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像》【少女前線/鏡像論】

【第一次寫少前的文,因為退坑好久,可能存在一點點設(shè)定上的理解差異。至于寫文的原因當(dāng)然是看了冬活“鏡像論”,整個人極端憤怒。還請見諒。另外,指揮官的人設(shè)是私設(shè)。】

天空不是天空,是無數(shù)門扉組建的穹頂。
木質(zhì)的、鐵質(zhì)的、紙質(zhì)的,或許還有布質(zhì)的,顏色各異、裝飾各異、形狀各異、大小各異……種種門扉構(gòu)成了如魚鱗排列的天花板。它們距離下方的大地都極為遙遠,似乎有天與地之間那么寬闊。門之穹頂平直向著一望無際的天空彼岸伸展,毫無起伏。
這里超越了地球的常識,因為沒有地平線,視野便會無限延長。
猶如仰望宇宙時,人的目光與心靈同樣深邃。
大地是草地,略有起伏的草地。
郁郁蔥蔥的青草地?zé)o邊無際,恐怕像宇宙那樣,人類永遠無法走到盡頭。
可能是景色太過單調(diào)了。
此刻升起在心中的,應(yīng)該就是名為無聊的感情。
RPK-16佇立于草地,四下環(huán)顧。
他很快就會出現(xiàn)的。能做到這種事的,只有那個人。
不過,當(dāng)“那個人”真的出現(xiàn)時,RPK還是略微驚訝。因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沒有穿戴防護服與面罩,直接以便服的模樣現(xiàn)身??墒?,考慮到這里并非現(xiàn)實世界,而是類似心智空間的虛擬現(xiàn)實內(nèi),那么他以什么樣子出現(xiàn)大概都不奇怪。
誰說一定要以真實面目登錄呢?
“那個人”此時此地的模樣,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高大男性。他的面頰瘦削,胡子刮得很干凈,干凈利落的金色短發(fā)整齊地梳向腦后,眼形細長,眉毛很淡,目光銳利,只不過碧藍的眸子里帶了點兒灰翳,仿佛褪了色的膠底,膚色是一看便知很少曬日光的病態(tài)蒼白。雖然身材壯碩,卻給人一種病懨懨的古怪違和感。
RPK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確認他就是那個人。
“指揮官,您好——雖然我沒有拒絕您邀請的權(quán)力,但會面的地方是不是太詭異了?”RPK的平和笑容并沒有軟化指揮官如蠟像般死寂的神色,宛若忘卻了如何表達內(nèi)心。他攏了攏雙排扣的咖啡色大衣,將指揮杖拄在草地上,緩緩靠近RPK。
“……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了?”
她問的當(dāng)然不是具體的時辰。
“我的心智不知為何運作遲緩,提取不出今日的日志文件?!?/p>
“現(xiàn)在是我離開血清工廠,并制止了柏林的三處臟彈爆炸的那個晚上,”不同于以往的電子合成音,指揮官自己的聲線低沉而喑啞,應(yīng)該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另外,你的感覺叫做‘遺忘’,你以前應(yīng)該也經(jīng)歷過……只是這次略有不同罷了。”
“……阻止了?”RPK眨眨眼,唇角的笑意中卻沒有驚訝,“我以為,雷奧妮死亡、安潔被抓后,您那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三個地方了。您是調(diào)取了療養(yǎng)所的記錄,還是入侵了史塔西的系統(tǒng)?”
“……”
“好吧。您有不說的權(quán)力,但我還是祝賀您,您阻止了一次全新程度的恐怖襲擊?!?/p>
“……全新程度么?的確,是前所未有。只可惜羅克薩特主義者們要失望了。”
“為什么失望?大家不是好好地期盼著新世界嗎?”RPK仍然笑意盈盈地望著指揮官,“我想,指揮官您將我拉到您的‘世界’來,應(yīng)該不是為了聽我一句祝賀吧?”
“不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您還想再聽一遍嗎?”
“不用了。我來是為了聽你說話的。”
“我?”
“RO與SOP2把你曾講的話又跟我復(fù)述了一遍。而且在別墅里,我找到了某位特工遺留的錄音設(shè)備。我知道的應(yīng)該比你想象的多,只是缺少至關(guān)重要的核心部分——你與安潔的最后一次談話。”
“原來如此……”微笑的眸子中閃爍著狡黠的光,“您想聽什么?”
“動機。我要知道動機。RPK-16,這里沒有第三人?!?/p>
“可畢竟有我和您?!?/p>
“……”指揮官捏緊了指揮杖,“你是不愿了?”
“您可以命令我說?!?/p>
“……”
“開玩笑的!我知無不言。至于動機嘛……很簡單:我想成為人。”RPK瞇著眼,她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指揮官的眼角微微舒展,額頭的肌肉略有收縮,眉間抬起,下頷自然松開,呈現(xiàn)奇怪的動機增加了的滑稽神色,“您現(xiàn)在的表情真可愛呢,是被嚇到了?就是說,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個答案?真困擾呀,我還以為您會隱約猜到呢!”
“……我以為你會說出更高明的理由?!?/p>
“您在說什么呀?我沒有別的理由。”
“那就是真的?”
指揮官重新整理了表情,“已經(jīng)抵達了更高層次的你,居然渴望返回人類嗎?”
“您的話簡直在說人類不如人形?!?/p>
“人類的偉大之處就是制造出比自己更偉大的東西?!?/p>
RPK的鎮(zhèn)靜笑容略微收斂,“您是認真的?人形可什么都……”
“你說說看,你想要什么?人類的什么值得你渴望的?”
“出生、成長、衰老、疾病、歡樂、憂愁、死亡……”一如面對安潔,RPK的這些話似乎反復(fù)背誦了許多遍,“這些都是人類的特權(quán)吧。難道指揮官有別的看法?”
“唔嗯——”指揮官裝模作樣地思索半晌,“聽上去,你所謂的人類還包括了牲畜。許多牲畜也有這個特權(quán)?!?/p>
“……您的反諷很犀利??墒?,人形是沒有這些的哦!”
“你又不是人類,如何得知人類的感情與你們的不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AI的開發(fā)都是從對人類的模仿開始的。在我看來,你們的心智和人類的沒有太大不同?!?/p>
“您覺得人形的苦樂都是真實的?”
“難道你腦子里的電子云反應(yīng),和我的腦子里的神經(jīng)遞質(zhì)運輸有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靈魂是肉體的奴隸’,只要人形也會衰老、會生病、會經(jīng)歷漫長的成年期……或許你就明白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了?!?/p>
“您的反應(yīng)十分流暢,恐怕您身邊的‘另一個我’也與您談過這些事。”
RPK意有所指,“您怎么不叫上她一起來?”
“這是你的夢境,只有我能來。”
“‘夢’?……您是說,‘夢’?”RPK的從容有了些許變化,“我是人形,我只會整理文件。指揮官,人形不會做夢,仿生人也不會夢到電子羊?!?/p>
“是嗎?你怎么不說我的特殊能力對人形無效。”
“您的力量對畜生也無效。這是您以前說的?!盧PK把剛才的諷刺當(dāng)皮球踢了回去。
“或許這是肖的功勞,你的底層沒有協(xié)議?!?/p>
“……”
“人腦的思想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奇。思想鋼印也好,心靈信標(biāo)也好,這些東西遲早從紙面變成現(xiàn)實,人腦很快就會如抽屜一樣,可以隨便開合與增減內(nèi)容了。依賴無機化合物與金屬離子的‘苦樂’遲早被揭開神秘的面紗,你將發(fā)現(xiàn),純粹硅基的思想還安全點。”
指揮官無趣地拍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說點高明的理由吧,RPK-16——耿直的理由講給耿直的人就夠了!你說的生老病死個個都是百年以內(nèi),碳基生命體必須面對的悲慘局面。固然植物里有上千年的存在,但你不會以為植物能有動物意義上的苦樂吧?”
“可是,親愛的指揮官,”RPK抿抿嘴,放緩了語氣,“人類可以繁衍后代呀!”
“牲畜也可以,”指揮官面不改色地將這個理由再度踢了回去,“生育是細胞的特權(quán),不是人類的。人形是作為‘個體’被制造的,而新生兒是作為‘集合’——千億細胞的集合而誕生的。從受精卵到胎兒,是細胞的自我復(fù)制,而苦樂是大腦的機能?!?/p>
“……”RPK忽然沉默。
“你想到了吧,我說的就是你指的忒休斯之船?!?/p>
“您是說,人類的細胞物質(zhì)在不斷代謝,構(gòu)成細胞的原子也在不斷更替。所以,忒休斯之船其實在人類與人形上都是一樣的?”
“細胞具有固定的機能,能自我分裂,而且復(fù)雜的生理穩(wěn)態(tài)控制著人體的循環(huán)。人形固然沒有自行修復(fù)的能力,可是在許多時候超越了人類?!?/p>
“這個我是知道的。素體壞了只要更換就好。您是認為這樣比較好嗎?”
“肉體是孱弱的,人類終有拋棄它的一天。輻射病已經(jīng)證明了客觀上的可行性,”指揮官換了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他終于走到了RPK的身邊,眺望這沒有太陽也仍然明亮的大地,“RPK-16,在我們的宇宙里,沒有靈魂的位置,只給純粹的物理留下了機會。AI高度發(fā)達的你們與人類沒有多少差別,人類制造了另一種生命形式。在原子的任何角落都是找不到生命的,只能到自我中去尋找?!?/p>
“……”RPK的笑容漸漸淡化,“似乎我的理由的確不算高明。”
“你應(yīng)該添加一點的。”
“或許吧。但我真的考慮了很久?!?/p>
“你羨慕RO?”
“或許我能成為人,理解造物主?!?/p>
“狗也能理解主人?!?/p>
“……指揮官,我們能不說牲畜了嗎?”
“AK-15說你是比喻大師,天上地下的動物都逃不過你的比喻?!?/p>
“……您還是饒了我吧。下次我的理由一定高明些?!?/p>
“但你的疑惑是認真的。”
“因為我想作為人類死去。”
RPK頓了頓,流露細微的苦笑,“哪怕不是作為純粹的人類,也好?!?/p>
“我不明白。人類有什么值得你渴望的,我還以為你會高喊人形優(yōu)越論,統(tǒng)治人類?!?/p>
“哎呀,那是不是太老套了!我是指,人類可以徹底死亡——先說好,不準(zhǔn)說牲畜?!盧PK噘著嘴,小聲補充道,“植物也不準(zhǔn)說!”
“放心,很快就有冷凍人體,和重啟大腦的科技了。依靠云圖重啟思想,很快就不是你們?nèi)诵蔚奶貦?quán)了?!?/p>
“……”RPK啞然失笑,無奈地搖搖頭,“人類的技術(shù)還是走得太遠了。”
“不如說,能制造出你們的AI,就已經(jīng)證明走得太遠?!?/p>
“能制造涅托也是走得太遠了?!盧PK立刻補充道。
指揮官瞧了一眼RPK,發(fā)現(xiàn)她也在望著他。
“……對,最終都是科技走得太遠了。這片大地的苦難之根就在這里。”
話題逐漸改變了。
變成人就到此為止吧。如果反復(fù)折騰,演變?yōu)锳I升級的技術(shù)問題就沒有意義了。
人形與人類沒有本質(zhì)差別。
追逐虛幻的生命形式差異只是水中撈月。
所謂的“人類特權(quán)”,只是暫時沒有新的科技發(fā)明來從人類的身上剝走罷了。
“您似乎對科技大發(fā)展的未來充滿了樂觀?!?/p>
“……我是悲觀。能把我變成這幅模樣就已是科技的畸形了?!?/p>
“我……”RPK沉默了一小會兒,似乎在斟酌措辭,“我從帕拉蒂斯那里知道了一些您的往事。是……關(guān)于德國的蝕刻理論研究的。如果不是蝕刻場的尖端生物研究,也不會讓您變得如此……嗯……出眾。”
“不用避諱。雖然不知是否該恨那些研究員,但至少我感謝這份力量?!?/p>
“……就為了您的格言?”
“‘為了讓正義如日光喚醒大地的黑夜?!?/p>
“不為了新世界嗎?”
“那是克魯格與格里芬的,不是我的。新世界太遙遠了,我只想抓住手邊的東西?!?/p>
“即便會因此而被利用?”
RPK沒有笑。狡黠的銀狐目光沉靜如水,“一個人的力量總是不夠的?!?/p>
“你也是?”
“我也是。”
笑容背后的意圖,讓人難以揣測。
指揮官為那樣深藏的寒意感到悲哀,是什么導(dǎo)致他們必須走到這一步?
不是舍棄善良或道德這種簡單的選擇——這些選擇與“它”比起來都算得上容易。
“……RPK-16,你知道‘寢技’的,對吧?”
稍許沉默之后,指揮官忽然轉(zhuǎn)換了話題,RPK略微一怔。
“您是說……柔道?”
“是的。在近身格斗中,倒地是一種不利狀態(tài)。但有些獨特的技巧會主動將自己摔倒,同時以此爭取更大的收益?!?/p>
“原來如此,”RPK再度露出詭秘的微笑,“……如果不能取得更大的收益,反而會將自己絆倒,從而陷入更大的劣勢。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寢技必須用好才行。不能以善果彌補劣因就不能稱得上技巧?!?/p>
“我記下了。多謝您的指點。”
天快亮了。
夢境即將結(jié)束。
雖然沒有時鐘,這里也沒有明暗變化,但RPK能感覺到這一點。
它與電子鐘節(jié)律不是同一種,是很奇妙的直覺。
“……要醒了。我要走了哦,指揮官。”
“如果……最后沒有完全的勝利,我可忍受不了?!?/p>
“……”她似乎原本要說什么別的,卻忽而轉(zhuǎn)了口,“我也忍受不了。”
“……”
RPK的身影變得朦朧。
“指揮官,最后請問您?!?/p>
“……你說?!?/p>
“您覺得人的本質(zhì)在哪里?”
“……人沒有固定的本質(zhì),科技會改變一切?!?/p>
“這樣啊……”
“但每個人可以試著決定自己的本質(zhì)?!?/p>
指揮官站在原地,目送她的離去。
“……你也可以試試看。”
“……”
RPK的回應(yīng)消散在薄霧似的光線之中,答案是什么已見不分明。
之后,指揮官也消失在這里。
嘶——呼——嘶——呼——
眼睛睜開,首先是鐵肺的呼吸聲。
這種裝置會檢測機體的供氧狀態(tài),并按照一定的頻率壓迫與舒張胸腔,幫助患者呼吸。一般只有橫膈肌嚴重受損的重癥患者才需要這種醫(yī)療設(shè)備。不過,這臺鐵肺的性能遠非按照醫(yī)療標(biāo)準(zhǔn)制造,它采用了IOP的人形制造技術(shù),可以說是軍用輸氧儀。
RPK-16站在床邊,啟動液壓機,讓床鋪升起。
這位并非安潔莉婭麾下的RPK-16,而是IOP制造的同系列機型。心智仍由肖編寫。
“睡得好嗎?指揮官?!?/p>
她的語氣和另一位有點兒差別,多了幾分柔美。
指揮官只能略微點頭。
“似乎談話很順利,您知道了緣由?!?/p>
RPK將鐵肺的外層護具裝上去,并打開了喉嚨處的電子聲帶的開關(guān)。
合成音從指揮官的口腔中傳出來。
“……這正是讓我不安的原因?!?/p>
發(fā)現(xiàn)指揮官以平時被面具遮蓋的銳利目光打量著自己,RPK輕輕一笑。
“您在想什么呢!我可不是另一個我,我是不會背叛您的。”
指揮官沒有接話。
鐵肺在沉悶的無菌空氣中兀自舒張。
RPK先用濕毛巾擦洗遍布全身的燒結(jié)疤痕,原生的上皮組織一點兒完好的都看不到。
然后,她從墻邊的臺子上拿來剛剛精細保養(yǎng)過的義肢。
兩只小臂、兩條小腿。
“……您的表情很困擾,是她說了什么嗎?”
RPK低著頭調(diào)試接榫處,指揮官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說,她想變成人?!?/p>
“……”RPK擰著螺絲,噗嗤一笑,“她認真的?”
“即便再怎么夸張,這應(yīng)該是十分認真思考過而選取的理由。無論真假,她一定極為關(guān)注這點——這是確鑿無疑的?!?/p>
“哎呀呀,變成人有什么好?”
RPK站起身,為指揮官裝備兩手的義肢,“人類女性飽受折磨,尤其是在這亂世。說到底,碳基生物作為集合存在,終究是要衰老死亡的,但人類求取長生不老的渴望從未止息?!?/p>
似乎心智相同,經(jīng)歷不同,也會導(dǎo)致人形的思考有所差異。
這是否就是成長?指揮官望著RPK的側(cè)臉,陷入沉思。
“或許她想作為人類死去,故意選擇了一條艱辛的路?!?/p>
“……到頭來,終究要死?”
“我不樂意。犧牲不是為了更多犧牲?!?/p>
RPK將面具套在指揮官的頭上,并檢查氣密性,口中毫不留情地諷刺道,“是?。×硪粋€我真蠢,怎么能渴望死呢?明明數(shù)度迎來落日是我們?nèi)诵蔚奶貦?quán),而作為造物主的人類卻必須面對終有一死的命運。長生者的未來之路如此遠大,居然尋求短命的旅途?”
“……人形或許就是未來的人類。人類超脫肉體的渴望是永恒的?!?/p>
“話雖如此,”RPK掩嘴嬌笑,“您還是以身為人類為榮。”
“因為現(xiàn)階段想走上那條道路的人太邪惡了。在科技真的造福之前,人類還是人類?!?/p>
指揮官離開床鋪,穩(wěn)穩(wěn)站在地面之上,活動四肢。
“……帕拉蒂斯是不可信賴的,飛蛾撲火也得有個限度?!?/p>
略感詫異地瞧著RPK,指揮官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面具的護目鏡上倒映著她的背影。
“想鏟除罪惡,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RPK整理完桌臺上的工具,忽然轉(zhuǎn)身道,“指揮官,如果其他人形知道您以如此殘軀,依然奮斗在正義的大道上,即便是另一個我,也必然會回頭吧。彼此如兄弟姐妹團結(jié),方能糾正科技在帕拉蒂斯之上的錯誤?!?/p>
可是,這是秘密。
誰都不會知道指揮官究竟以何等身軀行走大地。
“……”指揮官不置可否,他還沒有明白RPK的意思。
“我說的是真心話?!?/p>
“我知道?!?/p>
“人形可以互相連接,人類卻只能依靠言語,還有繁衍。世代更替以求精神延續(xù)。”
“你想說什么,RPK?”
指揮官穿戴整齊,軍刀別在腰間,手已然搭在了門把上。
SOP2的歡脫笑聲還從外面的走廊上傳來。
“……如果有個機會,能超越碳基的肉體,抵達生命的另一條平行線。您愿意嗎?”
“這個問題沒有水平。”
“謝謝您的回答?!?/p>
“……不要做多余的事,RPK?!?/p>
“安心吧,我和另一個我不同。我是永遠不會背叛您的?!?/p>
嘶——呼——嘶——呼——
指揮官的左手還只是握住了門把。
RPK忽然從身后抱住了他。高分子材料制成的隔菌防護服摸著很粗糙。
她抱起了他的右手。
然而,那并不是指揮官的右手,只是一塊冰冷的金屬。
RPK將小臉貼在掌心,盯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具。
她什么都沒說。
指揮官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出發(fā)。我們?nèi)ゾ劝矟?。?/p>
門推開了。
指揮官率先走了出去。
RO635她們在等候。這里的一切沒有旁人知曉。
“好?!?/p>
陰影里的銀狐也沒在微笑。

這是臨時據(jù)點的疏散通道。
只要通過這里,只要抵達那里——讓金屬卷閘門升起的話,就可以成功撤退,并掩護柏林另一端的格雷等人安全返回“父親大人”的身邊。若聲東擊西的手段能成功,舍棄掉一點涅托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不斷旋轉(zhuǎn)的猩紅警戒燈讓氣氛格外壓抑。似乎這里都能聽到進攻的槍聲。
卷閘門逐漸啟動。
涅托們只要繼續(xù)引誘就好了。這就是任務(wù)。
液壓機將厚重的金屬大門升起,已經(jīng)抬舉了小孩體形能通過的高度。
咔咔——
但是,卷閘門卡住了。
寬闊的地下車庫通道中,沉默的涅托對著不會言語的金屬。
卷閘門的確卡住了,卻不知是何原因。
某種聲音由遠及近。
嘶——呼——
步伐與呼吸同樣沉穩(wěn)。
來者停下了。
嘶——呼——
手中的槍械被憑空拗斷,化作扭曲的零件,散落一地。
嘀嘀的刺耳警報還在響。
涅托們緩緩轉(zhuǎn)身。它們透過墻壁破碎開來的煙塵,洞見了一道人影。
警戒燈照亮了塵埃,也照亮了他。
軍刀仿佛染著血色。
?
……當(dāng)RO635帶著AR小隊完成據(jù)點掃蕩,并抵達這里時,早已沒有一具敵兵還站著。
“指揮官,我們……沒有找到安潔,”RO635攤開掌心,一枚紐扣靜靜地躺在那里,已知曉它代表之含義的RO掩飾不住悲哀與失望,“……我們,只找到了這個?!?/p>
紐扣漸漸升起,飄向指揮官的指間。
這是發(fā)信器。
曾屬于某位史塔西特工。是那位青年最高的決意。
“……安潔來過這里。但是被轉(zhuǎn)移了?!?/p>
RO知道指揮官要說什么。
不止是她,在場的其他人形都害怕聽到那個斷言。
昔日她們是不害怕的,只不過噩耗還縈繞在充滿疑云的天空,把天真的日光吞沒了。
“……RPK-16,沒有歸隊。”
丹德萊僅僅是說出了事實,“就在你決意獨自突破防線的時候?!?/p>
“……”
只見,他緩緩舉起了雙手。沒人理解那是什么動作,又代表什么含義。
眾人靜靜凝望他的背影。
或許那只是悲憤中的發(fā)泄,似乎在勉強自己抓住什么已經(jīng)不存在的希望。
附近的蝕刻場中,一道急如流火的情緒在沸騰、奔涌、咆哮,狂風(fēng)般吹進每個人的心智深處。此時此刻,同一種心情連接著彼此。大家都感受到了指揮官的內(nèi)心,卻除了沉默,沒有任何方式算是合適的回應(yīng)。
時間仿佛靜止了。只有情感還在流動。
場面是一出啞劇。
正上演到無聲的哀吼。
濃烈的渲染讓一切褪色,最終只剩下黑與白的倒影。
RO635手中的愛槍在顫抖。其他人也感受到了。通過蝕刻場,槍械似乎都學(xué)會了人心的悲鳴。地面在微微晃動,塵土在互相摩擦,沙沙聲不絕于耳。然后,警戒燈接連破碎,發(fā)出噼啪的刺耳電流音——金屬卷閘門在難聽的噪聲中變形、壓縮、墜落;水泥路面伴隨悶響,如蛛網(wǎng)格紋皴裂、凹陷、垮塌。
男子的怒號還沒有到頭。
但宇宙已經(jīng)知曉他的哀憤了。
?
“肖真是盡管做些好人形?!?/p>
不顧格雷的諷刺,RPK-16的紫眸夾著冷笑,慢慢端著槍械走上山崗。
“與你的交易……你也想變成人?”
格雷的身后還站著另一位RPK-16——曾屬于安潔的RPK-16。
“可能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我希望獲得人類的肉體,并非涅托,只是普通的凡人?!?/p>
“哼!——真是無趣的渴望?!?/p>
越過格雷的肩膀,兩名RPK-16對視了一眼。
“作為人形,連原本的素材都沒有,你們打算從哪里獲取DNA數(shù)據(jù)?”
“這個就不勞格雷女士操心了,只要您把整套設(shè)備的制造技術(shù)與調(diào)整參數(shù)交給我。”這就意味著,她們可以獨自完成“變成人”的過程,而不需要帕拉蒂斯的幫助。格雷明白這一點,但正因為她們不信任帕拉蒂斯,所以才可以信任。
只要交易還未達成,雙方就不會撕破臉。
涅托是持有心智空間的人類改造體。將干細胞分化培養(yǎng),并克隆完整的器官只是其中一部分技術(shù),RPK-16只要那個技術(shù)就行。正因這是細枝末節(jié)的邊角料,帕拉蒂斯不屑一顧,方才有隱瞞的可能。雖然不知道安潔莉婭的RPK-16在想什么,但除去技術(shù)盜竊之外,還有一個目的兩人是相同的。
格雷不動聲色地注意兩人的動作。
可是,兩名RPK-16沒有任何言語交流,甚至安潔的那一位都沒有開過口。
“……有人說過你的笑容惡心嗎?”
“沒有哦。”
格雷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帶著部隊進入了黑森林。此時,一直面沉如水的RPK-16忽然向新來的姐妹咧咧嘴,而后者像是沒有看到一樣略微低著頭。格雷瞧了一眼,并不說話。
雖然沒有直接見到彼此的回答,但含義卻傳達到了。
?
我是我時,我亦是你;
唯有背叛,我才忠貞。
?

私設(shè)的指揮官:
路德維?!ゑT·伏爾松格,出身騎士世家,注重榮耀,由于兩位兄長身體病弱而棄文從戎,官至德意志國防軍少校,年少高升。在一次關(guān)于蝕刻場的尖端生物研究中被征召,作為主要實驗體之一。數(shù)年后,研究所的高能粒子對撞機發(fā)生錯誤,意外釋放了大量輻射。當(dāng)時位于實驗室的路德維希少校首當(dāng)其沖,遭到了十分嚴重的燒傷,全身表皮燒結(jié),四肢末端壞死。在送入柏林醫(yī)院搶救時,參照根治療法截斷了四肢。
尖端生物研究所由于該重大安全事故而關(guān)閉,路德維希少校亦因此退役,并秘密得到了一筆撫恤金。不久,路德維希發(fā)現(xiàn)自己成功證明了“蝕刻場”的統(tǒng)一理論,他的線粒體在蝕刻場的輻射中發(fā)生質(zhì)變,能生成一種特殊的神經(jīng)遞質(zhì),從而能以神經(jīng)元的活動激發(fā)蝕刻場的波,對周圍的物質(zhì)發(fā)生干涉作用。
類似將周圍的物體變成自身肉體的延伸,感知同時得到延續(xù)。不僅能感覺、移動物體,甚至能模糊地感應(yīng)到人類的精神與思想,影響他們的感官。不知為何,這種能力對絕大部分人形和涅托都沒有效果,只有RPK-16、RO635等極少數(shù)人形的心智會產(chǎn)生回應(yīng)。
在住院期間,克魯格發(fā)現(xiàn)路德維希的指揮才能還有用武之地,于是向他發(fā)出了邀請。希望自身的特殊能力可以持續(xù)發(fā)揮積極作用的路德維希,在思慮良久之后最終接受了,成為G&K安全承包商的一名普通指揮官。
由于表皮層的全面燒傷,免疫系統(tǒng)受到巨大打擊,必須幾乎24小時穿著隔菌防護服,戴著防毒面罩生活。因為橫膈膜、肺與咽喉在輻射中發(fā)生器質(zhì)性病變,切除了一部分,所以必須以鐵肺呼吸、電子音合成器發(fā)聲。四肢遭到根治療法切除后,采取IOP生產(chǎn)的人形義肢代替。路德維希的撫恤金、社會保險與克魯格開出的工資共同負擔(dān)了這些醫(yī)療開支。
即便如此,從S09到S05戰(zhàn)區(qū),路德維希始終率領(lǐng)著人形奮斗在最前線。當(dāng)人形小隊需要支援時,他常常會使用軍刀,親自加入戰(zhàn)斗。
蝕刻場的便利性賦予了他卓絕的近戰(zhàn)能力,甚至遠比一般的人形要強大。
或許,必須依靠人形技術(shù)才能活下去的路德維希,某種意義上是半人半人形。
人生格言是,“對女人溫柔是我的座右銘”,以及,“為了讓正義如日光喚醒大地的黑夜”,將羅克薩特主義視作陰謀論而嗤之以鼻。
格里芬稱他作“新世界的橋梁”,而帕拉蒂斯稱之為“舊世界的堅嶺”。
最后,RPK-16曾是他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