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數之歌Part.Ⅰ No.27
“布洛妮婭……布洛妮婭,布洛妮婭!”
“啊?!”急促的呼喚聲將少女的神智拉了回來,此刻的她狼狽地躺在地上,渾身都是淤水和爛泥,一臉狼狽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沒事吧?剛才那一下可真夠驚險的……有沒有哪里受傷?”男人朝她伸出援助之手,布洛妮婭也毫不吝惜地搭了上去,將她從泥坑里拉了出來。
“我沒事……謝謝,瓦爾特先生?!辈悸迥輯I晃了晃腦袋,一邊道謝,一邊將自己頭發(fā)上的臟東西一點一點地摘下來。
“沒事就好,我們先回基地吧,這里不安全?!蓖郀柼赝屏送蒲坨R,簡單地說道。
布洛妮婭回到基地后,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洗了個澡,直到自己將皮膚重新洗回了白色,她才看見身上大大小小的紅淤,好像溫熱的熱水將渾身的傷痛也刺激了出來,她頓時感到一陣乏力,疼痛不已。
布洛妮婭回憶起今天的戰(zhàn)斗,最近真的是越來越辛苦了,不僅世界各地的崩壞越來越嚴重,這次他們甚至從尼泊爾打到了南亞才基本清理趕緊了沿途的崩壞。雖然有瓦爾特先生這樣強力的幫助,但就算是她也能感覺到,瓦爾特先生也有些力不從心了。
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呢……
正當布洛妮婭煩惱的時候,正好一頭撞上了和她相對而行的瓦爾特。
“啊,瓦爾特先生,對不起,我有些走神了?!辈悸迥輯I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微微皺眉,但盡管如此,這也已經是她能表達的感情極限了。
“無妨,我正好也要找你呢,布洛妮婭?!蓖郀柼匦χ鴶[了擺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找我?”
“嗯,這里不方便說話,我們還是進屋談吧,可以嗎?”瓦爾特點了點頭,神色有些凝重,布洛妮婭也知道,他從來不會在重要的事上開玩笑,于是沒有猶豫,和瓦爾特一起走進了房間。
“瓦爾特先生,有什么事嗎?”
“說來慚愧,這些日子,我想你也注意到了,我的身體已經……”瓦爾特瞇了瞇雙眼,用手捂住胸口,好像在遭受巨大的痛苦一般。
“沒事吧?瓦爾特先生?!”布洛妮婭連忙扶住他的手臂,但對方輕輕甩開了她的手,默默地問道:
“布洛妮婭,你愿不愿意繼承我的力量?”
“???這……可是……為什么是我?”布洛妮婭瞪大了雙眼,事情轉變的太快,她都不敢相信剛才瓦爾特說的話。
“布洛妮婭……我這輩子經歷了太多的背叛……”瓦爾特疲憊的雙眸注視著空蕩蕩的天花板,好像那是浩瀚無垠的星空一樣,“我需要一個并不親近,但又值得信賴的人。這么些天的相處里,我相信你可以承受這份力量。”
“我……我覺得我還不夠資格……”
“布洛妮婭,”瓦爾特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我得到這份力量的時候,可從來沒什么準備啊。我相信你,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做到的?!?/span>
布洛妮婭頓時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雖然她還沒什么信心,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麻煩瓦爾特了。
“想好了嗎?”
“我……”布洛妮婭下意識地想要靠一靠身后的重裝小兔——這是她遇到困難的時候的放松辦法,每次靠在重裝小兔結實的手掌上,她都會感到無比的心安。
但……有什么不對勁……
重裝小兔?
“怎么了?布洛妮婭?”瓦爾特向她伸出的手懸在空中,等待著她的回應,但布洛妮婭的意識早已不在這里了——
“重裝小兔……不在了……”
瓦爾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凜冽的光芒。
“不,不該是這樣的……”布洛妮婭的耳邊傳過一個熟悉的聲音,“有什么人……在和我說話……”
“他對你說什么?”
“他說……”布洛妮婭緩緩回過頭來,她的看向瓦爾特的眼神里盡是陌生和警惕——
“你是人類,你不是律者?!?/span>
“……”
“我說的對嗎?第一律者,瓦爾特·楊先生?”
……
暴力!
德麗莎總算知道幽蘭黛爾為什么被不滅之刃的隊員們天天抱怨了,如果每天都和這樣一個暴力狂待在一起,指不定哪天訓練的時候一個失手就被她打死了?不,肯定不死也是半殘!
望著海淵之城里掛滿各個角落的崩壞獸殘骸,就連軍人出身的可可利亞也不得不為幽蘭黛爾暴力到極致的清除手段嘬舌。
“呼,總算安靜了,就在這里等他吧?!庇奶m黛爾用手擺了擺蓬松的頭發(fā),好像剛做完熱身運動一般若無其事地走到量子之海的入口處,找了個空地靜坐在那里。
“這個姐姐好可怕……”蘿莎莉亞小聲地跟莉莉婭嘀咕著,后者也不停地點頭表示同意。
“這就是天命最強女武神的實力……”愛因斯坦摸著下巴,看來要想和天命的較量還有很大差距。
“居然比那個變態(tài)女仆還厲害……”特斯拉回憶起那次被麗塔抓住的恐怖經歷,還讓她有些后怕。
“幽蘭黛爾,你找他有什么事?”德麗莎倒沒有她們那么見外,既然幽蘭黛爾說過她不是來找麻煩的,她也相信她的為人,不會對她們做什么。
“一些私事?!庇奶m黛爾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簡短地回答。
“私事?”
“……史丹想他了?!?/span>
“你就不能編個像樣的理由嗎?”德麗莎的嘴臉一陣抽搐,都說幽蘭黛爾是一根筋,德麗莎現(xiàn)在都在懷疑如果不是她這么能打,哪天她是不是隨便就被人販子給拐走了。
“故事很長,你們還要聽嗎?”幽蘭黛爾別過頭去,注視著沉寂的量子之海,語氣平靜。
“夜還很長,我們很有時間?!钡蔓惿戳艘谎垲^頂,夜色和深海凝聚在一起,星光點點在海上閃爍著琉燈溢彩的光芒。
“你知道,我是被他撿回來的孩子?!?/span>
“我當然知道,‘被毒蛇的獠牙帶回來的救世主’,不滅星光幽蘭黛爾?!钡蔓惿c了點頭,夸張地說了一長串外號。
“……”
“你繼續(xù)!”看見對方那核善的眼神,德麗莎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自己打不過她……
“他和我做了個約定,”幽蘭黛爾俯下身子,雙手交叉握在一起,眼神逐漸恍惚起來,“他說,當我清除了所有的崩壞,他就答應我,不離開這里?!?/span>
“他……要去哪兒?”
“我不知道,我也是偶然間聽見的,小時候的我哭著,鬧著,不讓他離開,于是他對我這么承諾……所以我日復一日地訓練,變強,更強……我結束了一次又一次的崩壞,但每次當我回來的時候,他卻依舊是一副悲哀的表情,好像認為我做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一樣……我很生氣,非常憤怒,我質問他,但他總是用一種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我并不是想證明我做的事有多么偉大,我只是不想被他就這樣草率地否定……”
德麗莎看著她,她沒想到,哪怕是天命最強的女武神,終究而言,她也還是一位少女,她沒有經歷過父母的疼愛,在災禍之中度過了原本應該美好的童年……
轟隆??!
就在幽蘭黛爾準備再次開口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響動,隨后整個海淵之城內開始劇烈的晃動,所有人都像一群無頭蒼蠅一樣被甩了甩去。
“地震?”
“不,這座城快塌了,我們先離開這里!”幽蘭黛爾將長槍插在地面,努力穩(wěn)住自己的身體。四周的支柱已經開始碎裂,支撐海底高壓的屏障也開始衰弱,再繼續(xù)留在這里,她們都只能葬身魚腹。
“不行,布洛妮婭!希兒!”可可利亞發(fā)了瘋一樣甩開德麗莎的阻撓,不顧一切地想要走近量子之海。
咚!
然而,一記鐵拳狠狠地砸在她的后腦勺,可可利亞應聲倒地,背后則是特斯拉一臉惱怒的表情。
“可惡,所以說……你們這種人最煩了!一個個都想著怎么把自己給作死……雞窩頭!快來幫忙!”特斯拉和愛因斯坦一邊架住昏迷不醒的可可利亞塞進赫利俄斯號里,一邊讓德麗莎一行人趕緊上船。
“那休伯利安怎么辦?!”德麗莎要說不著急肯定是假的,畢竟布洛妮婭還和他在一起。
“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們只能相信他了……”
碎石還在隕落,一葉孤舟,在深海的無盡深淵之中,踏上浮沉的反路。
……
“放棄吧,布洛妮婭!”
“呃??!?。。。?!”布洛妮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哼嚀,巨大的重力壓迫使她不得不跪倒在地,眼前這個男人明明只是動了動手指,她卻毫無反抗之力。
“不……可能!”布洛妮婭緊咬著牙關,才勉強吐出這幾個字。
“有意義嗎?如此毫無意義的掙扎?”說著,瓦爾特的手掌又微微向下移動,但帶給布洛妮婭的,卻是更加巨大的痛苦。
“對啊……沒有意義……但我不會放棄抵抗!”布洛妮婭艱難地挪動自己的膝蓋和手掌,但也僅僅是向前移動了一小步。
“你會死。”
“……”
少女沒有停下。
“或許……因為……這就是人類吧,”布洛妮婭抬起頭來,毫無懼色地盯著他,“所以,我們才和你們不一樣!”
瓦爾特愣了愣,看著眼前這位少女,從一開始進入量子之海,她就懷揣著這樣一顆倔強的心,即使是要面對粉身碎骨的瞬間,她也完全沒有一絲顧慮。
和我們不一樣嗎?不愧是他的船員呢……瓦爾特的嘴臉揚起一陣苦笑,少女卻在這時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將手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扳機扣下,子彈迸射而出,但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停下,最后像是被固定住一樣懸停在瓦爾特的額前。
盡管那雙纖細的手臂依舊顫抖著,即使沒有重裝小兔,她的雙目依舊犀利,她還是堅持著——
砰!
子彈依舊沒有傷其分毫。
砰!
砰!
咔!
彈夾空了。
“盡管如此,你還要繼續(xù)嗎?”
“烏拉爾的銀狼,可不會這么輕易倒下!”
“真是……攤上你們兩個,我這個律者當的可真是失敗啊……”說著,瓦爾特解除了重力,重新正色看著布洛妮婭——
“布洛妮婭·扎伊切克,我需要你的幫助。”
……
布洛妮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對方是律者,但她確實感覺對方沒有惡意,畢竟現(xiàn)在的她幾乎毫無還手之力,而他隨隨便便就可以殺死自己。但他沒有。而且就他所說,他和她的目的基本也是一致的。
“還有一件事,”瓦爾特看著布洛妮婭,這時候的他,好像是在擔心即將遠出的孩子一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不,你們可以改變那個人的想法?!?/span>
“誰?”
“就是你們的艦長?!?/span>
“艦長?”
“或許現(xiàn)在的你們還不夠了解他,不過,當你們看清他真實的那一面時,我希望你們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他。畢竟你們已經看見了那個男人不為人知的一面,我希望,你們能幫助他。”
“布洛妮婭覺得,艦長是個好人……”布洛妮婭的眼中依舊很迷茫,她覺得艦長的形象在她的心中逐漸復雜起來,復雜到她感覺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
“瓦爾特先生,艦長他……究竟是……”其實布洛妮婭想說他是誰,但她隱隱地感覺,艦長這個人絕對沒有那么簡單。
瓦爾特沒有說話,而是伸出手,緩緩張開手掌,一顆湛藍色的律者核心赫然出現(xiàn)在他手中,寶石般的閃爍著麟麟的反光。
“歷任律者的記憶都是共存的,你想了解他的過去,都在這里了?!?/span>
“……”
“我尊重你的決定,布洛妮婭,如果你想親口聽他向你解釋,我也不會驚訝??傊?,我想說的就是這么多,但布洛妮婭,我真的希望你能接受這份力量,這是我發(fā)自內心的實話?!?/span>
“……”
“布洛妮婭?”
“不?!?/span>
少女抬起頭來,她的沒有一絲猶豫,回答得好像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一般果斷。
“這可是連那位主教都要忌憚三分的第一律者,你確定嗎?布洛妮婭?不再考慮考慮?”盡管瓦爾特已經知道對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過他還是不愿放棄。
“不了,”少女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平和的微笑,“我沒有通過您的考驗,我沒有資格繼承它。而且……
我不是律者,我和你不一樣。”
“這樣嗎……”
你還真是教出了個好學生啊……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收下它——請別誤會,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我也想幫你一把,不是以理之律者的身份,而是以瓦爾特·楊的身份。就當是我個人的幫助吧,可以嗎?”
瓦爾特將律者核心放入布洛妮婭手中,隨著一聲響指,一陣耀眼的光芒閃過,熟悉的穩(wěn)重從身后傳來,令人安心的機械齒輪轉動的聲音。重裝小兔重新出現(xiàn)在了布洛妮婭身邊。
“你要面對的,可是這個世界上人類最強的頂點,創(chuàng)造出獨自擊殺兩名律者的輝煌戰(zhàn)績的凱文·卡斯蘭娜,可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啊……等你接回了你的妹妹,再來和我道謝吧。”
“瓦爾特先生,謝謝您,可是……”布洛妮婭看了看手中的核心,心中還是有些許芥蒂,自從看見琪亞娜的模樣,她對律者的抗拒心理不是一般的大。
“事情結束以后,你就把它……給你的艦長吧,他知道該怎么處理?!蓖郀柼乜粗悸迥輯I疑惑而略帶悲傷的表情,終于將自己疲憊的一面展現(xiàn)了出來,這個命運多舛的男人嘆了口氣,好像在哀嘆世事的無常:
“我已經不需要它了……”
“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瓦爾特先生?!?/span>
少女將閃閃發(fā)光的律者核心捏入手中,背后,閃過一道亮光,像是凱文穿過的那扇門一樣,一束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光芒穿透四周漆黑的空間,照透布洛妮婭身邊的長影。
少女瀑布般柔順的長發(fā)像彗星的尾巴掃過漆暗的夜空,細長柔弱的手指劃過重裝小兔的身軀,剎那間,原本沉重的機甲扭曲變形,像變魔術一樣將自己重新組裝成一臺冰藍如寒冰一般炫耀的摩托。
“拜托你了……”布洛妮婭坐上駕駛座,趴在車上低聲溫柔地說道,仿佛重裝小兔剛才根本沒有離開她一樣。
機車的轟鳴聲響起,風在身前吹過,刮過她的臉龐,褪去稚嫩的模樣。那刺眼的光芒愈來愈近,熟悉的平臺再次落在她的腳下,不由得讓她停駐腳步。
“布洛妮婭……”另一邊,男人看著布洛妮婭,她的身上,是律者的氣息,難道……
“……”布洛妮婭凝望著他擔憂的表情:啊……這個表情,和媽媽一樣。不由自主地,那張原本不可能做出其他表情的臉上,浮現(xiàn)出可愛的笑容。
謝謝你,艦長,能帶我到這里來。
就讓布洛妮婭任性一回吧,偶爾,我也不想當個乖孩子。
引擎嘶吼著,布洛妮婭在空中揮一揮手,數架無人機憑空出現(xiàn),戰(zhàn)馬般威猛的摩托兩側瞬間全副武裝,各式各樣的武器像迷你保鏢一樣圍在布洛妮婭身邊,伴隨著藍色彗星的前進,向“海”的深處前進。
這樣嗎……
男人的眼神落寞下來,不過又釋然般地笑了笑。
“所以,你成功了?我是錯的?!?/span>
男人轉過身來,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眼前的理之律者推了推眼鏡,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個女孩比我想象中還要堅強,或許,她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不過,或許,她們真的可以帶你找到那個你一直在尋找的理由?!?/span>
“是嗎,竟然拒絕了理之律者的饋贈,是我的話就接受了。”男人打趣般地說,不過心里總算放松了不少,布洛妮婭這孩子……
“……人類,存在的意義,對你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嗎?”瓦爾特正色道。
“我是被遺棄的樹枝,我不屬于樹,也不屬于海。但無論是海還是樹,都在思考這個問題?!蹦腥说谋砬橐沧兊脟烂C起來,“即使是海和樹,都有祂們的有限性,沒有什么東西是無限的,正因為如此,才會有崩壞,幫助海和樹重新刷新一切——就像你的手機,內存滿了,就必須清理,不然就會崩潰——這才是崩壞的本質,并不是什么可怕邪惡的黑暗勢力,而是被制定出來清理一切的‘規(guī)律’,所以它才無法被打破。
但無論哪個世界,都在妄圖對抗這種規(guī)律,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做到的,每個世界都不乏以卵擊石的大多數,但也有清醒的最少數——比如那個狂妄的主教?!?/span>
還有mei。
“但他們也都在放任這樣的行為。所以,海和樹都不能理解——祂們都在思考: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對抗根本無法反抗的事物,根本毫無意義。人類想干什么?是撬動崩壞?但這是海和樹制定的規(guī)律,不可能被撼動,是撬動海和樹?那一切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這種抗爭毫無意義,甚至海和樹都在思考要不要將‘有智慧的生物’從所有世界中剔除,因為海和樹根本不在乎多一個或者少一個種族會對自己產生什么影響——可能就只是剪下了自己的頭發(fā)或者指甲?甚至更微不足道。”
“海和樹互相博弈著,海水浸入樹枝,樹枝拍打著海浪,最終,一枝被遺棄的舊枝從樹根脫落,滿載著海水滯留在體內的鹽巴,從時間的概念尚未誕生的某個角落,飄蕩在無數個世界泡之中。”
男人抬起頭來——
“這便是我?!?/span>
男人的目的,就這么簡單,可說簡單,想要證明起來卻很困難。瓦爾特和他就這么互相看著對方,每個人心中都懷揣著不同的想法,名為“理”的律者,代表最理性的他,此刻卻難以認同男人的看法。
“如果不反抗,那又該怎么辦?就坐在那里等著崩壞來殺死他們嗎?等著敵人的利爪劃破他們的喉嚨,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在路上,看著自己愛的人被怪物活活打死?”
“還有一個辦法,”男人環(huán)抱住雙手,繼續(xù)說,“將文明湮滅,將人類回歸虛無的原始社會。崩壞的成長取決于人類文明的成長,當文明成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崩壞重洗世界就是必然發(fā)生的事件——但只要人類愿意放棄自己親手創(chuàng)造的一切,文明就不復存在,相應的,崩壞也會消失。”
“可這樣有什么意義?!”瓦爾特憤怒地咆哮,“既然建立起來的一切還要親手摧毀,那誕生的意義又何在?”
“這不也是人類的本質嗎?”男人好像并沒有感覺到有什么不妥,“就算人類不被崩壞清洗,終有一天也會因為自身的糜爛而滅亡——而那時候的人類說不定會放棄地球上的文明,去宇宙中尋找下一個殖民地,所以有什么區(qū)別?這個辦法至少能讓人類保留自己的火種,不至于像前文明紀元那樣狼狽。
但人類是貪婪的,不是嗎?總有人不愿意放棄自己身邊的物質生活——有錢人吝嗇自己的財富,統(tǒng)治者在乎自己的地位,名人在乎自己的聲譽……而就連普通人也滿足于當下的生活……他們都不愿意放棄既有的一切,然后呢?
看看吧,想想吧,理,我們失去了什么。”男人攤開雙手,就算是他,說到這里也漸漸不能保持理智的語氣了,“凱文失去了什么,華失去了什么,前文明紀元消失了,所有人不想放棄的人都死了。而凱文,華……他們成為了前文明紀元的難民,幾乎什么都沒留下,他們抗爭過——也是我見過至今為止最頑強的抗爭,但結果呢?死了的人永遠都死了,活著的人還要活在死去的人身后,留下永不磨滅的傷痛。”
“但就因為如此,就要放棄抵抗嗎?”瓦爾特已經理解他的意思了,這種理論邏輯上是正確的,但他的內心卻在否定這種觀念。
“我見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了,理?!蹦腥吮У負u了搖頭,“或許在某個我都忘記了的時間點里,我也像現(xiàn)在這樣站在這里和另一個世界的理對峙,或許他也不相信我說的話。
想想,只需要去掉某些東西,或者改變某一個事件,任何一步的走錯,一個文明紀元就會滅亡——有的世界的mei沒有參加逐火之蛾,有的世界的凱文沒有撐過融合計劃,有的世界甚至沒有逐火之蛾,在第一律者誕生前就被清洗。但他們都有一個特點,他們都失敗了。原本的我只能作為觀察者不干預人類的命運,但為了更加了解他們,我才選擇離開你們,加入人類。但我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多少次殺死第幾任律者,而人類的結局無一例外都是失敗。
告訴我,理,重復這樣的結局,又有什么意義?”
“……”瓦爾特無法回答他,因為他無法看見未來,他也不能和他保證一個什么完美的答復,因為他知道。這個男人經歷的比他想象的多的多。
“所以我必須找到,人類的‘意義’所在,這便是我——”
男人伸出左手,奇怪的現(xiàn)象在他那雙粗糙而修長的手臂之上出現(xiàn):一根根瑩藍色的藤蔓像露在臂膀之外的血管一樣纏繞在他的手上,淡藍色泛著乳白色邊緣的奇怪樹葉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藤蔓上,枝條和葉子都散發(fā)出靛青色的微弱光芒,像是夏夜的草叢里散落的螢火蟲一般神秘而美麗。
“——身為樹與海的‘擺渡人’的職責?!?/span>
“唉……我也累了,理。算了吧,我已經不想談這個話題了,”男人收回手,好像這是他第無數次回答這種對話一般,他的語氣十分枯燥,“我見過空和風了?!?/span>
“你想問什么?”瓦爾特知道他指的是第二律者和第三律者,他也很好奇,其他律者再看見他是什么反應。
“風想殺我,空也一樣。”男人支支吾吾的,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真是遺憾。”瓦爾特笑了笑,替他說出了這句話,“但你知道的,空很黏你,即使你站在人類那邊,她還是舍不得對你出手,那或許也只是氣話而已?!?/span>
“……理,你們恨我嗎?”男人別過頭去,沉默片刻,問他。
“當你第一次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你還是一棵樹,那時的我們,在你的樹蔭下乘涼,微風拂過,七月流火,斗轉星移。我們將我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你——因為你問了我們,縱然那是個短暫的時光,但……我覺得很美好——空總是爬上你的樹枝,識總是躲在樹墩里睡覺,風喜歡吹散你的樹葉,炎和我靠在你的身上聊天……在這個我們被視為異己的世界,你陪伴我們度過了等待覺醒——那段最難以煎熬的時光。
所以,就算你決定站在人類那一邊,我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畢竟我們無法給你答案——即使我們兵戎相見,我也不曾恨你——畢竟我可不是個喜歡同態(tài)復仇的人。至于其他人,還是你親自去問他們吧?!?/span>
“理……”
“還是叫我楊吧。”
“……”
“謝謝你,能給這個世界帶來些許我無法帶來的亮光,我希望,你能帶她們走下去,哪怕是一條注定的道路,但我相信你,如果是你的話……”
你這么說,我很難辦啊……男人看著眼前的身影逐漸開始模糊起來,名為理的男人,享受著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放松時刻。
“很可惜不能和你一起見證了,我累了,麻煩你代替我走下去吧……”
疲憊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量子之海中,又只剩下他一個人,獨自??吭诤泼斓暮C嬷小?/span>
永別了……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