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先鋒小說名家馬原講座:小說的前世今生

馬原:小說的前世今生
“小說死了”
小說最初源于人們聽故事的天性,從聽故事、講故事的人類習慣慢慢成熟的東西。
1989年小說已經(jīng)持續(xù)輝煌十年,突然被公眾冷落了。
寫小說是一個作家的生命方式,讀者突然不再關注作家的寫作,那么作者的熱情是否中斷。這是因為只考慮到了作者與讀者。
小說變成公共藝術由來不久,大概五百左右剛剛誕生,誕生300年內(nèi)完全是小眾藝術,博物館藝術。大概是文藝復興之后的500年。
小說是舶來品,明清時期的小說是章回體樣式存在,不是現(xiàn)代語意義的小說。
文藝復興時期地中海沿岸有兩個巨匠,波伽丘、塞萬提斯。
《十日談》將小說嚴格定義為我們今天所說的小說,塞萬提斯《堂吉訶德》成立今天小說流浪漢小說的鼻祖。
文藝復興的誕生了小說這個題材。
小說在很小的范圍內(nèi)流傳是因為媒介的障礙,造紙是一個很小的行業(yè),由紙承載的敘事體。小說在成型的300年里,是一個特別小的圈子里、上層的、知識分子把玩的方式存在。
真正成為大眾藝術的時候是造紙開始工業(yè)化、印刷術得到長足進步后開始普及,大概距今200年的時候開始。
紙質(zhì)本小說不是從來都在。
上古時期盡管有很多智慧的人,但是那個時代因為受眾群體的狹小,很少的有才能的人能狗夠進入小說領域。
有了紙質(zhì)本小說,加上小說能夠大范圍的傳播,所以那些有智慧的人覺得自己的能力想象力、創(chuàng)造了能夠得到釋放的是小說,變成了一個職業(yè)選擇,變成了19世紀大作家天才大作家的誕生的宏偉局面。
整個英國小說都是從《棄兒湯姆瓊斯》開始的,而這本書是跟隨《堂吉訶德》后的流浪漢小說形式
英語小說19世紀極其輝煌,20世紀再度輝煌。
19世紀初在法國有很多偉大作家 ,其中第一回中大仲馬定義了當代傳奇小說,將近200年里閱讀最多。
19世紀中葉雨果和巴爾扎克
19世界與20世紀之交的大作家紀德
除了英法以外,19世紀初特別的一支俄羅斯小說,普希金、果戈里
19世紀中葉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說是真正的站在世界之巔
托爾斯泰這樣的作家地位要高于俄羅斯大公,小說家地位很高。
高爾基是“蘇聯(lián)文學之父”,是我們少年事情的偶像。用極其震撼的筆法描寫列夫托爾斯泰,就像是大海變成了晶體,舉起雙手對大海說:停住吧。
司湯達《紅與黑》,充滿心理學對小說帶來的沖擊與變化。
莫泊桑晚年也抵抗不住心理學對于小說的沖擊《如死一般強》,完全是一個心理學的實驗范本。
為什么會發(fā)生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
作為小說家,羨慕19世紀的黃金時期,現(xiàn)在在20世紀,我更愿意自己還原成19世紀的小說家。到了20世紀突然惶恐起來,遇到巨大屏障,前面有高峰般的文學巨匠,給他們太大心理壓力。
無法逾越的屏障。
20世紀雖然有更好的機會,19世紀沒有電夜很長,燭光是一種奢侈,太陽落下去就是夜的開始。但是事實上不是這樣。
我們說現(xiàn)代主義運動是一種文化革命、藝術革命。嚴格來說現(xiàn)代主義運動事實上它是基于困境之下的一個被動選擇?,F(xiàn)代主義實在突圍,困境情況下不得已做出一個由新的科學心理學、精神分析學,榮格進一步把心理學推進,被大眾廣泛認可的心理學被大范圍引入小說之中。
我們看到了最初的喬伊斯的小說、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小說。
榮格對于意識的進一步探索,我們看到了普魯斯特小說中大范圍的意識流。
精神分析學+意識學說兩方面被小說家拿來拯救小說,用于個人寫作,讓小說變成了一種學問。
小說走到19世紀后不好讀了,語言原本會越來越便利,更好用,但是小說領域更難讀了。
《周易》到《紅樓夢》由難到易
就是說語言變化本身對于敘事的接受幾乎是不顯的。少年時期20世紀的小說家對于小說的貢獻是史無前例的,回頭看19世紀末20世紀初小說走入了歧途,進入了一個摘胡同里面。喬伊斯、普魯斯特沒有注釋是看不懂的,與上古時期讀《周易》、《楚辭》一樣難讀。
正好在這時期發(fā)生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公眾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到了更大的時間之中也就是現(xiàn)實戰(zhàn)爭中的。
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有了哲思小說,如薩特、加繆的小說。
小說主流開始向相反方向走,變成了另外一種東西。
50年代的時候,法國出現(xiàn)了一批年輕人他們對既往小說提出眼里挑戰(zhàn),認為既往的小說可以休矣的新小說派。代表人物:娜塔莉莎洛特、羅伯格里耶、西蒙、杜拉。小說變成了不動聲色的,像是上古結(jié)繩記事的一種干枯的記事方法。這種樣式的小說類型無法長成參天大樹。
拯救了小說的約瑟夫海勒,作品《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上帝知道》《美國美人》,讓小說重現(xiàn)升級。經(jīng)典小說的經(jīng)典價值意義突然不見了,他是小說上最早的解構(gòu)主義者。
我國國內(nèi)的解構(gòu)主義者王朔,深得海勒的語言精髓。王朔的小說讀完之后,你不知道他是在褒還是在貶、不知道它是在正面描寫,還是在嘲弄,正話反話是用解構(gòu)的方式來說。這正是約瑟夫海勒小說的語言精髓。
約瑟夫海勒以違反常識、違反邏輯的方式,創(chuàng)造了全新的敘事的樣本、范本,《大話西游》中很多精彩部分來自于年長的王朔的方式。
周星馳也分兩段,最初是香港的很鬧騰的電影,之后,他找到了一個周星馳式的對白方式,創(chuàng)造了只屬于周星馳一個人的電影樣式,馬原認為他的先師是王朔。
約瑟夫海勒——王朔——周星馳
20世紀小說已經(jīng)走到了它的盡頭。
為什么中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人少?
在20世紀,小說僅影響最大的人物是約瑟夫海勒,但是他并沒有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在20世紀下半葉,幾乎沒有什么特別優(yōu)秀的楷模作家。近些年獲得諾貝爾獎的人大家都不太關心。
現(xiàn)在的人越活越老,瑞典皇家文學院,對于諾貝爾文學獎的評獎標準不變,因為是去世一個由新人頂上去,對于文學作品的標準不同。近幾年,已經(jīng)年老的評委已經(jīng)沒有太多精力去看小說或者說與現(xiàn)代接軌。差了一代人,思想上已經(jīng)距離很遠了。
60歲的人寫出的小說很難讓20歲的人喜歡。
因為小說在19世紀的黃金輝煌之后,再整個20世紀都是一部突圍歷史,在20世紀結(jié)束的時候又有了更大的問題。
19世紀20世紀,技術進步又托起一部分小說。電的產(chǎn)生給人們提供了更多的時間去閱讀,同時更多作品的出現(xiàn)也需要人們更多的時間去閱讀。電的產(chǎn)生同時催生了其他技術的進步,新事物產(chǎn)生必然對舊事物沖擊。這時候產(chǎn)生了電影,電影是人們對于小說敘述之外的另一種選擇,它比小說更加直接便當,如《安娜卡列尼娜》需要好幾天讀完,但是電影兩個小時就可以看完。
對于現(xiàn)實存在的二三十秒的激動人心的畫面中,在小說中敘述可以達到無限長。但是事實上,物理時間只有20秒,如C羅一腳掃進球門里,只需要幾秒時間,但是寫入小說需要更長的時間。
托爾斯泰三大巨著,字太乏力了,字對于敘事的展開表述太乏力了,有了電影后又有了電視劇,作家繳械投降。讀者對于故事的心理需求,電影和電視劇已經(jīng)滿足了,全盤接納替代了小說的作用。
小說自100年開始就面臨電這樣強大的敵人。還是電子閱讀超過紙質(zhì)閱讀。
小說“死了”,讀圖時代已經(jīng)到來了,小說的打發(fā)時間的娛樂功能、學知識長見識、被教化等等的,需要已經(jīng)被大范圍的轉(zhuǎn)移到了電所帶來活動的圖像中了。
技術的進步加重了對于地球的傷害,造紙業(yè)給地球下來的戕害巨大。
電子閱讀對于地球來說是好的,以網(wǎng)絡實時創(chuàng)作出來的小說創(chuàng)作樣式不得而知。公眾接受的還是傳統(tǒng)小說樣式,如《第一次親密接觸》,以一種完全不同的聊天室的模式。
今天的小說實際上還是延續(xù)了網(wǎng)下寫作的小說模式掛到線上,在一定程度上變成紙質(zhì)版,從寫書變成賣書。現(xiàn)在意義上的網(wǎng)絡小說不是真正的網(wǎng)絡小說,只是將線下所寫的東西謄到網(wǎng)絡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