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抗拒

“嗖——”

一聲破空的嘯響，一支利箭斜斜洞穿了一個半獸人的頭顱。那邪惡造物登時黑血迸濺，尖嚎只出來半聲便轟然倒下，手中的釘錘砸在雨后泥濘的林間泥土上，濺起了早已被獸血污染的水花，然后便深深陷入混雜著草根的翻卷泥土中。

在殘酷的戰(zhàn)場上，這只是電光火石的瞬間，但彼時那雙燃燒著銳利殺意的藍眸卻仍捕捉到了箭尾上鐫刻的細細紋路。那花紋像是一朵盛開的蓮花，又像一簇燃著的火焰。巨綠林的人都知道，這紋飾只屬于一個精靈，她在這個密林深處的精靈王國里地位尊崇。但這美麗的印記——知道的人都會這么認為——象征的卻并非是她身份的特殊，而更像是一個，危險的死亡邀約。

“Ni La-rim goon！”（精靈語：你怎么來了?。?/p>

那聲兒極富磁性，混合了英武與威嚴，還有近絲綢質(zhì)地的濃滑。

身披甲胄的金發(fā)精靈揚刀，借著馳騁的馬勢從下而上斜斜將一個揮舞著巨斧的半獸人開了膛，腥臭的內(nèi)臟和著黑如墨汁的血流了一地。

“我怎么不能來！”

忒彌諾弗斯在馬上一揚俏臉，抬臂張弓，又一支利箭直直洞穿了一個正嚎叫著將手中黑矛刺向瑟蘭迪爾的半獸人咽喉。眼前血腥殘酷的戰(zhàn)場卻并沒令這個精靈女子退縮。她的身上亦披著銀色的甲胄，看上去，竟跟瑟蘭迪爾身上的那件頗為相似。只是，秘銀產(chǎn)量委實太少，巨綠林也就只有瑟蘭迪爾身上那一件秘銀戰(zhàn)甲。忒彌諾弗斯身上的，卻是百煉精鐵所制。

“胡鬧…！王城內(nèi)誰來守衛(wèi)？回去！”

“嗖——”

又是一聲利箭的嘯響，就像是以此來應(yīng)答瑟蘭迪爾的質(zhì)問。

“是歐洛費爾王讓我來的！”

“我用不著你幫忙！”

“歐洛費爾王有令，速戰(zhàn)速決！”

所以戰(zhàn)斗持續(xù)的時間并不算長。

本來，瑟蘭迪爾領(lǐng)的一支巡邏小隊已占上風，把這股無意中闖入巨綠林精靈王國王城范圍內(nèi)的半獸人截住，并對這些黑暗造物進行了一場毫不留情的屠殺。但，可能是這支半獸人原本便肩負著其它任務(wù)，它們雖然兇悍依舊但并不戀戰(zhàn)，在精靈的威脅下，大多數(shù)半獸人選擇向密林深處逃去，它們奔逃的方向并不相同，而瑟蘭迪爾率領(lǐng)的精靈戰(zhàn)士數(shù)量也并不算多。所以，雖然精靈們占盡上風，但卻很難保證把這支半獸人全部殲滅。而如果出現(xiàn)了哪怕一個漏網(wǎng)之魚，也會把隱秘的巨綠林精靈王國都城暴露給黑暗勢力。想必歐洛費爾王的考量正是如此，所以才派忒彌諾弗斯帶兵支援。

事實證明，忒彌諾弗斯來的正是時候。這場戰(zhàn)斗以最快的速度收尾，幾個已經(jīng)逃至幾里外深林中的半獸人，也大多被擅長追蹤的精靈戰(zhàn)士循著氣味捉住或斬殺了。

掃了一眼林地中橫七豎八或身首分離，或斷手斷腳肚腸外流的半獸人尸體——

“塞薩爾，還有獸人漏網(wǎng)嗎？”

瑟蘭迪爾鼻翼微翕，鋒薄的唇角像是即將挑出個冷笑，但那個笑容并沒有成形，只有一聲冷冷的低哼自鼻端哼出，他半轉(zhuǎn)了面頰問旁側(cè)一個隊長模樣的精靈兵士。

塞薩爾彼時已成長為一名杰出的精靈戰(zhàn)士。作為瑟蘭迪爾一手教導出來的戰(zhàn)士，他的能力自然非尋常精靈可比。塞薩爾時常跟隨王子殿下外出巡邏，此時已是王子親衛(wèi)隊的隊長。

聽著瑟蘭迪爾問話，塞薩爾忙恭敬半跪于地，那雙閃亮的深棕瞳子盯著王子殿下染了半獸人污血泥濘的戰(zhàn)靴靴尖。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沖動，想要用自己的袖子仔仔細細的將那包裹著秘銀甲片的戰(zhàn)靴擦抹干凈。

“回王子殿下，沒有。此役共殲獸人百余，生擒六，不過，其中有四個半獸人，估計挨不到回到王城了?！?/p>

瑟蘭迪爾點了點頭，撥馬向王城方向而去。馬蹄踏著林間泥土，混著獸人黑血的水花兒濺起老高。

遠遠地一句話散在雨后沾著濕氣的風中——

“把兩個能問話的帶去王城。其它的腦袋都砍了，就地深埋，不要留下痕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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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殿下——！”

金發(fā)的精靈王子驀地停住了腳步。探出重云的陽光又透過蔥郁的層疊木葉，落在他的金發(fā)上，變幻著斑駁的光影。他的金發(fā)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絲綢的光澤，也有著近乎絲綢的柔軟和順澤。它們整齊披覆于包裹肩背的秘銀鎧甲之上。在他凜然的英武中，又添了一份不著痕跡的優(yōu)美。但那美明顯區(qū)別于精靈女子的，或許，也區(qū)別于其它世間萬物。

忒彌諾弗斯如此想著，有些癡了。

瑟蘭迪爾的美，或如高懸夜空明月，清冷，卻皎潔。

但瑟蘭迪爾的聲音低沉而冷硬——

“你回去吧，這件事跟你沒有關(guān)系?！?/p>

“您的事兒當然跟我有關(guān)系！”

高大的精靈王子輕哼了聲兒，轉(zhuǎn)過身來。

忒彌諾弗斯就揚著臉站在他身后，面容俏麗，神情堅定。

要知道，忒彌諾弗斯可不是個尋常的精靈女子。她出身曾經(jīng)的多瑞亞斯名門望族，家學淵源讓她擁有尋常精靈難以企及的學識和氣度。她更難能可貴的在多瑞亞斯國破后的亂世中成就了強大的武力。沒人知道她的老師是誰，甚至瑟蘭迪爾也曾經(jīng)好奇的問過她。但出人意料的，忒彌諾弗斯自己也不太清楚。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的老師有一頭比夜空還更漆黑的長發(fā)。依照那些發(fā)絲原本的長度——這里之所以用“原本”，是因為那發(fā)絲蓬亂不堪，像是主人甚少費心去梳理它們，這對于追求儀容優(yōu)雅的精靈來說，實在是罕見的——那個精靈至少有一萬歲以上，甚至更多。這更是鮮有的，因為眾所周知，現(xiàn)在留在中洲大地上的精靈一族，除了米斯瀧德的領(lǐng)主奇爾丹大人，也就只有重生之后的金花領(lǐng)主和后來機緣巧合滯留中洲的涌泉領(lǐng)主超過了一萬歲。

那么，忒彌諾弗斯的老師又會是誰呢？

忒彌諾弗斯當然追問過更多，但那個用破爛布條纏緊了面容的男人，只用那雙黑色的，帶著凡人無法理解的深濃的憂悒看著他，他就像是根本不會說話，又或者，他只是不能。

忒彌諾弗斯只在機緣湊巧下跟他學習了不到兩年。包括劍術(shù)，弓法，技擊。

當忒彌諾弗斯不得不跟著他的父親和族人離開暫時棲身的領(lǐng)地準備去尋找當時已有盛名的歐洛費爾帶領(lǐng)的一支同族時，那個男人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就連道別也無。他消失的那么徹底，徹底到，就像他從未出現(xiàn)過。他沒有留下任何存在過痕跡，也沒有留下任何堪可追尋他身世過往的線索。

忒彌諾弗斯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忒彌諾弗斯時常覺得那兩年就像是個夢，她就像是在夢里頭擁有了這讓許多精靈都匪夷所思的武力。

但因著那個夢，因著她不俗的武力，她不但深得巨綠林精靈王歐洛費爾的青睞被選為王子妃，更使得她在巨綠林這個辛達和綠精靈的王國里，也用自己的實力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是的。忒彌諾弗斯并沒有在這里安心享受家族的余蔭庇護，更沒有止步于當一個花瓶擺設(shè)，聯(lián)姻標志似的有名無實的王子妃。她積極參與巨綠林防務(wù)，甚至訓練出了一支唯她馬首是瞻，由女性綠精靈戰(zhàn)士組成的，戰(zhàn)力強大的戰(zhàn)隊。如今，巨綠林精靈王國王城的防務(wù)已經(jīng)完全交給了忒彌諾弗斯領(lǐng)導的這支戰(zhàn)隊。而這些女性精靈戰(zhàn)士們，完全展示出了她們不輸于男性精靈戰(zhàn)士的忠誠與實力。

在巨綠林這種地方，實力，就是資本，實力，就是地位。

只可惜，實力…

似乎并不能贏得瑟蘭迪爾的愛情。

看起來俊美的找不出一絲瑕疵的面頰并沒有讓瑟蘭迪爾的目光顯得柔和，而是充滿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難道你還沒發(fā)現(xiàn)？？那些黑暗造物又開始蠢動！今天，已經(jīng)是近期巨綠林中出現(xiàn)的第三撥獸人了，而且，他們這次已經(jīng)十分接近王城！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黑暗，或…已將要卷土重來?！边瘡浿Z弗斯仿佛極不情愿將這話說出，但她終于咬了咬下唇，那雙靈動的黑瞳卻早已被憂慮填滿，“所以，王子殿下…您打算要再一次向歐洛費爾王請纓去艾明莫爾監(jiān)視魔多的動向，對嗎？”

“我再說一遍——”

瑟蘭迪爾確實沒想到忒彌諾弗斯輕易猜中了他心中的打算，說不驚訝是假的，但他很快平靜了心神，就像那一絲驚訝從未出現(xiàn)在那雙藍眸中似的。他仍冷著臉，一字一句，“這事兒跟你無關(guān)。不要以為我們訂婚了，你就能過問我的所有事情，忒彌諾弗斯?！?/p>

瑟蘭迪爾擲出來的話跟他此刻的目光一樣尖銳，他沉默地注視著忒彌諾弗斯的眼睛，直到他看見那個倔強的女戰(zhàn)士被紛亂復雜的情緒激紅了眼眶。

那雙藍眸里有一瞬的迷茫和內(nèi)疚，但很快，轉(zhuǎn)身而去時隨之激蕩的金發(fā)隔絕了視線。

瑟蘭迪爾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