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此世間：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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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凌晨5點。

天空有雪花輕飄。

隔山的小鎮(zhèn)萬家燈火通明，屋頂炊煙裊裊。

聽宿老師說，有些地方的團圓飯是在除夕晚上吃，又叫年夜飯。

而他們這里是在初一早上吃，寓意過去的一整年圓圓滿滿，同時飯菜還要剩下一點，代表年年有余。

“這個菜好了?！?/p>

此時松道坡上的一座紅磚房里，也一早就傳出了準備團圓飯的聲音。

在廚房掌勺的麗娘把最后一道肉菜裝進碗里，對一旁切菜的許成囑咐。

“小心一點端，別把許為招進來。”

“他不會進來的，我讓常苔拖住他了。”

許成嘴角上揚，繞過灶臺去端菜。

出了廚房就是空無一人的廳堂，只有廳堂中間的方桌上擺著幾道蓋著碗保溫的菜。

許成輕輕放下新端出來的菜，也用桌上的空碗扣上保溫。

廳堂左側(cè)是他們男孩的房間，對面是父母的房間和一個小臥室，這時小臥室里正傳出一個女孩跟著許為學外語的聲音。

許成聽著聲音笑了笑，抬頭卻見宿老師從他們男生的房間里倒退出來，邊退還邊朝里面比“噓”聲。

宿老師也是不容易，大概是在房間里藏什么“驚喜”，不小心把開哥吵醒了。

許成努力藏笑，就當沒看見吧。

但他剛想轉(zhuǎn)身，卻被宿老師輕聲喊住。

“成哥，你別進去了，我去幫忙?！?/p>

許成4歲時第一次見到宿老師，就聽這個當時還很年輕的人對他和許為說。

“以后你們管我叫爸，我管你們叫哥，這可是一種顯得關(guān)系更親近的稱呼哦?！?/p>

許成當時懵懵懂懂，聽不懂這么奇怪的話，但因為被麗娘囑咐過，所以就老老實實喊。

“爸爸?！?/p>

許為卻拉著小臉，仗著麗娘不在沒有被打的風險，徑直嘟嘴。

“怪蜀黍?！?/p>

不過時間一長，他們也都習慣了這樣的稱呼。

此時宿老師向許成說完，指了指他們的房間，又向他眨了眨眼，就閃進了廚房。

許成立刻心領神會進了房間，一進門就對上了宿常開忽閃忽閃的眼睛。

“爸爸是不是在房間里藏東西了？”

許成坐到宿常開的床邊循循善誘。

“沒關(guān)系，告訴哥哥，哥哥只會幫助他的！”

宿常開眨著眼，小腦袋向許成靠近，粉嫩的小嘴巴貼近他的耳朵。

“爸爸說我保密的話，他就在學校中午休息的時候，帶我去看不是拖拉機的車。”

不是拖拉機的車？

許成思考了一下，難道是貨車？他從學?；丶視r倒是偶爾見過，但他沒時間帶他去看。

于是許成拿起一旁的小衣服，給他披上：“開哥好厲害！說保密就保密，那我們起床洗漱吧?！?/p>

宿常開接過衣服，一邊穿一邊倔強道：“我會自己洗漱?！?/p>

但是他每次自己洗漱完都像個落湯雞，領子、袖子、前胸、膝蓋、褲腳，甚至鞋子都會濕一半，等他洗漱完，大概率又會一邊挨罵一邊換衣服。

所以許成等他穿完衣服后還是牽上他的手道：“沒事，哥哥陪你?！?/p>

廚房里很快又傳出了炒菜的聲音，讓正在小臥室里教學的許為聽得心癢。

他長大以來只做過兩次飯：

一次是家里沒人，他提前下了廚，后來把全家人感動落淚。

一次是去年麗娘犯頭疼，他請假在家熬粥，麗娘知道后無語凝咽，奈何腦袋暈乎也沒法訓他，只叮囑他以后不要進廚房。

可許為不太理解。

他記得他兩三歲時，也是被他剛學下廚的大哥半生不熟的廚藝喂大的。

他當時吃了也不覺得有什么，怎么現(xiàn)在就不讓他成長呢，他好歹不會炸廚房......

“為哥?！?/p>

他走神時，宿常苔扯了扯他的袖口。

“這里怎么讀呀？”

許為心下無奈，在他看來外語沒什么好讀的，反正考試又不要求會讀。

但只要有人想學，他肯定就會被樂見其成的麗娘趕來教學。

也罷，來日方長。

都說他廚藝稀爛，那他遲早要驚艷他們。

快六點時，宿老師拿上鞭炮，在門口點燃往外一扔，讓門外劈里啪啦的聲音，提醒屋里的所有人：團圓飯準備好了！

大家捂著耳朵等鞭炮聲結(jié)束，然后會自覺地聚到廳堂里來。

宿老師不喝酒，麗娘便為他泡了一壺難得的茶葉，再準備好所有碗筷茶水，招呼大家一起坐下。

但每年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人，讓大家都得等一等才能開飯。

今年是許成帶著磨磨蹭蹭洗漱的開哥最后落座。

小方桌旁，四個孩子兩個大人，熱熱鬧鬧圍了一桌。

“今年，注定是個重要的年份！”

宿老師率先舉杯發(fā)言，幽默嗓音和嚴肅發(fā)言讓人格外提神。

“首先是成哥、為哥，今年都要參加升學考試。你們的水平我是知道的，市一中肯定沒問題！

“宿常苔小姐姐，不知不覺也要升初二啦，也有自己堅持的理想，要加油！

“宿常開小朋友，在二年級表現(xiàn)也不錯。平時都是哥哥姐姐照顧你，但是我們的開哥也要慢慢學會自己長大啦！

“好了，不管你們有什么理想，我相信你們，不論未來在哪個行業(yè)，都會成為棟梁之才！為國為民！發(fā)光發(fā)熱！讓我們一起干一杯！”

“干杯！”

幾個搪瓷杯碰在一起，雖然里面只裝了白開水，但在宿老師的激情發(fā)言下，硬是碰出了白酒的氣勢。

一杯白開下肚，宿老師一揮手，表情嚴肅認真。

“希望你們放松心態(tài)，先問耕耘！再問收獲！祝考試順利！”

“考試順利！”

孩子們都十分配合，充當他的氛圍組。

許成一直往宿老師身上瞄，要來了吧要來了吧，他已經(jīng)舉好了手，隨時準備鼓掌起哄。

“然后是我們又辛苦了一年的媽媽......”

宿老師不負眾望開了口，邊說邊往桌子底下伸手，拿出了早就固定在桌板下一束手工制作的花，形似蝴蝶，芳姿艷質(zhì)，這可是他費了大勁才做出來的！

宿老師滿臉得意，正想繼續(xù)說祝福語，卻被麗娘一把按住了他拿花的手壓在桌下，讓氛圍組起哄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

“你也不怕帶壞孩子！”

麗娘佯裝生氣的瞪著他，一張臉卻紅得實在。

她向來嘴硬心軟臉皮薄，更容不得別人“無禮”。

以往的“驚喜”放在禮物盒里還能忍，今年的“驚喜”可就太直接了。

“怎么會帶壞呢。”

宿老師小心翼翼護著麗娘和花，轉(zhuǎn)而向孩子們問。

“在學校里哪找得到像媽媽這么好的女孩，你們說對不對？”

“對！”

氛圍組適時鼓掌，像在給麗娘加油打氣。

宿老師趁機對麗娘咬耳朵。

“花里有一張好面料的票，做春夏的衣裳最好?！?/p>

“那你自己放好。”

麗娘迅速抽出手扭過臉去，懶得看這一桌的人，連空氣里都是吃瓜的氣氛。

宿老師捧著花咳了兩聲，繼續(xù)道。

“祝我們的麗娘！年年歲歲，如花似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

“哦哦！”

宿老師話音剛落，鼓掌聲和尖叫聲瞬間響徹屋頂，反正不管他說什么，吵就對了！

氛圍組充分發(fā)揮了主觀能動性！

宿老師在這樂呵的氣氛里又笑得兩眼成縫，但麗娘卻害羞似的不愿回頭。

他看著麗娘側(cè)身背對著他的身影，忍不住從花束里拿出一朵花。

蝴蝶繞蘭飛，春風訴思念。

“平常都只見你給別人打扮，今天日子不同，上個彩頭吧?！?/p>

宿老師輕聲勸著，把花簪在了麗娘的發(fā)髻里。

飯后是更令人期待的紅包環(huán)節(jié)，每個孩子說完祝福語后各領到了一個小紅包，然后大家趕緊收拾桌子。

等花生瓜子、水果糖果，還有米花鎮(zhèn)的兩種特產(chǎn)——米花和脆片，都擺上了桌，麗娘開門就迎來了第一個拜年的客人。

“哎呦！麗娘阿姨又年輕漂亮了！拜年拜年！新年好！”

門外寒風中，一個穿著新衣、戴著厚厚捂耳帽的男生，滿臉笑容的拱了拱手，正是李同鄉(xiāng)。

“小嘴抹了蜜！”

麗娘連忙迎他進門。

“快進來喝杯茶，我待會叫他們和你一起去拜年。”

“好勒！”

李同鄉(xiāng)笑瞇瞇地應著。

雖然他們兩家離得遠，但每年過年的時候，他和許成許為三個人都會趕早互相拜年，幾乎形成了他們之間的一種儀式感。

只不過，小時候趕早拜年是為了好玩，現(xiàn)在則是抓住機會再玩一玩。

麗娘把換好新衣服的幾個孩子叫出來待客，趁他們在廳堂玩鬧的功夫，迅速在廚房收拾出了一個小包裹。

“媽媽，我們走啦?！?/p>

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了一聲呼喚。

“好，記得中午要回來??！”

麗娘回應完，匆匆拎著包裹出了廚房，眼看他們?nèi)齻€要出門時，趕緊悄悄拉住了走在最后的許成。

“這是一點多做的吃食?！?/p>

麗娘把小包裹塞給許成，小聲囑咐。

“待會你們下坡之后，你讓許為帶路，先去找妙花同學拜年。他和老師去家訪過的，她家離得近些，一定要她收下。”

“好?！?/p>

許成點頭接過，但沒想到包裹看著不大，可是有點重量在身上的。

麗娘真的很會塞東西，外面看著是只七八寸的碗，拿起來的重量卻是多一倍的效果！

許成掂量了一下，感到里面沒有什么湯水，但還是擔心把它摔了，便捧著包裹出了門。

于是另外兩個等在門外的人，一回頭就看到了他手里的包裹。

現(xiàn)在外面的飄雪雖然停了，但依舊寒風凜凜。

許為安靜地看了一眼大哥的包裹，撇開目光沒有說話。

李同鄉(xiāng)卻不停地搓手哈氣。

今天出門他忘了帶圍巾和手套，真是失策，所以他正試圖把自己埋進衣服和帽子里，同時看著許成的包裹問。

“這是個啥？不會是給我拿的吧？”

許成笑了笑就快步經(jīng)過他身邊。

“別想多了，給你們班妙花同學的?！?/p>

“誰？哦。”

李同鄉(xiāng)反應過來，加快步伐跟上去問。

“你們什么時候這么熟了？”

“去年我家的樹出了點問題，她幫忙看好了。”

許成說完又覺得好笑。

“你們好歹也同學兩年了，不至于名字也記不住吧？”

但提起名字，李同鄉(xiāng)就一臉惆悵：“記住又怎么樣，我只覺得跟我名字一樣俗?！?/p>

他是在他們面前隨性慣了，但許成還是忍不住提醒他。

“大年初一呢?！?/p>

李同鄉(xiāng)自覺地“哦”了一聲，又好奇道。

“不過也是奇怪，我都想不起來她長什么樣，你之前是怎么記住她的？”

許成回憶了一下。

時隔半年，他也記不清妙花的樣子了，但能想起來是怎么記住她的。

“貌似是聽到，她是‘第一個超過許為的人’，就記住了?！?/p>

李同鄉(xiāng)聽得一愣，隨即樂得手都忘了搓。

“大哥，你怎么說得跟有心理陰影一樣？我們?yōu)楦缫呀?jīng)很低調(diào)了好吧，你說是吧為哥？”

許為和他對視一眼，不緊不慢開口。

“我隨意，你們先開心一下，待會可能就笑不出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