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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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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才回到花府，花無謝跳下馬車，急急忙忙抱著昏迷的傅紅雪進(jìn)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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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醉歸樓上，連城璧瞧見這一幕，瞬間捏碎酒杯，眼中騰起一股戾氣，每回見過那死老頭，雪兒都得一身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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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打了個(gè)寒噤，好一會(huì)兒，才道：“既然主子如此擔(dān)心，為何不把雪殿下帶回江南？有您護(hù)著，定然不會(huì)再被人欺負(fù)?！?/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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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把碎了的酒杯一丟，拿過冰冰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手，凝眉道：“雪兒一向是個(gè)有主意的，他決定的事，我改變不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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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覷著連城璧的臉色，試探地問：“那雪殿下為何要與花家結(jié)親？”

——畢竟，她家主子對(duì)傅紅雪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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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如今傅成勛身后的武家軍，你知道原來姓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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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道：“這個(gè)奴婢知道，姓花！花二少的祖父花玥璟，曾是一代名將，后被奪了兵權(quán)，郁郁而終，花家軍到了武家手里，成了武家軍。花家從此一蹶不振，成了離國朝堂的混子一族?！?/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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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翻了個(gè)白眼，沒好氣道：“知道你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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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忙道：“奴婢想問的是，雪殿下這步棋，是想利用花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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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一時(shí)沉默，過了會(huì)兒，才道：“我不知?！?/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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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有些意外，在她眼里，她家主子和傅紅雪雖不常見面，但十分默契，彼此都懂彼此的心意，卻不想連城璧此刻竟真的有一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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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如果是小時(shí)候的雪兒，那么單純善良，像顆小太陽，他不會(huì)做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扇缃?，我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span>

——雪兒，今晚離元帝突然昏厥，與你有關(guā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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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nèi)一片安靜，只聽到炭盆里炭火燒起的蓽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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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看著神都城內(nèi)覆蓋著的厚厚積雪，神情間露出一絲厭煩，他從小在這里長大，可還是不習(xí)慣這里的冬日，漫長、冰冷，像是心中說不完的煩惱，他真想抱起傅紅雪就八百里加急跑回江南，一起過恣意瀟灑的小日子，哪怕——他只把他當(dāng)兄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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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見炭盆里火勢(shì)小了一些，悄聲上前加炭，便見連城璧靜靜俯瞰著偌大花府，看似沉寂一片的層層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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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身體罕見地有些緊繃，低沉道：“你說的也不全對(duì)，花家并非一蹶不振，而是一頭沉睡的雄獅?！?/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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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雪兒想做的，是喚醒這頭沉睡的雄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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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利用蘇醒的雄獅，向這座冰冷的宮廷——復(fù)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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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心思電轉(zhuǎn)，果決道：“我明天回江南?！?/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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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一陣驚喜，她家主子終于想通了，她煩死這神都的冬天了，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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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我回去處理沈飛云那老巫婆，你留在這兒繼續(xù)監(jiān)督花府，為雪兒做策應(yīng)，若他需要幫助，及時(shí)出手，不得有任何差池?！?/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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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的笑容微微一僵，而后露出一個(gè)更專業(yè)的微笑：“奴婢明白。時(shí)候不早了，您也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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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正要起身，卻忽然看著花府門口，聲音陡然提高：“這胖娃娃哪兒來的？怎么不分晝夜，天天在花家門口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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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看也不看，便知連城璧說的是誰，道：“是隔壁齊國公府的小公爺，齊衡，字元若，今年十七，過完四月，便滿十八歲。他是花二少青梅竹馬長大的玩伴，天天粘著花二少，被大家戲稱為花二少的‘小跟屁蟲’?；ǘ倥c雪殿下成親后，他哭暈過去好幾次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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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你知道可真清楚?！?/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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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奴婢也是職責(zé)所在。”

——誰不喜歡這么漂亮又可愛的貴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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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衡聽說花無謝陪傅紅雪進(jìn)宮，又聽說離元帝出了狀況，心中十分擔(dān)心，便不顧平寧郡主的阻攔，來花府外蹲點(diǎn)，直到看見花無謝回來，才松了口氣，正想上前關(guān)切一番，卻不想花無謝根本沒瞧見他，神色匆忙地抱著傅紅雪進(jìn)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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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衡穿著厚厚的大氅，渾身裹得圓乎乎的，倒是不冷，但與他溫暖的身體相比，他心中一片蕭瑟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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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替齊衡打著傘，勸慰道：“少爺，咱明日再過來，太晚了，您該睡覺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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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衡心塞道：“我睡不著，一想到花花身邊躺著別人，我就輾轉(zhuǎn)反側(cè)、失眠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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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耳力極佳，聽到這一句，眉頭整個(gè)皺起，不悅道：“冰冰，明日分一波人到齊國公府外，監(jiān)視這齊衡的一舉一動(dòng)?！?/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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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一陣意外，但不敢問，非常專業(yè)地回答道：“是！”

——她家主子竟開始關(guān)心傅紅雪以外的人了？不過小公爺長得確實(shí)好看，不負(fù)“神都第一美男子”之稱，有讓人一見傾心的潛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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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聽連城璧沒好氣道：“長成這副模樣，還嬌憨可愛，還青梅竹馬，還如此糾纏……萬一花無謝把持不住，給雪兒戴綠帽子怎么辦？必須扼殺這個(gè)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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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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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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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謝把傅紅雪放在床上，正要替傅紅雪解開圍脖，傅紅雪忽然驚醒，一把抓住花無謝的手腕，急道：“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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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手上自然沒什么力氣，但花無謝還是停下來，溫柔道：“殿下，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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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見花無謝有些被嚇住，便松開手，皺眉叫了聲：“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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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早候在一旁，只不過因?yàn)榛o謝不讓，他才沒上前，此時(shí)連忙道：“花二少，還是我來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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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半攙半扛地拖著傅紅雪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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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謝等在浴室外，腦子里反復(fù)回響起傅紅雪急迫地那一聲——?jiǎng)e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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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的碰觸，竟讓他如此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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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葉開用布巾蒙著臉，用特制的夾子夾著傅紅雪的圍脖出來，看到門口的花無謝，又想縮回去，卻被花無謝叫住，輕聲問：“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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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為難地回頭看一眼，見傅紅雪沒有察覺，只得出來，關(guān)上門，他也沒說話，找了個(gè)僻靜的墻角，把手里的圍脖燒了，然后挖了個(gè)很深的土坑，把灰燼就地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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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謝看著這番舉動(dòng)，心中似乎明白，卻又不敢確定，不由問：“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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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神情苦澀，“你自己問殿下，我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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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浴室，葉開進(jìn)去瞧了一眼，又退出來，摸了摸鼻子，朝花無謝道：“昏過去了，衣服沒穿好，你自己去弄出來吧?！?/span>

——省得飛來橫醋，遭殃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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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謝便進(jìn)了浴室，就見傅紅雪趴在浴池邊，昏迷不醒，他在更衣榻上鋪好用來擦拭的毯子，準(zhǔn)備上前抱起傅紅雪，先擦干再穿衣，卻在看到傅紅雪身上的傷痕后，陡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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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脖頸上有今日落下的青紫掐痕，胸口還有大片淤青，不僅如此，蒼白的手臂和背上，布滿了新舊的鞭痕、刀劍傷痕，好像年復(fù)一年地被人刑訊逼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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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裸露在外的臉和手，傅紅雪渾身上下，竟無一處完好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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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紅雪右腿上，有一道陳舊的貫穿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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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謝心中如驚雷翻滾，身體不由自主地發(fā)抖，他就記得傅紅雪小時(shí)候腿腳沒有毛病，蹦蹦跳跳毫無影響。后來長大，在宮廷里再碰到，他每次都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傅紅雪又身體不好，走路緩慢，他并未察覺異常，這次成親后，兩人每天都在一起，他才確定傅紅雪的右腿有問題，可他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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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外表如此精美冷靜的一個(gè)人，背后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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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謝還沒想明白，眼中的淚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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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手輕腳替傅紅雪擦干身上，換好衣服，抱回臥房，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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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沾到枕頭，傅紅雪便如同往日一樣，裹著被子，縮進(jìn)床里頭，那架勢(shì)，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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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謝沒像往常一樣黏上去，而是呆呆站在床邊，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從未想象過這種情形，心里不停地發(fā)問，是誰？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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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守衛(wèi)的宮廷，忽然便如同一座深淵，讓他一腳踏進(jìn)去，再也沒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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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睡得非常不踏實(shí)，花無謝湊上去一看，只見傅紅雪滿頭大汗，額頭滾燙，竟是在發(fā)燒，他忙把葉開叫進(jìn)來，葉開揉著睡眼看一眼傅紅雪，熟練地喂下兩粒小藥丸就走，瞥見花無謝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葉開安慰一句：“別想太多，他吃完藥就好了，趕緊睡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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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怎么睡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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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漸漸退燒，仍舊意識(shí)模糊，抓著被角，不時(shí)輕聲喚“娘親”，不時(shí)輕哼一聲，說“疼”?；o謝伸手想抱抱他，卻又想起傅紅雪那三個(gè)字——?jiǎng)e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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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shí)，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簫聲，低沉又溫柔，于此寂靜雪夜，仿佛帶著一股熨帖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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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還在夢(mèng)中痛苦不堪的傅紅雪立即平靜，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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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謝松了口氣，剛伸出手，想替傅紅雪擦去額頭上的冷汗，便聽傅紅雪呢喃出一個(gè)名字：“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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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是連城璧的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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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城璧，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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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非常小，好似一種奢望，是深深藏于心底，不該有的渴求，也不能說出口，只有這種極致脆弱的時(shí)刻，心靈不再被身體掌控，才悄悄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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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花無謝而言，卻無異于驚雷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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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即將碰到傅紅雪的手指，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