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冷靜冷靜冷靜……”
手術(shù)室外，齊格飛一邊焦躁地抖腿站起坐下?lián)习W喘粗氣，一邊給自己心理暗示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不過看來一點用都沒有。
“你再這樣下去醫(yī)院的地板都要被你踩塌了?！蹦腥撕蛫W托一同站在不遠處的門口，奧托倒是一臉愉悅地看著齊格飛那焦躁不安的模樣，但男人似乎不太看好他現(xiàn)在這幅樣子。
“又不是你老婆生孩子！”齊格飛的脾氣在這一瞬間似乎也暴漲了不少，此刻他也正需要一個泄氣桶。
“你們安靜點！”德麗莎回頭瞪了他們倆一眼，兩人也只好乖乖閉嘴。
“很奇怪吧，人生總要經(jīng)歷這么一兩個轉(zhuǎn)折點——你有見過生孩子嗎？”奧托話鋒一轉(zhuǎn)，饒有興致地和他攀談起來。
“我見過比這更野蠻的，”男人把聲音壓的很低，這讓他的語氣顯得格外沉重，“一個原始部落的女人生孩子，她丈夫卻對此毫不在意，那女人像瘋子一樣大喊大叫，做手術(shù)的時候都還想著怎么抓破別人的手臂，等到醫(yī)生做完手術(shù)時，她的血淌滿了一整個房間的地板，再看她的丈夫——他自殺了?！?/span>
“有趣的故事，后來呢？”
“誰知道……”男人那雙冰冷的雙眼轉(zhuǎn)過去盯著手術(shù)室的方向，和一如既往般的泯滅人性，冷漠無情。
吱呀！
門被打開了，醫(yī)生走了出來，和齊格飛德麗莎笑著說了什么，幾個人聽完都欣喜地相擁而泣，齊格飛還差點掐斷醫(yī)生的腰。再看手術(shù)室里面，并沒有男人所說的血流一地那般血腥的場景，里面一塵不染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干凈。
“有那么一瞬間我是很期待的?！眾W托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話后跟著其他人一起進入了手術(shù)室，不過他并沒有和齊格飛他們一起呆在塞西莉亞身邊，而是站在手術(shù)室的門口和男人一起遠遠地觀望。
“你知道嗎，你和我們就差了一樣?xùn)|西?！笨粗俏宕笕值挠矟h痛哭流涕地舉著一個嬌小玲瓏的小嬰兒，以及男人臉上那依舊冷淡毫無變化的模樣，奧托繼續(xù)說道。
“……”他當(dāng)然知道是什么東西，因為他看出來了，即使是虛偽的，那位主教也在這樣的場景下笑了出來，但唯獨他，他是在場所有人里面，唯一一個沒有笑容的人。
“人性?！?/span>
他不明白為什么誕生一個人其他人需要這么興奮，這個人在他眼中微不足道，在他的生命軌跡中不過是轉(zhuǎn)瞬即逝的煙花，可能會絢爛，但他不會有心到去記住一朵煙花長什么樣子。
“哈哈！我當(dāng)爸爸了！我當(dāng)爸爸了！”齊格飛如視珍寶般的將孩子捧在懷中，臉上帶著三分不敢相信，七分欣喜萬分的激動和幸福。
“看啊，看??！哈哈哈！！”齊格飛神經(jīng)質(zhì)地捧著小嬰兒，挨個挨個地讓所有人碰一碰，感受他的喜悅，感受這鮮活的生命。
“你有過孩子嗎？”奧托再次問道。
“曾經(jīng)有一個……”在感受到對方那幾近惡心的目光和笑容時，男人才補充了一句，“養(yǎng)女。”
“后來呢？”
“她死了?！?/span>
“神會祝福這個孩子的?！陛喌綂W托時，這位主教親昵地撫摸著孩子的頭，真的像一位慈祥的神父一樣祝福著她。
“……”輪到他時，男人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位新成員，在他看來，不過是這個世界新誕生了一個生命而已，100年后，她就會尸骨無存，她的生命微不足道，這個小孩子的生命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人性……”男人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道，隨后伸出手指，碰了碰這個新生命肉嘟嘟的臉頰。嬰兒突如其來地，用嬌小的手臂抱住了他的手指，男人看著這個小小的，脆弱的生命——
人性……
……
“麗塔，過來幫我個忙。”男人往花店里一探頭，對里面的女孩兒招呼了一下，對方便乖巧地溜了出來，幫他掌著梯子。
“謝了?！?/span>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也算是他第一次和沖鋒隊一起來給這些地方。最近這片地區(qū)不算太平，塞西莉亞剛剛生下琪亞娜，他的事一下子就多了不少。
“還不錯嘛，長官，要不要考慮和我一起當(dāng)個女仆?。俊崩窦{抱著剛洗完的衣服，看了看男人剛剛打理一新的花店，贊許地點了點頭。
“我有時間就來給你搭把手吧?！蹦腥穗S口開了個玩笑。
“你還在操心她們？”拉格納一邊晾著衣服，一邊詢問道。
“塞西莉亞的身體還是很虛弱。”
“但她還是最強的女武神不是嗎？”
“不是這個問題……我有預(yù)感，不太好的預(yù)感。”男人的鼻子皺了皺，不安地扭了扭脖子。
“放松一下吧，”拉格納走過來給他按了按肩膀，“難得的休息時間，不要想太多了，長官?！?/span>
“拉格納姐姐，一直都是這樣的嘛？”等到兩人獨處的時候，麗塔向他拋出了這樣的問題。
“她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對我而言的話，她是最好的女仆和戰(zhàn)士。”男人拍了拍滿是泥土的手掌，摸了摸小麗塔的頭。
“拉格納姐姐一直是這樣幫助別人的嗎？”
“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埋怨說累的時候，就好像幫助別人在她看來是一件稀疏平常而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乱粯??！?/span>
麗塔的眼中閃過一絲耀眼的光芒，某個人的身影就這樣在這位小小的，稚嫩的眼光中。真摯的感情像一顆尚未萌芽的種子，在女孩兒的心中埋下了一段詩歌般的伏筆。
“聊什么呢？”
“沒什么，弄完了吧？”
“啊?？斓酵盹垥r間了吧，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拉格納扎起頭發(fā)，正準備拿圍裙去廚房時，卻被男人叫住了。
“先不著急，我?guī)銈內(nèi)€地方。”
……
“沒想到你還挺浪漫的?！?/span>
拉格納把自己帶的小毯子披在麗塔身上，好讓她睡得安穩(wěn)一些，小孩子確是不懂這種浪漫，郊區(qū)山上溫?zé)徂D(zhuǎn)涼的空氣也足以讓他們昏昏欲睡。一半的天空是宛若黃金般的赤金，一半的天空是宛若深海般的幽藍，落日漸漸疏遠，屬于黑夜的星月努力地爬上依舊充滿太陽威力的交相輝映的天空。
“話說回來，你對那孩子很有意思吧？姬子？”拉格納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用玩味的笑容看著他。
“你們都這么八卦嗎？”
“八卦可是女人的天性～”
“她只是長得像我的一個朋友而已。”
“誒～什么朋友？”
“已故的朋友。”男人故意把話說得很死，他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重復(fù)太多。效果也很拔群，拉格納乖乖地閉上了嘴，比下命令更管用。
“她……喜歡你嗎？”過了一會兒，拉格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倒不是說不解風(fēng)情，而是她也很不了解這個長官，她想從這個切入點入口，了解一些他的過去。
“或許是吧，我們一起并肩作戰(zhàn)了很多年，但我后來晉升離開了小隊，離她也越來越遠，直到她去世的時候，我也沒能回應(yīng)她。”
“人生就是這樣，總會有人離開，更何況，我們還在這個混亂的時代里。”拉格納輕輕撫摸著熟睡著的麗塔的頭發(fā)，語氣溫柔而令人安心。
“誰知道呢，有一天我也離開你們了都說不定?！蹦腥碎_玩笑地說道。
“放心吧，只要沖鋒小隊還在一天，您的安全就一定有我們保障?！崩窦{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回應(yīng)道。
“拉格納……”
轟?。?！
突如其來的巨響，將方才的溫情全部擊碎，那是宛如流星撞擊地面般的繞梁之音。紅色的帷幕從小鎮(zhèn)上空拉下，爆炸聲，慘叫聲，嘶吼聲，燃燒爆炸的聲音，奇怪的鳴叫聲。
“警報……警報……律者能量……請各部隊……滋滋……”兩人的臨時通訊器同時響起了警報，盡管只有只言半語，但他們瞬間就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小鎮(zhèn)……”然而，同樣震驚的，還有剛剛被驚醒，正好看見小鎮(zhèn)被火焰和怪物籠罩的麗塔。
“帶這孩子離開，我先去前線等你們……”
“不，你的任務(wù)就是留在這里?！?/span>
沒等拉格納點頭示意，一則加密通話突然傳入了兩人的耳機，那玩世不恭的聲音，只要是天命的成員，不會沒有人認不出來。
“主教大人?！崩窦{恭敬地回應(yīng)，但男人并沒有給他任何好臉色。
“你什么意思？”
“你的任務(wù)是指揮，指揮在哪里都可以，前線有女武神部隊，你呆在這里就可以了?！眾W托的聲音雖然十分輕浮，但從他說話的態(tài)度來看，這次他很強硬。
“我和崩壞廝殺的時候，你的娘胎都還沒成型，你到底想干什么？”男人壓低了聲音，用單人頻道和奧托質(zhì)問道。
“拉格納，你先帶領(lǐng)沖鋒隊固守烏拉爾山穿插到巴比倫塔的要口，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準放棄陣地，死守在那里，直到消滅第二律者。”奧托毫無感情的命令穿過二人的耳膜，仿佛一支穿透的利箭一般扎人。
“是?！北M管是一趟有去無回之路，但拉格納還是平靜地接受了。
“等等，休伯利安在哪兒？我可以提供遠程支援……”男人依舊不死心。
“休伯利安還處于適應(yīng)性階段，暫時還不能出擊?！?/span>
“我才是女武神的指揮官！”
“在你還沒有擔(dān)任休伯利安艦長一職的時候，女武神部隊的指揮權(quán)一直在我手中……”
“他要讓你去死！”還沒等奧托說完，男人就粗暴地拽下耳機，面露慍色地朝她喊道。
“抱歉，長官，這就是我們的使命?！?/span>
……
“原地待命?！?/span>
……
“齊格飛他們沒法戰(zhàn)勝那個律者，把休伯利安搬出來?！?/span>
“原地待命?！?/span>
……
“塞西莉亞不能去?！?/span>
“這是她的職責(zé)所在?！?/span>
“你這是在送他們?nèi)ニ??！?/span>
“我這是在阻止律者毀滅世界。”
“那你就不要把我困在這里，把休伯利安派過來！”
“休伯利安還沒有改造完成，不足以登上戰(zhàn)場，所以，原地待命?！?/span>
……
“等等，艦長！您不能開走它……”
“閃開！”
……
寒冷，完全凍住了。
無量塔姬子現(xiàn)在連搓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手指僵硬到全都是冰霜，全都成半蜷曲狀態(tài)，像一根根回形針一樣。沖鋒小隊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剩下她一個人了，不如說，這片地區(qū)恐怕都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再這樣下去，她也不過是被活活凍死的下場。
死的真夠窩囊的。姬子痛恨自己為什么最后能殺死那只崩壞獸，而不是像對長她們一樣轟轟烈烈地去死，這樣在這里受盡折磨，她根本不能接受。
戰(zhàn)艦劃過天空，雪花擋住了她的視線，只能隱隱約約聽見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刺眼閃光的噴氣尾部火焰，那戰(zhàn)艦也和她一樣孤零零的，在大雪紛飛的天空之中馳騁。
戰(zhàn)艦……嗯……要是來救我的該多好……姬子已經(jīng)感覺腦子迷糊不清了，混沌的轟隆聲越來越大，幾乎都快把耳朵給震聾了，在她的眼中，那戰(zhàn)艦似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死之前，原來是這樣的嗎？
不對？！
越來越強勁的狂風(fēng)把她吹醒了，雪渣里混雜的石子打在臉上，把她抽的生痛，更加讓她看清了眼前的這一幕——
男人從戰(zhàn)艦里沖出來，一把把她抱住，拼命地往機艙里拽。
“媽的，還活著吧？！想活著就使點勁兒??！”
“警告！距離裂變彈抵達還剩兩分鐘，請立即撤離該區(qū)域！”
“他媽的，老子知道了！別叫了快走！”
直到自己被拽上機艙，感受到溫暖的熱氣撲在臉上，男人拍著她凍得通紅的臉頰，大聲說著什么話的時候，她依舊沒有自己還活著的實感。
“謝謝……”
她只能說出這種話了，因為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下一秒，女孩的淚腺突然崩潰，嚎啕大哭起來。
……
“塞西莉亞死了?！?/span>
“沒錯，但結(jié)果是好的不是嗎，我完美的計劃成功地阻止了第二次崩壞毀滅世界，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嗎？你是相信結(jié)果論的，你能理解的對吧？”
沒錯，他確實能理解這個瘋狂的主教的做法，從任何結(jié)果上看，他都將這次災(zāi)難的危害降低到了極致，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他們是如此的相似——不被旁人理解，被冠以冷血無情的標簽，卻不知道他們這樣做到底救了多少人。
他們都不屑于那些世俗對他們的看法，他們只知道自己做了利益最大化的事情，結(jié)果是完美的，這就夠了。
然而……
“別睡死了！”
男人不知道沖鋒小隊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但所有人都倒在了那片白茫茫無垠的雪地里，只剩下被凍得渾身通紅遍體鱗傷的姬子。
他甚至沒能找全所有人的尸首，哪怕他收到了沖鋒小隊的求救信號，天命也沒有安排哪怕一架艦隊來支援，他只能強行開走當(dāng)?shù)氐囊凰覒?zhàn)艦來找她們，但還是晚來了一步。
……
砰！
男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強行炸開了實驗室的門，面對他的，是依舊一臉傲慢的金發(fā)主教。在他身后，一節(jié)一節(jié)的精密儀器連接著一臺培養(yǎng)倉，在熒綠色的營養(yǎng)液中，一個嬌小玲瓏的小嬰兒正安穩(wěn)地蜷縮在一團，甜甜地睡著。
“你來了?！眾W托像是早就在這里等他一般，絲毫沒有任何驚訝。
“這就是你拯救人類的辦法？”
“對?！眾W托五指合攏，看了看他，又伸手對準了琪亞娜，“一個人，換一整個人類，很劃算的買賣對吧？”
“你很滿意是嗎？”
“當(dāng)然，而且我永遠相信你，因為你，肯定能理解的，我的老朋友?！?/span>
男人走到奧托面前，和他一起并肩而立，兩雙眼睛盯著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兒——兩個這世界上最毫無人性的人類。
“沒錯，我相信你。”
嘭?。?！
貫徹雷霆的一聲槍響，奧托臉上帶著震驚的表情，一點一點地向后退著，一只顫抖的手摸著自己胸前被開的一個漆黑的血洞，鮮血如噴泉一般涌流著。男人手握著一把改裝過的史密斯·偉森M500，若無其事地說道：
“用崩壞能驅(qū)動的武器是無法殺死擁有魂鋼身體的你的，所以這把槍剛好，0.5英寸馬格努姆，殺你夠用了，”
奧托咚地一下坐在地上，最后的氣力讓他抬起頭來看著男人將琪亞娜從培養(yǎng)倉中小心翼翼地抱出來，然后走到他面前，瞄準了他的額頭——
“很快就會結(jié)束的?！?/span>
嘭！
但男人沒有看到的是，奧托的嘴角揚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啊……
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