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熵.序.長夜

1939年9月1日,美國曼哈頓市,寬街。
這個被稱為曼哈頓藝術中心的地方,此刻剛剛結束一天的喧鬧,歌劇的聲音漸漸褪去,只剩下門口嘶啞的收音機里循環(huán)播放著德軍閃擊波蘭的消息——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只黑鴉怪叫著飛離電線,與之相連的燈泡隨之炸裂。
男人懷里的少女縮了一下。
【男人】
別怕南?!@是我們公司的產品嗎?GME...愛德華,請你別再請我上車了可以嗎?我需要陪著女兒。去查查這塊街區(qū)燈泡的產品線,希望明早能看到你的報告。
被稱作愛德華的男人正保持著標準的邀請上車的禮節(jié),僵在了原地——他似乎是這個發(fā)號施令的男人的司機,或許是秘書也說不定?
【愛德華】
托馬斯先生,天色已經很晚了,我有義務護送您到家中——
【托馬斯】
愛德華,注意你的分寸。
【愛德華】
...是,托馬斯先生。
男人禮節(jié)性地露出掩飾尷尬的微笑,驅車離開。
托馬斯懷中的女孩終于抬起了頭——她有著淡藍色的頭發(fā)和玫瑰色的瞳孔,膚色白皙,樣貌看起來七歲上下,在這個大部分女孩還是公主裝或是素衣的年紀,她已經身著白色的內襯和淺紫色的馬甲,顯然是個企業(yè)家的孩子。只不過瞳孔里的稚氣和這身打扮并不相襯。
【南希】
爸爸,別這樣,愛德華叔叔是好人。
男人嚴厲地看了她一眼。
【托馬斯】
南希,我是怎么教你的,管理者可以允許下屬提出建議,但不能允許有越界之舉。
【南?!?/p>
......
女孩輕咬了下嘴唇,沒有說話,手指輕輕捏住襯衫的一角,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說教。
男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訕笑著試圖轉移話題。
【托馬斯】
啊哈哈哈......今天是生日,我們不說這個——你覺得剛才的歌劇怎么樣,南希?
【南希】
唔......演員很可愛,劇情很好玩...但是爸爸,我有一個問題。
【托馬斯】
什么?
【南?!?/p>
為什么最后德國要入侵波蘭?那兩個孩子做錯什么了嗎?
男人明顯地愣了一下,隨后意識到,女兒把門口那個嘶叫的喇叭當成了歌劇的一幕,生活在和平氛圍的小小腦袋顯然無法明白為什么講述兩國孩子友情的兒童歌劇會有這樣的結局。
這可能才是真正的戲劇吧,男人心想。
【托馬斯】
嗯...那其實不是歌劇,是門口的,廣告詞。
【南希】
哦...那,入侵是什么意思?和做朋友一個意思嗎?
【托馬斯】
......
男人猛然意識到,雖然自己一直對女兒嚴加教育,但這方面的知識,他從未,也一直回避對她提及。
可能是因為年輕時在凡爾登求學時那段人間地獄般的經歷?他心想,然后對上了那雙干凈的玫瑰色瞳孔——他的心臟微微震顫了一下。
不能讓這雙眼睛被那些污濁,這是我的責任,一定,且必須。
他張開嘴,準備作一個適合孩子的解釋:
【女聲】
別說下去了,親愛的。
一直默默跟著這對父女的女性發(fā)話了。顯然,她是托馬斯夫人。
男人轉過頭,報之以一個默契的微笑。
那只黑鴉不知什么時候又飛到了附近,怪叫了兩聲。雖然父母達成了默契,但是少女的疑惑顯然沒有得到解答,她的眸光閃爍不定,沒有再發(fā)話。
一段漫長的沉默。家的燈光在前方若隱若現(xiàn)。
【南?!?/p>
爸爸,我感覺有人在跟著我們。
【托馬斯】
別怕,親愛的,那是爸爸的保鏢——出來露個面吧,給我的女兒定定神。
一陣窸窸窣窣,幾個男性大漢從暗中走出,作了點頭致意后,復歸黑暗——看起來很有實力。
托馬斯摸了摸女兒的頭,任何一個父親在女兒面前展示自己的實力,總是會有一種天然的自豪感與滿足感。
【托馬斯】
怎么樣?爸爸是不是很有準備?
誠然,作為一個發(fā)明家和久經商戰(zhàn)的獵手,面對著一個幾乎是白紙的孩子,托馬斯有這樣說的底氣——但這種自信未必不是雙刃劍,尤其是在自己的軟肋面前。
比如說,以一個孩子的聽覺,她并非無法辨別她已聽過許多次的聲音——那些保鏢的聲音,和陌生聲音的區(qū)別。
唰——
【女聲】
唔!
【托馬斯】
怎么了親愛的?哦!下雨了!
男人轉過頭,玫瑰色映入眼簾。
啊,真美...女兒能繼承你的瞳色真是幸運。他想這樣由衷的稱贊——但玫瑰色擴散開來,甜膩的氣息漸漸充斥著鼻腔。
那不是雨,是血。
大腦,空白的一瞬。
畫面開始逐漸成型。
遠處的草叢里躺著幾具尸體——保鏢的。
淡藍色的頭發(fā),
和女兒有幾分相似的臉,
白皙的脖頸——被一根深紫色的結晶狀物體穿刺,玫瑰色的泉水噴濺,
不...
熟悉的腰肢和大衣——抽搐著,但緊緊覆在一個完全僵住的小身板身上,這個平素優(yōu)雅的女人是怎么在一瞬間撲到南希的身上的?
不要...
玫瑰色的瞳孔——震蕩著,驚恐的,屬于孩子的,還活著。
那個被忽視的聲音的源頭——惡心的黏液垂落在地上,那是一雙深紫色的眼狀物,連接著無法用生物語言描述的構造。那眼中突然伸出深紫色的結晶刺,刺向無法動彈的玫瑰色瞳孔——
不要...!別再帶走第二個!
【托馬斯】
離她們遠點!
男人回憶起那個自己逃離的,被后世稱為“凡爾登絞肉機”的戰(zhàn)場。
他親眼見到自己的同級生,為了救出被困的弟弟被彈片刺穿了身體。
他恐懼著,但是帶回了那個弟弟......
哦...我現(xiàn)在的動作和他好像......
戰(zhàn)爭,戰(zhàn)爭又來了嗎......
那個弟弟叫什么來著?是愛德華嗎......
不,不該想這個,南希還好嗎......
唔...這烏鴉能不能別再叫了......
怎么思考這么困難......好熱......南希,南希?
【托馬斯】
南......咳嗚
名叫托馬斯的男人,環(huán)抱著小小的軀體,凝視著玫瑰色的眼睛,重重跪在了地上。
......
......
【愛德華】
大小姐!
從數(shù)秒之前就無法言語的少女張大著嘴巴,眼中一道奇異的金芒閃過,紫色在崩解。在兩道身體的覆蓋下,少女的身上沾滿了不屬于自己的血跡。
爸..媽媽......
少女終于暈了過去。
嘶啞的喇叭突然開始抽風般地吶喊:德軍已經全殲波莫瑞集團!戰(zhàn)爭再次迫近......
1939年9月1日的夜晚,伴隨著名為人的戰(zhàn)爭長夜的新一波高潮,名為南希.托馬斯.愛迪生的少女,一并踏入了名為崩壞的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