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時鐘塔的第二天清晨，我在走廊里遇見了一個熟悉的人。那時她正極不情愿地、幾乎是被另一個女性拖著走了過去。

“呃......我看錯了嗎？”我揉了揉眼睛。

“虞前輩？......”

女子聞言猛地一回頭，我這才確定果然是她。

“怎么了，雛子？”旁邊拽著她的女子見她停住了步伐，便也回頭看了看，“是熟人嗎？”

“啊......沒有，沒有。應(yīng)該是認錯了吧......”雛子一邊假笑著，一邊擺了擺手，沖我做了些口型。

“快走?！?/p>

這是她的口型想要表達的話。

“啊，抱歉抱歉，認錯人了，真是對不起，打擾你們了?！蔽亿s忙道歉幾句，轉(zhuǎn)身離開了——既然她不想讓我認出來，那一定有別的原因。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

不一會，我的通訊器上傳來了一條消息。

“別讓別人看出我們認識?！薄骐r子。

通訊器上的聯(lián)絡(luò)和手機并不是一碼事。迦勒底的通訊器是只有在因任務(wù)外出的時候才會攜帶的，在通訊器上發(fā)訊息意味著，她此刻也處于任務(wù)狀態(tài)。不過這任務(wù)到底是什么，我還是不得而知，只能寄希望于回去之后找她講講，應(yīng)該會告訴我的。

如果她心情不錯的話。

...........................

芥雛子小姐今天感覺自己運氣很差。

因為是不死的精靈，所以不吃東西、不喝水也不會餓死渴死，但她依然覺得這種保持生命體征的方法太不舒服——畢竟人生唯美食不可辜負。

于是，雛子趕在中午街上人不多的時候沿著時鐘塔附近的老街逛逛，想找些特色食品。

只是沒想到，在一家甜品店里遇到了她很不想看到的人。

——“哎？這不是......哎呀抱歉，我想想——那個，芥雛子小姐？”

站在她面前的是幾天前晚上遇到的、號稱“超級英國美少女”的莉黛爾，后者正優(yōu)雅地咽下一塊巧克力蛋糕。

“啊哈哈......哈哈......好巧啊......”

莉黛爾滿臉嚴肅地湊了過來：“好巧？那天我們明明約好了一起回時鐘塔去，你竟然沒來，我等了半個小時呢~”

雛子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啊哈，那個......不好意思，我......其實......”

其實我不是人。

她很想這樣說。

“其實我馬上就要離開倫敦了......”雛子覺得自己沒撒謊。畢竟這個任務(wù)要不了多久就會結(jié)束。等這一屆的魔術(shù)協(xié)會例會結(jié)束之后，保證后輩和所長一起安全回去就OK了，自己并不會在這里停留很久。

“什么？”

莉黛爾聽了這話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豈有此理！剛剛回時鐘塔就被外派也太過分了？！我們走！”

說完，她拖著雛子一路趕回了時鐘塔，直接繞過一連串彎彎曲曲的走廊，推開了一間辦公室的門。

“通知各家各派一個人前來。我有事要說?！?/p>

莉黛爾對前來迎接的仆人命令道。

不多時，幾位穿著制服的魔術(shù)師陸陸續(xù)續(xù)坐在了辦公桌前。雛子坐在莉黛爾身后一臉茫然。

“莉黛爾，這是......”

莉黛爾沒理她，朗聲對坐在桌前的幾位魔術(shù)師說道：“各位貴安。算來也有許久不見了?！?/p>

“今天我想問問，我們植物科，負責管理學(xué)員外派執(zhí)行任務(wù)的是誰？”

幾個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坐在首位的人答道，“是......特里穆森。”

“他現(xiàn)在人在哪里？”

“小姐，他已經(jīng)離開時鐘塔很久了，據(jù)說是有了愛人，恢復(fù)世俗的生活，不再涉足魔術(shù)師事務(wù)了?，F(xiàn)在的外派學(xué)員，都是各家根據(jù)需求靈活派出，換言之也就是各管各的?！?/p>

“這位芥雛子小姐，是我的朋友。”莉黛爾指了指身后的雛子，“也是植物科的學(xué)員。但她自從沒有畢業(yè)的時候就被外派，直到現(xiàn)在才回倫敦，卻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又要被派遣離開——我希望各位給我一個解釋。不會有人覺得，植物科只是個以魔女聞名的廢物學(xué)科、所有人都軟弱可欺吧？”

她說話帶著一股濃濃的上位者的威嚴，搞得雛子很不習(xí)慣，如坐針氈地希望這場會議盡快結(jié)束。

“抱歉，阿切洛特小姐！”為首的魔術(shù)師忙不迭地鞠了一躬，“我們當然沒有藐視植物科的想法。不過工作失誤也是有可能的，那么這位小姐能否提供一下您的入學(xué)年份，我來查詢一下？”

雛子瞥見他手里抱著一本厚厚的書，看樣子是檔案集。

“我......”她回憶了一下馬里斯比利給自己偽造的身份，“是2016年吧。”

那位魔術(shù)師隨即打開檔案翻了半天，才終于在一眾名字里發(fā)現(xiàn)了雛子。

“芥雛子小姐，女?！彼_口念道，“出于隱私原因，年齡保密。出身地區(qū)為遠東的日本，但本身為中國人。2016年3月加入魔術(shù)協(xié)會時鐘塔植物科，不久后轉(zhuǎn)入天體科之后，所有資料均為空白，無可參考......”

“................”

莉黛爾皺了皺眉，“天體科？是阿尼姆斯菲亞搞的鬼嗎？”

對！就是他！

雛子在心里喊道。

但為了不暴露自己，她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莉黛爾，算了吧。畢竟過去這么多年了，而且涉及太多，不好處理。我過幾天離開并不是外派任務(wù)，是我自己有些事情......”

莉黛爾想了一會，點點頭，“好吧，我也討厭和天體科打交道——不過請各位轉(zhuǎn)告阿尼姆斯菲亞，請他們注意，哪怕學(xué)員出身并非名門，也不要小瞧了植物科?！?/p>

幾位魔術(shù)師點頭應(yīng)允，紛紛走出了屋子。

莉黛爾又興致勃勃地拉著雛子參觀了不少地方，其實在后者看來不過是些長的差不多的建筑，但據(jù)莉黛爾介紹，它們有著不同的歷史和用途，分別是植物科的各種研究室、教室等等。雛子只能跟在后面連連點頭，并祈禱著她能盡快還自己自由。

..............

一番游歷下來，莉黛爾終于停住了。

“我這次回來還沒有去見父親呢~就先失陪了，改天再約你出來玩~”

你終于走了。雛子心里開心極了——我自由了。

看這位莉黛爾小姐剛剛叫來一眾魔術(shù)師問話的架勢，似乎來頭不小。為了避免嫌疑，雛子離開了植物科，按照來時希翁給的信息，摸索著找到了現(xiàn)代魔術(shù)科——那位“可以信任之人”的公寓。

“？”萊妮絲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著來人，“沒想到迦勒底會派你來援助——芥雛子小姐。而且你作為植物科的掛名成員，竟然問我莉黛爾小姐是誰？”

她優(yōu)雅地輕掩著嘴，臉上有幾分笑意。

“梅·莉黛爾·阿切洛特。時鐘塔植物科君主·阿切洛特家的小姐，本身性格雖然是個不太靠譜的人，但實力還是有的。”

“阿切洛特家作為工業(yè)革命時期崛起的英國正統(tǒng)家系，其先祖有‘煤之魔女’的稱號；發(fā)展到今天，雖然時代發(fā)生了巨大的變革，但其在植物科內(nèi)部的地位卻依然根深蒂固、穩(wěn)定的很?！?/p>

雛子愣住了，沒想到這個“新朋友”這么有來頭。

“不過你來的正好，芥雛子小姐?！比R妮絲很欣慰地點了點頭，”說不定能趕上一場大事呢~“

”可能就在最近哦。“

........................

我再次見到雨宮鳶夜的時候，是在休息室外的走廊里。那時她正扶著欄桿，遠遠地眺望著什么；她依然和往常一樣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漠得像一張白紙，給人一種莫名的疏離感。

“午安?！?/p>

她對我打了個招呼，隨即便繼續(xù)移開眼神，看向窗外的樓宇去了。

“尤娜小姐的事情，你怎么想？”我站在她身邊，也順著她看的方向瞧了瞧——遠處陰云密布，看起來一場大雨是避免不了了。

“父親大人失事的地方，就是過去我截殺杰森·索拉里斯先生的地方?！兵S夜慢慢閉上了眼睛，仿佛在回憶著什么，“那條街道我永遠都忘不掉。也是從那一夜開始，我逐漸認識到，我走的是一條沒法回頭的路。”

"尤娜小姐是杰森先生的女兒，也就是說，我是她的仇人。再加上昨晚她身邊那股強大的魔力波動，我猜她既有動機、也有能力狙殺父親大人。在這件事情上我不是正義的一方，倒不如說，先殺死杰森先生的我早就喪失了談及所謂‘正義’的資格。但即便如此我也會按時赴約，如果真的是尤娜殺死了父親，我依然會執(zhí)行這最后的復(fù)仇——哪怕這并不是正義之舉。"

“也就是說，如果是尤娜小姐殺害了約翰遜先生，那么她的動機就是為自己的父親杰森報仇——而你想替約翰遜先生復(fù)仇的話，就不得不和尤娜戰(zhàn)斗，”我理了半天才想清楚這復(fù)雜的怪圈，“鳶夜小姐，或許這事我不該多言，但聽起來......總感覺有點奇怪。在我們國家有句話叫‘冤冤相報何時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千君，”鳶夜嘆了口氣，“即便你真的把我看作朋友，也不要誤以為我是什么好人。說得直白些，我是殺手、是刺客、是見不得光的武器、是個早就爛透了的人渣。即使名義上是索拉里斯家的大小姐，但我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計代價。你記得當初在西閣樓，父親大人邀請你去赴一場鴻門宴，要求我暗中殺了你，但我沒有動手嗎？”

我點點頭。

“那你知道，我當時是怎么想的嗎？”

“............”

鳶夜苦笑一聲，“實不相瞞，我當時的想法是，讓父親大人不惜在例會上公然提議也要插手的機構(gòu)迦勒底，一定有更大的利用價值。讓你活著，遠比殺死你更有用?！?/p>

“說來可笑。我也不知自己是何時變成這種近乎冷漠又變態(tài)的人，但是在時鐘塔的這幾年，讓我更加體會到，如果不這樣就很難生存下去。千君，這世界對于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并不可謂公平，要想活下去，我們都得不斷改變、哪怕改變到自己都認不出自己?！?/p>

“...................”

“總之兩天之后，我會去赴尤娜小姐的約；去東區(qū)的那條街道問清楚，關(guān)于父親大人的死，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之前說如果我沒有出現(xiàn)，就會毀掉父親大人的一切、對我身邊的人展開報復(fù)，就連你們也可能因此被牽連。我雖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會讓視我為朋友的人受到無端的威脅，這就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了?！?/p>

“最后？”

“沒什么，請不要在意?！兵S夜轉(zhuǎn)過身去，神情有些悵然，“看樣子今晚可能會下雨，早些休息吧?！?/p>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