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莫圖書館】 · 毒藥之頌 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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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山鳴禽”安薩斯·瓦倫莛的丹莫圖書館,優(yōu)質(zhì)內(nèi)容庫。致力于研究、轉錄、翻譯、校對出現(xiàn)于《上古卷軸》系列中的書籍,撰寫與奧比斯世界設定及背景知識相關的文章,始于2009年。哀傷之城的安薩斯館長在此歡迎各方博學者蒞臨交流、斧正。


毒藥之頌,第一卷
又開始了。雖然一切看似寧靜(壁爐里的余火劈哩啪啦作響:年輕女仆和孩子在門邊的椅子上酣睡;墻上織到一半的掛毯等著明天被完成;窗外可見其中一個月亮從乳白云朵后探出臉;孑然一身的鳥兒藏身屋梁,平靜地咕咕叫),泰伊卻聽到那首歌的第一道和弦,從遠處不協(xié)調(diào)地響起。
藏身屋梁的鳥兒粗叫幾聲,飛出窗外。女孩懷中的嬰孩乍醒,嚎哭不已。那首歌回蕩不去,不過節(jié)奏依舊隱微平緩。所有事物彷佛都隨音樂的韻律而動,好像正上演著一出怪異的舞碼:女孩爬上窗,云朵映射下方地獄的鮮紅,她的尖叫沒有聲音,被那首歌吞噬了。其后的一切,泰伊看過好多次了,幾乎停格腦中成為夢魘。
來到葛尼島之前的事,他全不記得,但他知道他的過去必定有些特殊之處。將他和堂兄弟姐妹區(qū)隔開,不是因為他父母雙亡,他的堂姐蓓娜拉也在戰(zhàn)爭中失去父母;也不是其他葛尼島上或附近哀傷之城的家族成員對他不好,他們跟因多瑞爾家族的所有人一樣,待他跟其他礙手礙腳的八歲孩子沒什么不同。
不過,泰伊無比肯定,自己是孤單的。與眾不同。因為他總是聽到一首歌,而且還作那些惡夢。
“你只是想象力過剩,”他的姑姑烏黎雅會先耐心笑笑,然后擺擺手要他離開,以便重拾她的經(jīng)文和雜事。
“不一樣?世界上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于是大家都一樣變得多愁善感。”泰伊的堂哥凱科里斯如是說,他正努力學習,準備成為神殿祭司,對似是而非的悖論非常有一套。
“如果你跟其他人說你老是在沒音樂的地方聽到音樂,他們會說你瘋了,然后把你埋在席謝爾格拉祭壇。”他的叔叔崔婓斯會先這樣大吼,然后大步走開做自己的事。
只有他的保母艾蒂芭會認真聽他說話,不怎么自豪地點頭,但她從不曾多言。
堂姐蓓娜拉是泰伊主要的玩伴,也是目前為止對他的歌和惡夢最不感興趣的人。
“整天說這個你不煩嗎,泰伊?”在他八歲時的夏天,蓓娜拉說道。泰伊、蓓娜拉和他們的堂弟瓦士特走進繁花盛開的林中空地。這里的草非常短,幾乎不到他們的腳踝,還有之前秋天余下的成堆發(fā)黑樹葉?!拔覀冋f點別的吧,玩什么好呢?”
泰伊想了一會兒?!拔覀兛梢酝鎶W辛紐姆圍城?!?/p>
“那是什么?”他們的好同伴,小三歲的瓦士特問道。
“奧辛紐姆是獸人的家,深隱沃斯格理安山脈之中,幾百年下來,這個城市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時不時,獸人會下山,來到高巖劫財劫色。后來,匕首雨的爵勒王和狄亞格納騎士團的蓋登·辛吉,還有來自哨兵城的某個人,我忘了名字,他們連手對付奧辛紐姆,奮力不懈地打了三十年。奧辛紐姆有鐵墻守護,無論他們?nèi)绾螄L試,就是無法攻破入城?!?/p>
“后來呢?”蓓娜拉發(fā)問。
“你很會憑空捏造故事,干脆就編一下嘛!”
于是他們開始天馬行空。泰伊是獸人國王,高高鎮(zhèn)守在一棵他們稱作奧辛紐姆的樹上。蓓娜拉和瓦士特則扮演爵勒王和蓋登·辛吉,在泰伊壓低了嗓音奚落他們時,朝泰伊丟擲小石頭和小樹枝。他們?nèi)藳Q定讓女神凱娜瑞絲(由蓓娜拉分飾兩角)回應蓋登·辛吉的祈禱,用滂沱大雨淹沒奧辛紐姆,鐵墻終于腐朽崩潰。就在此時,泰伊樂得從樹上落地,讓爵勒王和蓋登·辛吉用他們的附魔刀劍將他大卸八塊。
第一紀元675年夏天的大多數(shù)時間,泰伊幾乎感受不到太陽的威力。盡管萬里無云,但卻幾乎每晚下雨,葛尼島上的植被因此無比繁茂。石頭彷佛會隨陽光發(fā)亮,溝渠則長滿繡線菊和霍蘭芹;圍繞泰伊四周是花朵的輕柔香氣和不受風兒打擾的青翠樹木——純綠、藍綠、灰綠、白綠。寬大的穹頂、彎曲的卵石街道、葛尼島上小村莊的茅草屋頂,以及杉笛爾之屋那白色巨石,在泰伊眼中好像全撒上了魔法。
可是無論是否清醒,盤據(jù)他夜晚的夢境還有那首歌依然持續(xù)。
每天早上,泰伊、蓓娜拉和瓦士特都不顧烏黎雅姑姑的訓誡,和仆人在戶外享用早餐。烏黎雅只可能在室內(nèi)吃早餐,她的顯要訪客也沒有其他選擇,不過客人來訪并不頻繁,因此她通常都獨自一人。傭人們起初都靜靜用餐,維持應有的禮節(jié),不過后來他們打破了規(guī)則,開始用閑聊、傳聞、故事和謠言娛樂孩子們。
“可憐的雅尼利又發(fā)燒了?!?/p>
“我說啊,他們被詛咒了,每個人都是。對著仙女小便,她們也會照樣回敬你?!?/p>
“絲達西雅小小姐的肚子附近看起來,呃,是不是有一點點緊呀?”
“才沒呢!”
唯一不發(fā)一語的仆人,便是泰伊的保母艾蒂芭。雖然她不像其他女仆那樣漂亮,但她臉上的疤也沒有讓她變丑。她斷過的鼻子和一頭短發(fā),讓她有種異于他人的神秘。她只會在大家閑談時靜靜微笑,然后以近乎嚇人的愛意和忠誠看著泰伊。
有一天吃完早餐后,蓓娜拉小聲對泰伊和瓦士特說:“我們得去島嶼另一邊的小山丘?!?/p>
以前她也用過這種命令口吻,而且總是讓他們大開眼界:一座藏在蕨類和高聳巖石間的瀑布;一棵酷似蹲下人形的生病橡樹;一面在他們想象中有千年歷史的坍塌石墻,那兒是落難公主麥蕊拉(名字是他們?nèi)〉模┳詈蟮谋茈y所。
他們?nèi)齻€人穿過森林,來到一片空地。前方幾百碼草地陷落干涸的河床,河道上布滿光滑的小石子。他們沿著河道走進黑暗的樹林,每棵樹都高聳入天。潮濕的灌木叢點綴著紅與黃的花朵,可是隨著孩子們在連綿成蔭的橡樹和榆樹一路前進,灌木叢變得越來越少。氣氛因鳥兒而活絡,牠們斷續(xù)的合唱,唱出那首歌的小和弦。
“我們要去哪里?”泰伊問道。
“重點不是我們要去哪里,而是我們會看到什么?!陛砟壤卮?。
濃密的森林團團圍住三個孩子,在他們身上灑下陰暗的色調(diào),輕送出蟲鳴鳥叫和幽幽嘆息。他們輕易就能想象自己其實身在怪獸體內(nèi),正沿著牠彎彎曲曲的石頭脊椎往前走。
蓓娜拉爬上陡峭的山丘,從濃密的大樹和灌木之間窺看。泰伊把瓦士特抬出河道,然后自己抓著柔軟的草當支撐爬出來。這里沒有穿過森林的路徑。刺藤和低矮的樹枝打在他們身上,彷佛被拴住的野獸伸出利爪。鳥鳴似乎益發(fā)響亮,好像在對有人入侵表達不滿。有根樹枝在瓦士特的臉頰畫出一道血痕,但他沒有痛喊。就連可以靈活穿梭茂密林間的蓓娜拉,也被刺藤鉤住一條辮子,扯壞了之前仆人花費數(shù)小時編綁的繁復花樣。她停下腳步,松開另一條辮子,讓一頭自有生命力的秀發(fā)隨意披散身后?,F(xiàn)在的她充滿野性,像個小仙女帶領另外兩人穿越她的森林屬地。那首歌開始擊出節(jié)奏,有如失控的脈搏。
他們在一塊峭壁下方的突出巖石之上,俯瞰一座極深的峽谷,凝望一大片灰燼。那看來像大型戰(zhàn)役的場景,烈火肆虐:燒黑了的箱子、武器軍備、動物骸骨,和毀損嚴重到無法辨認為何的碎屑散落在地。泰伊和瓦士特啞口無言地踏上黑色的土地。蓓娜拉面露微笑,對自己終于找到神秘非凡的奇景,感到無比驕傲。
“這是什么地方?”瓦士特好不容易才能開口。
“我不知道。”蓓娜拉聳聳肩?!拔冶緛硪詾槭悄撤N廢墟,但是現(xiàn)在我覺得是垃圾堆,只不過跟以前見過的不一樣??纯催@些東西?!?/p>
他們?nèi)齻€人開始隨意在灰塵滿布的土石堆中翻找。蓓娜拉發(fā)現(xiàn)一把只有一點點熏黑的怪劍,便開始擦拭好看清楚刀刃上的刻印。瓦士特手腳并用地破壞脆弱的盒子自娛,想象自己是有超大力氣的巨人。而泰伊則被一個壓扁了的盾牌吸引:它跟那首歌有某種關聯(lián)。他把盾牌拉出來,將表面擦干凈。
“我沒看過這個徽飾?!陛砟壤瓘奶┮恋募缟咸竭^頭。
“我覺得我有,只是不記得了。”泰伊悄聲說,試圖從夢中喚回記憶。他很確定他曾在夢中看過這個。
“你們看!”瓦士特大喊,打斷了泰伊的思緒。男孩高舉著一顆水晶球。當他的手滑過球體表面,抹去砂礫和塵土,那首歌的一個音階突然出現(xiàn),一陣顫栗竄過泰伊全身。蓓娜拉跑去看瓦士特的寶貝,但泰伊卻動彈不得。
“你在哪里找到的?”她上氣不接下氣,專注凝視著水晶表層下的漩渦。
“在那邊那輛馬上?!蓖呤刻刂钢欢炎兒诹说哪绢^,乍看之下跟其他廢物堆沒什么不同,唯有車身道出它原本的身分。蓓娜拉開始往下挖掘半塌的結構體,因此從外只能看到她的腳。那首歌的力量逐漸增強,席卷而過泰伊。他開始慢慢朝瓦士特走去。
“把那個給我?!彼麕缀跽J不出那低語的嗓音是自己的。
“不要。”瓦士特小聲回道,眼睛緊盯著球體中心反射而出的色彩?!斑@是我的?!?/p>
蓓娜拉又繼續(xù)在馬車的殘骸堆挖了幾分鐘,不過卻沒有瓦士特的好運。大部分的東西都已毀壞,剩下的都是普通的玩意兒:斷掉的箭、盔甲殘片、軋獸的骨頭。她相當失望地回到陽光之下。
泰伊一個人站在大峽谷邊。
“瓦士特呢?”
泰伊眨眨眼,然后轉身聳個肩,咧嘴一笑?!八厝ジ蠹异乓男掳l(fā)現(xiàn)了。妳有找到什么有趣的東西嗎?”
“沒有,”蓓娜拉說?!拔覀儾畈欢嘣摶厝チ?,免得瓦士特說溜嘴,害我們倒霉?!?/p>
泰伊和蓓娜拉快步往回走。泰伊知道他們回去時,不會看到瓦士特。他永遠不會回家了。那顆水晶球被好好地收在泰伊的背包里,藏在一堆他撿來的舊東西下面。他全心全意地祈禱那首歌再度響起,驅(qū)走峽谷的回憶和那漫長卻又沉悶的墜落。男孩實在太過驚訝,連大叫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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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汀·謝爾?著

毒藥之頌,第二卷
泰伊完全沒有罪惡感,這嚇壞他了。穿過樹林,越過干枯的河床,快步從峽谷回家的漫長路上,他愉快地和蓓娜拉聊天,腦袋清楚明白自己剛剛殺了人。一旦他的心思飄離對話,而他回想起瓦士特短促生命的最后時刻,那首歌就會回蕩耳邊。泰伊不能想起男孩的死,但他知道自己該負全責。
“你們臟死了!”烏黎雅姑姑一看到兩個孩子走出樹林,回到杉笛爾家的土地上時驚叫?!澳銈?nèi)ツ睦锶鲆傲耍俊?/p>
“瓦士特沒有跟你說嗎?”泰伊問道。
劇場會自己上演,泰伊早就知道,那首歌中的每個舞者會按著舞碼踩出舞步。烏黎雅姑姑
說她沒見到瓦士特。此時還不知道害怕的蓓娜拉扯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謊,說他們?nèi)齻€人沒有跑很遠,瓦士特一定是迷路了。當夜晚降臨,緩緩卻持續(xù)醞釀的恐慌開始放大,瓦士特還是沒有回家。蓓娜拉和泰伊淚眼蒙矓?shù)兀ㄋ皿@訝,無所感地哭泣居然這么容易)坦承他們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并帶著崔斐斯叔叔和一群仆人往廢物堆和峽谷而去。一伙人不眠不休地搜索大片樹林,直到天蒙蒙亮。然后,飲泣。最后,是輕微的處罰一一只是生氣的怒吼,因為蓓娜拉和泰伊正為失去了堂弟而哀慟。
因為他們一臉震驚,大家都覺得兩個孩子已經(jīng)夠內(nèi)疚了。他們在清晨時被送上床,而找人的搜索行動繼續(xù)。
泰伊的保母艾蒂芭進來房間時,他已經(jīng)快睡著了。那股堅定的愛和奉獻依然在她眼中閃耀,而泰伊就在她握著手的陪伴下,感恩地沉入夢鄉(xiāng)和惡夢之中。那首歌微乎極微飄入他的意識,他再次看到那個城堡里的房間。女孩和她的嬰兒。藏身屋梁的鳥兒。將熄的火焰。突發(fā)的暴力場面。難以呼吸,泰伊睜開雙眼。
艾蒂芭溜出門外輕輕哼著那首歌,手中拿著原本放在他背包里的水晶球。他遲疑了片刻,差點喊叫出聲。她怎會知道那首歌?她是否知道他昨天為了那顆球而動手殺人?
出于他無法說明的原因,他知道她其實是幫手,她對所有事情了如指掌,她深愛他,而且只想保護他。
一天、一星期、一個月過去,這些日子全都一樣。大家都不多話,若有人發(fā)言,也只是提出可以尋找男孩的新搜尋地點。所有地方都找過了。泰伊心生好奇,怎么沒人到峽谷去看看呢?不過他也知道要下去那里實在太過困難。
少了瓦士特的副作用之一,是家教基納·嘉甫希的上課內(nèi)容得以更嚴肅,甚至帶點學術性質(zhì)。以前,小男孩的活潑好動和注意力不足總是讓課程縮短,可是敏感的蓓娜拉和安靜的泰伊則是完美的學生。他們竟然能對講述晨風省各家族家徽的枯燥歷史課,展現(xiàn)高度的專注力對此他尤其印象深刻。
“哈拉魯家族的徽飾是座天平,”他嗤之以鼻?!八麄冏砸暈閭ゴ蟮膮f(xié)調(diào)者,彷彿那很光榮似的。數(shù)百年以前,他們只是追隨銳司丹的部落群眾,他——”
“基納,我有問題。”蓓娜拉開□?!坝欣ハx圖案的是什么家族的徽飾呢?”
“你不知道雷杜蘭家族?”老師問道,拿起一面盾牌?!拔抑滥銈冊诟鹉釐u上過著備受保護的生活,不過你們也夠大了,應該要知道——”
“不是那一個,基納?!碧┮粱貞??!拔蚁胨f的是另一個有昆蟲的徽飾?!?/p>
“我知道了。”基納·嘉甫希點著頭,眉頭緊皺?!耙彩悄銈兲。豢赡芤娺^第六家族——達格斯家族的徽飾。在紅山之役中,我們的敵人連同應受詛咒的異類鍛茣,感謝上主、神母和巫師,如今已統(tǒng)統(tǒng)被消滅。數(shù)千年來,那個家族一直是我們土地上的詛咒,當他們的余孽終于被一舉殲滅,就連大地本身都松一口氣,呼出大團的火焰與灰燼,將白天化作黑夜,超過一年?!?/p>
蓓娜拉和泰伊知道他們不能說話,不過他們交換了會意的眼神,任憑老師滔滔不絕地講述鍛莫人和達格斯家族的邪惡。課程一結束,他們便悄悄走出杉笛爾之屋,直到確認周圍沒有閑雜人等。
午后的陽光把草地周圍長矛般的樹木陰影拉得老長。他們可以聽到遠方的工人開始為秋潮收割做準備,用粗魯又熟悉的腔調(diào)彼此嚷嚷。
“那鐵定就是你在垃圾堆找到的盾牌上面的徽章?!陛砟壤K于說道?!澳抢锏乃袞|西想必是達格斯家族的遺跡?!?/p>
泰伊點點頭。他的心思飄到了那顆奇怪的水晶球。他感覺到無聲音樂的輕微震動撫過他的身體,知道他找到了那首歌的新節(jié)奏。
“為什么我們的族人要燒毀并丟棄所有東西呢?”他若有所思地問道?!皧呌X得達格斯家族真的那么邪惡,所有跟他們有關的東西全都受到詛咒嗎?”
蓓娜拉笑了出來。這一天的高潮,便是這些圍繞著詛咒和邪惡第六家族的閑聊,不過這些都只是想象,是為生活增添冒險樂趣的調(diào)味劑,沒什么需要擔心。兩個孩子走回城堡,又是冗長無趣的寂靜晩餐。待夜幕低垂,蓓娜拉看著她從垃圾堆撿來的寶貝。在月光照耀下,小罐子、鑲有橘色寶石的飾環(huán)、光澤黯淡的金銀色不知名器物殘片,看起來全都顯得陰沉不祥。
嫌惡感很快取代了原本的喜愛之情。它們有股奇怪的能量,死亡和腐敗的氣息揮之不去。蓓娜拉奔到窗邊,開始嘔吐。
她望著下方黑暗空曠的草地,看到下面有個人點亮了排列成形的蠟燭,那是只巨大的昆蟲,是達格斯家族的象征。那個人看向她的方位,她趕緊往后躲,但她看到了那個泛著油光的面孔。是艾蒂芭,泰伊的保母。
隔天清晨,蓓娜拉早早便背著裝滿她的寶物的大袋子,離開城堡的領地。她帶著這些東西來到廢棄場,把它們留在那里,然后回去跟叔叔崔斐斯說她前一晚的所見,不過卻省略了最初她會跑到窗邊嘔吐的原因。
艾蒂芭直接被驅(qū)離葛尼島。盡管她哭著懇求,希望能和泰伊道別,但所有人都認為那樣太過危險。當泰伊問起她時,他們說她回去內(nèi)陸和家人團聚了。他已經(jīng)長大,不再需要保母了。
蓓娜拉從來沒有跟他說她看到了什么。她太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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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汀·謝爾?頌著

毒藥之頌,第三卷
第一紀元685年,泰伊十八歲,第一次見到哀傷之城這座矛之城市、女神的家鄉(xiāng)。他的堂哥凱寇里斯已是神殿的高階新人,給了泰伊他名下房屋的兩間位于一樓的房間。房間很小,而且沒有家具,可是窗外長滿了苦翠藤,當風吹過,便會讓他的臥房充滿宜人的辛香氣息。
他再也不會因為那首歌而心煩意亂。有時他甚至無知無覺,因為樂聲在他聽來已經(jīng)變得清靜而悅耳。偶爾,在他前往神殿上課的途中,會有人跟他擦肩而過,令樂聲一時增強。泰伊從沒試著搞清楚那些人究竟有什么特別之處。他依然記得上一回他讓歌曲引導他,結果殺了堂弟瓦士特。那段記憶并不特別困擾他,但沒必要時,他不想傷害任何人。
家里的信差固定會從葛尼島上杉笛爾之屋替泰伊捎來蓓娜拉的信。她其實可以到神殿學習,她的天資足夠聰穎,只是她選擇放棄。最多一兩年,她勢必得離開杉笛爾,回到因多瑞爾,那才是她的歸屬,不過她并不著急。泰伊喜歡那些信件捎來的瑣碎八卦,也回以自己的學習和羅曼史禮尚往來。
他在哀傷之城的第三個月,就遇見一個女孩。她也是神殿的學生,名字叫做雅可拉。在給蓓娜拉的信中,泰伊文情并茂地描繪雅可拉,形容她有索薩·希爾的心智、維威克的智慧和阿萊瑪西亞的美貌。蓓娜拉開心回覆,說如果她早知道神殿原來可以允許學生如此褻瀆神祇,她說不定就會前來就學了。
“你和堂姐感情真好?!碧┮琳故緛硇艜r,雅可拉笑出聲?!半y道擺在我眼前的是備受阻撓之愛的殘存火花嗎?”
“她很可人,但我對她從來沒有那樣的感情?!碧┮脸芭卣f?!皝y倫對我不是很有吸引力。”
“那么,她是跟你血源很近的親戚咯?”
泰伊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老實說,我從沒聽人提起她或我的父母,所以我并不清楚我們是怎樣的關系。我知道我們的父母是紅山之役的受難者,可是每次問起我們的父母,都好像牽動大人的敏感神經(jīng)。一段時間之后,我們就不再問了。不過你也是因多瑞爾家族的人,搞不好你和蓓娜拉的血源關系還更近呢?!?/p>
“也許吧?!毖趴衫⑿?,離開椅子站起來。她松開原本符合良好出身女祭司的正式發(fā)型。當著泰伊專注的視線,她解下將罩袍和披肩扣在一起的小胸針。絲般柔軟的布料慢慢滑下,她黝黑纖細的軀體首次展露他眼前?!叭绻覀兪怯H戚,現(xiàn)在,亂倫對你的吸引力有沒有強一點了呢?”
他們親熱時,那首歌在泰伊腦中緩慢悠揚地響起。雅可拉的身影逐漸黯淡,被他的惡夢所取代,之后才又重新浮現(xiàn)眼前。在他終于筋疲力盡地癱倒之際,房間彷佛被他夢中的火紅云朵壟罩,那個女孩和嬰兒面臨死亡的尖叫在他腦中回蕩。他睜開眼睛,雅可拉正微笑看著他。泰伊親吻她,感謝能有她在懷中。
接下來兩個星期,泰伊和雅可拉形影不離。即使他們上課時位處神殿的兩翼,泰伊依然想著她,而且確信她也一樣思念他。一下課他們就飛奔向彼此,每晚在他房間內(nèi)、每天在神殿花園的私密角落翻云覆雨。
一天下午,正當泰伊趕著去見愛人途中,那首歌突然在一名襤褸的老婦人接近時奏出強力刺耳的音調(diào)。他閉上眼睛,試圖平息躁動的樂音,等他張開眼睛,再次看著正在跟小販買軟木球莖紙的婦人,他知道她是誰了,那是他在葛尼島上的保母艾蒂芭,連道別都沒有便拋下他回到內(nèi)陸跟家人相聚。
她沒有看到他,只是繼續(xù)沿著街道走,泰伊轉身開始尾隨其后。他們走過有蔽蔭的通道,進入城市最貧窮的區(qū)域,在他看來,這里就跟荒蕪神秘的阿卡維爾大陸一樣陌生。她打開無名街道上的一扇木頭小門,此時他終于開口叫喚她的名字。她沒有回頭,可是等他跟上腳步,他發(fā)現(xiàn)門只是虛掩著。
室內(nèi)陰暗潮濕如洞穴。她面向他站著,她的面龐比他記憶中更皺,刻著傷心的紋路。他關上身后的門,她抓起他的手親了親。
“你長得好高好壯啊?!卑侔耪f著開始哭泣?!拔覒摀屧谒麄儼盐?guī)щx你身邊之前自殺的。”
“你的家人好嗎?”泰伊冷冷問道。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彼吐曊f?!澳切┮蚨嗳馉栘i把他們的刀劍貼上我的臉,逼我離開,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我服侍的是你,不是他們。那個賤女孩蓓娜拉看到我在進行哀悼的禱告?!?/p>
“你說話像個瘋子。”泰伊一臉輕蔑。“你怎么可能愛我和我的家人,卻憎恨因多瑞爾家族?我是因多瑞爾的一分子?!?/p>
“你已經(jīng)夠大,該知道事實了。”艾蒂芭□氣兇狠。盡管泰伊尖刻地嘲笑她的瘋狂,卻看到她老邁的眼中燃著與瘋狂相去不遠的狂熱。“你不是因多瑞爾家的人,你是他們在戰(zhàn)后抱回家的,其他家族也一樣把戰(zhàn)爭孤兒抱回自己家。那是他們想到可以抹煞歷史,移除所有敵人痕跡的唯一方法。就是把敵人養(yǎng)在自己家?!?/p>
泰伊轉向門:“顯然他們的確有理由把你趕離葛尼島,老女人。你有妄想癥?!?/p>
“等一下!”艾蒂芭大喊,快步朝一個發(fā)霉的柜子走去。她從里面拿出一個玻璃球,即使在幽暗的房間內(nèi),依然可以看到微微發(fā)光的色彩?!澳氵€記得這個嗎?你殺了那個小男孩瓦士特,因為他持有這顆球,而我又從你的房間把它拿走,因為那時你還沒準備好面對你的真正身份和責任。難道你不好奇,為何這個漂亮的小玩意會這么吸引你嗎?”
“等一下!”艾蒂芭大喊,快步朝一個發(fā)霉的柜子走去。她從里面拿出一個玻璃球,即使在幽暗的房間內(nèi),依然可以看到微微發(fā)光的色彩?!澳氵€記得這個嗎?你殺了那個小男孩瓦士特,因為他持有這顆球,而我又從你的房間把它拿走,因為那時你還沒準備好面對你真實的身份和責任。難道你不好奇,為何這個漂亮的小玩意會這么吸引你嗎?”
? 泰伊倒抽口氣,然后脫口而出:“有時候我會聽到一首歌?!?/p>
“那是你的先祖之歌,你真正家族的歌?!彼c著頭說?!安灰咕?,那是命運的歌曲。它會引導你做該做的事?!?/p>
“閉嘴!”泰伊咆哮?!澳阏f的全是謊言!你瘋了!”
艾蒂芭用盡全力把圓球往地上砸,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回聲。那些碎片在空中消失,只剩下一枚上有平面王冠的小銀戒。老婦人靜靜地撿起戒指,交給背靠著門顫抖不已的泰伊。
“這是你繼承的財產(chǎn),你是第六家族的子裔?!?/p>
戒指上的王冠,是用來蓋章和密封正式的家族公告。泰伊曾看過叔叔崔斐斯有個類似的戒指,上頭是只翅膀,那是因多瑞爾家的標志。這枚戒指不樣,上面的昆蟲圖樣,從基納·嘉甫希對蓓娜拉和他講述家族家徽的那天起,就深植他的腦海。
那是該被詛咒的達格斯家族的象征。
那首歌全面占據(jù)了泰伊的腦袋。他聽到它的聲調(diào)、聞到它的恐懼、嘗到它的哀傷、感覺到它的力量,除了它的毀滅之火,他什么也看不到。泰伊拿起戒指套上,其實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聽到那首歌。他從刀鞘抽出首,把它插入老奶媽的心臟。
艾蒂芭血流如注地倒下,露出血絲滿布的微笑輕聲呻吟:“謝謝你。”但泰伊根本沒有聽到。
那首歌的神秘面紗揭開當下,泰伊起先并未發(fā)現(xiàn)他不是在做夢。曾經(jīng)出現(xiàn)眼前的熊熊火光,是摧毀了他故鄉(xiāng)的罪魁禍首,而今烈焰再度現(xiàn)身。可是,這些火焰是他在搖搖欲墜的廉價住處外親自點燃的,火苗已經(jīng)竄出墻壁,將老奶媽的尸體吞噬。
趁著人們呼喚衛(wèi)兵之際,泰伊火速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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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之頌畢斯汀·謝爾?著

毒藥之頌,第四卷
雅可拉坐在泰伊房內(nèi)的火爐旁,就著火光閱讀。書的內(nèi)容涉及一些她并不認同的神智學細節(jié),不過其觀點倒是頗具說服力。門打開時,她聽到泰伊走進房間,她先把書看一段落,才抬起頭。
“我來好幾個小時了,親愛的。如果我知道你這么晚才會回來,我就會多帶幾本書?!彼┛┬Φ?。等她看到泰伊的臉還有衣服,她的輕佻態(tài)度立刻煙消云散。“發(fā)生了什么事?你還好嗎?”
“我去見了我兒時的保母艾蒂芭,”他的聲音很奇怪?!澳遣辉谟媱澲畠?nèi)。我不知道她在哀傷之城?!?/p>
“真希望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她慢慢從椅子站起來“我很想見見她呢?!?/p>
“嗯,來不及了。我終結了她的生命。”雅可拉深吸一口氣,審視泰伊面無表情的臉。她握住他的手。“也許你應該把事情經(jīng)過說給我聽?!?/p>
泰伊讓他的摯愛領他來到火爐邊坐下,對著爐火猛眨眼。他低頭看著手指上的戒指?!霸谖覄邮智?,她給了我這個。這是達格斯家的封印戒指。她說我是那個家族的傳人,而總在我腦袋里回蕩的那首歌,曾在我小時候指使我殺死另一個男孩,現(xiàn)在又要我除掉艾蒂芭,那是我的先租之歌?!?/p>
泰伊沉默下來。雅可拉跪在他的身邊,撫摸他戴著戒指的手?!霸俣嗾f一點?!?/p>
“我的家庭老師基納·嘉甫希曾告訴我們,達格斯家族是晨風省的詛咒。他說當戰(zhàn)爭結束他們被全數(shù)殲滅時,就連大地也松了口氣?!碧┮灵]上眼睛。“抹滅大計就擺在我眼前,甚至能在那首歌中聽到。艾蒂芭跟我說,五個家族分別領養(yǎng)了達格斯的孤兒,按他們的傳統(tǒng)將他們養(yǎng)大成人。我以為她不是瘋了就是個大騙子,沒想到真正的謊言,是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當自己是因多瑞爾的一員?!?/p>
“你打算怎么做?”雅可拉悄聲說。
“艾蒂芭叫我聽從歌曲,它會帶我走向我的命運。”泰伊苦澀地笑?!翱墒悄鞘赘枳屛覛⒘怂撬€活著,我懷疑她會不會給我其他建議。我知道我得離開哀傷之城。在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我放火燒了她的住處,有人通知了衛(wèi)兵。但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p>
“如果你證明自己是第六家族復興的新領袖,就會有很多盟友伸出援手。”雅可拉親吻戒指?!拔視湍阏业剿麄??!?/p>
泰伊瞪著她?!澳銥槭裁匆獛臀??”
“你猜測我可能是你的因多瑞爾血親時,亂倫的可能性并未阻止你,”雅可拉直視他的眼睛?!拔乙矔牭侥鞘赘琛N衣牭降母杪暡蝗裟愕暮榱?,但我從來不曾忽視它。它教我的遠比這些可笑的祭司多得多。我知道我真正的名字是達格斯·雅可拉,而且我有一個哥哥?!?/p>
“不可能?!碧┮烈а狼旋X地說。“你騙人。”
“你是達格斯·泰伊松。”
泰伊用力把雅可拉往墻壁推去,然后沖出房間。在他飛奔而過大廳時,他聽到身后出現(xiàn)凱科里斯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彷佛那首歌中的沖擊樂段,襲上他的心臟和腦袋。
“堂弟,”凱科里斯說著?!澳阌袥]有聽說火——”
泰伊抽出匕首轉身,一把架在凱科里斯的喉嚨底?!疤玫?,”他嘶聲說?!拔也皇悄愕奶玫??!?/p>
穩(wěn)定強勁的狂風將小房間的火焰吹過狹小巷弄,哀傷之城的街道被那熊熊火光照得通紅。那情景彷佛達格斯烏爾本人呼嘯而過城市,替他的繼承人火上加油。一個正往火焰跑去的衛(wèi)兵在泰伊面前停下。他猶豫不決地站在凱科里斯門前,身體搖晃,手中握著染血的小刀。
“先生,你做了什么?”
泰伊往樹林奔去,他的斗篷被咆哮狂風卷起,在身后不停拍打。那個衛(wèi)兵緊追其后,劍已出鞘。他不需要進屋內(nèi)確認是否出了命案。他很清楚。
泰伊在野地間跑了好幾小時,那首歌催促他前進。他的追兵漸漸聽不到了。終于,樹木稀疏了,眼前唯有波濤。百尺高的峭壁插入里海。
那首歌阻止他,要他往北走,溫柔地保證那兒會有盟友,而他終將得以休息。那些人不只是朋友,他們將擁戴他,認他為達格斯的繼承者。在他慢慢靠近崖邊之際,那首歌開始流露威嚇,警告他不得逃避命運。死亡不是最終的解脫。
泰伊詛咒他的家族,而后頭下腳上地躍下峭壁。
那是葛尼島上另一個美麗的好日子,幾星期以來,蓓娜拉第一次感到真正愉快。崔斐斯叔叔有遠道而來的重要賓客,而她被要求出席每一場宴席、每一場會談、每一場儀式。她記得小時候,曾經(jīng)希望可以獲得多一點注意。可是現(xiàn)在,能夠遠離她的職責簡直就是天賜的福氣。
她只想做一件事,這件事必須在室內(nèi)進行,就是寫信給她的堂弟。但是寫信可以等到晚上,她跟自己說。畢竟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來信了。都是因那個叫雅可拉的女孩。蓓娜拉倒不會看雅可拉不順眼,她也知道初戀的威力可以多么強大。至少,她曾在書上讀過。
蓓娜拉閑散地穿過長滿野花的牧草地,滿腹心事的她根本沒聽到女仆喜莉瑪?shù)暮艉?。等她轉身看到年輕女仆跑上前時,扎扎實實地嚇了跳。
“小姐,”她喘著氣說。“快過來!有人被沖上岸了!是你的堂弟因督利爾·泰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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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汀·謝爾?著

毒藥之頌,第五卷
整整兩天,家族治療師連連探視臥病在床的泰伊,而蓓娜拉也坐在床榻邊,握著他的手。他高燒不退,意識不清,對著看不見的幽靈吶喊。治療師贊嘆年輕人的好運。以前也有人被沖到葛尼島沿岸,很多是在戰(zhàn)爭期間,但這是他們第一次遇到有人能活過浩劫。
烏黎雅姑姑來過好幾次,替蓓娜拉送來食物?!皧呉疹櫤米约海H愛的,不然等他好轉,就換他去給妳探病了?!?/p>
泰伊的高燒退了,而且終于能夠睜開眼,看看陪伴了他十七年的年輕女人,她一直都在他身旁,除了他人生的第一年。她對他微笑,叫來食物,然后默默地協(xié)助他進食
“我知道你熬得過堂弟?!彼鎿吹氐驼Z。
“我倒希望能一了百了,但我好像也心知肚明自己會活下來?!彼胍??!拜砟壤?,你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的那些惡夢嗎?它們都是真的?!?/p>
“你先多休息,以后再說那些吧?!?/p>
“不行,”他低啞地說?!拔冶仨毈F(xiàn)在就把所有事情告訴你,你才知道你所謂親愛的堂弟泰伊,是怎樣的怪物。如果你有辦法及早知道這些,或許就不會這么殷切地盼望我好轉了?!?/p>
滴淚珠滑落蓓娜拉的臉頰。她已經(jīng)成為一名美人,在她停留哀傷之城的幾個月期間甚至出落得愈發(fā)標致?!盁o論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認為我會停止愛你?”
“我見到以前的保母艾蒂芭,而且跟她說了話?!?/p>
“噢,”蓓娜拉一直害怕此刻的到來?!疤┮?,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么,但那全是我的錯。你記得基納·嘉甫希跟我們講述達格斯家族和其腐敗的那天吧,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的保母在北方草坪上設了某種祭壇,排出第六家族的符號。她一定已經(jīng)那樣好多年了,但是我從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我跟崔婓斯叔叔說了這件事,他就把她趕走了。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可是我太害怕了。她是那么愛你。”
泰伊露出微笑。“她對我的忠誠奉獻是否和她對那該受詛咒的家族有關連,當這種可能性的疑問浮上妳腦海時,難道沒讓妳更害怕嗎?我了解你,蓓娜拉,你不是那種不動腦的女人?!薄疤┮?,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么,但我認為她非常不安。不管她認為你跟第六家族有什么關系,都不是真的。你必須牢牢記住。一個瘋女人的穿鑿附會證明不了什么。”
“還有其他證明,”泰伊嘆□氣,舉起手。他驚愕了一下,然后生氣地轉向蓓娜拉。“我的戒指呢?如果妳看到了,那你一定早就明白我跟妳說的全是真的?!?/p>
“我把那個邪惡的東西扔了?!陛砟壤酒饋??!疤┮?,我不吵你,好好休息。”
“我是達格斯家的繼承人,”泰伊激動不已,聲調(diào)幾與尖叫無異?!皯?zhàn)后被養(yǎng)在因多瑞爾家,但卻受我的先祖之頌驅(qū)使。我們還小的時候,我殺了瓦士特,因為那首歌說他偷了我的東西。當艾蒂芭告訴我我的真實身分并給我這個戒指時,我殺了她并放火燒光一切,因為那首歌說她的任務已盡。我回到凱寇里斯家,我的愛人在那里等我,說她也是達格斯家的成員,而且還是我妹妹。我奪門而出,在凱寇里斯試圖阻止我時,我割斷他的喉嚨,因為那首歌說他是敵人?!?/p>
“泰伊,夠了?!陛砟壤ㄆ拔乙粋€字都不相信。你發(fā)了高燒?!?/p>
“我不是泰伊?!彼蛽u頭,呼吸沉重。“我父母給我的名字,是達格斯·泰伊松?!?/p>
“你不可能殺死艾蒂芭,你愛她。瓦土特和凱寇里斯?他們是我們的血親哪!”
“他們跟我沒有關系。”泰伊冷冷地說?!澳鞘赘枵f他們是敵人,就像它正要我相信你是
我的敵人,但我不聽。我會一直抗拒……只要我有辦法?!?/p>
蓓娜拉奔出房間,把門甩上。她從飽受驚嚇的女仆喜莉瑪手上拿過鑰匙,緊緊把門鎖上。
“因多瑞爾·蓓娜拉小姐,”喜莉瑪小聲開口,語帶同情?!澳愕奶玫芤蚨嗳馉枴ぬ┮吝€好嗎?”
“只要好好休息,他就會完全康復?!陛砟壤厥扒f重與尊嚴,揩去臉上的淚水?!叭魏吻闆r下都不準打擾他,鑰匙由我?guī)е?。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想還沒有人跟漁夫談過替杉笛爾之屋重添補給吧?”
“我不清楚小姐,”女仆回道。“我想沒有?!?/p>
蓓娜拉往下走到碼頭,打算專心處理小事情,用她僅知的方式安撫躁動的心情。泰伊的話揮之不去,但藉由跟漁夫討論漁獲量,協(xié)助決定多少該煙熏處理,多少該送去村里,以及多少該趁新鮮送往大屋的廚房,她依然設法找到片刻寧靜。
她的姑姑烏黎雅也加入討論,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蓓娜拉高明偽裝下的痛苦。她們討論著崔斐斯叔叔和那些議員在島上作客這段期間吃了多少食物,他們預計何時離開,怎樣準備最好。突然一個漁夫從碼頭上大喊,打斷了討論。
“有船靠近!”
烏黎雅和蓓娜拉跟造訪者致意,那是個穿著神殿女祭司長袍的年輕女人。等她順利讓小船靠岸,她驚為天人的美貌和奇異的熟悉感,都讓蓓娜拉詫異不已。
“歡迎來到葛尼島,”蓓娜拉開口?!拔沂且蚨嗳馉枴ぽ砟壤@是我的姑姑因多瑞爾·烏黎雅。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我想沒有,”女人欠個身?!吧竦钆晌襾硖皆?,看看你是否有收到堂弟因多瑞爾·泰伊的音訊。他已經(jīng)缺課多日,祭司們開始擔心了?!?/p>
“噢,我們應該要送個信息的?!睘趵柩乓荒樋鄲??!八麕滋烨暗搅藣u上,差點淹死。不過現(xiàn)在好多了。請容我們護送你到大屋吧。”
“泰伊現(xiàn)在在休息,我不希望他被打擾,”蓓娜拉有些結巴?!斑溃m然有些失禮,但我得跟我姑姑私下說個話。如果請你先行到屋里等我們,希望不會太冒昧。你只要沿著山坡小徑走,再穿過草地就到了。”
女祭司再次謙遜地鞠躬,然后離去。烏黎雅震驚不已。
“妳居然這樣對待神殿的代表?!彼瓶诖罅R?!罢湛刺玫懿恢劣谧寠吚鄣蕉Y儀盡失吧。”
“烏黎雅姑姑,”蓓娜拉把婦人拉到一旁,確保漁夫不會聽到,才低聲開口?!疤┮琳娴氖俏业奶玫軉??他認為他是達格斯家的人?!?/p>
烏黎雅沉默了一下才終于回答?!皼]錯。戰(zhàn)爭發(fā)生時,妳還是個嬰孩,不知道那時的慘況。晨風省滿目瘡痍,就連島上都發(fā)生過戰(zhàn)役。還記得好多年前,你、泰伊和可憐的瓦士特發(fā)現(xiàn)的那堆燒毀殘骸嗎?那些就是戰(zhàn)爭的遺跡。戰(zhàn)爭結束后,那個該詛咒的家族終于潰敗,我們看到那些無辜的孩子,這些孤兒唯一的罪過就是有邪惡的父母。我承認有些家族聯(lián)軍的成員當初贊成將他們趕盡殺絕,徹底殲滅達格斯家,斷了他們的血脈。不過,最終憐憫之心還是占了上風,那些第六家族的孩子被其他五個家族所收養(yǎng)。我們以為我們同時贏得了戰(zhàn)役和和平。”
“以神母、上主和巫師之名,如果泰伊深信的一切都是真的,就不可能和平?!陛砟壤瓬喩眍澏??!八Q他的先祖之歌召喚著他,迫使他殺害了三個人,其中兩人是我們的家人,凱寇里斯和……他小時候動的手……瓦士特?!?/p>
烏黎雅用雙手遮住自己淚濕的臉,無法言語。
“這些只是開始,”蓓娜拉說。“那首歌依然對他傳送著信息。他說還有其他人知道事情始末,他們會幫他復興第六家族。他妹妹……”
“這一定是某種邪惡的幻想,”烏黎雅喃喃自語。她發(fā)現(xiàn)蓓娜拉正盯著從碼頭通往大屋的小徑?!皧┡?,妳在想什么?”
“那個女祭司有跟我們說她的名字嗎?”
兩個女人飛快跑過小徑,一邊呼喊守衛(wèi)。那些漁夫從沒見過屋子的女主人如此失控,先是互相張望,然后立刻拿出他們的魚鉤和刀劍緊跟在后。杉笛爾之屋的前門大大敞開,第一具尸體躺在門口不遠處。如今屋子成了屠宰場,鮮血滿布。崔斐斯叔叔的貼身男仆阿耐開膛破肚,但依然坐在原本正享用著午后飛令的門廳桌旁;房務女仆萊瑞妮本來正捧著亞麻上樓,如今卻斷了頭;守衛(wèi)和仆人尸橫大廳,彷彿遭吹落的樹葉。在樓梯頂端,蓓娜拉看到喜莉瑪,差點失聲驚叫。她像個破碎的娃娃躺在那兒,她試圖穿過窗戶逃到外頭的狹窄壁架上,卻依然慘死刀下。
蓓娜拉、烏黎雅姑姑、漁夫緩緩走過血洗大屋,所有人都默不出聲。他們經(jīng)過泰伊的病房,房間已被破門而入,但里面空無一人。當聽到有腳步聲從廊道底端蓓娜拉的房間傳出來,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滿懷恐懼。
碼頭上的那個女祭司站在床邊,而蓓娜拉從泰伊手上拿下來的銀戒此刻就在她手中。她的另一只手握著一把彎曲的長劍,連同她原本潔凈的長袍都濺上了血跡。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再是獨自一人,隨即露出美麗的笑容,然后鞠躬。
“雅可拉,泰伊在信里描述了這么多,我早該認出是你?!陛砟壤M可能鎮(zhèn)定地說?!拔业奶玫茉谀睦??”
“我比較喜歡自稱達格斯·雅可拉?!彼貞??!皧叺募偬玫?、我的真兄長,已經(jīng)前去完成他的使命。真遺憾你不在這里,不然他就能跟妳來個更永久的道別?!?/p>
蓓娜拉的臉因憤怒而扭曲。她對那些帶著武器上前的漁夫示意:“殺了她。”
“第六家族會重振旗鼓,達格斯·泰伊松將是我們的領袖!”雅可拉大笑,在她使出傳送術如鬼影消失無蹤之際,那些字句依然在房內(nèi)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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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汀·謝爾?著

毒藥之頌,第六卷
蔭都雷尼昂要塞的壯觀建筑在夕陽照耀下鍍上紅光。賈思萊指揮官帶領著車隊往西南方前進,看著落日漸漸消失于地平線。在夜間行動不是他的一貫作風,不過比起他眼前所見,這實在沒什么大不了。他才七十歲,對“波茲莫”而言還是壯年,但他卻覺得自己屬于另一個紀元。
他對東瓦丹費爾再熟悉不過。介于紅山和鬼魂之海間的每片森林、每座花園、每個小村落,都像他的家。但自從日亡年紅山爆發(fā)之后,現(xiàn)在全不樣了,如今夜間旅行更為險惡,但這是他奉命要冒的險。
灰燼泥沼的出現(xiàn)有些出乎意料,要不是有個眼尖的偵查兵事先看到并發(fā)出警告,搞不好全車隊就陷入其中了。賈思萊咒罵一聲。這個泥沼不在地圖上,但那實在不足為奇。
這片無名泥地漫無邊際,指揮官思索著可行的辦法。或許他可以把隊伍帶往東南方的泰爾亞魯,然后再西轉。他研究著地圖,注意到遠方閃著營火的火光。在副手的陪同下,賈思萊騎著他的軋獸前往偵查,發(fā)現(xiàn)了一對灰燼之民男女。
“這里不再是你們的土地,”他大聲喝道?!半y道你們不知道這里已由神殿治理,如今屬于家族領士嗎?”
那對男女有些笨拙地站起來慢慢走開,往夾在山丘和灰燼泥沼之間的狹長山脊而去。
“你們知道繞過這片湮沒之境的路嗎?”他問。他們點頭,目光依然直視地面。賈思萊對車隊示意?!澳敲磶钒伞!?/p>
這條險道曲折崎嶇軋獸幾乎寸步難行,車夫扯緊了篷車,避開灰燼泥沼,車體因而發(fā)出刺耳的聲音。這對灰燼人男女領著車隊前進,兩人低聲交頭接耳。
“死奴隸,你們嘀咕些什么?”賈思萊大吼。
男人沒有轉身。“我妹妹和我在說達格斯叛亂,她猜你們要將武器運往法聯(lián)撒拉諾要塞,所以才會選擇越過灰燼泥沼而不走大路?!?/p>
賈思萊大笑。“我早知道你們灰燼之民迫不及待想看到家族和神殿出現(xiàn)麻煩。抱歉潑冷水,不過你們提到的問題根本稱不上叛亂,只是幾樁零星的……惱人事件。把這些跟你妹妹說?!?/p>
他們沉重又緩慢地繼續(xù)前進,狹長的山脊開始越來越窄。灰燼之民在丘陵中找到一條鋸齒狀的淺裂縫,這由巖漿造成的縫隙形成之時甚至早于日亡。車隊穿越其中,刮過巖壁。在不熟悉土地上游走了二十年,賈思萊指揮官深知事物變幻無常的道理,他的直覺發(fā)出警訊。這是設下埋伏的完美地點,他心想。
“灰燼之民,快到了嗎?”他吼道。
“我們已經(jīng)到了,”達格斯·泰伊松回答,發(fā)出訊號。
這波攻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束。直到最后一名家族守衛(wèi)的尸體沉入灰燼泥沼,車隊的運載物資才終于曝光。結果比他們的期望更好,幾乎滿足了策動叛亂的所有需求。魔族劍、數(shù)十套盔甲、插滿一袋袋箭套的黑檀箭,和足以撐上好幾星期的口糧。
“先回營地去,”泰伊松對妹妹微笑。“我來帶領車隊。我們應該幾個小時就會到了。”
雅可拉熱情地吻他,然后使出傳送術。眨眼間她便回到自己的帳篷,之前她也是這樣離開的。她哼著那首歌,脫下灰燼之民的破爛裝束,然后從箱子里挑了一件近乎透明的長袍穿上,正是泰伊松回來時會樂于看到她穿著的衣物。
“默萊莎!”她叫喚著仆人?!摆s快召集軍隊!泰伊松很快就會和其他人帶著我們需要的武器和糧食回來!”
“默萊莎現(xiàn)在聽不到,”一個雅可拉好幾周未曾聽聞的聲音回道。她轉身,高明地藏住所有的驚訝情緒。那個女人確實是因多瑞爾·蓓娜拉,但卻不是那個她留在杉笛爾之屋慘案現(xiàn)場的發(fā)抖可憐鬼。眼前的女人是名武裝戰(zhàn)士,說話時帶著一種嘲弄的自信。“她無法召集軍隊。雅可拉,或許你有武器和軍糧,但卻沒有可以拿武器或吃糧食的人。”
達格斯·雅可拉使出傳送術,可是毫無動靜。
“一聽到你在帳篷里砰砰作響,我們的戰(zhàn)斗法師就施法讓所有法力消散?!陛砟壤⑽⒁恍?,打開帳篷引進其他家族士兵。
“如果你以為我哥哥會中妳的圈套,你就太小看他對那首歌的忠誠了。”雅可拉譏笑道?!八性撝赖氖?,那首歌都會跟他說。我確信他已經(jīng)不再抗拒它,而是跟隨它的指引,以達成我們的最終勝利?!?/p>
““我對他的認識比你久,也比你深入?!陛砟壤Z調(diào)冷酷。“現(xiàn)在,我要知道那首歌跟你說了什么,我要知道哪里才能找到泰伊?!?/p>
“是泰伊松,我的女士?!毖趴衫m正她?!八呀?jīng)不是你們家族和神殿謊言下的奴隸了。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但我保證你如果見到他,是因為他愿意,而不是妳想,并且那將是你活著的最后時刻?!?/p>
“不勞你操心,小姐?!陛砟壤囊谷行l(wèi)士朝她眨眨眼?!按蠹叶颊f他們不會被折磨打垮,但最終每個人總會崩潰?!?/p>
蓓娜拉離開帳篷,這些全是戰(zhàn)事的一部分,她明白,可是親眼目睹并不是什么樂事。她甚至受不了看到家族士兵棄置叛亂份子的尸體。幾星期以來,她追逐著泰伊松和雅可拉,經(jīng)歷一場又一場的殺戮,她曾希望能對這一切血腥暴力變得麻木不仁。就算這些尸體是她的敵人,也沒讓她好過一些,死亡就是死亡。
她才回到她的帳篷幾分鐘,夜刃衛(wèi)士就來了。
“一副強悍的樣子,也不過爾爾?!彼珠_嘴?!笆聦嵣希抑徊贿^好聲好氣詢問,順道用匕首指著她的肚子,她就全吐出來了。我倒是不太驚訝。說大話的總是最快垮的。我記得好多年以前,你都還沒出生呢——”
“甘盧安,她說了什么?”蓓娜拉問道。
“那首歌——天知道那是什么——告訴她哥哥,她被抓了,叫他不要回來營地?!蹦敲谷行l(wèi)士回答,對他的精采故事被打斷了有點不高興。
“他手下有六個精靈,他們打算刺殺紅山戰(zhàn)役時領導因多瑞爾軍隊的家伙。因多瑞爾·崔斐斯將軍。”
“是崔斐斯叔叔,”蓓娜拉倒抽一口氣?!八F(xiàn)在駐扎在哪里?”
“我不確定,小姐妳要我問問她嗎?”
“我跟你去?!陛砟壤f。他們朝雅可拉的帳篷走去,警報突然響起,即使他們還沒走到目的地,卻已經(jīng)對情勢了然于胸。他們失去三名守衛(wèi),而囚犯不見蹤影。
“很有趣的女人,”甘盧安說?!皟?nèi)心脆弱,手勁卻很強。我們是不是該送出警告信給因多瑞爾·崔斐斯將軍?”
“如果我們能及時找出他在哪里。”蓓娜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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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汀·謝爾?著

毒藥之頌,第七卷
崔斐斯站在拜里西麥恩的擋墻上,審視著火山。跟他眼前景象相較,詩人筆下的隱喻黯然失色。血液般的巖漿讓火山看來彷彿留著膿的傷□。也有人將之比喻為灰燼之王,那終年不歇的濃煙正是王冠。可是這些都不夠到位,沒有任何事物能精確呈現(xiàn)出這座山的純粹壯麗。紅山距堡壘有幾里之遙,但卻徹底占據(jù)了整個地平線。
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就先聽到有人叫喚他的名字。這倒是某種安慰,盡管相較于紅山他不足為道,然而他還是掌握了一定的權勢和影響力。
“因多瑞爾·崔婓斯將軍,”拉爾指揮官開口?!皷|門出了亂子?!?/p>
那個麻煩充其量不過是場小沖突。一個灰燼之民大概仙飲喝多了,在后城門跟家族守衛(wèi)打了起來。大家試著把兩人拉開時,灰燼之民的血親也加入混戰(zhàn)。情勢迅速變成六個灰燼之民對抗六名家族守衛(wèi)。要不是那些賤民持有武器,這場紛爭大概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等將軍帶著更多人手抵達時,兩個灰燼之民死了,其余的早已溜之大吉。
“都是他們腦袋里的煙,”拉爾聳聳肩。“讓他們瘋了。”
崔斐斯爬上樓梯,返回房間為晚餐治裝。雷杜蘭·佛力克將軍和哈拉魯·挪梭可議員很快就會抵達,和他一同研討神殿對晨風省家族領地重劃的計劃。哀傷之城將改名為阿萊瑪西亞,另外還要新建一座榮耀維威克的新城市,不過新城市該使用哪個家族的金幣?崔斐斯的頭都痛了。有許多細節(jié)必須考慮,今晚將異常漫長,充斥著爭論、威嚇和妥協(xié)。
將軍滿腦子煩心事,差點把家族長袍給穿反了。他也沒注意到那個從掛毯后面溜出來把通往臥房的門關上的身影。直到聽聞門閂落鎖的聲音,崔婓斯才轉過身。
“趁我調(diào)解后城門騷亂的空檔溜進來。很聰明啊,泰伊?!彼啙嵳f道?!盎蛘咴摻心氵_格斯·泰伊松呢?”
“你應該對我的名字了若指掌,”年輕人吼叫著抽劍出鞘?!霸谀銡垰⑽壹胰?,試圖毀我族之前,我是泰伊松。然后你帶我回你家,灌輸我跟自己族人對抗的毒藥,我成了泰伊?,F(xiàn)在,復仇就是我的名字?!?/p>
敲門聲響起,泰伊松和崔斐斯依然四目相對。輕敲成了重捶?!耙蚨嗳馉枴ご迠笏箤④姡氵€好吧?有什么不對嗎?”
“孩子,如果你要殺我,最好趕快下手。”崔婓斯咆哮,“再兩分鐘,我的人就會拆了那扇門?!?/p>
“你沒資格命令我,‘叔叔’,”泰伊松搖著頭?!拔业南茸嬷灂敢?。它告訴我你殺死我父親之前,讓他哀求你饒他一命,我也要你苦苦求饒?!?/p>
“如果你的祖先全知全能,”崔斐斯微笑,“為什么他們?nèi)懒四???/p>
泰伊松從喉嚨深處發(fā)出非人類的怒吼,猛往前沖。門開始因為猛烈的捶擊而略微松動,但它依然相當堅實而牢靠。將軍斷言它只剩兩分鐘性命顯然錯得離譜。
捶門聲愕然中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嗓音。
“泰伊,”蓓娜拉喚道。“聽我說。”
泰伊嘻嘻笑道:“你剛好趕上你叔叔求我饒他一命的好戲‘堂姐’,我還怕你遲到呢。你聽到的下一個聲音,將會是奴役我家族之人的垂死掙扎?!?/p>
“奴役你的是那首歌,不是崔斐斯叔叔。你不能盡信它,它正在毒害你。因為它,你先被那個老女人玩弄于股掌間,現(xiàn)在則落入那個自稱是你妹妹的邪惡巫婆雅可拉手中,隨她揉捏?!?/p>
泰伊多施了些壓力,現(xiàn)在劍尖已經(jīng)抵住將軍的喉嚨。年長男人后退,而泰伊進逼。崔斐斯的眼神隨劍身移動至緊握的手,達格斯的銀戒染上窗外城墻遠方的火山紅光。
“泰伊,請你別再傷害任何人了。拜托。一下下就好,請你聽我而不是那首歌的話,你就會知道孰是孰非。我愛你?!陛砟壤套柩?,讓聲音平穩(wěn)又清晰。她身后的樓梯井傳來聲響,將軍的衛(wèi)兵終于帶著破城槌達。
房門裂成兩半。因多瑞爾·崔斐斯將軍手遮喉嚨,看著窗外。
“叔叔!你還好嗎?”蓓娜拉跑過去。他緩緩點頭,移開他的手。他的脖子上僅有極輕微的刮傷“泰伊呢?”
“他跳出窗戶跑了,”崔斐斯說,指著遠方一個騎著軋獸往火山而去的身影?!拔乙詾樗詺?,結果他居然逃了?!?/p>
“我們會抓到他,將軍大人?!崩瓲栔笓]官說道,下令要衛(wèi)兵登上座騎。蓓娜拉目送他們離去,很快啄吻了叔叔,然后跑向中庭騎上她的軋獸。
泰伊越來越靠近紅山的山峰,大汗淋漓。軋獸呼吸沉重,跋涉的腳步變得緩慢,不時發(fā)出抱怨高溫的小小哼聲。終于,他舍棄了座騎,開始往上攀爬?;覡a刮過火山表面,吹進他的雙眼。在視力幾乎全失的狀況下,要忽視那首歌持續(xù)不斷的高昂樂音簡直不可能。
散布著結晶體的柔滑深紅巖漿從幾尺外涌出,近得泰伊可以感覺到他的血肉開始燒灼起水泡。他轉個方向,看到煙霧中浮現(xiàn)一個身影。是蓓娜拉。
“你在做什么泰伊?”她扯開喉嚨,壓過火山的怒吼。“我不是叫你別聽那首歌嗎?”
“這是第一次,那首歌和我的目標一致!”他喊回去?!拔覠o法要你原諒我,那么就忘了我吧!”
他爬得更高,超出了蓓娜拉的視線。她叫著他的名字攀爬著巖石,直到她發(fā)現(xiàn)自己位在開闊的火山口附近。一陣又陣的滾燙氣體沖刷過她的身軀,她不禁跪下喘息。波波的沼氣之中,她看到泰伊站在火山口,火舌從他的衣服和頭發(fā)奔竄而出。他轉向她,露出笑容。
然后,回頭一躍而下。
蓓娜拉爬下火山,在這段漫長又危險的路途中,她陷入恍惚狀態(tài)。她開始想起眼前該做的事。她在葛尼島上的家中,有足夠的食物庫存供給家族會議的與會來賓嗎?那些議員有可能會被迫待在島上幾星期,甚至幾個月。有好多事情要準備。在下山的路上,慢慢的,她開始遺忘。她不可能永遠忘記,但起碼是個開始。
達格斯·雅可拉盡可能地靠近火山口,站在那兒眨著眼睛抵抗灰燼,沐浴在熱氣之中。她四下張望然后露出微笑。有著達格斯家族封印的銀色戒指躺在地上。泰伊松留了太多汗讓戒指滑落了。她撿起戒指戴上。她撫著肚子,聽到晨風毒藥之頌再次響起新的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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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汀·謝爾?著



《毒藥之頌,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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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之頌,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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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之頌,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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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之頌,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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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之頌,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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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之頌,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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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之頌,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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