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女孩兒的故事

聽瀾仍在帶領(lǐng)部眾搜索女孩兒蹤跡，因?yàn)橐袛嗯旱姆轿?，他傾盡全力聽清女孩兒所說的每一個(gè)字。只是，女孩兒的方位仍是無法確定，但故事卻是一字不落的傳入聽瀾的耳朵里。老人心下也有些感嘆，若不是異人，這孩子或許是個(gè)好孩子，老人定會(huì)站在這孩子面前，堵住這孩子的耳朵，不讓這些傷人流言蜚語傳到她的耳朵里，不會(huì)讓她活的這么辛苦。只可惜，在絕對的立場面前，感情總顯得太過渺小。老人輕嘆一口氣，手中緊緊握住的竹杖卻是松了一松。只不過，竹杖的光芒仍是閃爍著。

聽瀾身后的女驃騎們聽著梨羌翟的故事，思緒被拉回到了那夜晚。一個(gè)瘦弱單薄的女孩兒，單手執(zhí)槍勇敢的擋在了眾人與狼群的前面。那已然到了暖季的末尾，女孩兒仍是披著一層薄薄麻衣，麻衣上雖然看起來干凈，但是麻線的間隙中掛滿了泥土，似是多年沒有換過。女孩兒披散著頭發(fā)，被夜風(fēng)微微撩起的秀發(fā)上散發(fā)著泥土的芬芳。那時(shí)族眾眾人視線都集中在女孩兒身上，這時(shí)，人們才看清楚，披散的頭發(fā)下，女孩兒明眸善睞。

頭狼見是一女孩兒持槍，怒號一聲，聲音直穿月空。狼群再也按耐不住性子，呼嘯而至，囂張又瘋狂的狼群已經(jīng)殺紅了眼，此時(shí)群起而攻，早已不再是為了飽腹，而為了那種撕碎獵物的快感。眾人不敢看下去，既是不敢看女孩兒的下場，更是不敢去想接下來自己的命運(yùn)。

可是，只聽聞遠(yuǎn)處的一聲哀嚎，人們再睜開雙眼時(shí)，狼群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空有幾只沖在最前面的巨狼的尸體。大膽的人撿起地上的長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兩步。這時(shí)，只見不遠(yuǎn)處上坡上，一女孩兒的剪影在月光下笨拙的揮舞著長矛，長矛上下翻飛，毫無章法，幾只巨狼的剪影圍攻著女孩兒。眾人紛紛看向山坡的方向，就在這時(shí)，巨狼抓住了女孩兒破綻，眾人驚呼。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巨狼要得手時(shí)，女孩兒身影憑空消失了。再一閃，女孩兒出現(xiàn)在巨狼身后，直刺一擊，瞬間將巨狼貫穿。如此下來，女孩兒剪影一閃一現(xiàn)數(shù)次，巨狼皆在女孩兒的一閃一現(xiàn)間殞命。女孩兒似乎如夜空的星星，一閃又一閃，此時(shí)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璀璨?？墒且活w閃爍的星星，又如何能面對浩瀚的夜空，再明亮的星星也會(huì)被寂靜的夜空所吞沒，就像女孩兒的身影，消失于不遠(yuǎn)處的山坡之山……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夜逐漸向西落去，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一夜疲累，有的人尋找親人，有的抱在一起慶?；盍讼聛恚械娜藙t是沉沉睡去。似乎人們選擇性的忘記了，那個(gè)單手持槍救下他們少女。再?zèng)]有人望向少女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山坡，也沒有人踏出營地一步，一個(gè)人異人而已，死了就死了罷，自己活下來就好了?？墒橇钏腥硕紱]想到的是，就在梨羌部眾人前前后后、忙忙碌碌的收拾著戰(zhàn)場，清點(diǎn)著死傷者的時(shí)候，山坡的最高點(diǎn)出現(xiàn)了一個(gè)人影。

戰(zhàn)馬上女騎士們也有一些經(jīng)歷過那一夜，現(xiàn)在她們腦中回蕩的不是那一夜的搏殺，而是清晨朝陽里的女孩兒，那女孩兒一身麻布衣都被染成了血紅色，頭發(fā)也被鮮血凝結(jié)成一縷一縷的，腳步顫顫巍巍，似乎體力已經(jīng)到到達(dá)了極限。女孩兒站在那不遠(yuǎn)的山坡處，雖然神色有些疲憊，但她仍是開心地向著部落的眾人揮著手，那一刻，她不再是夜空中的辰星，在眾人眼中她周身散發(fā)著光芒，已然變成了天空中的第一縷晨曦。但似乎又不是，她的笑容比那晨曦還要耀眼，晨曦自是源自朝陽，而女孩兒的笑容卻早已朝陽失色。女孩兒一邊揮手一邊大喊道：“大家放心，我把狼群趕走了！”

就在女騎士們沉醉在那日的回憶中時(shí)，濃霧中又響起了女孩兒聲音，這一次，女孩兒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絲崩潰?！澳且灰怪?，我為大家尋來了新的馬匹，幫助大家回復(fù)我們自己的家園。那時(shí)，我也漸漸開始看到了大家的笑臉，我以為我就要成功了，我以為洗滌了身上背負(fù)罪惡，大家終于不再是我為異類?？墒?，一切變得太快了，又是一夜之間，我失去了全部?！?/p>

聲音頓了一頓，這一次，女孩兒似乎徹底崩潰了：“身為族長的姐姐突然毫無征兆的，像一頭野狼一般，化作野獸，不停地嚎叫。嚎叫過后，她的雙眼徹底變得空洞，像一頭野獸四足奔跑、跳躍，而且見人就咬，瞬息間，已是數(shù)人受傷，包括族中的老人與孩子?？墒?，畢竟她是族長，而且事發(fā)突然，沒有人知道怎么辦，眾人害怕，只得紛紛躲閃?？墒俏也荒芏悖?yàn)樗粌H僅是族長，更是我的姐姐。我不能看著她傷害她深愛的族人，讓她同我一樣身背罪惡，一生都難以洗滌。而且，你們可知道，這些年我能活下來，都要感謝她，是她一次又一次為我指明方向。她見我喜歡土只可惜方式不對，她沒有批評我，是她把我從泥坑中拉出，用泥巴堆起一座城郭，并教我如何與泥土一起玩。她見我喜歡水，雖然方式還是不對，但他仍然沒有批評我，是她把我從河邊引開，給我燒熱水洗澡，并教我水又該如何去用。閑暇的日日夜夜，她總在想著如何幫我，想不出就偷偷哭泣。屠狼那夜，也是她第一個(gè)沖向山坡，抱住了即將摔倒的我，我至今仍然記得姐姐晶瑩的淚珠，與她略帶嗔怪的笑容，我想為她擦干淚珠，可是全身都沒了力氣，沉沉的在她懷中睡去，那也是我長大至今睡得最好的一覺，因?yàn)槲抑浪恢迸阍谖疑磉?。因而，在我看到姐姐突發(fā)異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時(shí)她也正需要我。我便那時(shí)的她一樣，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第一個(gè)抱住了她，牢牢地抱住了她，任由她掙扎，撕咬，我也不會(huì)松開。看到了姐姐眼眸深處的無助與害怕，我輕輕的摸著她的頭，就像她小時(shí)候時(shí)常摸著我那樣，我感覺得到，她狠狠得咬住我不是獸性爆發(fā)，而是人性的爆發(fā)，她在努力的遏制不受控制的自己。不知為何，直到鮮血染紅了姐姐的嘴唇，她才逐漸平靜下來。等我再看向她時(shí)，我看到她留下了眼淚，她用她最后的一絲理智對我說：你不是異人，你是我的家人。這句話，我曾記得在哪聽過，只不過一直埋在心中。那日，再從姐姐空中說出時(shí)，我才想起，在我出生那日，母親對我說了同樣的話，這句話后，母親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我交給奶媽，而她則被熊熊的火舌吞沒。想起這一切后，我愣住了，就是愣住的那一刻，讓我后悔至今?；剡^神來的那一刻，我是多么想為姐姐擦拭掉眼角的淚珠，可是蜂擁而至的人群，阻隔了我們，哪怕我想再多看她一眼，卻也見不到了！”

“整個(gè)部落上下一致認(rèn)為，姐姐是被我施異能害瘋的！可是，你們明知道姐姐呼吸仍然平穩(wěn)，只是沒有醒過來，你們竟然就要將我與姐姐一同埋葬！你們恨我，我可以理解，我是你們口中的異類?？墒墙憬阌趾五e(cuò)之有，她作為梨羌部的族長，為部落鞠躬盡瘁，為何要將她也一同埋葬，她還有救，為何不救她！難道就是因?yàn)樗幸粋€(gè)令人不齒的妹妹么？還是因?yàn)樗龥]有鏟除異類時(shí)時(shí)刻刻都要制她妹妹于死地？”女孩兒聲音在失控的邊緣戛然而止，又消失在濃霧中。

聽瀾一邊帶著隊(duì)伍前進(jìn)，一邊仍然試圖確認(rèn)梨羌翟的方位，可是此時(shí)聲音一消失，全然無了定位之法。不過故事一字不落的都傳到了聽瀾耳中，對于老人來說故事到此，已經(jīng)可以畫上句號了。

不過，老人不但沒有皺眉，反而是嘴角微微上揚(yáng)。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手中的竹杖又松了一松，口中喃喃自語道：“是個(gè)可憐的孩子呀。”

后面的故事女孩兒沒有說，但女驃騎們卻清楚的很。少女收起了她燦爛的笑容，冷冷的說了一句：“你們沒資格宣判我們的生死。”女孩兒說罷，一閃就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再一閃時(shí)，女孩兒背著她的姐姐又回到眾人的視線中。只不過，女孩兒又像那晚一樣，拿起了長矛，不過長矛的卻對準(zhǔn)了所有審判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