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文 我的陳教授 25 蛋殼
攝影大棚內(nèi),機(jī)器有條不紊的運(yùn)行著,陳珂全神貫注的盯著監(jiān)視器,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盡量不影響主演的發(fā)揮,一時間安靜的只能聽見臺詞聲。
“王哥!王哥!”場務(wù)舉著個大喇叭,一路小跑進(jìn)來。
陳珂身形明顯頓了一下,轉(zhuǎn)過頭來眉目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場務(wù)手忙腳亂的切斷了喇叭電源,后知后覺的放低了聲音。
“導(dǎo)演...”他撓了撓頭訕訕的說道。
坐在一旁的副導(dǎo)演王彰趁著陳珂還沒發(fā)火的空當(dāng),連忙把場務(wù)大哥拽了出去。
“做事怎么這么莽撞,陳導(dǎo)的規(guī)矩你不懂嗎?”王彰蹙著眉教訓(xùn)道,再晚幾分鐘連帶著他也會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抱歉抱歉...我太著急了...”場務(wù)有些著急的解釋道。
“下次注意?!蓖跽美渎曊f道。
此刻的陳珂正在給男主角韓思道講戲,殺青戲?qū)τ谝粋€劇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也是難能可貴的拍攝經(jīng)驗,錯過了這陣兒,王彰心里也是郁悶的緊。
“什么事兒發(fā)這么大火?”鄭丹妮與陳珂十指緊扣走進(jìn)了劇組的大門,老遠(yuǎn)就瞅見了被訓(xùn)得面紅耳赤的場務(wù)。
鄭丹妮逆著光,模糊地看不清面龐。
陳珂和鄭丹妮的叔叔鄭以誠曾經(jīng)是摯交好友,聽聞好友離世的消息一度悲痛欲絕。作為國內(nèi)著名的導(dǎo)演之一,想趁機(jī)拉攏他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是考慮到創(chuàng)作自由陳珂都一一婉拒。鄭丹妮也是三顧茅廬,打上了叔叔這張感情牌,才勉強(qiáng)讓陳珂接受了星川娛樂這支橄欖枝,除了相應(yīng)的期權(quán)和分紅,附加條件只有一條——不能干涉他的電影創(chuàng)作,這也是他唯一的藝術(shù)底線。
“青年導(dǎo)演計劃”也是鄭丹妮率先提出的想法,雖然那時的鄭總年紀(jì)尚輕,但是陳珂卻十分尊重她的意見,兩人一拍即合,立馬付出了行動。由陳珂親自在全國幾家戲劇名校精挑細(xì)選,層層選拔,不出兩年的時間,星川便集結(jié)了二十名優(yōu)秀的青年導(dǎo)演,他們還未經(jīng)歷名利場的熏陶,各個都還保留著少年人不服輸?shù)男男浴?/p>
而王彰便是其中之一,說是副導(dǎo)演,不如說是學(xué)生更為合適。
“鄭總?”王彰不確定的喊了一聲。
“王導(dǎo)?!睖罔ま揶淼拇蛉さ馈?/p>
鄭丹妮和這群青年導(dǎo)演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還不如溫瑜和他們混的熟悉。
“溫秘書長,稀客稀客啊!”一看到溫瑜,那跟在后面的除了鄭丹妮還能有誰,“鄭總來探班,你怎么不通知一聲?!蓖跽冒迤鹉槅柕?。
“我剛剛就想通知來著,這不是一直沒機(jī)會嘛?!眻鰟?wù)有些委屈的說道。
“王導(dǎo),鄭總給劇組訂了奶茶和甜點(diǎn),餐車已經(jīng)停門口了,快安排人去分吧?!睖罔ぷ呓┱f道。
“好好好,我馬上去。”場務(wù)一聽有吃的,餓得饑腸轆轆的他雙眼冒精光。
時間剛過晚間八點(diǎn)整,殺青戲后劇組聚餐幾乎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本來今天的拍攝內(nèi)容很輕松,男女主只有兩場戲,若是按照平時的正常水平,他們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酒店大快朵頤,所以生活導(dǎo)演就沒有訂晚餐盒飯。
沒想到男主演今天狀態(tài)實在欠佳,連連吃了十幾次NG,斷斷續(xù)續(xù)的調(diào)整狀態(tài)幾乎是拖到晚上才開始最后一場戲,別說脾氣暴躁的陳珂了,就連劇組最普通的工作人員都染上了幾分不耐,連帶著交流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注意便成了被集火的倒霉蛋。
鄭丹妮一行人剛到,緊張的氣氛就輕松不少,畢竟再沒分寸的人在自己的頂頭上司面前也總得收斂幾分不是。
“哥兒幾個,跟我去!”場務(wù)點(diǎn)了幾個人的名字,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立刻從凳子上彈起來,有說有笑的朝著餐車走去。
“王彰?!编嵉つ轀?zhǔn)確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王彰聽罷有些受寵若驚,他自認(rèn)為天賦欠佳,導(dǎo)演功力還欠一把火候,同期“計劃”里的導(dǎo)演都做出了不菲的成績,就他成了為數(shù)不多沒濺起一點(diǎn)水花的人。若不是擠破頭才搶到了陳珂導(dǎo)演的身邊的肥缺,自己的專業(yè)書都還在角落里蒙塵。
“鄭總?!蓖跽镁兄?jǐn)?shù)膽?yīng)答,面前的一對璧人般配極了,倒是顯得他格外的不修邊幅。
陳珂捏了捏鄭丹妮溫?zé)岬氖终菩?,心里的疑問急需解答?/p>
“辛苦了?!编嵉つ菟砷_陳珂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依稀記得王彰才進(jìn)公司的時候是個一米八高白凈的小伙子,經(jīng)過這小半年的摧殘,皮膚曬得黝黑,下頜線條堅毅,臉龐褪去稚嫩,看著成熟穩(wěn)重了不少。
“不辛苦。”王彰莫名的心頭一熱,“我去叫陳導(dǎo)?!?/p>
“我只是來探班的,不用打擾劇組的拍攝進(jìn)度,在旁邊看看就好?!编嵉つ萆焓窒胍^續(xù)牽著陳珂,卻被后者靈巧的躲開了,轉(zhuǎn)而挽上了她的手臂。
“也行,那您跟我來。”王彰暗自舒了一口氣,其實這個節(jié)骨眼兒去打擾陳導(dǎo)他也是不太敢的。
在王彰的帶領(lǐng)下,幾人輕手輕腳的緩步走近了攝影大棚,一股涼爽的氣息瞬間襲來,隔開了外界的悶熱。
“這個地方你的眼神處理有問題?!标愮婧湍兄餮莼乜粗O(jiān)視器,女主角楚然接過了助理遞過來的蜂蜜水潤了潤嗓子,一身紗衣輕舞搖曳,雪肌若隱若現(xiàn)。
“陳導(dǎo)...”王彰疾步上前俯身在陳珂的耳邊低語幾句。
“坐。”陳珂抬眼示意,鄭丹妮微微頷首,兩人對視算是打了招呼。
“看見沒,就是這里?!标愮嫱O铝嘶胤?,筆端指著屏幕,“前面一直保持的很好,眼神里面有少年人的洋洋得意?!?/p>
男主演年紀(jì)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玉冠束發(fā),劍眉星目,一襲長衣華服拖地,有著少年人的意氣風(fēng)發(fā)。聽著陳導(dǎo)肯定的夸獎,他靦腆的笑了笑。
“但是當(dāng)她自刎掉下城墻的時候,你的眼神轉(zhuǎn)化很慌亂,表情有點(diǎn)僵硬?!标愮婢褪堑湫偷南冉o一顆糖再給一巴掌,恩威并施。
韓思道是陳珂從科班挑選的新人,這部電影算是他的處女作,還沒經(jīng)歷過娛樂圈的大風(fēng)大浪,乍一被否定,臉羞愧的“唰”的一下就紅了,擔(dān)心拖了劇組的進(jìn)度,自責(zé)的說不出話來。
“作為演員,共情能力必不可少,你可以適當(dāng)?shù)亩鄮胍幌?。心愛之人在你面前自殺跌落城墻,而你本來打算這一舞以后便向她徹底闡明心意。”陳珂說得有點(diǎn)熱,他從小馬扎上站起身走了兩步。
“天人永隔,痛失吾愛,你的眼神應(yīng)該有變化,震驚、懊悔、痛苦都應(yīng)該有?!?/p>
“還有你的手勢....”陳珂講戲講得唾沫星子亂飛,鄭丹妮和陳珂饒有興趣的看著,楚然閉目養(yǎng)神,壓根沒注意這邊的熱鬧。
幾分鐘后,陳珂終于講完了,遲疑的問道:“你聽懂了嗎?”
韓思道垂眸沉思了一會兒后,抬頭興沖沖的說道:“我懂了導(dǎo)演,謝謝您!”
陳珂欣慰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就是他愿意帶新人的原因,勤奮肯學(xué)愿意聽,謙虛沒有架子,就像一張白紙,他想怎么教怎么畫都可以,比市面上那些片酬動輒上億的花瓶來說,好的不是一星半點(diǎn)。
少年感是什么?陳珂在籌備這部電影的時候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后來他越深入才越明白。
少年人的鮮衣怒馬,翩翩濁世可不是老油條靠演技就能演繹出來的,那是一種未經(jīng)挫折的天真,是夢想都被滿足的倦怠感。
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年輕就是最好的詮釋。
瞅見陳珂終于歇息,場務(wù)見縫插針的湊了上來。
“導(dǎo)演,鄭總請的?!睅兹颂е氐呐菽洌劝褜?dǎo)演和主演的那份留下,其余的等待陳珂的吩咐。
“發(fā)了吧?!标愮姘l(fā)話,眼巴巴望著的一群人開始?xì)g呼。
“我要這個,蜂蜜柚子茶!”男士們都秉承著女士優(yōu)先的原則,讓劇組的女性工作人員率先挑選心儀的口味。
“那我要這個?!?/p>
“別搶,人人都有。”場務(wù)按次序分發(fā),奶茶到手里還有不少的冰塊。
“八輩子沒吃過東西啊!這么丟人!還不謝謝鄭總的款待!”陳珂笑罵了一聲。
“謝謝鄭總!”下面一陣呼聲,就是聽起來不怎么整齊。
“大家不用客氣,今晚殺青宴我請客!”鄭丹妮高聲說道。
頓時一陣七嘴八舌,一個個眉開眼笑的。
“鄭總?聽起來真威風(fēng)?!标愮嬲驹谂赃叧洚?dāng)隱形人,實際上卻不知道自己矚目的很。
“姐姐...”鄭丹妮蹙著眉,腰間的軟肉被擰了一圈,“回去給你解釋?!?/p>
她低下頭求饒,這一幕落在大家的眼中,劇組雜七雜八的群里頓時展開了一陣激烈的討論。
“他們在吵什么?”閉目休息的楚然不悅的蹙了蹙眉,眼睛里是被驚醒的煩躁。
“聽說是鄭總來探班了?!毙≈戆褕鰟?wù)分給主演的一份端了過來,“這是鄭總買的?!?/p>
“放哪兒吧?!背坏钠沉艘谎?,其實她是易胖體質(zhì),嚴(yán)格管控自己的身材是女演員的必修課,只要有任務(wù)在身,她向來是不碰高糖高油的食物,更遑論奶茶這種一杯胖三斤的小零食了。
“過去把楚然叫過來?!标愮鎸χ跽谜f道。
“好的?!蓖跽命c(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小跑叫人去了。
“鄭總,這是這部電影的男主角,還是個戲劇學(xué)院大一的新生,叫韓思道?!标愮姘秧n思道推到自己的跟前,他對這個年紀(jì)尚輕的小孩子很有好感,有意為他引薦一些好的資源。
“鄭總好?!鄙倌耆说哪樕嫌可狭藷o措。
在看見旁邊安靜的陳珂后,囁嚅道:“姐姐好...”
“你好?!标愮嫜孕﹃剃痰幕貜?fù)道。
韓思道突然害羞的紅了臉,陳珂驚奇的盯著他,這讓她莫名的想到一種名叫含羞草的植物,而鄭丹妮則是黑了臉,不過垂眸的少年沒發(fā)現(xiàn)就是了。
十米開外,楚然僵住了身體。
“楚影后?”王彰走了一段,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沒有跟上來,于是疑惑地問道。
助理悄悄地戳了楚然好幾下,女人才恍然回神。
“不好意思?!背幻娌桓纳恼f道,掩住了眼里的渴望。
“陳導(dǎo),楚影后到了。”王彰打斷了幾人熱火朝天的對話。
“小楚快來,你們老板來探班了。”陳珂和藹的笑著說道,沒拍戲的時候他脾氣還是很好的,“戲瘋子”陳珂一旦進(jìn)入狀態(tài),性格截然不同,那便是天王老子也打擾不得。
“陳導(dǎo),鄭總。”楚然頷首,然后頓了頓,語氣明顯溫柔了許多,“珂珂?!?/p>
陳珂笑呵呵的,鄭丹妮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
盡管陳珂和楚然曾經(jīng)談過十年的戀愛,但是如今也已經(jīng)過去四五年,原以為那先甜蜜的或是不堪的回憶會永遠(yuǎn)刻骨銘心,但是竟也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漸漸模糊。楚然想做演員,這件事陳珂心知肚明,但是她從未見過楚然任何劇中的裝扮,畢竟那個時候,楚然還徘徊在十八線,根本沒有工作。
眼前的佳人亭亭玉立,步步生姿,紗衣輕拂,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和清晰傲人的鎖骨,光華傾瀉與裙擺之上,三千青絲用一條碧綠發(fā)帶束起,特效的傷痕妝增添幾分殘缺的凄美。不得不說楚然的皮相還是極好的,像極了畫報里走出的美人。
乍一看,陳珂還有些恍惚,腰間的力道突然大了些,她禮貌的回復(fù)了一句:“你好。”隨即安撫的拍了拍鄭丹妮亂摸的小手。
無奈鄭丹妮的力道太大了,任由陳珂怎么作為,腰際的的溫?zé)崾冀K不愿退下。
夏季穿的比較單薄,陳珂今天恰好穿了一件短款上衣,一抬臂就能清晰的露出馬甲線,楚然一直注視著鄭丹妮醒目的手,神色黯然。
三角戀?移情別戀?還是說三人行?溫瑜扶了扶眼眶,一臉興味。
“怎么,你們互相認(rèn)識?”陳珂疑惑的問道,這三人瞧著十分熟稔的樣子,楚然還能直呼其名。
“認(rèn)識?!?/p>
“不認(rèn)識?!?/p>
鄭丹妮和楚然同時說出聲,氣氛一度尷尬起來。
“這...”陳珂不解,眸子在幾人之間逡巡,似乎有情況。
兩人同時將殷切的目光移向陳珂。
陳珂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手心被撓的發(fā)癢,隨后嘆了口氣解釋道:“我和楚小姐是第一次見面?!弊罱K,她選擇維護(hù)鄭丹妮的面子,楚然的眸子更加沒有光彩。
“珂珂也許是忘了,不過我永遠(yuǎn)記得?!背粡?fù)而抬眸,真誠的盯著陳珂的眼睛緩緩說道。
陳珂心軟的笑了笑,鄭丹妮跨步擋在她身前,反問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家姐姐不小心沖撞到楚影后了,您可別亂碰瓷才是。”
“鄭總說笑了,若是碰瓷有用,我倒是愿意碰一輩子,只要珂珂愿意?!背换謴?fù)了平日里的伶牙俐齒。
珂珂珂珂,叫的可真親昵,鄭丹妮面上笑著,心底卻抓心撓肺的不爽。
溫瑜一頭霧水,三人的關(guān)系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虧她以前還以為鄭總和楚小姐是一對兒,現(xiàn)在看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兒。
氣氛突然劍拔弩張了起來,韓思道和小助理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陳珂上前來打圓場:“哈哈哈,不管認(rèn)不認(rèn)識,都是朋友?!?/p>
“鄭總,你看這也不早了,我們還有一個鏡頭需要拍攝?!标愮娴囊馑疾谎远?。
陳珂扯了扯鄭丹妮的衣袖,鄭丹妮才客套的說道:“陳導(dǎo),不耽擱正事兒,您忙。”
“行?!标愮嬗肿テ饌€大喇叭,“振作起來,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了,最后一個鏡頭,爭取一條過啊,收工鄭總請吃火鍋!”
“好!”眾人紛紛振奮精神,布置道具、調(diào)試鏡頭、收拾東西各司其職。對于他們這種忙碌一天的劇組工作人員來說,炎炎夏日,一餐熱氣的火鍋啤酒可遠(yuǎn)比五星酒店的商務(wù)餐來的痛快。
“action!”陳珂大聲喊道,喇叭的電流聲滋滋作響。
城墻外,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兵械纏斗。
城墻內(nèi),歌舞升平,歡聲笑語,醉生夢死。
“陛下?!笔爻堑膶④姽Ь吹膯蜗ス虻?,他的身上干干凈凈,都未曾沾染一絲血污。
城墻十米內(nèi),都未曾有打斗的痕跡,東胡部落的莽人都被精銳部隊攔在了護(hù)城河外,與其說是戰(zhàn)爭,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屠殺。
他們新上任的天子手里還端著酒樽,懷中是獨(dú)占盛寵的麗姬,像是剛剛從宴會上趕來,金絲繡的袍子,滾邊云騰翻滾,盡顯貴族的奢靡。
“陛下,妾愿意為您與將士們舞一曲,祝賀此戰(zhàn)告捷?!丙惣崛岬恼f道,誰也沒能發(fā)現(xiàn)她藏在寬大華服下面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年少成名,一舞傾城。
不知道是誰先起了哄,一群大漢紛紛迎合,少年天子臉皮薄,被人高捧,炫耀的心思破土而出。
“允?!彼[了瞇眼,酒液一飲而盡。
麗姬赤腳走到最前方,風(fēng)中裹挾著淡淡的血腥味,砂礫迷了她的眼睛。華服悄然落地,潔白的雪肌勾得血?dú)夥絼偟膶⑹壳椴蛔越难柿丝谕倌?,眼神直勾勾的跟隨著倩影,卻因為天子在場不敢造次。
腳踝上松松垮垮的系著一串銀鈴,隨著主人的移動發(fā)出悅耳的聲音,卻禁錮著她的靈魂。
“以后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能尋聲找到你?!蹦鞘撬蔀樘熳右院蟮谝淮闻c她講話。
城下單方面的屠殺依舊進(jìn)行著,不會因為幾人的到來戛然而止。
她動了,美目流盼,腰肢婀娜,素白色的紗隨風(fēng)輕輕擺動著,將士們都看直了眼,畢竟這可是帝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倏地,城下交斗的聲音愈發(fā)急促,像是結(jié)束前最后的高潮。
她單腳翹立,以右足為軸,長袖輕舒,驟然轉(zhuǎn)起了胡旋舞,像是一只璀璨的蝴蝶自地上翩然起飛。
周圍的恭維絡(luò)繹不絕,瞧著她明艷的身姿,像一把流沙,握不住也抓不到,少年的心里卻愈發(fā)不安起來。
“夠了!”他低聲輕喝道,想要遮住那些垂涎欲滴的視線。
麗姬置若罔聞,愈轉(zhuǎn)愈快,一陣白光閃過,倏然跳上了城墻。
“我的劍!”離得最近的將士還癡迷于麗姬優(yōu)美的舞姿,劍離主人,在戰(zhàn)場上是致命的危險,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大叫。
劍刃決絕的抵上了脆弱的頸項,電光火石之間,空中揚(yáng)起了一道血光,被奪劍的將士臉上濺上了溫?zé)帷?/p>
“不!”少年撲上去只抓住了一塊碎布。
“你忘了我不叫麗姬,你忘了東胡是我的故鄉(xiāng)。”她艱難的張口,身子急速的墜落,風(fēng)“嗤嗤”的從傷口灌了出來。
那最后的一眼,滿目通紅,眼神悲愴。
白色渺小的影子猛然落地的一瞬間,城外的打斗聲偃旗息鼓。
它宣告著天子勝利了。
“卡!”陳珂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意,透過監(jiān)視器的放大,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楚然最后的眼神,這是他預(yù)料之外的收獲,簡直是點(diǎn)睛之筆。
“收工!”陳珂拍板,場上一陣歡呼。
“小楚啊,你瞧瞧,很棒!”陳珂激動的語無倫次,“這最后一眼你是怎么想到的?真的絕了!”他豎起了大拇指。
楚然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不經(jīng)意的瞥了陳珂一眼,低眸說道:“即興發(fā)揮,我也沒想到效果這么好。”
“來來來,別謙虛,這是你的紅包?!标愮鎻膽牙锾统鰞蓚€紅包,一個是殺青的,一個是驅(qū)邪的。
影視業(yè)的人向來比較迷信,大家通常認(rèn)為演死人不吉利,演員都會得到這樣一個沖晦氣的紅包。
“謝謝導(dǎo)演?!背惠p聲道謝。
“恭喜楚姐姐,殺青了?!憋椦萆倌晏熳拥捻n思道這會兒情緒還沒糾正過來,看著楚然的臉充滿了悲痛和眷戀。
出戲難是每個新人演員都會過的一道坎兒,楚然深有體會。
“吃火鍋啰!”重要的器材已經(jīng)收拾的差不多了,眾人都興沖沖的往外涌。
“楚姐姐,你要去嗎?”韓思道問道,作為劇中最親密的搭檔,他當(dāng)然知道楚然最近在減肥,所以對于對方的回答已經(jīng)心知肚明。
“要啊?!背恍α诵Α?/p>
“嗯?”韓思道意外的歪了歪頭。
“好不容易有占鄭總便宜的機(jī)會,鄭總不會不愿意吧?”楚然抬眸打趣道。
鄭丹妮一把摟住了陳珂,“來者是客,榮幸之至?!?/p>
“鄭總,這杯我敬您?!背涣嗥鹌孔痈┥頌猷嵉つ萏砭?,透明的酒液溢出杯口,順著杯壁緩緩的在桌面上聚成一灘。
楚然長相偏明艷那一掛,平時出席活動也更多的是大濃妝,此刻卸下了劇中繁復(fù)的裝飾,保持著素顏朝天的模樣,竟還有幾分清麗,笑起來甜美的像鄰家姑娘。
辛辣刺鼻的白酒隔著老遠(yuǎn)都還能聞到味兒,鄭丹妮淡淡一笑,卻遲遲未動。
“承蒙鄭總栽培?!背幌劝l(fā)制人,她端起盛滿的杯子一飲而盡,眼神晦澀不明。
杯子被重重的擱在桌面上,五十三度的烈酒一滴不剩。
陳珂有些恍惚,當(dāng)年分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原來無形中鄭丹妮就埋下她和楚然離別的導(dǎo)火索。
“好酒量!”陳珂樂呵呵的說道,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桌面上的牛油火鍋紅彤彤的,面上浮著一層密密麻麻的青花椒,鍋里正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琳瑯滿目的新鮮菜品擺放的整整齊齊,看起來誘人極了。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起著哄,氣氛熱鬧,連帶著平時不敢開的玩笑話也脫口而出。
溫瑜見狀,懂事的站起身解圍道:“我們鄭總腸胃向來不太好,喝不了這么烈的酒,不如就由我代鄭總回敬楚小姐一杯?!?/p>
鄭丹妮按住了溫瑜的手腕,毫不示弱的與楚然對視,“楚小姐無需自謙?!?/p>
“鄭總...”溫瑜擔(dān)憂的看了鄭丹妮一眼,手中已經(jīng)是空空蕩蕩,徒留一點(diǎn)液體沾染在她的虎口。
“無妨?!本茷⒘艘恍?,鄭丹妮主動斟滿。
酒精的味道瞬間灌滿整個口腔,冰冷的液體順著喉嚨慢慢流淌進(jìn)胃中。鄭丹妮面不改色的示意,舌尖悄悄頂住了上顎。
又是意料之中的難喝。
不知道是哪個拍馬屁的先帶頭鼓起了掌,恭維的話紛至沓來。
“鄭總真是好酒量?!?/p>
“真是年少英才啊,哈哈哈!”
“鄭總有魄力!”
楚然抿唇一笑,低頭垂眸說道:“鄭總當(dāng)然有魄力?!?/p>
“哦?怎么說?”陳珂好奇的問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鄭丹妮算是摯友的接班人,當(dāng)初兩人互相博弈之時,對方雖然年紀(jì)輕輕,但是做事已經(jīng)成熟老練,說話也滴水不漏,曾一度讓他產(chǎn)生挫敗感。
眾人紛紛附和,畢竟這么光明正大議論老板的機(jī)會可不多。
“力排眾議以一線明星的待遇簽下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龍?zhí)祝@不是有魄力是什么?”楚然雖是向眾人解答著,但是目光卻一直盯著面色沉沉的陳珂。
“鄭總眼光真毒!這一簽就發(fā)現(xiàn)了未來的三金影后,了不得了不得。”陳珂驚奇的說道,這還是圈內(nèi)聞所未聞的事情。
“我要是能有鄭總這樣的眼光就好了?!蓖跽眉优牧伺淖雷樱肟昱鲎渤銮宕嗟捻懧?。
“做夢呢!你要是有這眼光還叫什么副導(dǎo)演啊,早就叫你王總了?!庇腥舜蛉さ恼f道。
頓時一片哄堂大笑。
楚然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小口小口的抿著杯沿,瞧見這一幕,心中突然暢快起來。
“楚姐姐?!表n思道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袖口,額頭蹙成了“川”字。
“嗯?”楚然疑惑的回頭,尾音微微上揚(yáng)。燈光通過晃動的玻璃杯折射到臉上,她情不自禁地瞇了瞇眼。
“你是不是很難過?”年輕的小男孩兒涉世尚淺,一時沒忍住扭扭捏捏的問出了口。
桌上熱火朝天,楚然的身邊卻仿佛有一層天然的屏障,周身籠罩著淡淡的悲傷,她與熱鬧格格不入。
楚然一怔,掩去了眸中的情緒,哂笑道:“沒有啊,殺青了我應(yīng)該很開心才對?!?/p>
“可是...”韓思道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珂打斷了。
“今晚我們聚餐的目的可不能忘?!标愮嬲酒鹕?,頗有一種領(lǐng)導(dǎo)發(fā)言的氣勢。
可是開心的話為什么要一個人喝悶酒呢,韓思道被迫默默的跟隨眾人站起了身,兩人身份地位懸殊,他知道這句話永遠(yuǎn)都不會再問出口了。
“祝賀我們的女主演成功殺青!”陳珂的臉上堆滿了笑意,這部他籌備幾年的電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這會兒沒誰比他更興奮了。
“祝賀祝賀。”此起彼伏的恭維,大家緊繃的神經(jīng)都難得的放松。
“謝謝大家,我敬大家三杯?!背缓浪陌丫破刻岬搅俗约旱母埃槐右槐疾粠⒌?,三杯酒下肚,熱意瞬間上涌,腦子昏昏沉沉。
等她坐下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杯熱茶。
“少喝點(diǎn)。”溫瑜把茶水往前推了推,臉撇到半邊,耳廓都在泛紅。
火鍋店贈送的茶水用的并不是什么好茶葉,面上還飄著一層細(xì)碎的葉渣,微黃的茶湯,入口淡的像是在喝白開水,但是楚然的心依舊一暖。
陳珂用紙巾按了按嘴角,笑著說道:“我吃好了,還有點(diǎn)事,你們慢聊?!?/p>
說罷起身就出了房間門,桌上的碟子卻里空空如也。
“陳導(dǎo),那我也...”鄭丹妮面露歉意,欲言又止。
“快去快去!”陳珂佯裝不耐煩說道,誰都談過戀愛,年輕小兩口膩膩歪歪嘛,很正常。
“陳導(dǎo),楚然姐喝醉了,我先扶她回酒店?!毙≈硇⌒〉囊恢唬瑑芍皇制D難的扶著楚然,嬌小的身影都快要被遮擋完了。
包廂里直接走了一小半,大家寂靜了幾分鐘反而更加熱鬧,沒了大領(lǐng)導(dǎo)在場的拘束感,仿佛紛紛開始釋放自我天性,有些甚至開始行酒令。
“姐姐,你等等我?!编嵉つ菁膊阶叩疥愮娴纳韨?c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陳珂沒有抽出手,只是默不作聲的往前走。
“行了,別裝了。”這才剛剛走遠(yuǎn),楚然就拍了拍小助理的手背,借力直起了身子,眼眸清明,哪里還有半分醉意。
“楚姐,真的不需要回酒店嗎?”小助理內(nèi)心惶恐不安,這么晚了還獨(dú)自在外面游蕩,這要是讓哪個娛記拍到了,王姐還不得扒了她的皮。
不遠(yuǎn)的轉(zhuǎn)彎處,楚然瞥見了兩個熟悉的背影。
“你先回去,出了什么事我擔(dān)著?!背粺o暇顧及她,只是匆匆吩咐一句就跑開了。
“楚姐!”小助理哪里跑得過手長腳長的楚然,在后面跟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眼睜睜的看著楚然的背影淹沒在游園會熙攘的人群里。
離著兩人十米的距離,楚然猛然停下腳步,緩步平復(fù)自己躁動的心跳。
“將將~”鄭丹妮像變戲法似的臉上突然多出了一個小人面具,色調(diào)倒是恰好能和陳珂的小狐貍湊成一對兒。
大庭廣眾之下,平日里高冷的小鄭總也難得搞怪,羞得頸項都在泛紅。
“好丑?!标愮娴钠沉怂谎邸?/p>
這還是出火鍋店以后,陳珂第一次回應(yīng),鄭丹妮暗搓搓的貼近她蹭了又蹭。
楚然看著靠在一起親親密密的兩人,后槽牙咬得緊緊的。
“珂珂。”一聲有氣無力的叫喚讓鄭丹妮瞬間黑了臉。
兩人頓下了腳步,鄭丹妮轉(zhuǎn)身皮笑肉不笑,“好巧,怎么在哪兒都能碰見楚小姐?!?/p>
楚然裝作酒醉的樣子,歪了歪頭勉強(qiáng)靠著電線桿子站直,眼神迷離的勾畫著陳珂的眉眼,運(yùn)動后的臉頰緋紅,還真有幾分以假亂真的意思。
“你的助理呢?”陳珂擰緊了眉,左顧右盼也沒看見楚然身后的小尾巴。
楚然像是突然回過神,晃眼一瞧,磕磕絆絆的說道:“不...不知道?!?/p>
她東倒西歪往前走了幾步,心中一橫,閉上眼直接臉朝下直挺挺的倒下去,風(fēng)呼哧呼哧的從她耳邊略過。ΗΤΤΡs://WωW.éЬòǒκbǎō.Иét/
不是堅硬粗糙的地面,也不是滿懷的馨香。
“楚小姐,冒犯了?!币膊恢缽哪膬好俺鰜淼暮谝卤gS,堅實有力的雙臂穩(wěn)穩(wěn)的扶住了她。
楚然心里一陣失落,反手就握住了陳珂的衣擺。
“你放手!”鄭丹妮冷眼看著她。
“不放!”楚然也豁出去了,喝醉了怕什么。
“放!”
“不放!”
“小趙,送楚小姐回酒店?!憋h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陳珂無奈吩咐道。
“好的小姐?!毙≮w上前想要拉開楚然的手,卻發(fā)現(xiàn)對方攥的緊緊的,怎么也拉不開,唯一的辦法就只有把衣服割破。
“小姐,這...”保鏢左右為難道,這么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他徒有一身力氣也無處施展啊。
委屈不斷的上涌,楚然癟了癟嘴角,手指攥的發(fā)青,一滴滾燙的淚珠滴在了陳珂的衣擺,止不住越來越多,暈成了深色的一片。
陳珂嘆了一口氣,十年的相處她對楚然再熟悉不過,一個喝醉了只會乖乖睡覺的人怎么會使小性子,她心里已經(jīng)篤定女人此刻一定十分清醒。
“珂珂可不可以送我?!背缓鷣y抹了一把眼睛,怯生生的問道。
“呵,不可以?!编嵉つ堇涑盁嶂S道,“你沒女朋友嗎?老是扒著別人的做什么!”
楚然額頭忍出了青筋,憋得相當(dāng)辛苦。
竊竊私語的討論聲越來越大,好歹是個公眾人物,一直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
“好?!标愮娉了剂艘粫捍饝?yīng)了,正好她需要楚然解答疑惑。
“陳珂!”鄭丹妮沒想到陳珂會答應(yīng)這么無理的要求,不可思議的輕聲呵斥。
陳珂當(dāng)著楚然的面踮腳吻了吻鄭丹妮的唇角,紅唇輕啟:“你不相信我?”
鄭丹妮就像被順毛的貓,壓了壓上揚(yáng)的嘴角囁嚅道:“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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