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憶》續(xù)文42
第四十二章
黑,濃如潑墨,在無邊的深淵中糾纏漫散。
——這是哪里?是夢么?

展昭放眼望去,四面盡是一望無際的紅,妖冶奪目,更顯出幾分曠寂。遠遠的有一點微光,明明滅滅地掙扎著,似要被風熄滅了,卻終是未滅。可奇怪的是,四下卻并不覺得有風。?周圍沒有一息聲響,安靜得有些過分。展昭垂眸,終于看清,原來所有的紅都來自于一株株火焰般的紅花——彼岸花。
此花又喚作“曼珠沙華”,盛開于陰陽兩界之交,開花時無葉,有葉時無花,花葉相錯,如死生不相見。
展昭緩緩蹲下身子,近前的一株彼岸花,在展昭藍色衣擺的映襯下紅得逼眼,卷曲如爪的血紅色花瓣,似簌地攀上展昭的衣擺,將他死死扯住。
手指撫上細長的花瓣,突然胸中的銳痛,開始一點點收縮,展昭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掙不脫也逃不掉。想動,已動不了;想喊,已失了聲音。強烈的疼痛,讓展昭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渾身無力下也只有任由疼痛帶著自己陷入黑暗的深淵......

“昭兒......昭兒,你醒醒!”耳邊傳來一聲聲的呼喚,聲音......很熟悉......師父?
眼睫輕顫,展昭緩緩睜開眼,等眼前昏花的光線慢慢散去,孟若虛慈愛的笑臉清晰的呈現(xiàn),眼中的點點笑意,與每次看到他功夫有大精進時,自己偷偷從師父眼中瞄見的,一模一樣。
“師父!”展昭猛地從孟若虛的懷中翻身坐起,一把拽住孟若虛的袖子,攥得死緊,立時紅了眼眶,喉中似堵了一團棉花般,說不出一個字!

“你都多大了?竟然還掉眼淚?像個小孩子?!泵先籼撘娬拐蜒壑兴矔r蒙上了一層水霧,嗔怪道。
“師父......我......對不起......”這句想說了很久的話,不受控制的說出來,展昭哽咽的不能自已,跪在地上,死死攥著孟若虛的手,生怕自己一撒手,師父就不見了,就像,就像每一次夢醒之時。
“昭兒,為何要說對不起?”孟若虛回握著展昭緊緊抓著自己的手,竟然發(fā)現(xiàn)展昭在微微顫抖。
“師父,若不是展昭,你就不會死!”展昭緊抿著唇,低著頭,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來。
“傻孩子,你怎么會這么想?人生一世,有生就有死,天道循環(huán),古今如此,如此簡單的道理,昭兒都不明白?”孟若虛想扶起展昭,卻發(fā)現(xiàn)他執(zhí)拗地不肯起來。
“不,師父?!闭拐褤u搖頭,道:“若不是為徒兒療傷,您就不會武功盡失;若不是因為徒兒的執(zhí)拗,您就不會失望地離開,也就不會在客棧之中,被九尾狐和沙千里所害......”展昭流著眼淚說道,心中是說不出的難過和內(nèi)疚,向前跪上一步,展昭仰著頭望著孟若虛道:“師父,對不起,若當時徒兒能不那么執(zhí)拗,能及時地追回師父和師妹,您就不會死。師父,徒兒當時只想著自己已連累師父成為一介凡夫,不能再連累春妮,萬一......萬一有一天徒兒......所以,所以徒兒不敢答應,也不能答應,徒兒真的沒有想到那樣做更會傷了您的心......后來,徒兒知錯了,徒兒去找您了,準備去給您請罪了,您......您卻再也聽不到,也看不到了......”想起當時看見孟若虛棺木的那一刻,展昭只覺如萬刃穿心,疼痛難當,一顆顆滾燙的淚水不絕滴落。

“展昭!”孟若虛厲聲打斷了展昭的話,“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樣!”孟若虛沒有想到展昭對他的死,竟會如此自責,心中涌起一陣刺痛難耐的酸楚,眼見展昭仰著頭望著自己,淚眼模糊的樣子,孟若虛更是心中一痛,嘆息道,“師父從來就沒怪過你。一直以來,師父對你都太過嚴厲,讓你過早的就飽嘗傷痛,卻沒能給你足夠的關愛,小小年紀就讓你承擔,才造成今日,你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什么傷痛都要自己扛的習慣?!泵先籼撔奶鄣負嵘险拐训哪橆a,自己這個最寶貝的徒弟似乎又清瘦了不少。孟若虛突然就覺得眼前的這個孩子過得太累了,他總是為別人想太多,卻偏偏忽視了自己。
“不,師父,您......您別這么說,您給展昭的,何止關愛?”孟若虛本心希望自己的此番話能沖淡展昭的自責,讓展昭好過一些,卻不曾想反而讓淚流滿面的展昭哭的更像個孩子。
“你看你,堂堂南俠,哭成這樣,也不怕被笑話?”孟若虛抬起手,抻著袖子,為展昭拭去不斷滾落的眼淚,輕輕問道,“還記得你為了自己能脫身,一遍又一遍地教春妮叫“爹”的事嗎?”
展昭一怔,眼淚就這樣凝在了眼中,臉上掛著被人猜穿的赧然。
孟若虛被展昭這種難得一見的奇特表情逗笑了,“你這個臭小子,你以為師父什么都不知道嗎?不過,你的那一聲聲“爹”叫得也挺好聽。”孟若虛微笑著撫上展昭的發(fā)頂,接著將手放在展昭肩頭,拍了拍,道,“正是從那時起,師父就在想,你要真是我的兒子那該有多好?!?/p>
“師父......”
“昭兒,你可知道?師父一直希望你有一天能真正成為師父的兒子,所以師父才會急于把春妮嫁給你,那天,在開封府,師父的確很生氣,氣的是聰明如你,為何就不能體會為師的心,也不能體會春妮的心呢?所以,為師才會拂袖而去。昭兒……”孟若虛低下頭,心疼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展昭,“后來,在客棧之中,師父細想之下,才恍然明白,師父錯怪了你。你是師父看著長大的,你的性子師父最了解,你和春妮相伴長大,你一直最疼愛春妮,你最希望的就是她能不受任何傷害,一輩子平安快樂。所以你跟師父說,自從跟隨包大人以來,每天猶如提著人頭去執(zhí)法,你怕自己隨時會有危險,怕會連累春妮,怕你不能許她一生一世,所以你說你配不上她。你這個傻孩子!”
孟若虛嘆了一口氣,有些懊悔地說道:“為師當時只一味責怪你拒婚,卻不考慮緣由,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留給你,就那樣匆匆地定了你的罪。為師本想著第二天就帶著春妮回開封府,不料竟然就這么陰差陽錯的害你自責了這么久。昭兒啊,你可愿意原諒師父對你的誤會?須知“關心則亂”,師父也只是太過希望春妮能有個好歸宿,也太過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兒子了,你就當這是個殷切父親的無心之過好嗎?”孟若虛笑著,眼中是無限的慈愛,“南俠這點氣度還是有的,是不是?”
展昭仰著頭看著這個自己最親的人,眼淚重新漫上眼眶,強逼回自己眼中的淚光,低緩的聲音從喉嚨里緩緩逼出,一聲:“師父......”,不可細辯。

似有一陣花香襲來,展昭環(huán)顧四周,才意識到自己和孟若虛竟然身處在那片彼岸花海之中。
正當展昭納悶之時,卻聽見孟若虛的聲音響起:“好了,昭兒,你回去吧,師父也該回去了?!泵先籼摰氖终戚p輕拍著展昭的手背。
“什么!師父,你要去哪兒?”展昭一驚,忙反手拽緊了孟若虛的手腕問道。

“師父要回到師父該回的地方,昭兒你也必須回到你該回的地方了,耽誤不得?!泵先籼摮槌霰徽拐丫o緊攥住的手,有些決然地起身便走。
孟若虛的撤身離開,讓展昭胸中的銳疼毫無征兆地再次襲來,只一瞬,便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師......父,不要走!”展昭掙扎著想扯住孟若虛的衣袍,卻只來得及說出幾個字,便被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的疼痛壓得一窒,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昭兒!”孟若虛急轉(zhuǎn)身形,回身扶住展昭,聲音里帶著急痛,他終究還是做不到狠心離開。
感覺到有溫暖的東西覆過來,展昭下意識扯住,胸中的疼痛漸漸退去,展昭緩了好一會兒,才微弱地喃喃道:“師......父.....不要......不要走!”
展昭幾近無聲的央求,讓一股強烈的酸澀感,猛地涌上孟若虛的心頭,如果可以,他又何嘗不想陪著孩子們多走一段?如果可以,他又何嘗不想讓展昭不再受傷痛的折磨,只是......只是......
讓展昭靠在自己肩頭,孟若虛哽咽地在展昭的耳邊說道:“昭兒,師父知道你很痛,也很累,但是你卻不能放棄,師父把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是我孟若虛的徒弟,別這么沒用,這么小的傷,一定難不住你。你要挺住,昭兒,你還欠我一聲‘爹’,對不對?”見展昭正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呼吸,孟若虛將展昭扶起來,看著展昭還有些蒼白的臉色,想著接下來這個孩子必須要面對的傷痛和煎熬,孟若虛心痛莫名,但孟若虛更加明白要活著,就必須要忍受,“師父要放開你了,你能站得住嗎?”
展昭抬眸,正迎上孟若虛心疼中又帶著鼓勵的目光,如兒時一樣,展昭沖師父揚起那個飛揚的笑容,點點頭,道:“能!”
“好小子!”給了展昭一個贊許的目光,孟若虛松開扶住展昭的手,旋即,轉(zhuǎn)身朝花海的深處走去。
“師......”展昭踉蹌了兩步,想追上前去。
“不許跟來!”孟若虛背著身,喝止了展昭,強壓住想再次轉(zhuǎn)過身的沖動,孟若虛無限愛憐的聲音響起,由近及遠,“昭兒,你是最堅強的,從來就不認輸。不要低頭,不能死,一定要挺住,孩子……”
猛地,展昭身邊的彼岸花似乎被風攪動,騰地凌空飛起,像一場血雨,起初遠處的那點似明似滅的微光,極速向他撲來……
春妮的哭聲漸漸細下去,終于停止,但仍然緊緊抱住展昭,一雙眼癡癡地看著遠處,輕輕地,喃喃地用江南軟語低柔的說著什么,臉上的淚緩緩滑落,一滴,兩滴......在靜靜的燭火下,反射著晶瑩的光,就這樣撲簌簌的落下……

所有人都不忍再看下去,此時,那句“造化弄人?!憋@得那么可笑而殘忍。
猛地,春妮一愣,驚喜喚道:“師兄!”旋即對著呆愣在一旁的公孫策道:“公孫先生!師兄!師兄還有呼吸!”
這句話,幾乎讓公孫策的心跳漏了一拍。搶上前去,公孫策一把抓起展昭的手腕,屏住呼吸,公孫策自己都為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在輕輕地顫抖著。隨著指尖傳來的一絲微弱的脈搏,公孫策瞬間迷了雙眼。但醫(yī)者的理智還是提醒著他,展昭的情況依然兇險。
抬手拭去眼淚,公孫策將展昭扶正,一邊飛針護住展昭十二大經(jīng)脈,一邊對白玉堂說道:“白大俠,彼岸花雖可暫時穩(wěn)住展護衛(wèi)肺脈上的傷勢,但畢竟有毒,不宜長時間滯留于展護衛(wèi)體內(nèi),你......”
公孫策正說話間,白玉堂卻發(fā)現(xiàn)展昭身體一顫,再也無暇顧及展昭胸前的掌傷,白玉堂搶步上前,一掌拍在展昭后心,一大口暗色發(fā)黑的瘀血噴出口外,整個房中的空氣再次瞬間凝住。
“咳!”一聲嗆咳出口,接著是展昭沉重的呼吸。展昭重新開始吐納。
此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有著同樣的感嘆:原來咳嗽也能如此動聽。
“展昭?”白玉堂將展昭重新扶正,擰著眉喚道,卻見展昭并未清醒,嘴角的殘血讓他的臉色更顯蒼白,雖然已恢復呼吸但卻微弱得讓白玉堂一時之間僵住了手腳,幾乎不敢動,生怕自己毛手毛腳地再傷到他。
“展護衛(wèi)?”公孫策見白玉堂整個人僵住,連忙用棉布幫展昭拭去唇邊的殘血,也試著看能不能喚醒展昭,同時示意白玉堂將展昭緩緩放平。
再次將手指按于展昭腕上,公孫策凝神細查,良久之后又伸出手在展昭的額上試了試,長出了一口氣,心中知曉這一屋子的人都在期待著他的結(jié)論,抬眼看向眾人,道:“傷勢暫時是穩(wěn)住了,高熱也在退去,但肺脈傷得太狠,彼岸花能護住一時,但卻未必能護得長久,若不能想到更好的辦法,傷勢遲早會有所反復。”公孫策說得很直接,此時的委婉,除了象征性地可以讓大家好受一點外,一旦展昭的傷勢再次反復之時,只能讓他們更傷心而已。
包拯聞言,威眉緊鎖,思忖片刻后問公孫策道:“如今展護衛(wèi)的傷勢可否受得了車馬勞頓?”
公孫策道:“大人的意思是......”
“回京城!”包拯斬釘截鐵道。
“對!京城有最好的藥材和太醫(yī),我就不相信治不好展大人?!睆堼埓种らT大聲道。
“大人的意思學生明白,只是展護衛(wèi)目前的情況恐怕難以承受車馬的顛簸,先容學生將展護衛(wèi)的傷勢再穩(wěn)定一下,再做打算如何?”公孫策雖然也認為回京是最好的辦法,但看了一眼剛剛才從鬼門關轉(zhuǎn)了一圈回來的展昭,讓他不敢輕易再冒險。
發(fā)現(xiàn)公孫策的眼神之中仍然濃得散不開的擔憂,包拯心中明白,低低嘆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好了,大家也都熬了一天了,都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和春妮姑娘留下來照顧展護衛(wèi)就好,這里一時也用不了這么多人?!惫珜O策緩聲說道。
說完,快步走到桌邊寫下一副藥方,反手遞給張龍道:“你去按方抓藥,煎好之后拿過來?!惫珜O策知道,張龍生性憨直卻也是個驢脾氣,平時就像條尾巴似的跟在展昭后面,此時見展昭的傷尚不穩(wěn)定,讓他去休息根本就不可能,于是公孫策特意安排他去做點事,也許對他來說更好受些。
“是,公孫先生?!睆堼埥酉滤幏?,小跑著出了展昭的房間。
“公孫先生,您這都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展大人這邊我們來照顧。您去休息吧,您要是累垮了,我們真的就沒有主心骨了?!蓖醭姽珜O策眼中盡是血絲,連嘴唇都干裂了,心疼地說道。
公孫策抬眸,搖了搖頭,微微笑笑,道:“托你們的福,這些年傷得還少嗎?哪一次又不是我守著的?早就習慣了,哪那么容易就垮了?!?/p>
公孫策的意思本來是想告訴他們,自己沒事,卻不成想,話一出口,就覺得肯定會適得其反,果然看著杵在面前絲毫不打算走的三個人,公孫策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這樣吧,我們都在一起這么熬著也不是辦法,你們兩人一班,四個時辰以后,來換我和春妮姑娘。怎樣?這樣一來,展護衛(wèi)這里既能做到不離人,我們也都可以有休息的時間?!?/p>
三人對視一眼,齊聲拱手道:“是,先生。”
白玉堂在一旁看得真切,他似乎開始明白展昭為什么對公孫策尊崇有加了,莫看這位先生文質(zhì)彬彬,似乎還有那么點弱不經(jīng)風,但真碰到事兒,他卻是最冷靜,最堅強,最扛得住的那一個,同時還能將這些瑣碎的事情統(tǒng)籌安排得如此細致周到,的確不簡單。
看著王馬趙三人離開的背影,公孫策轉(zhuǎn)身朝包拯拱手道:“大人,學生這兩天恐怕......”
“先生不用擔心,展護衛(wèi)的傷勢要緊,至于上達朝廷的一干文書奏表,先生就不必費心了,本府會自行處理?!卑浪倪@個主簿先生,一定還操心著他的份內(nèi)工作,也知道此時的他更放心不下的是展昭,苦于分身乏術的他最終還是第一次想提出這個“因私廢公”的要求。于是在公孫策開口前,包拯打斷了他的話,很自然替他擔下了一切,況且除了能完全把公孫先生調(diào)出來看顧展昭外,包拯覺得自己也實在是不知能為這個重傷的孩子再做些什么了。
“公孫先生,是有話要和春妮說嗎?”春妮見所有人都離開了,公孫策卻唯獨主動將她留下,便開口問道。
公孫策微微一怔,轉(zhuǎn)身看著這個平日里莽莽撞撞的小姑娘,竟一下子就心細了起來,看來她正在慢慢長大。

公孫策緩緩走到桌邊,撐著桌子坐下,緩緩舒了一口氣道:“也沒有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不要一味透支著自己的體力,你得穩(wěn)住,因為展護衛(wèi)的傷可能不會是一兩天就能見好的。你如果一直耗著,不僅對展護衛(wèi)的傷勢沒有太大幫助,而且你要是累出個好歹,又豈是展護衛(wèi)所愿?”
“可是師兄他現(xiàn)在傷成這樣,春妮又怎能放心?”春妮拉著展昭的手,看著展昭就這樣虛弱地躺著,眼淚不自覺地有漫了上來。
“不放心也得放心!”公孫策嚴肅地說道,帶著不可違抗的霸道。
春妮被公孫策的氣勢嚇到,愣愣地看著這個平日里總是笑容滿面的公孫先生。
見春妮有些委屈地看著自己,公孫策有些不忍,放緩了語氣道:“如今我們身在大名府還好,賈大人通達,你在這里可以卸下你公主的身份,權當你自己是展護衛(wèi)的師妹,所以你可以不必有所顧慮,你可以衣不解帶地照顧展護衛(wèi)。但是,一旦回京,你卻需要明白,你是公主,是皇家的人,你的一切所做所為都代表著皇家的體面。況且,京城里還有不少像龐太師一樣的人,無時無刻不在等待機會挑大人的不是,凡是與大人親近的人,自然也在他們的名單之列。所以,一旦我們從大名府出發(fā),你便不可以再這樣近身照顧展護衛(wèi)了,作為師妹,關心師兄,每日一探還是在情理之中的。但除此之外,其余任何事,你都不可以做。畢竟,你是公主,而展護衛(wèi)是護衛(wèi),你們之間是有君臣之別的。須知“越禮”一事,可大可小,但什么事擱在龐太師手里,都不會小的了?!?/p>
“可是......可是......”春妮雖然明知公孫策的話有理,但放不下展昭的心,還是占了上風。
“別可是了,你如果能乖乖的呆在宮中做公主,才有可能向皇上,太后求到更好的良藥良醫(yī),這點你可能明白?”公孫策見她還不打算放棄,干脆將話說得更明白一點。
公孫策的這句話終于點醒了春妮,雖然她這個公主做得不久,但她也知道有些東西她可以去求,而臣子卻不可以,也許這就是君臣之別吧。抬眸看向疲憊坐在桌邊的公孫策,春妮鼻子一酸,掉下淚來,抬手抹去眼淚,春妮看著公孫策,使勁兒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三天,大家在公孫策的安排下輪流看顧著展昭,見到展昭的呼吸日趨平穩(wěn),湯藥也咽得平順,也沒有再起高熱,大家懸著的一顆心也稍微放下一些,雖然人一直沒有清醒,但畢竟,與那天的兇險相比,已經(jīng)不知道好了多少了。按理說,展昭傷勢穩(wěn)定,眾人應該各自都忙各自的事情去,但現(xiàn)在,卻又都齊刷刷地聚在了展昭的房里。
“公孫先生,展護衛(wèi)的傷......”包拯看著仍然人世不醒的展昭問道。
“學生無能,這幾日,學生都在試著想以金針之力修復展護衛(wèi)的肺脈,但都失敗了?!惫珜O策答道。
包拯聞言不由擰緊了眉。
公孫策思忖片刻后又道:“看來我們還是得盡快回京城,御醫(yī)之中的王濟仁,王御醫(yī)以一手金針度穴之術被譽為療傷圣手,若學生能和王御醫(yī)聯(lián)手,也許可以辦到。只是......”公孫策有些猶豫,“大名府離京城路途遙遠,雖然目前展護衛(wèi)的傷勢暫時穩(wěn)定了下來,但若車馬過于顛簸,學生還是擔心展護衛(wèi)的傷勢會有反復。那樣的話就很棘手了。”
公孫策的一句話,讓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春妮更是下意識握緊了展昭的手,她絕對不允許再有任何意外再發(fā)生在展昭身上了。
就在屋里的空氣快要凝結(jié)之時,門外響起兩聲叩門聲,接著便是覃妙的聲音:“包大人?公孫先生?”
包拯示意王朝將門打開,覃妙快步走了進來,徑直朝包拯跪下道:“包大人,三日前,覃妙聽說包大人您想將展大人送回京城療傷,又苦于路途遙遠,車馬顛簸,怕展大人受不住。覃妙蒙展大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幸虧覃妙對機關和營造技藝有所研習,于是向賈大人求取了車攆一乘,試著將車攆改了改,能大幅減緩車攆在行進時的顛簸,希望能助展大人平安回京?!?/p>
“當真!”包拯喜道。
覃妙很自信地點點頭道:“車攆現(xiàn)在就停在驛館門外,包大人和各位爺可以一試!”
白玉堂將覃妙一把從地上揪起來道:“走走走,快!你架車,我試試。”
等包拯和四大校尉出現(xiàn)在驛館門口時,覃妙已載著白玉堂繞了一圈兒了。
“你這小子,真有你的!還好展昭沒讓你喂了蟲子,不然真還可惜了?!卑子裉锰萝嚁f,拍著覃妙的肩膀稱贊道,同時心中也不免感嘆:“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傻人有傻福吧。那只就知道做傻事的傻貓!”
包拯見白玉堂對覃妙如此稱贊,已然放心,白玉堂做事雖然愛沖動,卻也稱得上細致入微,再加上此事攸關展昭的傷勢,包拯知他定會十分注意,于是走上前去細細查看了車攆,并未發(fā)現(xiàn)有何不同,便問覃妙道:“本府并未看出這車攆和平常的車攆有何不同,你是如何做到能讓車攆不會大幅顛簸的?”
覃妙撓了撓頭,蹲下身子,指著輪軸道:“我只在輪,軸和輿之間動了點小手腳?!?/p>
包拯俯身細看才發(fā)現(xiàn),覃妙以厚厚的上好皮革將車攆的這三個部分都墊了起來,減少了行進時對輿車的碰撞,自然也就減少了顛簸,真可謂是匠心獨具。
包拯直起身來看著站在他面前仍然還有些局促的覃妙道:“那這些上好的皮革......”
包拯話未說完就見覃妙“撲通”一聲跪下道:“包大人,這些都是賈大人給我的,我可沒有偷!”
“本府何曾說你是偷的?!卑鼰o奈地搖搖頭,轉(zhuǎn)念一想,又問道:“你剛剛說這些上等的皮革都是賈大人給你的?”
“嗯?!瘪铧c點頭道:“這車攆本就是賈大人給的,后來他又得知我需要大量的上等皮革來改造車攆,便吩咐賈管家給了我一塊令牌,車馬,工匠,物資隨我調(diào)用。”
“原來如此?!卑哿宿酆毘烈鞯溃吹皖^看著還跪在地上的覃妙,思忖片刻之后問道:“覃妙,本府問你,你可愿意跟隨本府回京?你善觀勤思,又有這般手藝,本府也許可以幫你有所引薦?!?/p>
覃妙一聽,連忙給包拯磕頭道:“包大人,覃妙愿意跟隨包大人回京,覃妙不去其他的地方,覃妙就跟著包大人,跟著展大俠!只要能讓我呆在開封府讓我端茶倒水,洗衣掃地都行!”
“你倒還真是靈巧。好了,你先起來吧?!卑鼘︸畹?。
“是!”覃妙很開心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嘿嘿嘿地笑著。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包拯威聲喚道。
“在!”四大校尉齊聲答道。
“速速分頭準備,明日一早,回轉(zhuǎn)京城!”
“是!”
翌日,大名府外,欽差的儀仗已列隊齊整,只待欽差大人的一聲令下。
大名府的城門前,戍守北疆多年的安撫使大人賈瑄雖然臉上帶著倦容,但目光清明,炯炯有神,他對著包拯誠摯地一拱手,道:“犬子重傷,拙荊抱恙,這些日子賈某實在無暇抽身,今日包大人回京,賈瑄在這里先行謝過,待犬子痊愈,賈瑄定攜子入京,一來面見皇上,將犬子做的糊涂事向皇上稟明,請皇上裁奪;二來也定到開封府向包大人和展護衛(wèi)當面致謝......”

賈瑄頓了頓,目光停在了前方的車攆之上,方才,他去看過展昭了,看著那個年輕人蒼白的面色和緊閉的雙目,賈瑄只覺得心中一震,他還是更習慣于這個年輕護衛(wèi)挺拔的身形和明亮的眼眸。那日,他特地來找他,從他這里討要了琰兒的木雕之后,便匆匆離開,臨走之時,又特意勒馬回身,對著他一拱手道:“賈大人放心,展昭定會帶回公子?!比缓蟊闶菗P鞭催馬,消失在那片夕陽的金光里。對,正如此時朝陽的金光一樣,刺得人眼睛酸疼,直想流淚。
深吸了一口氣,賈瑄收回自己的目光,再次對著包拯鄭重一禮,道:“包大人,一路保重。我們后會有期!”
“賈大人保重。后會有期。請!”包拯回禮道。
“請?!?/p>
鳴鑼聲聲,車馬騰騰,朝著汴梁的方向漸行漸遠,大名府的城墻也隨之慢慢地化作天邊的一條線,漸漸遠去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