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都伊到家時已是深夜，她有些疲憊地在床邊坐了下來。朱南那一瞬間的驚恐和后半場如坐針氈的慌張仍在她眼前回放。說不上難過，甚至不算失望，連她自己都有些奇怪——從舞池里那杯酒到夜色下那個吻，有那么片刻，她的確感到少女般緊張與沖動，內(nèi)心深處的冰湖上似乎吹來了春風。然而這感覺的起落總在頃刻作罷，風是動的，卻沒吹來她隱約期待的溫度。 “她可是七十歲了呢，七十歲！”小兒子已經(jīng)跑遠了的調(diào)皮話此刻又在腦海里蕩了回來。是啊，面對七十歲的約會對象，四十歲的男人還能有別的反應嗎？ 白都伊忍不住笑了笑，像是做了個刺激的夢，夢中正跳著舞，晴天霹靂一個滾雷給炸醒了。 ——治甘爸，是不是你看不下去我這樣糊涂了。 白都伊呼出一口氣，搖搖頭，把身份證從手包里拿出來，順手按開了手機——自己竟然鄭重到為了今天的晚餐將手機關機，白都伊啊白都伊……她再次感嘆。 手機亮了，持續(xù)地震動了幾下，屏幕上叮叮咚咚的顯示出大兒媳的5個未接來電。 白都伊將未接來電推上去，點開最近的那個回電，看了一會，刪除了朱南。 連日的心潮澎湃在指尖的輕壓回彈下歸于平靜。白都伊打開衣櫥取出睡衣，走過浴室門前的落地燈時突然止步，不知是燈光的原因還是剛剛推走的那幾個未接來電仍然殘留在意識中，她竟猛然想起了上一次酒醒的深夜。 也是這樣的場景，明暗綽約的房間中，張世美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從這燈光里走出來。 “噢莫尼……” 白都伊再次心驚。 她楞在原地，旋即四下一瞥，恍惚間又想起了什么觸電般將睡衣扔了出去。 ——西八……我上輩子缺了什么德（榴蓮:你上輩子真缺大德），世上豈有比我更好的婆婆，為什么遇上這樣的兒媳。 白都伊一跺腳飛快地走進浴室，熱水灌頂而下，男人，女人們……算了算了，都是西八。 ?水聲停了，白都伊裹著浴袍走出來，浴室的熱氣與臥室的冷氣交替讓她輕微地哆嗦了一下。她噠噠跑到床邊想快點躺進被窩里，才爬上床沿，目光又落在被她扔到一旁的睡衣上。 說起來，這件睡衣也是那個女人的一份孝心呢。??????????????????????????????????????????????????????? 三年前，因為舊居復修，白都伊搬出了與丈夫居住了20多年的別墅住進現(xiàn)在的新家。用小兒子的話說，已尊為神明的爸爸也該保佑白都伊女士找到一個新的守護神了~ 新居宴會當天，兒子兒媳親家上下都送來喬遷賀禮。大小新奇琳瑯滿目，小兒子甚至送給了媽媽一匹她喜歡的阿拉伯馬。如潮的盛贊之下，唯獨大兒媳，照常的不配合不寒暄，白都伊甚至不記得她有沒有叫一聲媽。 當晚送走賓客，兩個兒媳將禮品規(guī)置完畢后已是夜深。微醺的白都伊被大兒媳扶走到臥室門口，她習慣性地不允許她繼續(xù)向前。大兒媳駐足稍停，從旁邊不知道什么地方變出來一個紅色禮盒，輕輕推到她手里，說了一句：晚安，噢莫尼。 如今三年過去了，不得不承認，時間再次印證了張世美是個優(yōu)秀的兒媳。那場宴會各人的禮物雖然都是精心挑選溢表心意，但只有這身睡衣，陪伴了她最多的時間。 不可多得的親膚舒適，正中心意的完美設計，那晚她即使微醺也在試穿時暗嘆勝如量身定做。 白都伊啊，這樣的年紀與家世，還要什么呢，惟愿好夢不驟醒。 ?還是那件睡衣，還是那樣貼身輕盈，但此時，它仿佛擁納著無形的飽滿，像含藏了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 膽敢為我換睡衣……膽敢脫我的外衣…… 白都伊出神地定望著床沿，剛剛襲來的涼意又逐漸升溫，那睡衣囂張地攤擺著，仿佛是張世美穿著它斜躺在那里，正得意地對她發(fā)出挑釁。 ?——嘁——以為我會和你一樣荒唐么？ 白都伊解開浴袍，一把抓過睡衣風馳電掣套在身上。她一生橫掃千軍，寡（up:婦）能敵眾，張世美是哪一年的晚輩，犯的是什么病敢打她的主意？ ?耍的什么花樣，兒媳婦換的婆婆就不敢穿？ ?白都伊定定地靠在床頭，咬了咬唇，胸口起伏著。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撐身從抽屜里拿出眼鏡戴上，順手拿過手機，飛快地編輯并回復了信息。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