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個曾短暫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出殯的日子恰好也是一個雨天。
在冬木市夏季的一個雨天，站在圣堂教會中庭廊下的言峰綺禮突然想到。
并沒有懷念亦或傷感，只是純粹回想起有這么一回事。

對外宣稱是強盜殺害，實際為了救贖自己而自盡了，她就是那樣一個圣女般的女人。
他已經(jīng)有些忘記她的音容。
只是每當回憶起那個人的時候，總像是在霧中獨自徘徊。
他感到那女人也在霧中一邊呼喊著他的名字一邊急切地尋找著他，只是他無法聽到，更遑論看見女人的影蹤。他僅僅是如同過往的人生那般，沿著腳下依稀可辨的道路，默默尋找著生存道路。

那是個柔弱到仿佛一碰即碎的女人。
他第一次抱她的時候如是想到，缺乏血色的病態(tài)肌膚在蒼藍夜色的映襯下——她整個人更加如同陶瓷人偶——也許稍有不留心就會損壞。
沒關(guān)系的，我可沒有你想的那么柔弱。
面對他的猶疑女人猜中了他的心思，獨眼凝視著他的眼睛如是說，張開雙臂等待他的懷抱。
他落下沒有感情的吻，吻著她那只因幼時不幸事故失去的右眼，吻她出于體質(zhì)原因而冰涼的唇，吻她過于纖瘦發(fā)育不算良好的胸部。

就在這二人精神和肉體都完全坦誠相待的時刻，他坦白了自己是怎樣的人。
那是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相當殘酷的事情了，在初夜過后便被留下“我恐怕永遠都無法愛上你”的話語。
但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微笑著，抱住他的頭埋在自己胸前，就像母親對待幼童。
沒關(guān)系，我早就知道了，我想你也很努力了。
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抱著他，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fā)。
他感受到她無盡的溫柔，內(nèi)心卻并不為之所感動。他只覺得這個女人可憐，已有預(yù)感卻義無反顧選擇自己；亦感到苦惱，她已如此盡力但自己依然如同一塊朽木、一具空殼。

他第二次覺得這女人可憐，是女兒誕生的時刻。以女人的體質(zhì)來說，簡直是一件堪稱奇跡的事情。盡管產(chǎn)后大出血差一點就奪去她的性命，但就如同過往的人生那般，她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
父親璃正說，要給這孩子起個好聽的名字。
等克勞蒂亞醒來吧。綺禮說。
她醒來后說道，就由綺禮來決定這孩子的名字吧。
那就叫卡蓮好了。他沒有猶豫，平淡地回應(yīng)著。
在場的父親立即反對，這名字不好聽，卡蓮和日語的“可憐”同音啊。
病床上的女人只是微笑著，那就按綺禮的意思，叫卡蓮吧。

最后一次，是在女人臨死之前。
“我其實并不愛你。”
“——不對，你是愛著我的。”
她微笑著，了斷了自己的性命。
這是他最后一次覺得她可憐，已是傷痕累累，還堅持去治愈他，努力去愛著他。
這遠超于常人的至善至美，也許是神對言峰綺禮最后的拯救。
她是替我背負背叛主的罪過而死去的。不知為何他想起那高懸于十字架之下流血犧牲拯救世人的圣子。
我是執(zhí)迷不悟的世人嗎？這是否印證著我的“正?！薄?br/>他感到矛盾，他無法再想下去了，便沉默著離開了那染血的女人和房間。

……
這都是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為什么在這樣尋常的雨天回想起關(guān)于那個女人的事。
言峰綺禮很快拋開了這樣的疑問，只是迅速瞥了一眼教會庭院，那里他親手植下的紫陽花一簇簇開了不少。
那被雨水打濕在微風中弱不禁風搖曳著的花朵的可憐姿態(tài)，讓他感到滿意，僅此而已?；蛟S，僅此而已。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