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是你 第55章 草蕓
陳熙竹對王曉佳的事向來是當(dāng)作自己的事來做的,答應(yīng)要幫她們了解,就真的很快有了后續(xù)。第二天中午她就發(fā)來了三處她覺得還算合適的房子,約了她們晚上下課后就可以一起去看房子。
三處房子距離學(xué)校都不算太遠,一處是學(xué)姐換工作要轉(zhuǎn)租的,是小區(qū)套房里的一間,算是與人合租,室友是三個靠譜的女生,房間采光很好,有一個公用的客廳、廚房、兩個衛(wèi)生間、一個陽臺,設(shè)備齊全、安靜整潔,什么都好,只一個不好——房租超出預(yù)算的一大半。另外兩個相距很近,是同一個房東,除了房間大小略有不同,其他都差不多,都是校外的舊平房,隱在老街深巷里,要穿過一條小攤林立的嘈雜學(xué)生街才能走到。房子外墻陳舊,推開鐵銹斑斑的大門向內(nèi)走去,樓梯昏暗,樓道狹長,樓層內(nèi)一排過去,是五六間隔出來的單間房。房間里條件實在算不上好,墻是掉皮的白墻,家具是一張古舊的木板床和一張窄窄的單人桌。衛(wèi)生間倒是有帶,小小的一間,連瓷磚都沒貼,淋浴在蹲便器之上,一個人走進去,被洗手臺擋著,要關(guān)上門都要特意側(cè)著身找個角度。
王曉佳對這樣的環(huán)境算不上陌生,小時候,更糟糕的地方她都住過的??墒?,蔣蕓是沒經(jīng)受過的。這對比蔣蕓家、甚至只是對比剛剛學(xué)姐要轉(zhuǎn)租的那套小區(qū)房,落差都太大了。
直到此時此刻,王曉佳對她給蔣蕓帶去的災(zāi)難性后果才有了真正的真實感。
蔣蕓倒是安之若素,甚至連一點驚訝都沒有,還進了衛(wèi)生間仔細打量??赏鯐约颜驹谕饷?,只看著她站在這樣陰暗逼仄的房間里,心就已經(jīng)像被人用什么著了,陣陣尖銳的疼。
房東看王曉佳的臉色不像是滿意,試探她們的意向:“你們要的話,最好盡快定下來。這一陣是旺季,畢業(yè)生都在找房子,我這也就剩下這一間和樓上兩間了,晚了就沒了?!?/p>
王曉佳沒搭話,陳熙竹幫忙打圓場:“好的,阿姨,我們再看看,考慮一下。還能不能再便宜一點呀?!彼苡懴驳刭u乖:“阿姨,你看我們窮學(xué)生,兜里都沒幾個子,可不容易了,算便宜點嘛,以后我們再介紹朋友過來。你把房子交給我們,絕對放心,我們肯定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你什么樣交給我們,我們以后一定還是什么樣、甚至更漂亮地還給你。你就再便宜點嘛。”
房東被陳熙竹哄得沒脾氣,又便宜了五十塊,說現(xiàn)在這個四百五,一會兒要看的另一棟帶陽臺和廚房的六百,并且表示:“這片的房子差不多都是我這個條件了,你們要是因為價格的話,就不用再看了,我給的絕對已經(jīng)是最低價了。”
陳熙竹事先了解過行情,確實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了。她用眼神詢問王曉佳,王曉佳看蔣蕓,蔣蕓開口:“那再看一下有廚房的那間吧?!?/p>
房東爽快地說:“好嘞?!?/p>
路上房東帶路走在前頭,穿梭在燒烤、手抓餅、雜糧煎餅等各種小攤販的油煙味和叫賣聲中。王曉佳、蔣蕓和陳熙竹三個人刻意放慢了腳步,落了一段距離跟著。
“怎么樣呀?”陳熙竹問兩個事主的意見。
王曉佳盯著蔣蕓潔白的鞋踩在殘存著一點肉的燒烤簽條上、踩在奶茶吸管上、踩在這條臟亂的路上,心痛得像是不會跳了。
蔣蕓不該屬于這里的。
她在做什么?她這是在對蔣蕓做什么?
“想什么呢?”蔣蕓捏她手心。
王曉佳回過神來。
陳熙竹提醒:“我剛問你們考慮得怎么樣呢?蔣蕓說還可以,不過你們比較想要有廚房的,等會兒看一下有廚房的那個怎么樣,差不多的話就定下來。你覺得呢?”
王曉佳略有驚訝地望向蔣蕓,蔣蕓淡笑著點了下頭,用眼神等待她的意見。
“我覺得,不然我們選第一個吧。”王曉佳攥著五指,試探地說:“雖然第一個房租超出了預(yù)算,但是,再難也只有半年,我再多做一份兼職,還是可以負(fù)擔(dān)得起的?!?/p>
陳熙竹剛微微皺眉,蔣蕓就斂了笑,沉聲問:“你以為你是哪吒嗎?有三頭六臂?!?/p>
王曉佳顫了顫睫毛,沒作聲。
蔣蕓見她有些無措和委屈,自覺自己語氣可能不太好,又緩和了臉色,握了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扣,和聲說:“你喜歡的話,可以。我們就租第一個,不過,房租我來解決?!?/p>
“不要?!蓖鯐约蚜⒖坛雎暦瘩g。蔣蕓能怎么解決,她現(xiàn)在身無分文,要解決只能夠是出去兼職。她不能讓蔣蕓更辛苦了,更舍不得蔣蕓出去受一丁點可能的委屈。
蔣蕓無奈,她知道王曉佳有多反對她去兼職:“那就只能選剛剛這間和等會兒那間了?”
王曉佳咬了咬唇,像是想要說什么,但礙于陳熙竹在,又默默忍了下去。她沒再說什么,順從地跟著她們又去看了有廚房的那個房間。
有廚房的那個房間,總體上和剛剛看過的那個差不多,但總體面積相對大了一點,多了個陽臺做廚房,總體采光和感覺也比剛剛那個好上不少。
蔣蕓和陳熙竹都覺得還不錯。雖然和房東討了個考慮時間,沒有馬上簽下來,但蔣蕓話里的意思是偏向于簽它的,王曉佳也沒有反對。
兩個人送陳熙竹到學(xué)校門口,然后各懷心事地繼續(xù)往小區(qū)走。
通往小區(qū)的一路,燈光明亮,馬路筆直開闊,綠化帶整齊干凈,清風(fēng)徐徐,送來遠處別墅區(qū)里的月季花香。
小吃街里的油膩嘈雜,像另一個世界的荒誕景象。而她,好像在做一件更荒誕、更不可饒恕的事——拿著一把鏟子,偷走了人家別墅花園里精心養(yǎng)護的花朵,然后轉(zhuǎn)頭種在了寸草不生的荒漠里。
王曉佳握著蔣蕓的手,心像是被人扔進了沸水里,又熱又疼。
“你在不高興?!笔Y蕓忽然定住腳步。
王曉佳側(cè)頭看她,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我……”視線觸及蔣蕓平和了然的眼神,余下的掩飾,消散在了喉嚨中。
“是真的很喜歡第一套房子嗎?”蔣蕓語氣溫柔。
王曉佳感受著她這樣的好態(tài)度,心更酸了,心疼與內(nèi)疚幾乎要壓垮了她。明明委屈的是蔣蕓,明明是她讓蔣蕓受委屈了,蔣蕓還這樣反過來哄她。
她強忍住酸澀,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沒有不高興,真的?!?/p>
“我只是有些沮喪。”
“蔣蕓,我想讓你住的舒服一點,可是,我好沒用啊。”
蔣蕓眼眸深深地望著她,張了張口,剛想說什么。
王曉佳忽然很努力地扯出了一抹笑,眼眸閃亮而堅定:“可是,我不會一直沒用的。”她說給蔣蕓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蔣蕓,只會是一時的。忍過這半年,一定會好起來的。”
蔣蕓愣了兩秒,隨即跟著漾出笑意,由衷道:“嗯,我相信你?!?/p>
“我們一起努力?!?/p>
她喜歡王曉佳這樣積極充滿希望的模樣。好像,未來真的堅定地就在她們腳下了。
這是她這一天以來,第一個真正舒眉展眼的笑。王曉佳看著她清冷卻漸顯柔情的五官,看著她眼底對自己不加掩飾的信任與期待,心底是越發(fā)深刻的疼痛。
可是,這次她不再表現(xiàn)出來了。她不能再讓蔣蕓來哄她了。
她的蔣蕓,比同齡人再優(yōu)秀、再冷靜、再從容,也只是一個和她同齡的女孩子。她也會慌張、會不安、會有強顏歡笑、需要一個肩膀、一個支撐的時候。
她要做她的那個肩膀,讓她可以依靠,而不是那個只能靠著她肩膀哭泣的人。
她把這份心疼隱忍進了心里,藏進了往后所有的行動間。
*
房子還沒有搬進去,學(xué)校終于有效率了一回,在被全網(wǎng)討伐的第六天出公告了,經(jīng)研究決定,給予陳宏開除處分,撤銷其教師資格、開除D籍,堅決依法依規(guī)處理。
大快人心,全網(wǎng)叫好。王曉佳以為蔣蕓是全身而退的,始終懸著的另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
張潞路打來電話,又哭又笑,說對不起她們,當(dāng)初不管不顧就把她們拉進來了,又說謝謝她們,沒有她們幫她,她也堅持不到這個地步。她說想請王曉佳和蔣蕓吃飯,太多的謝謝不知道如何表達。
王曉佳和蔣蕓忙著收拾剛租下的房子和搬運東西,抽不出時間,便說不用了。張潞潞追問之下知道她們在搬家,主動表示她男朋友有車,有需要可以幫忙。盛情難卻,蔣蕓便也沒客氣了,和她約了個時間,讓她男朋友幫忙來回了兩趟,在一周期限之內(nèi),徹底搬離了方若樺給她的那個家。
搬離當(dāng)天,合上門前,她站在客廳最后一次環(huán)視這套房子,給方若樺發(fā)了短信,告訴她,自己搬走了,門窗都關(guān)好了,綠植和多肉種養(yǎng)手冊留在茶幾上了。
一直到去到了出租房的晚上,方若樺都沒有回她。
蔣蕓知道,方若樺不會回她了。
媽媽從來都是這樣理智冷靜、言出必行的人,她到底還在期待什么?蔣蕓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和卑劣。
她看著通訊錄上的“A媽媽”,點下編輯,把“A”改成了“Z”,讓這份不該存有的期待和牽掛,艱難地、徹底地,沉到最底。
“蔣蕓,明天早上,你想吃蒸蛋還是荷包蛋呀?”王曉佳問她。
簡陋的陽臺炊具前,女孩系著圍裙,拿著鍋鏟對著她笑。
深藍的夜里,燈火與煙火間,她的眉目被氤氳得很好看,深深淺淺,如星如湖,如詩如畫。
蔣蕓下沉的心又很自然、很輕易地?fù)P了起來。
她還有可以實現(xiàn)的期待。
她們能過好的。
她應(yīng)了聲“都好”,收起手機,擠到陽臺上,從背后抱住了王曉佳。
心滿意足。
王曉佳一定不會讓她賭輸?shù)摹?/p>
二十歲以前,如果有人告訴她,她以后會這么喜歡另一個人,她一定會嗤之以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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