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數(shù)之歌Part.II No.66
火蛾
艦長還沒死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
安妮渾渾噩噩地回到基地,她直到現(xiàn)在都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自己剛才干了什么——
她殺了一個無辜的女孩,這不是她的目標,但她沒想到那個女孩的反應(yīng)竟然那么快,她更想不到她會為了那個人擋槍。
她始終想說服自己——她就算沒殺那個女孩,今天還是會殺人,殺了那個艦長和殺了這個女孩沒有任何區(qū)別。
這一切不過是威爾給自己的考驗而已,自己殺了人,威爾的目的就達到了。
但安妮忘不掉,她忘不掉那些人涌向那個女孩時臉上驚慌難過的表情,她忘不掉那個艦長和那個女孩痛苦的模樣。
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毀了一個被他人愛著的孩子,毀了那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
“唔……嘔?。。 ?/p>
安妮趴在碼頭的牌子上狂吐不止,所有人都以為是她暈船了,沒人管她。
“安妮,威爾在找你,快去……你沒事吧?”
“沒事……我馬上過去?!?/p>
安妮就是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離開。
“好吧,有什么事記得說,夏洛克在準備宴會,威爾說要讓大伙放松一下?!?/p>
“你們玩吧,不用管我了……”
……
士兵們驚魂未定地躺在地上,芽衣在窗外查看四周的情況,在確認沒人跟過來以后才又急匆匆地走向她們。
“女武神,好吧,這次多謝了,要是剛才沒有你的話……”
但芽衣并不想和她們套近乎。
“別和我裝假惺惺!”
芽衣不安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她不能再視而不見了,她必須把一切問個明白——
“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俄亥俄州的……”
“撒謊!你們的戰(zhàn)斗方式根本就不像是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你們就是一幫地痞流氓的混混。而這種地方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什么暴動,這里早就被獵人占領(lǐng)了?!?/p>
“我……我們不知道,我們也只是按命令辦事……”
芽衣把太刀架在在她臉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芽衣蹲下來,用威嚴的眼神盯著她——
“我再問你們最后一遍,你們是誰?”
“我……我們是前兩周來到俄亥俄州的獵人……”
“你們這幫混蛋……俄亥俄州不是有專門的圣痕持有者軍隊嗎?為什么你們這幫人能進來?”芽衣緊咬著牙關(guān),努力克制著自己不上去給她兩拳。
“我……我們劫持了運往俄亥俄州的物資火車,把暗殺者藏在物資箱子里,俄亥俄州每個月都會有一次高層舉辦的的大型宴會,所有人都會喝的酩酊大醉,那天守衛(wèi)最薄弱。
“我們先進入圣痕持有者部隊,趁著夜色濃厚,她們又喝的不省人事把她們殺了,接著就鉆進政府,殺了所有官員,最后再里應(yīng)外合干掉所有守衛(wèi)。
“所有事情都發(fā)生在上周,我們把官員和圣痕持有者都宰了分肉吃,慶祝了幾天,還沒等開始洗劫當(dāng)?shù)?,就聽說你趕了過來……
“我們知道你是天命的女武神,所以很害怕,但更怕好不容易搶來的一切就這么沒了,所以才會想辦法假扮政府官員把你送走……”
“夠了!你們這幫強盜,混蛋!”芽衣暴怒地大吼著,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憤怒。
“我被你們騙了!”她就這么被這群惡魔騙出了俄亥俄州,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快一周了,天知道俄亥俄州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了。
“我聽見了!她們就在樓上!快來!快來!”
就在這時,樓下也傳來了獵人們的呼喊聲,芽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士兵們,心里一橫,直接把她們丟在這里,自己一個人準備跳窗離開。
“等等!等等!他們會活活吃了我們的!”
“我對你們?nèi)柿x盡致了?!?/p>
“不!不?。?!”
但芽衣已經(jīng)跳窗消失了,幾乎是一瞬間,破舊的大門被狠狠地撞開,帶著防毒面具手持長刀的獵人們魚貫而入,將屠刀狠狠地砍向了手無寸鐵的士兵。
……
男人收拾著東西——仿天火圣裁,等離子遠程狙擊槍,汽油彈,磁暴槍,檢查休伯利安——反女武神系統(tǒng)完好。
“你要去哪兒?”布洛妮婭突然出現(xiàn),一臉謹慎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男人沒管布洛妮婭,還是自顧自地收拾著東西。
“你現(xiàn)在不能去,艦長?!?/p>
“為什么?”
布洛妮婭走過來用手按了按他的胸口,僅僅是這樣就讓他痛苦地面目猙獰。
“你現(xiàn)在還覺得你可以去嗎?認栽吧艦長,你不再強大了,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硬抗第三神之鍵的擺渡人嗎?你弱了,很弱!一把普通的狙擊槍就能把你打成這樣,你現(xiàn)在和一個普通人有什么區(qū)別?你不可以去!”
“我當(dāng)然可以!”
“艦長,你不理智了?!?/p>
“理智?你的妹妹在那種地方就這樣死在對方的槍下,而你卻來告訴我這個外人要保持理智?”男人回過頭來,用手指著布洛妮婭。
“布洛妮婭,你真的瘋了,你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布洛妮婭了?!?/p>
“艦長,我也很痛苦,但我還是必須告訴你,你不能離開這里。你離開天命,就給了敵人乘虛而入的機會,天命不能沒有休伯利安,更不能沒有你?!?/p>
“有不滅之刃留守還不夠嗎?”
“你是休伯利安的艦長!你代表的就是天命!你去了,就等于擺明了要開戰(zhàn)!而且如果你死了,一切都完了!對方在這個時候選擇撤退,也是在向我們投放和平解決的信號。”
“布洛妮婭,你還覺得這種事有和平解決的可能嗎?”
“不能,但至少要等我把月光王座完成。”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又是月光王座,布洛妮婭,為了你的月光王座,你還能犧牲多少人?”男人神經(jīng)質(zhì)的大笑起來,手指著布洛妮婭拷問道,“難道希兒某一天死在你的面前,你也可以在這里和我說‘至少要等我把月光王座完成’嗎?”
“艦長,現(xiàn)在的犧牲,都是為了將來的一切。你我都再清楚不過,我們與這個世界的矛盾才不是什么火蛾,才不是什么圣痕持有者?!?/p>
“是崩壞。永遠都是崩壞,也只有崩壞!”布洛妮婭堅定的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強調(diào)著事實。
“……”
“警告,有戰(zhàn)艦違規(guī)駛離空港!”
男人突然升起一陣不安,他連忙接通了那艘違規(guī)戰(zhàn)艦的監(jiān)控,果然,是蘿莎莉婭。
“蘿莎莉婭,蘿莎莉婭!別沖動!該死!
男人馬上抓起背包就要離開,但布洛妮婭再次抓住了他。
“我不能讓你離開,艦長!”
“放開我!布洛妮婭,不要惹怒我!”
“艦長,就聽布洛妮婭的話吧?!钡}莎莉婭也支持了布洛妮婭。
“蘿莎莉婭!”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們誰也不要跟上來,我不想拖累任何人。艦長,我也不想讓你陷入危險。就當(dāng)是我這個調(diào)皮的孩子最后一次任性吧?!?/p>
“蘿莎莉婭!”
“艦長,放棄吧,你現(xiàn)在倒還有機會幫她一把?!辈悸迥輯I表情復(fù)雜地看著他,似乎她的內(nèi)心也很糾結(jié)卻又無可奈何。
“你!”
“艦長,安心養(yǎng)傷吧,布洛妮婭說得對,你的安危對天命更重要,我不想因為這種事打亂任何人的腳步。”
“……蘿莎莉婭,那個人叫安妮·赫費斯提翁,她們的基地在索馬里半島的西南側(cè),你可以去那里找到她?!弊罱K,男人也只能向現(xiàn)實妥協(xié)下來,極不情愿地向蘿莎莉婭透露了自己的情報。
“謝謝你,艦長。”
“我會在這里等你的消息,發(fā)生任何情況就通知我,休伯利安會第一時間趕來支援的,不要亂來,殺了她就回來,明白嗎?”
“嗯,回頭見,艦長?!?/p>
通訊結(jié)束,男人依舊怒氣沖沖地看著布洛妮婭,但布洛妮婭一點也沒有怕他的樣子。
“我會看著你的,艦長,你那兒都不能去?!?/p>
……
蘿莎莉婭靠在椅子上,男人給她發(fā)來了定位信號,還告訴了她該怎么設(shè)置自動駕駛,還替她制定好了潛入的路線。
謝謝你,艦長。
蘿莎莉婭不是乖孩子,等回來了以后,你隨便怎么罵我都可以……
就在蘿莎莉婭感嘆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了東西被撞到的聲音。
“誰?!”
她看見墻角有個人的腳縮了回去,她立刻踩著凳子跳了出去,對方顯然沒意識到自己被發(fā)現(xiàn)的這么快,蘿莎莉婭直接跳到了她面前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呀?。?!”
“希兒?!你怎么在這里?”
“對不起對不起,蘿莎莉婭,今天早上本來想來看看你的,但沒想到在半路上看見你偷偷跑出來了,我擔(dān)心你做什么傻事所以就跟過來了?!毕衡钼醯財[著手,但始終不敢看蘿莎莉婭的眼睛。
“希兒,快回去吧?!?/p>
“可是,希兒不想看著蘿莎莉婭一個人承擔(dān)這一切!”
“這件事我一個人去做就好,只是我的私心而已,和你們沒有關(guān)系?!?/p>
“希兒已經(jīng)失去以前的布洛妮婭姐姐了,希兒不想再什么也不做了。蘿莎莉婭,求求你了,希兒不會拖后腿的,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們?nèi)魏稳?。?/p>
“唉……我知道了,但我們的目標只有那個人,明白嗎?我也不想失去你,希兒。”沉默良久后,蘿莎莉婭緊緊抱住希兒,兩個孤獨而相似的靈魂,此刻被機緣巧合地纏在了一起。
……
當(dāng)芽衣再次回到俄亥俄州時,這里已經(jīng)是一片地獄了。
獵人們肆無忌憚地宣泄著自己的欲望,暴力,血腥,掠奪,在這片曾經(jīng)宣告著人權(quán)平等的土地上上演著。
圣痕持有者們虐殺著毫無抵抗力的普通人,刀光血影,槍林彈雨,火光沖天。
人性的丑陋和惡毒在她們這種人獲得力量之后被無限制地放大到了極點。
芽衣已經(jīng)看不下去了。
她從腰間拔出太刀,用力地攥在手心里。
一些殺紅了眼的獵人們看見了她,想著敢這樣肆無忌憚地站在那么顯眼的位置不是找死嗎?
于是也拿著武器朝芽衣跑去。
芽衣同樣面無表情地將太刀對準了他們。
……
安妮來到大樓內(nèi),再一次踏進了威爾的辦公室。這絕對是她最后一次來到這里了。她是如此想到的。
“安妮,你做的很好?!?br>“……”
“雖然你沒能殺了那個艦長,但你的支援很及時,尤其是自己被襲擊的情況下還能做到一槍擊中目標,你是個出色的戰(zhàn)士。”
“如果你殺了那個艦長,或許今天就是天命求著我們求和了?!笨死麏W依舊不放過能嗆她的機會。
“克利奧?!蓖栔浦沽丝死麏W的刁鉆,但安妮并沒有感覺到一絲安慰。
“你的下一次任務(wù)馬上就會知道了,天命肯定也會再次要求談判,到時候……”
“不,威爾?!?br>“你說什么?”
“威爾,我不干了?!?br>威爾坐直了身子,眼睛微微瞇了瞇,克利奧則是直接笑出了聲。
“你是認真的?”
“我沒有開玩笑,威爾。我不干了,我現(xiàn)在就想離開這里。”
“安妮,你最好知道你在和誰說話!但威爾只是抬起了手,再次制止了克利奧繼續(xù)說下去,雖然話到嘴邊有諸多不滿,但克利奧還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讓我來告訴你,安妮·赫費斯提翁,當(dāng)你離開這里以后,你所期待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的——”威爾坐在桌子上,用他那沙啞的嗓音陳述著絕望的事實。
“你一開始會找個地方安穩(wěn)地住下,也許會帶上你那個小情人,找個沒人的偏僻角落,森林,草原……
“隨便什么地方,你或許會養(yǎng)羊,養(yǎng)馬,養(yǎng)牛,每天放放牧,剪剪羊毛,把羊奶和牛奶運到鎮(zhèn)上去賣。
“你會認識鎮(zhèn)上的一些老不死的家伙,一些愛惹事的小屁孩,一些討人厭的鄰居,一些愛炫耀自己去過哪些地方惹女人注意的人渣,但你很享受當(dāng)下的生活。
“也許一年也許兩年,獵人就會順著小鎮(zhèn)找上門來,那群人什么都搶什么都殺。
“你很有實力,你會在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保護你的家,但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呢?
“他們會不停地和你車輪戰(zhàn),每天晚上讓你睡在驚悚之中,某一天你出門放牧,回來你就會發(fā)現(xiàn)你的牛和馬死在了自家的圍欄里。
“這個時候他們的目的已經(jīng)不是搶奪了,而是對你這么多天以來的反抗的報復(fù)。
“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小情人死在自己的床上,喉嚨被割斷,也許還衣冠不整。
“你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走出這段陰影。你不知道該去哪兒,渾渾噩噩流浪到另一個大陸或者另一個國家。
“到這個時候你才會發(fā)現(xiàn),不是每個國家都對圣痕持有者這么寬容,很多人都在害怕我們,你會被登記記錄在案。
“你的一切生活都必須在當(dāng)局的監(jiān)視之下,甚至你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能被當(dāng)成獵人當(dāng)街槍殺。
“不過你很厲害,你會被達官貴人們相中,他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能替他們干一些見不得人的臟活,而且效率高又省事。
“當(dāng)然,你不得不接受,因為他們這些人和當(dāng)局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些個關(guān)系,你的通行證隨時都可以被回收。
“你的記錄上隨時都有可能出現(xiàn)痕跡而被驅(qū)逐出境——所以你們這些人還有一個好處,隨時都可以丟棄。
“我相信你也受不了這種生活,所以你只能逃跑,離開城市的喧囂,離開社會的殘酷,離開人類的惡毒,但你又能干什么?
“你是個圣痕持有者,你會一輩子生活在這個身份的陰影之下。
“最后,你餓得不像話了,累的不像話了,你被現(xiàn)實毒打地不像話了。
“如果你還想活下去,你的生存本能還想讓你活下去的話,你還有唯一一條路可以走——
“成為一個獵人?!?br>“安妮,你不可能獨善其身的。如果有這種機會,我們早就去嘗試了?!笨死麏W也平靜地附和道。
“安妮,安妮……從我們背后背上圣痕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注定被舊世界的人們拋棄了?!蓖柶降負u著頭,仿佛在說什么稀疏平靜的日常一般。
安妮表面平靜地聽完威爾說完這一大片長篇大論,她不想承認這是事實。
她很想對他說你這個混蛋簡直就是個胡言亂語的瘋子,你憑什么對我將來的生活指指點點?
但她說不出口,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現(xiàn)在,告訴我,安妮·赫費斯提翁,你還想離開這里嗎?”
“……當(dāng)然?!碑?dāng)然,沒有什么話可以留得住她,她就是要離開這里。
“那就至少把晚宴吃了再走吧,你為火蛾做出的貢獻無可厚非,我也不想臨走之前還要虧待你。晚上我會安排薩芙跟你一起走的,你先退出去吧。”
“再見了,長官。再見了,克利奧?!卑材萁┯驳刈叱鲩T,當(dāng)把房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起,她才感覺自己胸口處有一股憋了很久的氣吐出來了。
這種感覺并沒有一點解脫,反而讓她更加難以呼吸。
安妮扶著扶手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就在即將拐彎處的時候,樓上有人叫住了她——
“安妮?!?br>安妮抬起頭來,克利奧看她的樣子依舊是那樣高傲,她現(xiàn)在居然有一絲羨慕克利奧,羨慕她能隨時都這樣堅定自己的目標。
“當(dāng)你離開這里以后,火蛾就會完全不同了,我會讓火蛾走上正確的道路,像你這樣的人,我們是絕對不需要的。”
克利奧再次靠近了她。
“我們要讓她們知道新的火蛾不需要懦弱的人,你的退出不需要體面,你知道該怎么做。”
安妮疲憊地抬起頭來看著她,最后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