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之星-雪與花
那卡的冬天要比六十年前冷多了。 坐在房間里靠窗的桌子前,如果你抬起眼睛看看,就會發(fā)現(xiàn)院里的艾爾西比花樹恰好被窗戶容下。時下是艾爾西比花盛開的時候,樹葉早就落光了,枝丫上唯有一層積雪,那些盛開著的紅色彌散暈開,滲透進白雪中,不再那么的奪人目光。 那卡的冬天要比七十年前冷多了。 瑪扎德坐在房間里靠窗的桌子前,他抬起眼睛看見庭院里的艾爾西比花樹。自天亮后雪已經(jīng)停了許久,那些積雪依舊壓在枝丫上沒有化的跡象。反倒是濃艷的、火紅色的艾爾西比花安靜的臥在白色中,在慢慢的消融色彩。瞇起眼看吧,樹梢呈現(xiàn)出一片粉色。 瑪扎德很是不滿,他握著筆的手將住了,上身定在了原處,只有脖子奮力伸出,把眼睛瞪得極大,雙唇張張合合的呢喃: “不是這樣···” 過去,也許已是六十年前,他離開家鄉(xiāng)去歷經(jīng)世事時曾是到過那卡的。 他首先去拜訪了在學生里很有影響的一個教授,教授住在巷子里,是和他如今所在的這座四邊庭院一樣的房子。 他走進院子,庭院里就栽著一棵艾爾西比花樹。和那個教授具體說了什么?他記不清楚了。但他分明記得在艾爾西比樹上,那濃艷的、火紅的花是盛開著的。就是那個時候,那卡的雪是還沒開始下的,鮮紅的花就那樣開在光禿禿的樹干上,叫任何人的目光都不能將它忽視。 后來他因為帶著同學鬧事被抓了起來,聽說就是在他被捕的那天晚上,那卡的初雪下來了。 等到他被放出來得過了有一個月,雪也就下了整整一個月,這是他這個在南方長大的人想象不到的事。街上、屋頂上、到處皆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景,天上又是那種灰蒙蒙的厚重云層,走在那卡的街上仿佛是在白色夾層間穿行,那種壓迫感實在是令人生厭的。 他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在那卡終于是呆不下去了。此時戰(zhàn)爭似乎也是不能避免的了,那些南方人多半是要打下那卡的,于是他便打算回到老家加入軍隊。 教授那時已經(jīng)不去學校上課了,倒不是因為政府扣壓了半年的工資尚未結(jié)清,只是教授更愿意把自己的口水省下來在街道上高喊。 他去向教授告別,說的無非是保重之類的。他唯獨掛念那棵艾爾西比樹,雪下的是這樣多,那些憐人的花朵是怎么應對的呢? 當他見到樹時,上面的花已經(jīng)凋落殆盡了。他難以置信,那些花朵竟沒能溶解積雪,紅的火烈竟然消解不了白的冷酷。 教授笑著輕松的說: “艾爾西比花的開的很短啊,每年雪下前就落光了。” 并不是冬雪壓敗了艾爾西比花,如果雪是一定要下的,艾爾西比花寧愿決絕離開也不在白雪簇擁中開放。 “嗯,等到雪化了,來年還會再開的?!?他是這么回答教授的。 瑪扎德的回憶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他示意那人進來。 “主任,斯蘭編輯的稿子發(fā)過來了,只是······” 瑪扎德接過稿子說: “只是什么?” “言詞會不會有些過激了?” 瑪扎德看了一眼標題,這篇文章他是早就知道的,于是簽下自己的名字說: “發(fā)吧,要快?!?“發(fā)···就這樣發(fā)嗎?” 瑪扎德點點頭,那人收起稿子快步離開。 放下筆,瑪扎德端詳窗戶外的艾爾西比花樹,不由得感嘆。 那卡的冬天要比六十年前冷多了。 白雪比艾爾西比花更早的落下,它附在火一樣的花朵旁邊將花一點點的溶解,結(jié)局是可以預見的,它們將合為一體。 瑪扎德感到累了: “倒不如早點把花摘了,現(xiàn)在看著就心煩······” 他自言自語著,轉(zhuǎn)身爬上床休息。 沒過多久,隔壁院子里飛來的足球正正砸在樹干上,那些積雪被這么一打擊紛紛落在地上。那些花朵呢?它們早就失去了與枝干的聯(lián)系,被連帶著落在地上。 于是庭院里的艾爾西比樹干干凈凈了,即使雪明早仍然會將它壓滿。 而艾爾西比花是一定會再開的,或許那時那卡的冬天能溫暖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