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水一：歪？誰會養(yǎng)人魚？他現(xiàn)在盯著我看是不是餓了？ 水一輕輕揮了揮手，讓身上的水分抽出回到圣池里。他的視線剛剛恢復(fù)清晰，就看見眼前人魚正坐在水晶棺材里仰著臉看他。一雙深灰色的眼睛流光溢彩，在眼眶里閃動。 他這么一動不動地看著水一，眼神里帶有困惑，就好像看見了一樣令他無法做出決定的東西。 無法決定？水一不知道為什么他會覺得人魚的表情是這個意思，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人魚一眼。人魚看著他走神，沒有發(fā)現(xiàn)瞬息間水一和他的視線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這一眼，一觸即分，但是水一敏銳地捕捉到了人魚眼中還帶有一絲不確定的疑惑。沒有和人魚對視太久，他便移開了視線。 水一落下時站在了圣池邊上，但是這條魚可還是在里面。他跳下了高高的水池邊緣，揮揮手，水晶棺材就飄飄然跟著落在了地上。 長老們從十二相位走了下來，普多長老走到水一身旁輕聲開口：“既然如此，水一，兩天后的遠行你便跟著去吧?！?水一料到了這一決定，輕輕點頭：“好的大長老?！?其他長老也過來拍拍水一的肩膀。一名看著挺年輕的女長老輕聲笑了一下：“這人魚怕是得讓你先養(yǎng)兩天了，要是有麻煩就來找我們?！?女長老面目柔和，說話的時候很像一位溫柔的大姐姐。她柔聲告訴水一照顧人魚時要注意不刺激到他，甚至告訴他幾位在城人魚的住址，好方便他尋求幫助。不過別被她那美麗的臉迷惑了，看她手和眼睛的顏色深度，女長老比水一的母親還要大一輪，可不是姐姐輩的。 另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婆婆則揉了揉水一的頭發(fā)，慈愛的看著水一：“出遠門路上要小心點啊，雖說出去看看蠻好的，但也得平平安安地回家?！崩掀牌抛≡谒患覍﹂T，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水一瞧見老婆婆藍得發(fā)黑的手，心里莫名有點難過，匆匆點了點頭。老婆婆是族里最年長的人之一。 長老們像是打卡一樣圍著水一拍拍肩摸摸頭。同族人們打過招呼，聊了兩句家常后，長老們又一起從大門離開。他們也想多和族人待一會，但是最近地下拍賣場的苗頭又有起來的趨勢，他們作為太和水城管理層也不得不忙碌起來。 長老們走后，原本還只是好奇地圍觀人魚的族人們一下子又吵鬧了起來。水一向上看去。這座圓塔型殿堂是一層層向上壘出的，穹頂是泛著柔和藍光的玻璃，他站在底下，就好像是站在天國的最底層，而上面的人對著他溫和地笑著，歡迎他的到來。多么安逸。 殿堂里的族人還不打算走，都想趁著大家聚在一起開心地聊天。人魚？借口而已，他們才不會承認是自己太話癆了。 “誒，這人魚吃啥??？水一要不要大伙幫忙弄點？”一個女聲從第二層傳來，水一的視線移了過去。 他看見女性水上靈左手手腕上套了幾個白玉鐲子，一雙手的皮膚泛著湖藍色，是比水一眼瞳的藍色要深，這表明對方年紀比他大。當看見對方溫柔的、像是在看自己孩子一樣的神情時，他認出來了。 這女精靈是他尚未過門的大嫂。 當初他的父母結(jié)婚的時候有說過，要生五個孩子，名字從大到小分別叫水五、水四、水三、水二、水一，并且一定要有男有女。 因為水上靈夫妻可以共享感覺，所以生產(chǎn)并不像人族一樣痛苦。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一種神圣的過程。 但是他們接連生了五個還是沒有女孩。于是，水一的父母們又進行了一次這神圣的過程。他們有了個女兒，叫水清清。對于妹妹特殊的名字，上頭五個哥哥沒有異議，畢竟這是他們唯一的妹妹。 水一沖著大嫂揮了揮手：“沒事的大嫂，一些魚蝦我還是可以弄到的。” 顯然，大嫂這個稱呼取悅了女精靈，之間對方捧著臉笑的眉目舒展：“回頭你們幾個來我家吃飯啊，嘗嘗手藝。” 還沒等水一應(yīng)答，就有人攬住了他的肩，手上胡亂地搜了一下他的頭發(fā)便松開了。水一聽見身邊的人帶著笑高聲回應(yīng)：“好哇，怎么和這小子說？你該和我說才對。” 水一轉(zhuǎn)頭才看見，他們家的人全都從第三層擠下來了。水一看著自己的妹妹和哥哥們向大嫂打了招呼，自己也微笑著仰臉，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一旁的人魚早已帶著戒備沉進棺底。 水一的母親披著棕色的棉麻披肩，發(fā)辮上插了一朵小白花。她朝著自己未來兒媳招了招手：“你也多來家里，嘗嘗我大崽的手藝?！?水五哪里想到，自己母親知道了自己偷偷干的事，還這么快就把他賣了。本來這手藝是悄悄學(xué)的，這下全族人都曉得：他水五，一個不會做飯的男精靈偷偷學(xué)做飯了。水五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水清清躲在他身后笑，水五才不會知道是自己妹妹偷偷把這事告訴母親的。 族人發(fā)出了善意的哄笑聲，紛紛祝福這對將要成婚的新人。大嫂的姐妹也開始起哄，女精靈嗔怪地作勢要打。年輕的女精靈們一下子擠出人群，她們歡笑著沖下了樓。 水一和自己的家人默默把水五推出去，而女精靈的姐妹們見他們這么配合也把人推出來。 族人們嬉笑著看他們玩鬧，見這對準夫妻被推到一塊了，更是大笑著鼓掌。 “水五，這婚禮干脆就現(xiàn)在辦，你看咱全族都到了?！?“江媛，這份子錢我肯定隨，日子趕緊定了” “拖啥拖啊，這兩天趕緊辦了，不然遠行隊出門了嘚！” 水五伸出手輕輕攬住江媛，大笑著回聲：“日子早定了！趕巧就遠行隊出門那天！正好送水一這小子出門！” 聽聞水五這么說，族人們笑鬧成了一團。遠行隊出門可是要全城踐行的，這婚禮一起辦，自然要全城人也一起湊湊熱鬧。 這么想著，水上靈里年輕的一代打鬧著出門了，他們要把婚禮的消息傳出去。父母輩的則來到水家和江家邊上不住講著吉利話，真心地祝賀著新人。再老一輩的就拄著拐杖站邊上看著，免得被皮孩子撞著。 水一的母親同江媛的母親交談甚歡，突然他感覺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披肩。一邊她微微側(cè)頭，一邊做手勢讓江母等一下。她余光看到自己的小兒子俯身靠近：“人魚可能不適應(yīng)這么多人，他保持一個姿勢沒動很久了?！?水一母親懊惱地皺了一下眉。因為有罪人索，加上結(jié)契儀式參與度不高，他們這些非人族很難感受到人魚的氣息，聊了一會天后竟然將人魚直接忘了。 想來是在族人們的話題不再聚焦在人魚身上時，遺忘，就開始了。 如果不是水一和人魚定下了契約，怕是得等長老們問起來才會發(fā)現(xiàn)這一問題。 和善的女精靈知道談話的熱度一時難消，便柔聲叮囑水一先帶人魚回去?！澳阍诤箢^撈點新鮮魚，”說著她瞧了一眼人魚被束縛的雙手，“他現(xiàn)在不方便，你喂他吃了吧?！闭f完，她又抬手捋了捋水一耳邊的碎發(fā)才回身繼續(xù)和江母聊天。 …… 水一把黑布重新蓋上了棺材。在黑布遮擋住人魚的一瞬間，人魚緊閉的眼睛陡然睜開，深灰色的眼睛直直撞進水一的視野里。水一怔愣了一瞬，但帶人魚從精力旺盛的族人身邊離開是首要的。 他用水托著棺材，悄無聲息地從側(cè)門離開。隨著側(cè)門輕輕合上，殿堂里熱鬧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但是新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水一看見外面不論是石板路還是水道，都有居民在討論人魚、婚禮還有遠行隊，聽內(nèi)容，這次踐行和婚禮一起辦，幾乎全城的人都要幫忙準備。 他怕嚇到棺材里的人魚，急忙穿了條小路，順著一條狹窄的水道往家走。 水一踩在水面上，兩邊是風格清雅的房屋。水流潺潺在他腳下流過，水晶棺材靜靜地跟在他身后。 水一并不知道的是，因為契約，他成了人魚連接天地的第一媒介。就算蓋著黑布，他的身影，人魚也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個大概。人魚伏在棺底，深灰色的眼睛穿過水、棺板、黑布，審視著年輕精靈。 水一踏上了自家臨水的臺階，他總感覺有什么人在盯著自己，用一種困惑但執(zhí)著的眼神。水道兩旁都是人家，但他覺得，是人魚，在看著自己。 帶著棺材走進了自家后門，水一踩著樓梯來到了閣樓，這是他的房間。他拉開了窗簾，讓陽光照射進來，光斜斜打在地上。 水一聽見身后傳來“咚”的一聲。他回頭，看見是人魚頂開了沒有蓋嚴的棺板。 人魚把手抬起趴在棺材上沿，他微微低頭用尖牙啃咬著鐵鏈，烏黑的長發(fā)滴著水擋住了側(cè)臉。水落在地上，滲透進鋪著的地毯里。似是察覺水一在盯著自己，人魚叼著鐵鏈微微仰起臉。人魚原本清冷的臉龐，在光的照耀下，披上了柔光。深灰色的眼睛在光中變成了奶奶灰，冰冷的鐵鏈被雪白的尖牙咬住，鐵鏈繃直，陷在微紅的下唇。 人魚整個上身都浸在光里，長發(fā)黏在背上順著肌理起伏勾出蝴蝶骨的輪廓。他的腰身向上彎折，靜靜地趴伏在水晶棺板的上沿。察覺到水一的視線從他的上身轉(zhuǎn)移到魚尾，人魚悄悄將魚尾側(cè)翻一點，露出鱗片縮回后，雪白的正面。 人魚在迷惑眼前的精靈。他不清楚為什么這個精靈會給自己一種奇特的感覺，就好像冥冥中注定，這精靈會落進海里，自己會向他游去。去……靠近他……親吻他…… 但是人魚自認為并沒有愛上眼前的精靈……但是……在愛上之前，要讓他不能輕易地離開自己。 人魚，天生就懂得如何蠱惑生物。利用自己的面龐，利用自己的身體，這片大陸上的種族和人類一樣愛美。但凡是能具有部分人形的，都以人形部分來決定美丑。 而人魚，是神秘、美麗、危險的代言詞，對于其他人形種，他們身上具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人魚凝視著水一的臉龐。不知道為什么，他很想靠近這個精靈。就好像追逐深海里突然出現(xiàn)的亮光。 水一的視線順著人魚身體延伸。他怔然地發(fā)現(xiàn)，魚尾上已經(jīng)看不到細密的黑色鱗片了。魚尾的正面、連接人魚腹部的那一側(cè)變成了白色。水一的視線不由得往下走……等等…… 水一看見，人魚微微側(cè)翻露出一半腹部的魚尾，在露出部分的末尾，有一條豎線的開頭。察覺到是什么后，他好像被燙到了一樣迅速收回視線。 他看見了，人魚的，生殖裂口……水一莫名覺得臉有點燙，“太不禮貌了，”水一搓了搓臉，悔恨的心想“我居然盯著他一直看，還看到……” 忍不住把臉埋在手心，水一不由得在心底發(fā)出了一聲哀嚎：“真的太失禮了！” 水一把臉抬起，發(fā)現(xiàn)人魚已經(jīng)松開了鐵鏈，將臉貼在了手背歪著頭看他。水一清咳兩聲，蹲下身來靠近人魚。 發(fā)現(xiàn)他蹲下來后人魚也把臉抬起，繼續(xù)盯著水一看。他在等水一先開口。在初次見到“人”時，人魚都會選擇悄悄靠近，在“人”先開口后自己才會回應(yīng)。 水一感覺自己的喉嚨有點緊，他艱難的開口道：“你聽的懂我說話吧?！彼浀茫唆~的第二語言是通用語。 人魚微微張開唇：“聽得懂?！彼穆曇羟謇?，微微有點低沉。深灰色眼睛因為被水一擋光而又變得深沉。 水一聽見人魚開口被嚇了一下，他一直以為這條人魚因為什么原因無法說話，才會一直保持沉默的。 “咳咳，那個，你先待著，”水一撓了撓臉，“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有事叫我。”說完水一盡量維持著步伐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房間。他莫名有點慌亂。 人魚盯著水一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慢慢地滑進了水里。 …… 水一來到自家后門，他提了個鐵桶。水一輕車熟路地將河中的魚蝦用水送進桶里。在抓了滿滿一桶后，水一提著桶進入了廚房。 他拿了一個碗，挑了幾尾魚，細細的去鱗、切片。弄完一碗后，他打開廚房角落一個大木箱，將剩下的魚放了進去。 木箱是商隊從迪蘭卡帝國買回來的。太和水城氣候溫暖，食物不容易保留，商隊就遠赴萬里買回了這種由冰系魔法師制作的小冰窖。 水一收拾好廚房，端著碗走上了閣樓。他剛出現(xiàn)在樓梯口，就發(fā)現(xiàn)棺材里躺著的人魚靜靜地看著他。 水一突然有點頭皮發(fā)麻。被罪人索束縛的人魚同天地斷開了連接，按理來說五感會失靈。但是因為契約儀式，水一將人魚同海洋連接，而海洋又和天地連接，人魚的五感又恢復(fù)了。 但似乎，人魚對作為第一媒介的他，更加敏感。 水一端著碗走近棺材，人魚見狀“嘩啦”一下出水。他側(cè)靠著棺板，被縛住的雙手扶著邊緣。 水一蹲下身來用手捻起一塊魚片，還沒等他喂到人魚嘴邊，對方就自己仰起脖子從他手里叼走了。鮮紅的舌頭微微吐出掃到了他的手指。人魚的舌頭有點涼，很軟、很滑。 水一端著碗的手微微移動了一下，雙眼晃動移開視線又馬上移回來。他保持著沉默繼續(xù)喂人魚。察覺到水一身體微微僵硬后，人魚沒有在主動叼走魚片，而是乖乖等著投喂。 他們默契地保持著沉默。 魚片是生的，肉質(zhì)細膩很合人魚的胃口。他顯然是餓了很久，吃完一碗魚片后饜足地瞇起了眼睛。 水一把碗放下，踟躕著開口：“你……叫什么名字？” 人魚聞聲睜開眼睛看了看他：“清歌與。” “好的，清歌與，”水一摸了摸鼻子，“過兩天我們會帶你去找人解開罪人索。出門前由我來照顧你。” 清歌與抬手捋了捋自己耳邊散亂的長發(fā)，輕聲笑了一下：“好?！便紤械穆曇敉嘎冻霾夭蛔〉睦Ь?。 他還是很累，罪人索有點沉，束縛著他的身體，很難受。清歌與滑進了水里，閉上眼睛開始休息。水一見狀也端起碗離開了房間。 他走之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剛拉開沒多久的窗簾合上，閣樓登時變得昏暗。 門被輕輕合上，水一悄悄地離開了。 補充一下，人形種在不清楚種族和形體特征時也用統(tǒng)一用“人”來表示，形體上和我們?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