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籍訪古志序 【日本.幕末】海保元備.撰
讀書必先剖析其書之所淵源,擇其最古且善者而從之,然後六藝經(jīng)傳以至百氏,始可得而誦習焉。不然,則書之流傳既久,彼此乖異之不定,而何由能求古人之意於言語文字之間,而莫所失乎?此漢儒校讎之學,所以涉萬世而不可廢也。意者,書之最古且善者,固世所罕覯。而天祿、石渠之秘,人間所不獲覩,其僅存乎名山古剎之間者,亦無由致之。乃唯天下之好之至篤,擇之至精而且有力者,獨能不憚褰裳之艱,幽討之勞,而獲之於兵火風霜之餘。於是乎絕無僅有之佳本,始稍稍得傳人間,而學者得據(jù)以定彼此之乖異,則其有功於天下後世,抑亦偉矣。
我朝先達知貴古本者,蓋以篁墩吉田學生為首唱,而藏書亦頗富。繼而起者,為掖齋狩谷卿雲(yún)。而卿雲(yún)鑒別尤精,凡其傳鈔之源委流別,與刊刻之同異得失,一一考核其所以然之故,靡不明確,而插架亦極富。蓋所謂好之至篤、擇之至精而且有力者歟!篁墩同時,有若桂山丹波君廉夫。卿雲(yún)所友,則又有若迷庵市野光彥,有若寶素小島君學古,及伊澤蘭軒,相與上下其議論,而藏書亦皆頗富。惜諸老先生者相繼歸道山,而其所收儲各種古本者,學者欲仿佛其面目而不可得,莫不以為憾事焉。
從卿雲(yún)遊者,澁江道純、森立夫,並親受其指授,具有鑒識之明。而茝庭丹波君亦柔,亦嘗與卿雲(yún)交最親,深慨書之存佚顯晦有數(shù),則迨今為之收錄以貽學者,庶幾乎足以見舊本面目,其亦諸老先生之志也夫!遂慫恿道純、立夫及小島君抱沖,俾撰成目錄。於是相與考據(jù)舊聞,著為《經(jīng)籍訪古志》六卷。其書體例,與乾隆《天祿琳瑯書目》、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在昆季之間,而古籍之繁富與決擇之精且確,則更遠出乎二書之上。何其偉哉!
蓋我邦所傳古鈔本,具存隋唐之舊,真為宋元人所不能覩,而巋然獨為靈光之存,此為絕佳之種,皆出宋元古本之上。而向之諸老先生者,亦嘗竭力搜討,能獲之於兵火風霜之餘,蓋不下數(shù)十百種。他至於宋元板及朝鮮刊本,亦往往為明清諸家所不及覩,而各家儲藏指不勝屈,則是錄所登載古籍之繁富,所以遠出乎清人書目之上也。嗚呼!自藤佐世《見在書目》以至《通憲藏書目》等,所收概皆散佚湮滅,不可復問。欲觀所謂金澤印記本者,蓋既僅僅如晨星。即足利學所藏,亦唯不過存什一於千百。迨至於近日,掖齋諸家及薦紳學士所藏,比年以來,間亦不知歸何人之手。則日後之存佚聚散復當如何,此好古君子所以感慨歎惜不措者,而是錄之所以由作,其豈得已哉!
抑亦推是而上,海內讀書之士,人人知古本之可貴,而校讎點勘之不可廢,則其藉此以求古人之意於言語文字之間也,不難矣。余揜陋寡識,不足望諸老先生之後塵,而是錄之成也,亦時得寓目一二,竊嘉其用力之勤摯,而於學者校讎點勘之功,最有深望焉,茲揭之以書於卷端。安政丙辰長夏月,海保元備鄉(xiāng)老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