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味:天倫之樂與春聯(lián)、水餃、煙花、爆竹

“除”在我們最常見的語境中,作“去”“易”“交替”使用?!俺Α?,不難理解,就是月窮歲盡,去舊迎新。
而往前倒推幾十年,我一年之中最盼望聽到的兩個字,就是“除夕”。那時候,至少于北方農(nóng)村,舊歷年是唯一的年,遠(yuǎn)非陽歷年可比,也是一年到頭最盛大的節(jié)日。而除夕,又是整個年節(jié)慶?;顒拥母叱?、核心和巔峰。
在這一天,即使脾氣再壞的人,紅撲撲的臉上,也是綻開的笑容。因此,我愿將其稱之為——在那個物質(zhì)稍嫌匱乏,而教育方式又普遍趨于保守、嚴(yán)厲的年代——“兒童的第一個樂園”,一個精神上的樂園,在這里,每一個孩子都可以放肆而自由地叫、笑、鬧,不必受到責(zé)罰。就我母親的話來說,是“這一刻,關(guān)系到一家人來年的運(yùn)道”。
我喜歡除夕這一天的熱鬧。
白天,我跟著大人們一起鏟雪,貼春聯(lián),聽著我爺爺給我念“新年納余慶,佳節(jié)號長春?!庇帜睢扒чT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蔽沂呛髞聿胖溃@句并非以對聯(lián)的形式流傳,又在張貼春聯(lián)和年畫時,被幾乎每一個童稚和老叟脫口而出的詩句所描寫的,就是宋代百姓在除夕更換桃符的景象。史料上說宋代的桃符,實際上已由桃木板更改為紙張,叫“春紙貼”。我想,雖然并非生活于同一時空,但和祖祖輩輩做同一件事情,即使對于一個似懂非懂的小孩子,也是一件朦朧的樂事。所謂“歸屬感之覺醒”是也。
晚上,則完全是屬于我們——這些孩子們的了。吃完餃子,大家齊聚正廳,不管身高幾何,總之在彼時彼刻,還未成年的這一批兒就開始撒著歡圍繞著長輩轉(zhuǎn)了。大家嚷嚷著,喊著年長的親屬的稱呼,喊著新年快樂,或清清爽爽、大大方方或扭扭捏捏向討要紅包的對象磕幾個頭,然后笑鬧著,把爺爺奶奶、父母和長輩們的紅包哄搶一空。雖則紅包數(shù)額不大,但當(dāng)時心里上的滿足感,是現(xiàn)在拿到多少錢都無法比擬的。
之后就是煙花和鞭炮。我6、7歲的時候最喜歡的是摔炮,高高舉起、重重摔下,然后是“啪!”和一閃而過明亮的火花。此外,不僅在當(dāng)年,可能在幾十年以后的今天,最受小孩歡迎的還是“仙女棒”或“電火花”,細(xì)長的一根,拿在手里,火一點,銀色的“噴泉”涌出,一直燃燒到夢中,又從夢中燃燒到第二天——新的一年。而在我們?nèi)挤艧熁ǖ臅r刻,村里有的人家會在院內(nèi)設(shè)天地桌,上設(shè)五供,焚香秉燭,并跪下向四面八方磕頭,以求過往神靈在新的一年里賜福。傳說在三十晚兒到初一凌晨,諸神將下界考察人間善惡。
我所記得,我最后的“任務(wù)”是“熬年”,也就是俗稱的守歲,一家人自掌燈始,就入席歡聚,酣飲暢食,直至凌晨。熬得住的,甚至?xí)教烀?。蘇軾寫“兒童強(qiáng)不睡,相守夜歡嘩。坐久燈燼落,起看北斗斜?!睂懙木褪莾和貧q。
“強(qiáng)”之一字將孩童對除夕的迷戀及其對即將逝去的除夕的不舍刻畫地入木三分,淋漓盡致,如今我再讀這首詩,頗覺感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