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孤獨之世

他隨沃爾特徑直走到商店的后門，推開，里面是一間狹小的臥室。一床，一箱，僅此而已。

他小心翼翼地提出箱子，扯開被單，床厚實的木板上安有一個活塞。沃爾特推開活塞，一個箱子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塵封了許久。

“好長時間沒用過這玩意了，今天要把他送給別人，有點兒不舍呢。”沃爾特輕嘆。

他小心翼翼地提出箱子，放在床上，灰塵飄了起來。

打開箱子，里面是一個電子導(dǎo)航，一把柯爾特手槍，兩個彈夾，僅此而已。

“就這些？”影不禁冷笑。

“如果是以前，你肯定對這些玩意不顧一屑，因為你有錢，隨時可以買一大把回來。但請注意了，現(xiàn)在不一樣，如果沒有那個導(dǎo)航，你只會迷路，然后曝尸荒野；沒有槍呢，你怎么防衛(wèi)遇上幾個混混就等死嗎？？所以現(xiàn)在即使你有一大把錢，也用不出去。條件由我來決定?！蔽譅柼啬贸鰧?dǎo)航，放在手上把玩了幾下。

“先生，請拿好你的箱子?！蔽譅柼胤畔聦?dǎo)航，指了指箱子。

“你為什么要幫我？”

“我說老兄，你還不明白嗎？我倆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都要找小丑復(fù)仇啊。”

“你大可以美其名曰幫忙，但其實是想利用我殺掉小丑，對吧？”

“小丑從襲擊你的那一刻就在這附近了，也許我會死在你前面，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可能知道我還活著?！蔽譅柼叵袷窃趶娫~奪理。

“哼…那么，我需要紗布，酒精和止痛藥，話嘮？”

影冷冷地道。

沃爾特這才想起來似的，他尷尬地笑了笑，道:“瞧我這破記性，讓你受苦了，我馬上去拿。 ”

他依舊冷冷地看著沃爾特，即使此刻沃爾特已經(jīng)邁出步伐去拿藥。

“給，一卷紗布，酒精和一盒止痛藥。需要幫忙嗎？”沃爾特勉強笑著走來，說道。

“不用敗類幫我。”他冷冷地說完，用支離破碎的手打開裝酒精的盒子和紗布，星星點點的鮮血印在盒子和紗布上，像在上色。

他撕出一條紗布，捏成卷，然后沾上酒精，往傷口上涂抹。他的手上，布滿了灰塵和挖開廢墟時割下的疤痕，鮮血烙印在手上。每涂一下，他都要微微顫抖幾下，那是傷口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他的臉色蒼白，冷汗直冒，就連一旁的沃爾特，也看得面色發(fā)白，微微顫抖，因為他感受過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苦。

終于，他處理好了自己的傷口，然后再次扯開紗布，一卷一卷地往手上纏繞，似乎像蜘蛛在為自己的獵物設(shè)計棺材—末了，無法動彈。

可他并沒有那樣做，他并沒有將手指包裹在一起，他一根一根，很耐心地纏上紗布。末了，像一層堅硬的外殼，雖然活動笨拙，但總比不能活動好。

包裹完后，紗布上，點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可見他受傷的嚴(yán)重。

結(jié)束了簡單的治療，他喘了一口氣，同時站起身來，面向沃爾特：

“我自己的箱子和你的箱子給我?！?/p>

“等等，我看你總不能穿這身破爛出門吧。”沃爾特嘲笑道。

他這才看向自己的衣服，天，簡直是衣衫襤褸，破爛不堪。他之前根本沒注意到這個問題，此刻臉色不由得多了幾分尷尬神色。

“不過我這里倒是有一些衣服，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穿上，對吧？總不能讓別人真以為你是個乞丐?！蔽譅柼卦俅纬爸S道，并走向他那個箱子，拿出一件灰色外套，黑色T恤以及灰色長褲。

“好久沒穿了，不過給你穿倒還不錯，去衛(wèi)生間換吧，我在外面等你?！?/p>

他接過沃爾特的衣服，冰冷的臉上多了一絲感謝的目光，他走進(jìn)衛(wèi)生間，打開燈，鏡子閃爍著光亮。

他這才仔細(xì)端詳了自己的外貌，灰頭遢面，只有眼睛里閃爍著一絲暗淡的光；衣裳破爛不堪，甚至可以隨風(fēng)飄蕩；而身上的傷口，就更不用說了，血痕累累。

總之，他就像剛逃難的難民，全身上下，無不凄慘。

他嘆了口氣，承認(rèn)自己的窩囊狼狽。 隨后，他將全身煥然一新，褪去那份恥辱；又洗了把臉，涼颼颼的水沖去那灰頭土臉，血痕累累，也沖去那份恥辱，可它無法消散。

再一對照鏡子，除了手，他煥然一新。

他走了出去，褪去的是舊日的窩囊，但仇恨，還未平息。

沃爾特站在商店門口，左右是兩個箱子，他等著他。

他取了六卷紗布，繃帶，三瓶酒精和止痛藥，又拿了些小吃當(dāng)作路上的干糧；沃爾特拿了一個口袋遞給他，他此刻的表情還是那么嘲諷，仿佛在譏笑影的可憐可悲，即使影等于是幫他。

“伙計，沒事干的話去酒吧玩玩也好啊，電子導(dǎo)航上可是有著地圖，別悶著自己?！蔽譅柼匦Φ?，好像他不是那個將死之人。

他又補充了一句：“也許小丑就在酒吧?！?/p>

影輕微顫抖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復(fù)了正常。

“沒準(zhǔn)，我們很快會見面呢。”沃爾特沖門口的他笑笑。

“哼。”影冷笑了一下，甩下一筆錢。冰冷的鈔票丟在地上，撒的滿地都是。

“這是報答還是報復(fù)？反正，他總是要死的?！蔽譅柼赝h(yuǎn)去的背影，低語道。

他拉上了商店的門，屋內(nèi)頓時一片黑暗。

只有那小小的風(fēng)鈴有時隨風(fēng)飄蕩，隨風(fēng)吟唱。

昏暗的房間里，他朝臉上劃了兩下，所謂的臉裂開痕跡，冰冷的皮，續(xù)而撕下；虛偽的人皮被丟在地上，肆意踐踏，沒用了。

此刻沃爾特才露出真面目，灰暗滄桑的臉，飽經(jīng)風(fēng)雨；大大小小的疤痕烙印在臉上，戰(zhàn)爭的洗禮。他看著地上的人皮，冷冷地自語道：

“得換一張新皮了?！?/p>

外面，還是荒無人煙的西部?；臎?，凄冷，枯黃；只有一條公路泛在這昏黃的背景下，一直延伸，一直無盡頭好似絕望。要使人崩潰，要使人窒息。

他獨自一人，只有兩個箱子，一個口袋陪伴著他，緩慢而又孤獨；大地記錄下他的烙印，他的腳印，他的行蹤，他的孤獨?，F(xiàn)在，他亦是游俠，亦是浪人。

空氣中吹來陣陣?yán)L(fēng)，如尖錐般刺向他的臉，疼痛，麻木，僵硬。在這利風(fēng)中，他的臉龐只是輕微顫抖了一下，沒有觸碰，沒有停頓；他依舊不動聲色地走著，似乎一切處于平靜。

原因很簡單，他承受過的痛苦比這恐怖多少倍，如果這點痛都能阻擋他，他也只能懦弱地活一輩子了，更不要說復(fù)仇。

許久，凜冽的利風(fēng)平息了，他也停下腳步，扭頭回望過去。唯有一段筆直泛黃的公路無盡頭地延伸，除了泛黃的的背景以外，什么都沒有。

他暗暗松了口氣，因為他害怕沃爾特會在尾隨在后面監(jiān)視他，查看他的動靜。但他總不會跟隨自己走這么遠(yuǎn)吧，再怎么小心，也會有動靜。他心想。

也許他并不知道，身邊就有一雙電子眼在監(jiān)視著他，無時無刻。

他打開沃爾特給他的那個箱子，拔出柯爾特手槍和彈夾，別在腰間；又拿出電子導(dǎo)航，激活啟動，里面?zhèn)鱽肀涞臋C器音:

“請問我能給您什么幫助？”

他冷冷地回道:“到最近的旅館步行多遠(yuǎn)？”

導(dǎo)航搜索了半分鐘，說道:“兩個小時，十公里，向北直走?！?/p>

他嘆了口氣，哪怕心里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但還是不免失望。

扔掉工具箱，他認(rèn)為那是負(fù)擔(dān)，把它遺留在那泛黃的公路下。

一人，孤單地走在泛黃的背景之下，冒著凜冽的利風(fēng)，朝著那遙遠(yuǎn)的希望走去，落日的殘陽灑在他的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