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看著魈總算是結束了一天的訓練，早已等候多時的甘雨趕忙伸出手去打招呼，但是魈就如同什么也沒看見一樣瞬間消失不見。

　　甘雨抿了抿嘴，眼神中寫滿了悔意，然后有些傷心地收回了手。

　　自從那天魈發(fā)現(xiàn)自己用血煉藥的時候，他們二人并沒有發(fā)生什么過激的爭吵。魈只是極為平靜地關心了一下甘雨的身體，然后就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

　　雖然并沒有出現(xiàn)甘雨最擔心的那種爭吵，但是自那天以后，魈就再也沒有主動和甘雨交談過了。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來群玉閣訓練千巖軍，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魈和甘雨之間那尷尬的氣氛。

　　這幾天，千巖軍連訓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了魈的霉頭。就連以前最活躍的幾個人也都乖乖地保持著沉默。

　　忽然一只手從甘雨的背后伸來，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甘雨忽然睜大眼睛，帶著笑意地迅速轉過了身子。但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不是魈，而是凝光。

　　“甘雨，你沒事吧？”凝光有些心疼地看著她。

　　甘雨臉上的笑容漸漸地褪去。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喃喃道：“他還是不肯原諒我……”

　　話分兩頭，在璃月港的借口，魈漫無目的地走著。

　　魈的雙眼有些迷茫，和平時的精明完全不同。自從那天從甘雨的洞天離開，他就時不時地陷入這種失魂落魄的狀態(tài)。

　　想起那一天的情景，魈又忍不住地握緊了拳頭，指甲都深深地陷入了肉里。他在知道甘雨用自己的血做藥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被欺騙了的憤怒，而是心疼與自卑。

　　在魈還小的時候，他就成了魔神的奴隸，被迫做過很多的錯事。哪怕后來被帝君拯救了，但他的心中還是有著對過去的陰影的逃避。尤其是夜叉死傷殆盡只余自己而自己又業(yè)障纏身之后，這份自卑就上升到了頂峰。他是會帶來不詳?shù)娜恕恢边@么告誡著自己。

　　這種情況持續(xù)很久很久，直到那天他救下了墜崖的甘雨。甘雨給他帶來了與過往截然不同的感受，一個可以陪伴自己的人，一個可以祛除盡業(yè)障的辦法。漸漸走出陰影的魈已經(jīng)開始構想對未來的美好期望了——

　　但這時候，他才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甘雨一直在靠傷害自己來拯救他。這算什么？算他給甘雨帶來的厄運嗎？

　　所以那天和甘雨分別的時候，魈絲毫沒有被欺騙的憤怒，有的只是對自己的嘲弄?？窗?，你自以為的救世主，卻被你親手帶去了傷痛。

　　周圍漸漸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街上的人們也都馬不停蹄地收拾起了攤位。被雨淋過之后魈的內心反而變得平靜了一些。他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周圍，想看看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

　　“咦，這里是——”魈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走到了當初陪甘雨一起買發(fā)簪的地方。他鬼使神差的邁開步子，徑直朝著當初那位老婆婆的攤位走去，想看看對方在這種下雨天有沒有回去。如果對方需要的話，他還可以幫忙收拾一下。

　　出乎魈的意料，在之前的那個攤位上，已經(jīng)沒有了那位和藹的老婆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看著大概十五六歲的少年。

　　魈感覺到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做出什么反應。既然那位老婆婆沒有在這下雨天出來擺攤的話，那他也沒必要留下來了。

　　“請等一等，”出乎魈的意料，攤位上的那個少年一見到魈眼神就立刻亮了起來，“請問您前段時間是不是和一位頭上有著兩個角狀發(fā)飾的美女來這里買過發(fā)簪？”

　　魈遲疑了一下，不明白眼前這少年想做什么，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少年的臉上瞬間流露出驚喜的模樣：“太好了！能麻煩您跟我走一趟嗎？我奶奶，哦，也就是這個攤位的主人，她想見見你?！?/p>

　　魈皺了皺眉，試探性地問道：“所以你這些天一直都在這里等著？”

　　少年坦然地點了點頭。

　　魈猶豫了一下，想到剛才即使下起雨了這少年依舊在攤位前苦苦等待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心軟，于是再次點了點頭。他倒也不但心這少年是否有歹心，畢竟在璃月，能傷的了他的人屈指可數(shù)。

　　魈跟在少年的身后，沒走多遠就來到了一處簡陋的小房子。少年推開門走了進去，開心地大喊道：“奶奶，你想見的人我給你請來了！”

　　聽到少年的聲音，本就已風燭殘年現(xiàn)在正躺在床上的老婆婆瞬間如回光返照了一般精神了不少。她強撐著身體從床上坐起，瞪大著早已昏花的老眼，想要看清楚魈的模樣。

　　魈默默地向前走了兩步，好讓她看的更清楚一些。

　　老婆婆打量著魈的外貌，忽然笑了：“您還是這幅樣子，一點也沒變?！?/p>

　　魈瞇了瞇眼睛，但也沒有太過意外。他在絕云間的這些年也不全是一個人孤獨地戰(zhàn)斗，偶爾他也會救救過路的行人，所以被人認出來了是很正常的事。

　　老婆婆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當年啊，我還是位大戶人家的小姐，我家那口子因為我父親的阻撓，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就非要想著去絕云間訪仙，去了三個月一點消息也沒傳回來。當時我那個急啊，只好親自去絕云間找他，結果一個不小心差點墜入山崖，還是您救得我呢，您忘了？”

　　魈依舊保持著沉默。雖然這么說不太好意思，但他還真不記得了。

　　老婆婆笑著寬慰道：“忘了也沒事，哪怕是我也不記得當初自己的模樣咯?！?/p>

　　“這些年，你生活的還好嗎？”魈想了想，選了個他自己感覺還算可以的問候語。

　　“好，怎么不好呢？”老婆婆笑容滿面地說道，“雖然我家那口子沒能訪到真正的仙人讓我們富裕起來，但他回來之后，我們的日子也算是過得有滋有味了?！?/p>

　　看著老婆婆幸福的模樣，魈也感覺到了一絲觸動。他接過少年搬來的凳子坐在床邊，輕聲問道：“從一個大戶小姐到買發(fā)飾為生，不后悔嗎？”

　　雖然魈的情商沒那么高，但他還是通過老婆婆說的信息里提煉出了一個小故事。大家閨秀喜歡上了一個窮小子，不顧世俗的眼光嫁給了他。窮小子想富裕起來就去訪仙但無果，最后只能貧窮地過了一生。魈看了眼房間內十分簡陋的家具，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老婆婆溫柔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怎么會后悔呢？如果真的有后悔的話，那我也是后悔當初為什么沒能及時抓住他的手，讓我們白白地浪費了三個月的時間?！?/p>

　　或許，人只有到了老了之后才能知道時間到底有多珍貴。

　　魈低垂著眸子，思緒有些復雜。

　　似乎是感受到了魈的異樣，老婆婆輕聲問道：“降魔大圣，您似乎有什么心事？”

　　雖然眼前的這人的年齡不及魈的零頭，但是論起閱歷，魈在老婆婆的面前就像一個小孩子。

　　魈看著老婆婆和藹的面孔，莫名地對她產(chǎn)生了些許的信任。他輕輕地開口問道：“婆婆，如果您和您家那位調換了身份，那么在明知道和對方在一起會害得對方過上貧窮的生活之后，您還會主動靠近他嗎？”

　　老婆婆沉默著想了想，然后緩緩搖了搖頭：“我不是他，所以不知道如果我是他的話我會怎么做。但我知道，如果他當初因為這種原因退縮了、放棄了我，那我會覺得我對他的真心是喂了狗了?！?/p>

　　老婆婆不留情面地批判，瞬間驚得魈直接呆住了。

　　老婆婆看出了魈的心事，慢吞吞地說道：“對我而言，什么是幸福應該由我自己決定。擅自定義他人幸福的標準，是一個自大的行為?！?/p>

　　老婆婆的語氣忽然放緩了一些：“我不知道您和那位姑娘發(fā)生了什么，但我覺得，既然你想為她好，起碼應該去問問她到底想要什么?！?/p>

　　說罷，她就用著深邃的目光看著魈，不再言語。

　　魈靜坐了很久，忽然猛地站起身來，然后沖著老婆婆鞠了個躬：“謝謝?！?/p>

　　老婆婆搖了搖頭，然后伸出手在自己的枕頭下摸索了一番，最后掏出來了一個看上去就非常珍貴的盒子。她將盒子遞給了魈，輕聲說道：“今天請您來，是想把這個送給您?！?/p>

　　魈打開盒子一看，一只做工非常精致發(fā)簪靜靜地躺在盒子里。

　　“這是我家那位在知道您救了我之后，花了很多年做的?！崩掀牌诺难凵裰虚W過一絲懷念，似是在緬懷過去的時光，“他說是您救了我才有了我們的后來，所以特意做了這枚簪子，希望有一天見到您之后可以送給您當作謝禮。他沒什么別的手藝，就只會鼓搗點發(fā)飾之類的，您可不要嫌棄?！?/p>

　　當初他們還笑著商量過要給看上去就單身的魈介紹婚事呢，不過物是人非，當年的歡聲笑語，現(xiàn)在就只剩下這支簪子了。

　　魈輕輕地把盒子合上，十分珍重地收了起來，然后沖著老婆婆認真地說道：“謝謝，這禮物我很喜歡?！?/p>

　　老婆婆再次笑了笑，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她打趣道：“要那位姑娘喜歡才最重要吧？”

　　魈的嘴角微微上揚，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