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嘆了口氣，開始陷入了回憶中：“在儀式開始后，我不死心，便尋思著現(xiàn)在封印才剛起，會不會有些沒完全封上的點？若是找到了，我是不是可以趁機闖進去，救你出來？”

　　“我在封印旁邊不停徘徊，可直到儀式結束，眾人全都離去，我都沒能找到辦法進去。我實在沒辦法，便想找到瑤兒和她匯合，我想問問她是不是有什么進展？但我找了半響，才發(fā)現(xiàn)瑤兒不見了。”

　　“我原以為她也是和我一樣，因為找不到進入封印里的方法，傷心難過，故先回了家。便徑直回去找她，想好好安慰一下痛失愛子的她。只是沒想到，我在家里也沒有找到瑤兒，只收到她托人留給我的一封信和一顆種子?！?/span>

　　“原來她早料到，在封印儀式開始后，我們根本不可能再入幽都。你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也是她最在乎的孩子，所以為了能救你出來，你媽媽在儀式開始前，偷偷利用子藤，號令祭壇周圍的植物，瞞過所有人和陰狐達成一個協(xié)議：她將會在儀式的進行中，嘗試著為陰狐偷來一線生機。而陰狐要是真的能在獻祭中活下來，就務必要在第一時間進入幽都將你救回?！?/span>

　　“她心里清楚，她不是先天太極所化，對于封印來說，她并不是最優(yōu)人選。所以此行，她必是有去無回。她在信上說，讓我不必去找她，只需要將那顆種子照顧好。那顆種子，是她用秘術凝出來的分身。只要我好好種，等到花開，我?guī)е▉淼椒庥√?，她的靈魂感應到這棵花，就能從舊的身體里換到這個新的身體里，她就能回來?！?/span>

　　“我不信。我當即拿著種子就往封印處跑，因為我們龍族也是鎮(zhèn)守軍之一，封印完成后，他們倒是沒有攔我，只是囑咐我不能動封印，不能碰獄石，他們說鎮(zhèn)獄石周圍全都是結界?！?/span>

　　“我應了?！?/span>

　　“最后我發(fā)現(xiàn)：只要我一靠近東方鎮(zhèn)獄石，種子就會動，距離越近越強烈。只是因為種子還太小，無法承受瑤兒的靈魂，外加有結界鎖著，所以她根本無法從鎮(zhèn)獄石里出來。那時我便明白，瑤兒正是被封在了這塊東方鎮(zhèn)獄石里?！?/span>

　　“但瑤兒與其它的?草不同，她是帝女之尸所化的?草呀，上天下地獨此一株，要等種子成熟至少得萬年。我等不及，我想早點見著她，我那時正好想起之前意外得到的一本關于時間秘法的殘本。我便想試一試，我用十萬年的壽命為代價，以期換這顆種子快快長大。我不在乎我還能活多久，反正這天地早變了，這飄渺虛無的壽命，還不如早早換瑤兒回來?！?/span>

　　“只是我沒想到：我用了秘法，卻失敗了——種子一點變化都沒有。”

　　“一夜之間我竟沒了兒子，也沒了妻子。諾大的家里，冷冷清清，只剩我一人。到處都是你們一起生活過的影子，我根本不想再在家里呆著。從那時起，我便整日整夜地呆在東方鎮(zhèn)獄石旁邊，我只想守著瑤兒，根本沒有去留意其它事情，更沒有料到，遠在涂山的狐族在這幾日里竟被滅了族。我一直呆在鎮(zhèn)獄石旁，直到第三日看到陰狐將你從幽都里拖了出來?！?/span>

　　“瑤兒的計劃竟真的成功了？！”

　　“陰狐告訴我，在他倆達成協(xié)議時，瑤兒便將分身秘術教與了陰狐。并在獻祭儀式中，她強行化回帝女之尸，以偷天換日之術，成功將自己與陰狐一尾交換。她借著陰狐的氣息，代那一尾封入東方鎮(zhèn)獄石中，換得陰狐一尾自由。而慶幸的是，這只陰狐竟真的在最后關頭習得分身秘法，甚至比瑤兒領悟得更深。他那時直接其自己的生命與靈力一分為九，全分別凝在九條尾上。瑤兒此舉，便等于為陰狐偷得一命。所以做為交換，陰狐也守信承諾，將你從幽都找到并帶出。”

　　“只是不知是否因為你在幽都待的時間太久，還是因為其它的事由，陰狐將你找到時，你的靈魂居然盡碎？全散落在幽都里，他只尋得極小的幾片，置于你的體內。你雖暫且活著，可整個人如同人偶般無情無憶。為了能保證你的軀體能一直活下來，我不得不用秘法將青龍族的生機換成你的生氣?？赡切┻z失的靈魂碎片，就算我耗盡靈力，還是怎么都喚不回?！?/span>

　　“我想求助陰狐，讓他再入幽都?？赡銈儍扇水敃r關系剛破裂，而他那時也虛弱得很。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且就算他答應了，也不知他還能不能再入幽都?！?/span>

　　“我正在猶豫時，卻看到狐族幼女拼死破開空間門，她將一身重傷且不知為何早已變成稚兒的陽狐送了過來。她一看陰狐就哭著說她沒用，沒能守住山門，如今涂山狐族沒了，只剩下她和陽狐?！?/span>

　　“接著她將陽狐交與陰狐，許是心愿已了，那強撐著的一口氣泄了勁，心脈盡斷地死在東方鎮(zhèn)獄石結界上，血還染紅的結界?！?/span>

　　“剛從幽都出來的陰狐靈力微弱，聽聞全族已滅，眼看著妹妹死去，懷里的弟弟命脈也是將斷，他卻無計可施，便只能求助于我。只是他沒想到我剛剛已將生機全都給了你，也無半分靈力可去救他們。他見我不答應，還以為我在怨恨他?！?/span>

　　“情急之下，我猛然想起來，前幾日狐族退回來的聘禮我還隨身帶著，其中就有一塊取自極寒地心的玄冰。我便當場和那陰狐達成另一條協(xié)議：我用玄冰先將重傷的陽狐冰封，并承諾在明日我靈力恢復后，施秘法保陽狐萬年不死。做為交換，無論耗時多長，多兇險，陰狐都要竭盡全力把你散落在外的所有靈魂碎片收集起來，并將其凝結成魂，重置于你體內?！?/span>

　　“他這就答應了？”林楠笙跟著父親不算細致的述說，一顆心因母親、因沈巍、因狐族而跌蕩起伏個不停。聽到這段，他忍不住開了口。一塊玄冰，一段秘法，換萬年茫茫無望的找尋，哪個更難，實在是可以一目了然。

　　這并不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答應了。那時涂山狐族剛滅，他又是被公選出來的祭品，自也不能再出現(xiàn)在其它部族面前，以他那時的靈力，更沒辦法保住不斷變小變弱的陽狐。所以這個選擇在當時，對于他就是最優(yōu)解，也是唯一選擇。這段就是你想知道的龍族和狐族的協(xié)議。沒什么隱秘，也沒什么見不得光的，說到底只不過一個父親與一個哥哥的心愿罷了。我承認我是占了他點便宜，但當時能進出幽都的也只有他一人，除了他，沒人能救你。”

　　“我已經失去了妻子，我不能再失去你。為了能讓你恢復過來，我只能這般。況且他之前欺你，這般為你，就當是還債，且我也用秘法幫他保著陽狐萬年不隕。楠笙，我們不欠他的?！?/span>

　　林父看了一眼林楠笙，頓了頓，才繼續(xù)道：“處理完你的事后，我便用了萬年的時光來種這棵花。一萬年了，現(xiàn)在陽狐活得好好的，陰狐也活著，你的靈魂全了，花也開了，可東方鎮(zhèn)獄石卻不再給我回應……”

　　林父一個人抱著花和鎮(zhèn)獄石，癡癡地呢喃著：“什么都恢復了，可為什么我的瑤兒卻沒有回來？為什么，就只有瑤兒沒能回來？”

　　“楠笙，我的瑤兒，你的媽媽……是不是……”

　　早已泯滅于萬年的時光中了？

　　后面的話，林父沒有說出口，只是再次摟緊了花盆，在心中深深地責怪著自己。

　　瑤兒不是陰狐，也不是幽都生物，她不能在幽都中吸取能量，又怎么能熬過萬年？

　　自己怎么就信了她的話？就這么傻傻地養(yǎng)了萬年的花？

　　當年那秘法沒用，自己就應該多試幾次，又或是找全秘本才對。

　　要是能早點催熟這顆種子，瑤兒是不是就能回來了？

　　她明明就一直在等著自己來接她回家……
　　林父閉上眼，眼前仿佛又看到瑤兒那一張芙蓉秀臉。想起兩人第一次相見時，她眼光中蘊著對外世的好奇，又帶著見生人的羞澀。于夜色的林中，她沖著自己嫣然一笑，令人心魂迷炫。

　　林父看著她向自己伸過來的修長手指，也呆呆地伸出手，卻只撲了個空，怎么都拉不住那雙溫暖的手。

　　如夢般的光景消失，從眼前恍然散落。

　　期待了萬年夢，終是碎了。

　　“我早該想到的……怪我，瑤兒，都怪我……”

　　林父肩膀驟然收緊，緊抱著花盆和鎮(zhèn)獄石，彎下了腰，嘴里溢出了沙啞的低喃，令人心悸而又壓抑至極的聲音低低響起，夾雜著絕望與不敢置信的痛楚，似哭似笑，細小而又強烈，仿佛要抻破喉嚨。

　　林楠笙坐在一側，看著僂佝著身體的父親，只覺得心又鈍鈍地疼起來。一直沒有著落的記憶也在父親的一番話中恍然大悟。

　　難怪沈巍之前會說“換了個身體”，難怪平日里他的身體總是那么冷，也沒什么汗。

　　被儀式分為九份后封印起來的身體，還能算正常的“活人”嗎？

　　如果不是沈巍最后真的習得那分身之術，現(xiàn)在鎮(zhèn)獄石里封著的就只能是沈巍的尸體，哪怕搭上媽媽的一條命換出一尾，也救不出人來。

　　那一場可真的是賭上命都不一定能成的豪賭呀！

　　林楠笙沒想到平素看著溫和的媽媽也會有如此不管不顧的一面。

　　現(xiàn)在細推起，當初的每一分都是那么兇險。

　　而又因每一塊鎮(zhèn)獄石里都有沈巍的一尾，所以沈巍才能感應到那些鎮(zhèn)獄石的所在。才能在接觸主鎮(zhèn)石時更換身體。

　　其實這一切早有端倪，只是自己沒能早點想出來。

　　只是就算老龍說了這些，可這段往事偏偏又因林楠笙當時正困于幽都而完全不知道。所以，盡管老龍已幫林楠笙補了一圈信息，可有些關鍵信息他還是不得而知。

　　比如“什么是壞了自己的道體”？

　　什么叫“欺了自己”？

　　而自己又為什么會同意退婚？

　　又是如何被人誘入幽都的？

　　涂山狐族一脈到底遇到了什么？這幾件事時間如此接近，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這一切都如在迷霧中，現(xiàn)被老龍掀開了一角，偏又看不全，更是讓人心癢難耐。

　　林楠笙伸手撓了撓頭，看著老龍，沒想到原來自己從小心中如大山般的父親也會有脆弱的一面，也會如此無助哭泣。

　　他想說點什么來安慰這條老龍，可張了張口，才發(fā)現(xiàn)說什么都是那么無力。只能默默閉上嘴，任憑自己心緒更煩亂不已。

　　想到再也見不到的媽媽，看著悲痛的爸爸，再想想自己與沈巍混亂的過往和不明的將來。

　　沈巍……

　　林楠笙的腦海里忽然不合時宜地浮現(xiàn)出一副綺麗的畫圖。

　　狐族的后院里，月夜的桃花樹上，清清冷冷的月光照在沈巍那一雙好看的手，白皙纖細，骨節(jié)分明，一只被他攥在手里仔細把玩，只一只手為了保持平衡死死扣著樹枝。

　　沈巍素日白晳的臉龐此時竟帶著粉，眼尾一片緋紅，暈出濃麗的緋色，被自己啃咬得艷紅的唇，勝過午夜深處桃樹上開到荼蘼的花朵。

　　眼波流動，生機勃勃，勾人心魄。

　　林楠笙還沒能細細體味那般魅惑的滋味，下一秒，畫面就忽然切換。

　　他看到那張在月夜中帶粉的臉，此時在日光下變得驚訝，唇色蒼白的嚇人，青色的血管在瘦削的皮膚之下顯露，像一只搖搖欲墜的破碎的蝶。

　　林楠笙看著這樣的沈巍只覺得像是被人用一把刀插入心口，使勁地絞著，所有的五臟六腑都被絞在了一起。

　　沈巍……這是怎么了？

　　接著他就聽到自己在畫外冷冷地說道：“從今往后，我林楠笙婚嫁迎娶，生死輪回，均與你無關，我不想再見到你，我們從此一別兩寬，老死不相往來。”

　　自己的語氣是那么咄咄逼人，滿是嘲諷，像一柄銳利的刀，閃著寒光，刺入彼此鮮血淋漓的心臟。

　　沈巍不可置信的睜開了眼，又痛苦抿緊了唇。他將手緊緊握成拳頭，藏于衣袖中，努力保持著最后的體面，過了半響，才緩緩道：“好，一切如你所愿?！?/span>

　　而后畫面又一轉，林楠笙看到自己于一片漆黑中，蜷縮地藏于廢墟后的山洞里，親自將靈魂撕裂，挑撿出最核心的部分，凝出一只溫柔的小青龍，再將心頭血，描成紅色的符咒，一道道給那青龍繞上。

　　“從今以后，你便叫‘井然’。你帶著我和他的靈魂契約，代替我生生世世守著沈巍?！?/span>

　　“去吧，井然，隱于他體內，我還他自由。他若不喚你，你就別出來，讓他忘了我，重新好好活著。他若喚你，你便陪伴他、照顧他，和他說話，寬他的心，莫要讓他受一絲委屈，直到他不再需要你為止?！?/span>

　　看著腦中零碎的畫面，林楠笙一時間只覺得百感交集，他也說不出具體的感受，不知是愁是悲，只覺得很難受，很痛苦，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痛苦，卻又掙脫不開，像是被刺藤緊緊糾纏。

　　這些事，窺見了，又怎是不去想就可以的？那都是他沉積在心頭最濃處的痛，以往只是被撕裂了靈魂，無情無憶，以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罷了。此時憶起零星，都足以讓自己痛不欲生。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在睡了別人以后還可以如此絕情地說出“一別兩寬”那樣的話？可真是十足的渣男！難怪沈面會叫自己“大壞蛋”。

　　可不就是壞么？簡直是壞到了極點。

　　若他是沈巍，估計得將這樣的“負心漢”大卸八塊，剁了煮了才能解恨?，F(xiàn)在想想，沈巍對著這樣的自己，還能默默尋上萬年，陪上萬年，可真算得上是佛祖轉世、觀世音重生了。

　　林楠笙現(xiàn)在只想將當時自己的腦子拿去甩一下，看看究竟能甩出來多少水來？

　　林楠笙痛苦地抱著頭，對小黑屋里的井然說：“井然，我們講和吧，好不好？我需要你的記憶。”

　　沒事就關人小黑屋，有事就哄人講和，真當我是天真的小寶寶？想得美！！

　　井然扭頭賭氣不出聲。

　　“我不清楚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喜歡他，以我的本意絕不會傷害沈巍。當年的事，必有隱情?，F(xiàn)在他是喜歡你，可偏巧這身體又是我的。要是我最后還是沒有想起來，到時一個不小心又傷了他怎么辦？又或者我忘了這段情，有一天喜歡上別人，你不就是見不到沈巍了？而且解鈴還需系鈴人，我欠他的，龍族欠他的，我都想加倍的還給他。所以，你把記憶給我吧，我不吞噬你，我們倆一起，一起去疼他好不好？”

小劇場：

被放出來的井然然得意翹鼻：哄我吧！求我吧！來呀?。≌孤赌愕暮蠡谂c誠意，匍匐于我腳邊叫爸爸吧~~~

大林子：……滾！你要是不合作，我就去喜歡別人??！讓你再見不到巍巍?。?/p>

井然然震驚?。?！

井然然：巍巍寶寶~~快來看清這渣男的嘴臉!

巍巍：……

大林子急：巍巍~~ 我嚇唬那小碎片的??！我眼里心里只有你?。?！

井然然：快聽經典渣男語錄?。?！

隨后，剛被放出來的井然然，又慘遭無良大林子關小黑屋。

作者有話說：

趁著這兩天的空隙，多寫點。

這一章比較長，是因為：我又要開始不定時失蹤了，哈哈哈， 工作使我快樂?。阈琶?？@-@，反正我信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