瞇眼冷笑,紫極魔瞳仍看進這人的眼底,沒有挪開。
既然有不速之客,陰鐵也切實拿到了手上,魏無羨惦念著唐三,當即決定速戰(zhàn)速決。
有一說一,在決定用這個催眠的法子之前,魏嬰也不是沒想過要將溫晁屈打成招的:一來打算套套這人的嘴,看溫氏是否真的確切掌握了所有陰鐵碎片的下落;二來,多少從這溫二的嘴里聽聽,了解清楚溫若寒當下的傷勢狀況,以及他背后可能事關到唐三武魂力量的秘密。
然而,卻不想這人好死不死召來了溫逐流,激怒了一路在他身后保護著的唐三......
自作孽不可活,該!
“現(xiàn)在,告訴我——”
“如今溫氏手上,掌握著多少枚陰鐵碎片?分別是來自哪里?”
......
唐三抿緊嘴,按下跳快了幾拍的心臟,努力繃住臉閃身出了客棧。
棧驛外,四巷偏角的清雅飲酒之地,本也是刻意落得清靜的所在,然而此時,卻好似靜得有些不尋常了。
男人冷澈的瑞鳳眸平復下暖色的漣漪,再度晦暗如海,將面前的一切籠入沉寂的墨色里。
眾目睽睽之下,唐三信步走下臺階。
階前,溫晁的侍女,近日恩寵猶盛的王靈嬌神色倨傲,身后攜著數(shù)十溫氏修士,趾高氣昂地圈住了客棧的外圍,而三層的木樓樓頂,躍下來數(shù)聲輕淺的腳步聲,身輕如燕的黑衣人影縹緲似鬼影,落在了唐三身后的石階上。
女人眼見得緊閉門窗的客棧內(nèi)終于出來了一人,正欲尖聲發(fā)語,卻一眼見唐三那張清雋絕倫的臉,目露難掩的渴望和驚艷。但稍息,王靈嬌撇嘴整了面容,像是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抬手頤氣指使地對那頭的唐三發(fā)語:“我等溫氏溫二公子下屬,請來迎我家溫晁少爺?!?/p>
“此處已歸我岐山溫氏所有,為我家溫晁公子除殺那不知死活的魏嬰和唐三專門清出了干凈的地界,你這人要是閑雜人等無關的,就趕緊給我滾出這里,別來妨礙我家公子辦事!”
王靈嬌自覺,自己此番話語真是難得的體貼良善,看在這人如此俊美的份上,也算是取悅了她,以她在溫晁面前日盛的恩寵,也就當發(fā)了大善心,給這個俊美的郎君一個活路去。
卻不想,只這一句,便落了死界。
唐三無波的俊臉上,毫無征兆地揚起了淡笑,如星似月的清皎。
然,入夜的四巷偏角,客棧外,腥風卻已漸起,久違的修羅踏入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