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夜

西餐廳里，暖色的燈光照耀著圣誕樹金色的圣鈴，身著圣誕老人制服的服務員也露出發(fā)自內心地微笑，游走于各個餐桌之間，食物的香氣不由得讓人們重拾兒時大吃特吃的喜悅，而角落里一對男女在用餐，周圍零星的目光掃過，都透露出一股羨慕之意：這位女子的著裝樣貌實在羨煞旁人：淺灰色的長發(fā)上裝飾一頂金色皇冠，頂上藍寶石閃耀著神秘變幻的光芒，兩朵艷紅的花朵綻放在淺灰色的瀑布上，淺綠色的禮服，薄紗，佐以酒紅色絲帶，宛如一顆行走的圣誕樹，裸露的香肩讓人浮想聯(lián)翩，人們猜想座位對面的男孩一定早已醉心于女子的美貌而得意忘形無法自拔了。

然而男孩低著頭，濃密的黑發(fā)下遮蔽著憂愁的目光，將心里的思緒盡可能隱藏起來，讓眼前的女孩心安，而眼前氣質內斂優(yōu)雅的女孩，卻一臉憨笑，不顧滿嘴的蛋糕奶油，含混不清地喊道——

“歐尼～醬，好好次～啊姆～”

數(shù)小時前

“唔……”

一頭火焰長發(fā)的晶一臉凝重地看著眼前的檢查報告：“這么說吧，少年，千歌這孩子……她失憶了，或者更準確地說，她現(xiàn)在的體內有疑似兩份人格，兩個人格為了爭奪主導權而爭斗，使得她的記憶成為了主戰(zhàn)場而受到波及逐漸消散，現(xiàn)在的她只保留一部分與你相處的記憶，更多的是幼童時期的本能或者性格……”

直人回想起來千歌發(fā)生異常的時間

那時兩個人在阿斯特郎的新開設景點“鏡面之城”里游玩。

千歌認出來這里是直人曾經(jīng)為他治療失聲采集草藥的地方，沒想到當初還在裝修的設施如今居然已經(jīng)成為了規(guī)模龐大的游樂園，甚至有人猜測這樣的大手筆出自某個七冠之手。

“直面真實的自己”，這是這座鏡面之城的宣傳語，站在這幾張?zhí)厥獾溺R子前面，就能看到另一個自己。直人一臉興奮地站在一座鏡子面前仔細端詳著，沒有注意到后面千歌站在另一座鏡子旁呆呆出神。

（鏡子里面的倒影，那個眼神也太像是活生生的“人”了?。┧p輕摩挲了幾下，感覺和普通的鏡子別無二致，正準備轉身離去之時，鏡子的倒影，女孩一頭淺灰色的瀑布不再如以往絲滑流淌，而是從根部到發(fā)尖逐漸染上一縷雪白，將全部的溪流盡數(shù)侵染，化為雪原上凝結的堅冰。

“??！”難以理解鏡面里的自己發(fā)生的變化，但腳下卻像釘子一樣牢牢定死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鏡子里的白發(fā)女子一臉冷漠地看著她，慢慢地走向女孩，越來越近……直到一只玉手從鏡面里“伸”了出來，撫摸千歌的臉頰，然而那雙眼神里的殺意卻是隱藏不了的。

白發(fā)女子化為一陣眩目的光芒，流進了千歌體內，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如潮水一般襲來。

“好疼……我的頭……什么都……想不起來……”

許久之后，千歌爬了起來，睜開眼，舉目望去是無盡的黑暗，除了眼前那個長相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少女，周圍散發(fā)著不祥氣息，雙手平舉的法杖正散發(fā)著彩虹的光芒，然而這份光芒正蘊含著殺機。

（她是誰？為什么和我長得如此相似？為什么她對我有這么強的敵意？和她身上那股不祥氣息有關嗎？）

盡管內心的疑問足以寫成全套的十萬個為什么，但已經(jīng)凝聚完畢的魔法彈幕告訴她必須要先躲過眼前的這次危機活下來。

……

“在千歌的精神世界里面，這兩個人格還在戰(zhàn)斗?！本ё陔娔X顯示屏前，嘆了口氣，“我也很想進去助一臂之力，但目前的技術還做不到……”

“千歌會變成這個樣子……是因為那些鏡子嗎？”

“對，那個鏡子……好像有能夠讀取他人因果的能力，將未來「很可能」經(jīng)歷過某件事的自己讀取并且再現(xiàn)出來，再現(xiàn)出來另一個自己，除了擁有本尊未來某個時間線的全部記憶以外，別的部分和本尊無關，可以看作另一個人……”

“那我能做些什么？”

晶嘆了口氣：“能不能戰(zhàn)勝另一個因果的她只能靠千歌自己，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讓失憶的她不要感到不安，營造一個安定的戰(zhàn)斗場地，精神穩(wěn)定會有助于千歌戰(zhàn)勝另一個自己的?！?/p>

“那么——”晶一改原先凝重的神情，換上了一副輕松的笑容，“少年，去帶著這孩子一起去轉轉玩去吧！吃點東西也好，逛街也好，讓她心安就是我們能盡力做到的事情了！”

床上的千歌也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蘇醒的千歌，似乎并沒有什么異樣，淺棕色雙瞳一如既往地閃爍著光輝，視線環(huán)顧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不認識的火紅色頭發(fā)女子，她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攥緊被子一角，卻一言不發(fā)，而當看到旁邊的男孩時，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撲到男孩懷里，孩童一般呢喃著：

“歐尼醬～她是誰？”

一陣難以言明的沉默

“咦咦咦？千歌……不只是失憶，真的連智力也退回到兒童時期了？”

“哎呀哎呀，被討厭了呢～”輕輕甩了一下自己火紅的秀發(fā)，晶連忙將兩人推了出去：“好了好了，帶著我們的一抹多玩去吧，直人歐尼醬～”并無視掉直人一臉狐疑的表情，比了一個點贊手，并關上了門。

“我相信你，少年，憑借你們之間的情感，你一定可以讓她恢復原狀的……”門后的晶，連忙收起了不經(jīng)意流露的愁容……

“話是這么說……到底帶著她去哪里呢？等等這不就像約會一樣嗎？”看到一臉乖寶寶樣子緊張盯著他的千歌，覺得與其說是約會，不如說是被迫當了爹帶女兒去玩。

手中溫熱的觸感突然消失，直人一驚，幼兒化的千歌掙脫了他的大手，回頭比了一個鬼臉：“歐尼醬～來抓千歌呀～來玩捉迷藏～”說罷便不見了蹤影。

“？？？”在風中一臉凌亂的直人再也沒有思考的余裕，邁起雙腿，在人群中搜尋著女孩。

（喂喂，沒聽說過她這么機靈啊那么快就跑掉了！）

最后還是通過熟悉的啜泣聲的指引找到了目標。

“嗚嗚……歐尼醬我好害怕，迷路了……”女孩淺灰色頭發(fā)埋在胸口處，潔白的便服上也爬著零星的污泥，雙手環(huán)抱膝蓋，腳下和屁股下的積雪漸漸開始融化，增添幾分寒意。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按照以往哄女孩子開心的經(jīng)驗，直人伸出手來——不得不說摸頭殺是真的很有用——

才怪！

伴隨著一陣劇痛的，是縮回來的手背上多了一道鮮紅的牙印，甚至還隱隱滲出一絲殷紅。

“歐尼醬～我餓了……”

（唉……說到底她心智還是個小孩子，咬人也是很正常的吧……）直人一邊安慰著自己，輕輕添了一下傷口，一邊牽著女孩去搜羅合適的餐廳……

……

最后一聲音符炸裂開來，翠綠色的小精靈上一秒還在飛舞下一秒?yún)s煙消云散。一絲疲倦浮現(xiàn)在千歌臉上，和神似自己的女子戰(zhàn)斗本來以為是不分伯仲，結果現(xiàn)在這狀況看來自己的敗北只是時間問題。

“你……為什么和我長的如此相似，為什么要攻擊我？”

“我……我是……我是……”女子聽到疑問，眼中的渾濁逐漸消散散發(fā)清明，喃喃道，然而隨后一股更加陰暗的氣息重新占據(jù)了她，“”我就是你……是你的未來……是你未來的結局，看看這樣的我，你還有勇氣來反對我嗎？”

兩個人之間產生了共鳴，閃耀著相同的金色光芒，同時碎片般的記憶涌入千歌腦內。

“這……這是？”

腦海內的記憶開始如幻燈片一般自動播放：

阿斯特郎某處草地上，一男一女正費力迎接遠處一名狐耳“女子”的魔法襲擊。

“霸瞳皇帝，休想得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死到臨頭還嘴硬！”狐耳男子癲狂地大笑：“反正阿斯特朗也要崩潰了，我逃不出去了你們也別想平安出去！哇哈哈哈……”

話罷狐耳男便縮小成一個球狀物，一絲絲裂縫逐漸生成……

“不好千歌！”男子驚呼：“能封印他嗎？”

“不行！能量太強了！”

最終那名被稱為霸瞳皇帝的男子灰飛煙滅，而噴薄的能量涌出，讓阿斯特朗世界也產生了無數(shù)道裂痕，開始逐漸崩塌。

兩人頂著肆虐的能量亂流，嘗試登出游戲世界

“能登出嗎？”

“這里太紊亂了，登出通道沒辦法維持……”

“那我們一起來，”男子如以前那樣舉起身為公主騎士的佩劍，一道道金色的法陣環(huán)繞二人，劍身的利刃反射著光芒耀眼的符文。

長時間的戰(zhàn)斗強度已經(jīng)是耗盡了二人的體力，代表公主騎士之力的強化光芒也不可避免地微弱了起來，終于，代表希望的光門開啟了一個裂縫。

“加油……再差一點……登出窗口就能讓我們一起逃出去了……嗯？”男子驚訝：為什么千歌的魔力停止供應了？

下一秒，一股強大的推力將他狠狠地推向眼前的光芒，只來得及回頭觀望身邊虛弱的小精靈，以及千歌疲憊的笑顏。

（對不起，沒有辦法讓我們兩人都逃出來……所以，必須用盡我剩下的魔力至少要把你送出去……）

（對不起……沒辦法陪你到最后了……）

男人的表情凝固住，向前揮手要抓住那遙不可及的身影，卻只是在家內的小客廳的沙發(fā)上撲了個空，許久他才反應過來已經(jīng)回到現(xiàn)實世界，但他寧愿這一切是一場夢！不，不敢奢求這一切無事發(fā)生，只希望前方的風景依然是阿斯特朗破碎的虛空，這樣他就能在最后一刻和她在一起見證世界的隕落！

豆大的晶瑩不住地從男人滄桑的眼眶邊流淌，男人懊悔自己為什么不能再多往前撲一米，為什么自己沒有注意到摯愛之人的想法，如果知道她早就抱有犧牲自己的覺悟，那么他一定會提前把這樣的“命運”自己攬過來。

“該死，該死，為什么登不進去！為什么！”抱著手里的mini耳機，他絕望地怒吼著，但他明白，阿斯特朗的崩潰讓還未登出的千歌永遠困在了里面的世界，并將這個游戲世界圍成了孤島，任何人幾乎再也不能進出了。

房間里面，嬰兒的啼哭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屋里，兩個小孩沒有意識到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倒是聽到父親的咆哮聲和嗚咽聲之后嚇得不再啼哭，兩雙水晶般的眼睛盯著自己的父親，生怕遭到人生第一次的挨打。

輕輕撫了撫孩子們的頭，他明白自己所負擔的責任，還沒有讓他到自暴自棄的時候。

“我會把我們的孩子撫養(yǎng)長大的……”

……

二十年后

“這一天終于來了啊……”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蒼白的雙鬢，苦笑道，技術的進步加上自己的努力，總算是讓進入阿斯特朗成為了可能。

但也僅僅是“進入”阿斯特朗——意味著這是一趟單程票，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不過他早已下定了決心，如今孩子成年自立，自己已然了無牽掛了，獨自撫養(yǎng)子女所獲得的喜悅卻始終不能填補內心失去的另一部分空洞。

他知道摯愛之人還活著，只是在封閉的阿斯特朗，只有她一個人未免也太難受了，至少自己能有機會進去陪她到最后一刻。

一陣熟悉的白光過后，他回到了阿斯特朗。

腳下的地方正好是那片熟悉的草地，熟悉的高地，殘留著數(shù)十年前“風之歌姬“初次亮相所站立的舞臺殘骸，破碎的座椅，零星的魔物四處游蕩，形成了這里生態(tài)的一部分。這里，包括全部的阿斯特朗大地，除了沒有人以外，別的場景和事物仿佛和以前一樣。

對，就和“阿斯特朗崩潰”以前的樣子幾乎是一模一樣。

不過這又能怎么樣呢，男人苦笑了一下，這是一場沒有回頭路的單向旅程，自己進入了這里，就意味著自己的意識永遠脫離現(xiàn)實，困在阿斯特朗里面再也出不去了，也可以說，現(xiàn)實世界中的他已經(jīng)死去。在自己的余生里，這些景象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雖然男人經(jīng)歷了數(shù)十年的風雨，面對各種情況已經(jīng)算是波瀾不驚，不過有件事還是讓他驚訝不已:自己本來那破敗的身體，在這里面竟然恢復如常，仿佛回到掌握公主騎士力量的年輕時候。

“唉，真應該讓直樹和千夏替我好好謝謝晶姐，沒有她的小手段，憑我這幅身體是不可能在這里重新恢復到這種地步的，雖然對我這行將就木之人來說也沒什么用了，結果她還說什么‘既然都下定決心一定要去那么就打扮得干凈利落點，別讓千歌那孩子看著你這幅樣子傷心’之類的……”

“直樹，千夏，爸爸對不起你們了，你們已經(jīng)成年了，我這作父親的就能安心放手了，與其拖著這破敗的軀體茍且，還不如回到阿斯特朗去陪陪你們的母親，她一個人困在這里這么多年想必很難受吧……”

現(xiàn)實世界，一群人圍在一張床前，早已泣不成聲，一位兩鬢已微微斑白的男子側身躺在床的一邊，他一臉幸福的微笑，雙手緊緊握住床上旁邊的另一雙手，床的那一頭是一位陷入沉睡的年輕女子，許久的沉睡以及冷凍保存沒有讓她的容貌減損半分，一頭秀麗的灰發(fā)，精致小巧的五官，她的呼吸均勻而又平穩(wěn)，表情安詳，似乎是感受到了旁邊男人手上的溫暖而安心了起來。

“千歌，不好意思讓你等著那么多年，現(xiàn)在孩子們已長大成人，我能放心地撒手了，不論你的意識是否還在，我都要回到阿斯特朗找到你……”

……

法杖上的魔力光芒越來越黯淡，顯示著主人內心的動搖，她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夢境是怎么回事了，開始猶豫自己是否要繼續(xù)對“她”反擊。

難道我注定會獲得這樣一個結局嗎……

……