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與僧(三十四)

【無心X蕭瑟】妖與僧
41.月夜艷遇
雷無桀沒有回到招云客棧。他跟著銀發(fā)女子走了一段路之后,被一陣香霧迷倒了,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鎖在一間鐵牢里,手腳被鐵鏈綁縛著,身中化功散之毒,四肢軟綿無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喂!有人嗎!」他放聲喊了許久,沒人回應(yīng)。
與他囚在同一處的鹿妖被他喊煩了,有氣無力地勸道:「小兄弟,你別喊了,省點(diǎn)力氣吧。」
鹿妖靠墻癱坐著。他一只鹿角斷了一截,衣衫襤褸,與雷無桀一樣被鐵鏈纏縛了手腳。不知多久未進(jìn)食,餓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樣。
雷無桀嗓子喊得沙啞,挪到鹿妖身邊問:「你也是被那個叫非仙的銀發(fā)魔女騙進(jìn)來的嗎?」
他以為非仙是個善良的小姑娘,與她談天說地聊了一路,還用身上僅剩的銅幣給她買了幾串糖葫蘆,不料突然被她放毒加害,如今滿腔憤怒難以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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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賭博輸了錢,以身抵債?!孤寡蛱稍谒髠?cè)昏迷的小牛妖,說,「這只小牛妖是小偷,得罪了黑蛛幫的人被抓進(jìn)來了。你是怎么惹了黑蛛幫?」
「我大概是跟他們打了一場架,被盯上了?!估谉o桀瞧了瞧那小牛妖,正是他想救卻沒救成的那只。他又問:「黑蛛幫抓我們來這里干嘛呀?」
鹿妖說:「再過幾日,他們便會將我們賣去南決當(dāng)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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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找到在鬿雀城的百曉堂弟子,詢問了雷無桀下落,卻還未得到明確的回復(fù),只好繼續(xù)尋找。他與無心分了兩路,各自打聽消息。
蕭瑟走在一條十分熱鬧的街上。正值晚飯時間,各家飯館都坐滿了食客。他路過一家又一家,尋不見雷無桀的身影。他漸覺疲憊,腳步緩了下來。此時,他看見前方一個拿著糖葫蘆的銀發(fā)女子被一輛匆匆而過的馬車撞了一下。
她身子一歪,狼狽地跌倒在地,桃色紗裙?jié)L了一身泥。頭上的紅瑪瑙步搖落在她身后,她似乎渾然不覺。手中一串糖葫蘆也摔在泥沙地上,她急急忙忙撿起,握在手里,專注地盯了一會,滿目惋惜,抽出手絹擦了擦,撣去粘附在糖漿上的沙子。沒有人摻扶她,她撐著地面爬了起來,一手拍去身上的泥灰,又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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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路過蕭瑟身邊時,蕭瑟叫住了她,「姑娘,你的步搖掉了?!古c她對視一眼,一時間,眸光竟不由自主地盯視著她移不開。
她的長相極具魅惑力,嫵媚得蕩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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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她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飛仙髻,又回頭看了一眼剛才摔倒的地方,她的瑪瑙步搖躺在地上。匆匆回頭撿起步搖,隨手插于發(fā)間,她又跑過來微笑著與蕭瑟道謝:「感謝公子提醒。」
蕭瑟仔細(xì)瞧了瞧她頭上插歪的瑪瑙步搖,暗自疑惑。
這分明是北離皇室用以封賞有功之女的金花瑪瑙步搖。一顆大瑪瑙珠襄在金牡丹花蕊中,瑪瑙珠串晃在一端?,旇е槠偌t色,珠子上有西瓜皮一樣殷紅條紋,這是北離皓州出產(chǎn)的瓜紋瑪瑙特有的紋路。
這件在北離象徵身份的首飾,竟在這樣一個魔族女子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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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不提步搖,隨口一問:「姑娘,今夜可曾見過一個穿紅衣的妖族少年?」
她一雙赤瞳轉(zhuǎn)了轉(zhuǎn),頷首說:「見過,他還向我問路了,說要去招云客棧?!?/p>
他回去了?蕭瑟微喜,問:「姑娘給他指路了?」
「我不認(rèn)識招云客棧,讓他去那邊問別人?!顾噶酥赣疫叺氖乘?,「可是,他一進(jìn)去就被人抓住了?!?/p>
蕭瑟暗驚問:「是什么人抓了他,抓去哪里了?」
她遲疑了一會,搖頭道:「公子,我不敢說。我只是個小小的舞姬,若得罪了那些人,可就難以在城里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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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取出一錠銀子,悄悄塞入她手中,輕聲道:「你放心,別人不會知道是你說的?!?/p>
她一雙美目靜靜地注視著蕭瑟,靜得看不出喜惡,踟躕片刻才收下銀子說,「他被黑蛛幫的人帶去了石棠寨。」她指向前方,「沿著這條街道一直走,不用拐彎,走到盡頭,會看到一所很大的圍屋,周圍有許多殘疾人把守,那就是石棠寨。我要去石棠寨附近的鳳鳴樓獻(xiàn)舞,正巧與你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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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交換了姓名,并肩同行一段路。經(jīng)過一個聚滿觀眾戲棚時,聽見街上更夫敲起銅鑼報(bào)時。亥時已至,若在北離,宵禁已經(jīng)開始了,而此地人群似乎沉醉在各種活動之中,沒有散席之意。蕭瑟好奇地問:「非仙姑娘,這鬿雀城無宵禁?」
「魔域各城皆無宵禁?!狗窍沙脵C(jī)問,「公子不是魔域之人,敢問來自何方?」
蕭瑟隨口答:「南訣?!?/p>
非仙笑了笑,不以為然。她吃了最后一顆糖葫蘆,把手中串簽丟開,說:「在南訣,妖族地位低下,大多被視如牲畜對待,他們卑微得連頭都不敢抬高。而你,一身錦衣,溫文爾雅,眼神波瀾不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盡顯驕然自信,分明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族子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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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劣的謊言被拆穿,蕭瑟毫無波動,又問:「姑娘對我的身份很感興趣?」
非仙搖了搖頭說:「我只對你的妖形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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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坦白道:「我是狐妖。」
非仙盈盈一笑,開心道,「我喜歡狐妖?!?/p>
蕭瑟不解其意:「為何?」
他們邊走邊聊,已行至一條無人的巷子。月色如水,人影拉得很長,影子黑得濃稠,像深淵化出的形,粘附在腳下。
隔墻飄來琵琶聲,時而平緩時而急促,寧靜中,緊張的音律起伏跌宕。
非仙答道:「狐妖在南訣很受歡迎?!?/p>
她的笑漸漸變得陰沉,赤眸中流出危險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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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不安之感涌上心頭,蕭瑟腳步停滯,眼中流露出警惕,凝視著非仙的眼睛問:「如何受歡迎?」
非仙不吝與他解說,「南訣人最愛狎玩狐妖取樂,秦樓楚館皆以各種狐妖為主。一些貴族還喜歡收集各個品種,其中較為罕見的夕火狐、月光狐更是價值連城?!顾抗饫镅笠缰澙分?,問,「你是什么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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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事,蕭瑟早有耳聞。被人看成貨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惡心又憤怒地說:「你是想把我賣去南訣?」
非仙含笑道,「是啊,我缺錢。你們狐妖可以賣到很好的價錢?!顾蛄艘粋€響指,瞬間青煙彌漫,吞沒了蕭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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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掩著口鼻屏住呼吸,欲撤離,卻覺自己身體不聽使喚,雙腿麻木動彈不得,不消一會,整個身子融化似地癱軟在地,狐耳和狐尾也露了出來。
這毒煙滲入肌膚,不呼吸也會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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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仙撩開裙擺蹲坐下來,桃色裙邊綻成了一朵花。她真沒料到蕭瑟如此不堪一擊,托腮看著無力反抗的他,喃喃道:「我原以為你是個高手,可你竟然毫無內(nèi)力?早知如此,就不該對你用這醉龍煙,真是大材小用,太浪費(fèi)了?!?/p>
這醉龍煙分量足以令一個天境高手失去戰(zhàn)力,用在蕭瑟身上,分量明顯過重了。
他無法用內(nèi)力化銷毒素,只覺無數(shù)鋼針不停地刺插著身上每一寸肌膚,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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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疼得面無血色,冷汗淋漓,呻吟聲變了調(diào),非仙怕他咬舌自盡,取了張手絹折疊起來塞進(jìn)他嘴里,懷著歉意說:「對不起啊,是我弄錯了,我也沒解藥。你忍耐一下,再過一會就沒那么痛了。」
她用衣袖給蕭瑟擦了擦汗水,看著他的狐耳和狐尾思忖道:「墨澤狐能賣三萬兩,你這種姿色,五萬兩應(yīng)該沒問題?!?/p>
她伸出手,欲撫摸蕭瑟粗長蓬松的狐尾,卻聽見一人在她身后說:「姑娘,那只狐妖是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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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無心?!
蕭瑟紅絲遍布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奮力側(cè)頭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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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仙回眸一看,目光亮了一亮,心潮起伏,在遙遠(yuǎn)記憶中搜尋到他的身影,愣了一會才回過神,起身道:「他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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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一步步靠近蕭瑟,雙眸逼視著蕭瑟身前的非仙,瞳中紫光熠熠,笑顏冰冷,說:「我不喜歡別人碰他,尤其是你這種長得像天仙一樣的美人兒。我怕他的魂被你勾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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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瞪我了,我修習(xí)瞳術(shù)多年,你的幻術(shù)對我無效的?!狗窍勺屃说?,把蕭瑟還給他,嫣然一笑,問,「你是真心戀慕他?還是只愛品嘗他狐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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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將軟綿綿的蕭瑟扶起,扯掉塞在他嘴里的手絹,摟他入懷,對非仙說:「我想與他攜手相伴暢游天地,也想與他一體連心云雨共浴。你說,這可算真心戀慕?」
非仙不答,憂道:「倘若有人讓你拿命來換他存活,你換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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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與蕭瑟相視一眼,不假思索地說:「不換。他不許我換的?!?/p>
非仙覺得劇本不太對,蹙了蹙眉,默不作聲,意味不明地注視著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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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輕笑一聲,譏誚道:「莫非你以為死去活來才叫真心?真心與否,不該用這種問題來衡量。若你的至親至愛因你而死,你是開心還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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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仙嘟了嘟唇,若有所思地望著軟泥一樣的蕭瑟,調(diào)皮一笑,對無心說:「你的狐妖中了奪魂香,三個時辰之后便會魂飛魄散。你若陪我玩一夜,我就給他解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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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頭昏目眩,全身痛得發(fā)麻,只有聽覺還清晰,他聽了非仙的話,急忙否認(rèn),用虛弱而沙啞的聲音提醒道:「她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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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見懷里的蕭瑟面色慘淡,渾身失溫又失力,軟成了一灘融雪,敏感好動的狐耳和狐尾也靜得如死物一般,嚇得他心慌不已,忙握起其手腕仔細(xì)診脈。
卻診不出癥狀,只覺其脈搏弱得像垂死之人,無心心里掀起了一場兵荒馬亂。他怒問:「姑娘,你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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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仙壞笑道:「我要你一絲不掛,與我在被窩里綢繆一夜,你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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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無心猜想她是想借男女之事吸取內(nèi)功,「我修的佛門心法,與魔功相斥,不僅無法助你提升功力,還會損傷你的功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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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仙第一眼便認(rèn)出了他,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小魔王葉安世,自幼便拜入寒水寺忘憂門下?!?/p>
無心與蕭瑟心下一驚,暗問:這女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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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仙繼續(xù)說:「我只是貪圖美色,想嘗嘗你的滋味,不會吸你的內(nèi)力。一夜換一命,你換不換?」
姑娘你這是想劫色?無心一時做不出決定,目光投向蕭瑟,滿臉忍辱負(fù)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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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聞魔族風(fēng)氣如此,親歷更是嘆為觀止,蕭瑟只覺啼笑皆非,勉力說:「和尚,你別上她的當(dāng),我沒中奪魂香,只是吸了點(diǎn)醉龍煙?!?/p>
醉龍煙功效與化功散相似,不會致死,只是讓人暫時失去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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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一點(diǎn)醉龍煙會這樣?看著就覺毫無說服力,無心實(shí)在無法輕信。他壓抑著心中驚惶與憤怒,對非仙說:「姑娘,交出解藥。我……」
「無心……」蕭瑟打斷了他的話,滿心焦急地說,「別落入她的圈套里?!顾娌恢撊绾蝿穹o心,千言萬語匯成一聲強(qiáng)硬的命令,「不許換!」
無心握住他綿軟無力的手,在他冰涼的狐耳上狠狠地親了一口,低聲勸慰道,「不必?fù)?dān)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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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仙領(lǐng)著他們進(jìn)了巷子里的一間小屋。
門窗緊閉,燈火燃亮。
無心把力竭昏迷的蕭瑟安置在長榻上,對坐在一旁觀看的非仙說:「解藥交出來,我隨你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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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非仙想哭。她像一縷緋煙裊繞到了無心身邊,摟著他肩膀,柔聲在他耳邊輕語,「這話可是你說的。」
突然,一把鋒利的匕首從她袖中躥出,冰寒的利刃抵在無心的脖子上。
無心呼吸凝滯了一下,閉目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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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仙移動刀刃,在他脖頸肌膚上描出一條細(xì)長的紅痕,嘲笑道:「你剛才不是說不會拿命來換嗎?現(xiàn)在怎就這樣一動不動任由我宰割?」
匕首下移,刀尖在他的胯部停留。
無心怒而不宣,不敢妄動,問:「姑娘你到底想怎樣?是要劫色還是要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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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無言。
非仙收起匕首,起身走到門口,眼中竟泛起淚光,帶著哭腔說:「小魔王,何必呢?你是我們魔族的王,卻愿為北離之人犧牲自己的尊嚴(yán)和性命。你考慮過我們這些族民嗎?這十二年,我們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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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被她哭得不知所措,猜不出她根底,問:「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非仙揮袖擦了擦眼睛,自顧自地說:「方才我逗你玩的,我只喜歡純種魔族。你只是半魔,我沒興趣。我沒對你那狐妖用奪魂香。只是醉龍煙用多了,不會死人的,他躺一兩日就能恢復(fù)?!?/p>
她離開了小屋,留給無心的是那番沉重的控訴。
無心心亂如麻,將氣息微弱的蕭瑟帶回了招云客棧,等他清醒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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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燃盡,天未明。
客房里很靜,只有窗欞吱呀吱呀地打著拍子。
蕭瑟昏睡在床榻上,兩張棉被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裹著身體。床頭有一方桌,無心在桌旁趴著打瞌睡。
夜風(fēng)漏了進(jìn)來,寒意喚醒了衣衫單薄的無心。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胳膊動了動,不慎將手邊一個杯子掃翻在地。發(fā)出清脆的破碎聲,黑暗里格外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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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醒了蕭瑟。
他猛然彈坐而起,抓了手邊一個藤枕往無心砸去。藤枕是一副沒睡醒的姿態(tài),慵懶地飛了一小段距離就墜到地上,離無心還有一臂之遙。
「蕭瑟,怎么了?」無心警戒地問。
見是無心,蕭瑟緩了緩神,問:「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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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云客棧?!篃o心點(diǎn)了燈火,坐到床上問,「你好點(diǎn)了嗎?」
蕭瑟又鉆進(jìn)了被窩。醉龍煙的藥效還未散盡,他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fù)。
他回想了一會,欲說雷無桀之事,又想著現(xiàn)在自己沒有力氣出去,于是不提,轉(zhuǎn)而問:「你有沒有和那姑娘……和她……」
「沒有?!篃o心在他身側(cè)躺下,輕輕揉了揉他的狐耳,又笑了笑,認(rèn)真地補(bǔ)了一句,「她看不上我,哭著鼻子跑了?!?/p>
?蕭瑟許久不語,似乎在斟酌話意。
靜默中,非仙的話在耳旁響起,無心覺得自己終將回到天外天,與蕭瑟天各一方,不由患得患失,一本正經(jīng)地問:「將來某日,我不再是無心和尚,而是小魔王,你會不會嫌棄我?」
蕭瑟狐耳動了動,似懂非懂。見無心心事重重,不如平常冷靜泰然,他不安地問:「此話何意?」
無心苦笑了一下,坦言心事:「我怕你會嫌棄我?!?/p>
蕭瑟不緊不慢地揭開棉被,又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衣襟,敞開胸膛,接著,將貼身的小薄褲拉到了腿彎,側(cè)身躺出引誘的姿勢,蓬松的大狐尾遮著襠部,秀目含春,脈脈凝視無心,似請求又似命令地說:「抱我?!?/p>
無心不知是驚還是喜,錯愕道:「什么?」
「我冷。」蕭瑟毫不含糊地說,「快過來抱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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