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六點后黑了下來。

大約在一周，也可能是半月前，還有人說早在三個禮拜以前一個下霧的凌晨，一直到今天都在慢慢地下雨。下雨前這個地方也不是很干，地面仍被些匍匐前進(jìn)的蕨類緩慢地覆蓋。這種蕨植經(jīng)常被偶爾穿過密林的太陽光曬但不喜歡，在某些地面陰濕的塌陷上爬滿了。有時是橫著橫著交錯進(jìn)條縱的，點綴在莖上半月燈籠樣的葉陣，小葉壓上香椿葉樣的，生命力很強，一陣風(fēng)、兩次風(fēng)，半月葉橫過來了。微微的從南邊的風(fēng)走過，它突然改變方向，在葉的最頂端直起來，從地上伸出一只長手，和香椿葉蕨爭奪著濕氧，但不離遠(yuǎn)，一天間它就甩下，靜靜地覆在蜈蚣型葉片上頭，倆方安靜生長，漸漸地鋪了一大片，有的到棵大杉樹下剩下幾枝更加頑強的，會上樹，到一人半腿高，纏著。

太陽在這里出現(xiàn)的時間不長，晴天時候，到下午四點鐘就不見。是被濃密的綠樹遮去的。逢到又下雨，一天里都見不著一次。這樣，地面上的蕨類越長越厚、越煊……

哪個宣？

你別打岔，雖然我也找不好這個詞，但你在童年，現(xiàn)在老了點，是也用過。

我根本沒老。

小姐上到頂端，這里是半空，天真黑，是烏云，哦，哈——當(dāng)然是樹！小姐聞到松香，昨天小姐看了篇文章說松樹包含一切大自然的芳香，是香庫。一切的香源。小姐接著又想她那棵留在童年的小松枝了，夜睡前仔細(xì)聞，雨后泥氣夾雜藥香，粗糲糲——小姐閉眼，從味道里見松葉子豁豁牙牙的形狀。小姐蕩回來，雨汽迷蒙中點頭，果然不錯，原來是巨大的紅葉女貞。剛才小姐看到樹冠時想到松樹，見它太老，大多已經(jīng)發(fā)黑綠，又想到昏慘慘。那顆童年里的寶松就消失了，眼下小姐見不到珍珠了，別人也就聽不到那個珍貴的顆字，都感到很冷，是很冷。 小姐含笑看右邊這棵大樹和左上方天空的副枝間，樹葉雕刻出人字型天空里，一桿子盛期內(nèi)的紅貞，主枝從樹杪分披，兩條向北向南開的枝，柔順?gòu)趁摹?/span>

嘻嘻嘻，真像女子啊。

多像你！

小姐又聽到底下的先生說，嘆了氣，秋千一蕩一蕩，什么都不再看見，一回綠，一回黑，一回棕。小姐忍著，堅忍著自己，那段在雨天鮮艷的粉貞葉子就沒了，根本沒出現(xiàn)過。

小姐就又看到了那個站著的小雕像，有個翅膀，還左小奶手籠著嘴，想說不敢說。又見那舒開的左腳面時，小姐又發(fā)現(xiàn)了西邊，那里正有一排淺綠的樹，然后那里沒在下雨，或是雨前。

小姐又看到那棵可怕的樹，根的一半出土，無數(shù)個雞爪子縫里鉆了細(xì)草，小姐腳一攪空氣，草尖在動，小姐腳又高了，草尖靜止。

小姐再看到大桉樹干把眼迷著，落回視線一行青寂寂的字：依賴、原地、天堂。

到底是不是宣？哪個宣啊……？

小姐的繡鞋子掉出去了。

他知道這是他想等等的事，鞋子沒甩開前這種事小姐想過多遍，已經(jīng)多遍了，但還是沒有在他第一次問宣的時候做出來。小姐很想再說一次，像從前很多回，沒人的時候，或有樹的蔭涼下，再回到以前能給他面對面說話的樣，告訴他這都不是從前了，你怎么就是不接受。

小姐這晚穿早了那套套裙，飄紅色，一層里邊是另一層，緊里襯還有好幾層細(xì)紗，小姐為甩動甩高這只小鞋子，之后發(fā)生的事小姐也有點訕然：裙子毫無尊嚴(yán)，卷餅一樣蕾絲邊看不到，月色梅邊塞到腿下，小姐坐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很多滑嫩的裙子。

這不適合蕩。

在小姐秋千后的棵樹陰翳下，生出倆個小孩兒，翹眼啁嘴，是小姐身后事。

小姐永遠(yuǎn)不知道小姐的后代是這倆個小孩的模樣。

他如果沒這種事，小姐甚至都不知道他整天在想些什么，會是小姐身后的先生。

?

雨天很長，天上沒有海市蜃樓。小姐、執(zhí)意問宣字的先生、倆小孩子，有了座最美麗的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